第29章

    湿润的舌尖交叠,夏天的风从旧窗棂的缝隙钻进来,盖住两人的眉眼。这种温情脉脉的吻极少发生在夏习清的身上,他总是用渴求的姿态侵占着别人,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予取予求的那一个。

    难舍难分的时候,周自珩的肚子忽然叫了一声,打破了这种蜜糖一样甜丝丝的纠缠。

    “这次是真的饿了吧。”夏习清笑着从他身上下来,瞟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摆,“走,带你去吃东西。”

    潮气仍旧没有蒸发,但暑热随着太阳的消失散去了大半,夜风吹在人身上温温的。周自珩和夏习清肩并着肩下了楼,之前一团乱的社区被万家灯火照亮,本就算不上宽阔的马路牙子被大大小小的摊位占领,临街卖衣服的,卖花鸟鱼虫的,奇奇怪怪各种小铺子,密密麻麻挤在长长的一条街上,用带着一串串小灯泡的绳子区分开彼此,也分享着彼此的光。

    “你没逛过夜市吧。”夏习清伸手将周自珩的帽檐压得低了些,周自珩顺手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框,“没有,北京现在连个小脏摊儿都没了。”

    “也是。整治市容市貌嘛。”夏习清拉着他走到了人行道上,这里不是夜市的主要行动区,不至于人贴人,他扯了一下自己的口罩,提醒周自珩,“小心你的手机,我以前有三个手机都是在夜市上被偷走的。”

    周自珩笑了一下,把手自然而然地搭在夏习清的身上。

    “你不怕被人拍到啊。”

    “拍呗。”周自珩搂得更紧,“明星逛夜市不是很接地气嘛。”刚说完,夏习清就感觉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拿开,他一转头,看见周自珩身手迅速地扶住了一个差点栽倒的小推车,抓着小推车推杆的婆婆头发花白,连连跟他说着谢谢,“幸亏有你啊,不然我今天这一晚上都白搞了,都没了啊。”

    周自珩听不太懂,只能笑着帮她推到固定的摊位上,用普通话跟婆婆费劲地交流着,他的个子太高,只能一直弓着背,低头凑在婆婆跟前。

    “您小心点儿,这个脚不大稳。”周自珩半蹲下去,从裤兜里拿出一张纸巾叠了几下,垫在那个低了一截的木脚上,“好了。”他抓着推车的木脚晃了晃,“这下就不会晃荡了。”他一抬头,正巧和不远处的夏习清目光相撞,朝他露出一个笑。

    夏习清觉得自己简直热出了幻觉。

    感觉周自珩的背后长出了一对儿发光的翅膀。

    这么好的人,干嘛要跟自己厮混。

    他也跟着走了过去,看了一眼推车上不锈钢的大保温桶和上头摆着的切好的水果,用武汉话对婆婆说,“婆婆,要一杯绿豆冰沙,还要一串荸荠。”

    拿了冰沙和荸荠串儿,夏习清离开了摊位继续朝前走着,周自珩跟在后头,“我也要吃。”

    “你去买啊。”

    “我要吃你手上的。”

    夏习清猛地转身,周自珩一个没刹住差点儿迎面撞个正着,连忙后退了一步,夏习清手里的荸荠串上串了五个削得干干净净的荸荠,每一个都白白嫩嫩圆咕噜嘟的,他把冰凉的绿豆冰沙塞到周自珩手上,“先别喝。”说着用手取下一个小荸荠就要递到他手里,“吃吧,你们那儿应该不会把这个当水果吃。”

    谁知周自珩直接低下头,就着夏习清的手咬住了那个荸荠,一仰头送入口中,嚼了两下,脆嫩清香,汁水甘甜。

    “好吃!”那双黑框眼镜下的眼睛都亮了几分,“我还要。”

    夏习清也跟着笑起来,夺走他手里的绿豆沙毫不留情地转过身,“自己去买。”

    “别啊,你再给我吃一个。这个好好吃啊。”

    “这就是马蹄。”

    “是吗?我们那儿马蹄都拿来包饺子做丸子了,不怎么生吃,而且我们那儿的一点也不嫩。”周自珩揽住夏习清的肩膀,“还是你们这儿好,什么水果都有奶奶削好了拿出来卖,还便宜。”

    无论什么时候,被人夸赞故乡都是一件令人心情愉悦的事。

    夜市的中段是联排的大排档,家家生意都红火,夏习清领着周自珩找了偏僻的地儿坐下,点了四大盘烧烤,都是用铁签儿串好的各种肉,烤得滋滋冒油,再撒上一大把孜然辣椒和葱花,香得要命。他又去旁边的摊位买了一小碗卤味、两笼西红柿味儿的汤包,把又小又矮的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尝尝。”

    周自珩拿起一串烤脆骨就往嘴里放,他向来是不吃辣椒的,这下子被结结实实辣了个懵,抓起夏习清手边的绿豆冰沙呼噜呼噜吸了一大口。

    “好辣!”他张开了嘴像个大金毛似的直吸气,笑得夏习清差点儿呛着,“我点的可是微辣。”

    “你别吃这么辣的,刚刚才……”

    夏习清拿膝盖使劲儿撞了他的膝盖一下,“你给我闭嘴,再提我就把你一个人扔这儿自己走。”

    周自珩咧着嘴笑,一把抓住夏习清的手揉了揉,像是讨好似的,夏习清又把手抽出来,给周自珩夹了一个卤海带结,“这个好吃,我最爱吃这个。”

    听到夏习清这么说,周自珩想都没想就把海带结也塞进嘴里,在老卤汤里煨煮了好几个小时的海带早已软糯绵密,咸鲜美味,“唔……这个好好吃。”可下一秒卤汤里藏匿的辛辣后劲儿又浮了上来,周自珩伸出舌头,“这个也辣。”

    “啧啧啧。”夏习清摇了摇头,吃了一串烤青椒,“我们这儿大部分的东西都是带辣味儿的。”

    最后周自珩一个人吃完了两笼汤包,还吃上了瘾,自己跑去又叫了两笼,没过一会儿一个大叔端着两笼汤包过来给他们搁下,“帅哥,你的汤包。”此时的夏习清早就吃完了东西重新戴上了口罩,大叔瞟了一眼他扎起的头发,又瞅了瞅他的眉眼,跟周自珩调侃道,“帅哥你蛮有福气啊,玩的个朋友长得蛮漂亮咧。”

    老板的普通话夹着浓重的方言,周自珩听了个大概,以为他是在夸夏习清长得好看,于是笑起来,正要回他,夏习清却忽然拉下了自己的口罩,抬头对着老板一本正经道,“我是男的。”

    “啊?”老板仔细瞅了一眼,还真是个男的,他立刻抱歉地笑起来,“啊呀我搞错了搞错了,不好意思啊。刚刚我老婆还跟我说有一个长得蛮高蛮漂亮的美女买了两笼西红柿汤包,我还以为是你。”

    夏习清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没事,老板谈笑两句也就走了。

    “他是说你长得漂亮吗?”周自珩一直询问,他就是好奇,为什么老板说完那句话,夏习清就要解释自己是男生呢?他回忆着之前老板说的话。

    玩的朋友。

    “什么是玩的朋友?”

    刚咬破汤包一个小口子的夏习清被滚烫的汤汁烫了舌尖,薄皮再也裹不住的汤汁在小盘子里哗啦啦流淌开,像是藏不住的隐秘心事。

    桌子和桌子之间挨得近,旁边那桌喝得半醉的中年那男人忽然笑起来,其中一个用握住啤酒罐的手背碰了一下周自珩的后背,“你是北方人吧。来武汉玩?”

    周自珩下意识推了一下镜框,对方似乎没有认出来他,“对啊。”

    对方哈哈笑了几声,用不标准的普通话给他科普,“玩朋友就是谈恋爱,晓得了吧?”

    谈、谈恋爱?

    所以,老板是把夏习清当成自己的女朋友了?

    舌尖烫得发痛,听见周自珩和那个大哥的对话,夏习清更是抬不起头,只撇过脸吸着已经见底了的绿豆沙,杯壁凝结的水珠子弄得手湿漉漉的,像是贴心地为烧烫的掌心降温似的。

    吃过宵夜,两个人并肩从一条岔道走出去,渐渐远离了喧闹的夜市,华安里社区被铁路包围,耳边传来火车呼啸而过的轰鸣声,连带着心脏一起震动。

    周自珩还惦记着刚才那个大哥说的话,总觉得夏习清这个人实在是太符合这座城市的秉性了,就连谈恋爱都说成是玩朋友,放荡不羁,带着痞里痞气混江湖的少年气。

    “你觉得……”

    走在后头的周自珩低声开口,夏习清没有回头,他把手里绿豆沙的塑料杯子像是投篮一样投进了远处的垃圾桶,完美得分。

    “我们现在算不算玩……”

    火车的声音铺天盖地地压过来,像一只怪物一样将夏夜的声响全都吞没,包括周自珩最后的两个字。

    轰鸣声渐行渐远,一切恢复宁静。夏习清转过身子,半握着拳头。

    “你刚刚说什么?”

    夏习清是多么聪明的人。周自珩盯着那张月光下毫无破绽的脸孔,沉默了两秒。

    “没什么。”

    他的伪装告诫着自己急切的心。

    还不是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楚楚:全世界都觉得你们在玩朋友。

    第68章

    正式开拍

    除开刚到武汉的那两天,开机前一个星期的准备时间里,

    夏习清和周自珩基本上都在酒店磨剧本。

    这部电影的冲突点很多,

    涉及的人物角色也不少,还有很多是跨度比较大的回忆杀,

    加之周自珩扮演的高坤有一个从患病早期到逐渐严重的过程,

    这些都意味着演员光是在形象上都要呈现出非常大的变化。

    “我觉得你应该打个耳钉。”夏习清一言不发看了二十多分钟剧本后,忽然抬头对周自珩开口,

    “还应该染个头发。”

    周自珩抓了抓自己正为了做造型养长了点的头发,他以前的头发从没超过四厘米,现在倒像个实实在在的小鲜肉模样了,

    “你认真的?”

    “当然了。”夏习清拿起手机,

    在主创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夏习清]:昆导,

    我提议让高坤染个头发,

    带个耳钉什么的,

    比较像混社会的。

    群里一共就四个人,

    俩主演一导演一编剧,很快昆城就回复了消息。

    [昆城]:这个主意不错,高坤本来就是个外来务工差点误入歧途的孩子,

    在社会上混了两三年的,染个头发我觉得可以。

    [许其琛]:嗯,高坤的形象其实是比较外放的,野路子,要和江桐形成反差,这个形象设计可以。

    [昆城]:习清不愧是学美术的,

    要不你跟剧本把几个主演的形象都搞个概念图出来吧哈哈哈。

    [昆城]:开个玩笑。

    夏习清想了想,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但他一个人最多也就只能弄出两个主演的,他没有直接揽活,心里琢磨了一下,没想到坐在身边的周自珩在也拿起手机回复了一条。

    [周自珩]:他光是背台词就够呛了。话说回来我染个什么颜色比较靠谱?

    看着周自珩的回复,夏习清觉得心里头热热的,他就这么不动声色地替自己把活儿给推了,话题一下子就转开。

    [昆城]:黄的吧,就那种特土特俗气的哈哈哈。

    [许其琛]:嗯……我想也是。

    夏习清想象了一下顶着一头杀马特黄毛的周自珩,觉得太好笑,有种和他形象不匹配的怪异感。他眼睛扫视着盘腿坐在身边垂着脑袋发消息的周自珩,伸手把他的脸板过来对着自己,左看右看,拿了放在身边的平板和电子笔。

    “你要画我吗?”

    “嘘……”

    周自珩很看眼色地再一次低下头,对话框上写着刚才自己没有发出去的话——你们都是认真的??好吧如果你们真的觉得黄毛可以的话我就染吧,为艺术献身。

    瞟了一眼正低头在平板上画画的夏习清,周自珩一个字一个字删掉了刚刚的话,重新编辑了一条。

    [周自珩]:发色可是大事儿,得从长计议,你们给我三分钟的时间考虑一下。

    [昆城]:你就是不想染吧。

    [许其琛]:大笑·jpg

    没一会儿,夏习清就抬起头,歪着脑袋仔细地看了看手里的平板,又改了改,最后截图发到了群里。

    [夏习清]:你们觉得这样的形象符不符合高坤?

    周自珩没有点开图片,他挪到了夏习清的跟前,下巴抵着夏习清的肩膀看着他手里的平板,屏幕上是一个类似时装设计专业常画的概念图。上面画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脸孔不分明,但顶着一头染成深红色的寸头,右耳带着一枚黑色耳钉,像一颗痣似的,上半身是一件黑色背心,左边大臂有刺青,穿这条脏兮兮的深蓝色牛仔裤,蹬双山寨的旧球鞋,手里还夹着半只烟。

    “怎么样?行吗?”夏习清侧过脸问他,周自珩抬了抬眼睛,抿着嘴,“我觉得不行。”

    夏习清皱了一下眉头,挺直了后背低头盯着平板,“哪里不行?我觉得挺好的啊。”说完他又齁起了背,抿了一小下嘴,小声嘟囔了一句,“我觉着我心里的高坤就应该是这样的。”

    周自珩只轻轻笑了一下,从他肩膀那儿起来,又伸手揉了一把夏习清的头发,坐直身子发了条消息。

    [周自珩]:坤哥的造型就这么定了。

    [昆城]:可以啊习清,很符合人物形象,我已经发给造型组组长了。

    [许其琛]:不愧是习清,也挺符合我心目中高坤早期的形象。

    夏习清看了消息,抬头伸腿踹了周自珩的腰一脚,“你他妈就不能对着我本人说句好话吗?”

    “刚逗你的。”周自珩笑着抓了一把他的脚脖子,把夏习清撸到膝盖的运动裤裤脚放了下来,空调开得太猛了。

    “不过也是,太帅了点。”夏习清一心只放在他的概念图上,他这人别的事儿都没什么随意得很,唯独在画画这件事上,特别吹毛求疵,“涂黑点儿?弄个疤?”改了改还是不满意,就把怨气撒在周自珩的身上,扑到他身上扯住他的脸,“这事儿不赖我,要怪就怪你长得太帅,我帮你毁个容就完美了。”

    周自珩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一下子给弄得仰面躺在地上,可他的手还托着夏习清的后腰,由着他拉扯自己的脸也不喊疼,只笑着调侃,“那你毁啊,你舍得吗?”

    这话一说出来他就有点后悔,感觉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看见夏习清的手滞了一下,周自珩立刻补了句,“你不是就看上这张脸了嘛。”

    “嘁,还有身材。”夏习清松了手,从他身上下来,“不过你这身材到后期也瘦成白条鸡了。”

    “然后呢?”周自珩立刻坐起来看向他,脸上的表情有点儿不大高兴,夏习清很快明白过来他是因为这句话不高兴,他又蹲下来拍拍周自珩的头,“没事儿,艺术品摔碎了都是艺术品,小瓷片儿都闪着人文的光辉。”说完他还吧唧亲了一口周自珩的嘴唇,“美学价值是不会因为画布的褪色而贬值的。”

    真会说。周自珩勾起嘴角,颇为满意地用手刮了一下夏习清的鼻尖。

    “说不过你这个搞艺术的。”

    夏习清被他这个动作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每次掩饰自己不好意思的方式就是耍横,“你以后再动我鼻子,我真去点了这个痣。”想到周自珩刚刚说的那句话,夏习清忽然坏笑起来,流氓劲儿一下就上来了,手从他领口里伸过去胡乱摸了一通,“对啊我就是搞——艺术的。”

    他还特意把“搞”字咬重,周自珩一把抓住他的手,“不是,谁搞谁啊究竟?”

    “少嘚瑟,保不齐哪天就是我搞你。”

    “上次是谁没力气来着,我也没拦着你唔唔……你别捂我嘴你还怕人说啊。”

    “老子下回非得搞你一回!”

    “您请。”

    两个人在地上闹了半天,最后小罗敲门要进来送开机仪式的流程书,这才结束了这个幼稚的游戏。

    最大隐形投资商周自璟信不过其他人,弄了半天还是让自己的老婆来当制片主任,在外人眼里,不过是周自珩经纪公司的老板来当制片人,这种情形在圈里也挺常见,何况蒋茵手里的片子很少有砸的,不然也不会被称为金牌制片。不过在夏习清眼里就有点儿搞笑了。

    “合着这部戏到最后都是你家的班子啊,你哥投资,你嫂子制片儿,你来演。真逗。”

    周自珩耸了耸肩。

    不止呢,还是他喜欢的人跟他一起演,他喜欢的人的朋友当编剧。

    几个戏份比较少的演员没有进组,开机仪式弄得很简单,导演带着几个主演插了香拜了拜,为了不泄露剧情演员们都没有做妆发,直接穿着私服弄完了开机仪式。

    不过上一次蒋茵的营销做得非常不错,效应到现在还有余韵,光是一个开机仪式就吸引了无数家媒体前来采访,一直以来都是拍小众独立片的昆城不大擅长应付这种事,媒体见面会统共也就半小时,全集中在周自珩和夏习清身上,反倒是“圈外人”夏习清,承担了大部分回答媒体提问的任务。

    仪式折腾完,几个演员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做造型,夏习清的造型比较好做,剪剪头发再换套衣服基本就可以了,原本江桐的原型就是夏习清本人,连长期营养不良的苍白肤色都是对应着的,连粉底都不用多上,就把唇色遮一遮就行。

    可周自珩就麻烦了,先是要剪头发染头发,还得贴纹身贴打耳钉。第一天夏习清只有一场戏,在剧本里还是黄昏时候,需要等几个小时。在这场戏里从家里出来的江桐遇到了几个收保护费的混混,高坤路过替他揍了他们几个人,这是两个人在“跟踪”之后的头一次交流,很重要的文戏。

    他们的造型室是之前在华安里租的一套房子里,做好造型的夏习清离开化妆间来到造型间,在门口遇到了一个小麦色皮肤眼睛细长的男生,个子一米七五左右人看着很有活力,上来就主动跟夏习清打了招呼,“你好你好。”

    被这个男生握住手摇了半天,夏习清忽然觉得他很眼熟,大概是演过什么电视剧,可他也不看电视,或许是在,应该不是像周自珩这样的当红演员,夏习清习惯性露出温柔的笑容,“你好,我是夏习清。”

    “我知道。我特爱看《逃出生天》!”男孩儿嘿嘿笑了两声,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点太自来熟,松了握住他的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我叫杨博,那什么,我在这里边儿演阿龙。”

    夏习清很快反应过来,阿龙是这部戏里一个配角,间接害得高坤患上艾滋的人血倒卖贩子,“哦哦,你好你好,今天第一场戏就是你的,紧张吗?”

    “还真有点儿。”杨博的表情很生动,虽然长得不帅但一看就是天生吃这碗饭的。

    刚给夏习清弄完妆面的化妆师苏姐又从化妆师拎着大包小包地走过来,见俩人站在造型室门口聊着,撞了一下夏习清的胳膊,“干嘛在门口说话啊,进去啊,还有地方坐。”

    “是哈。”杨博的东北腔一下子冒出来,夏习清也笑了笑,“那我们进去吧。”

    一推门,夏习清就瞧见了周自珩坐在化妆镜前的背影,他的头被加热帽给包住,估计正在染头发,一个男人正拿着刺青贴纸摁在他的左胳膊上,周自珩原本也侧着脑袋看着自己的手臂,一听见开门的声音就抬起头,发现夏习清和另外一个男生走进来了,他满心满眼都是夏习清,对着镜子就冲他喊了一声,“习清!”

    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周自珩很少会叫他的名字,所以夏习清有点不习惯,他冲周自珩笑了一下,杨博没发觉他视线的转移,问道,“那你们拍戏还回去拍真人秀吗?”

    夏习清收回眼神,“暂时不拍了,制作组找了别的艺人。”

    没有得到应有的关注,周自珩心里不大痛快,但这个屋子里这么多人他也没法发作,只能暂且忍一忍。

    “别沾水啊自珩,等他干一干。”造型组请来的刺青师拿出一把小扇子给他扇着,这个场景有点儿怪异,一个刺青从手指连到脖子留着一头圆寸的硬汉大哥拿着把粉红色小扇子半蹲着在他跟前摇着。

    “哥,这个你们做了多少份?”周自珩觉得不好意思,把扇子拿过来自己扇,刺青上的花纹很复杂,有火焰,有缠绕的花枝,如果仔细一点看,还能看到里面藏着的一个苍老妇人的脸,那是高坤的奶奶。

    高坤是个留守儿童,妈妈在他一出身就跟着别人跑了,爸爸在广州打工,他一直跟奶奶相依为命。奶奶对戏里的高坤来说是最重要的亲人。

    “百来份呢,放心吧不够后面再印。”

    盯着身上的刺青,周自珩有些出神,他摊开自己的手看了一眼,愣愣地问道,“哥,要是真的刺青也花不了多长时间吧。”

    “那不一定,得看图案复杂程度还有面积了。”刺青哥笑了笑,“怎么,想弄纹身啊。”

    “没,我就问问。”周自珩摇了摇头,“我们这种职业不能随便弄纹身,何况我爸也不会答应。”

    “也是,上电视还得马赛克。”

    弄完刺青,周自珩的头发差不多也染好了,造型师阿杰领着他过去小心翼翼地把头发冲洗干净,生怕弄花假刺青。

    夏习清和杨博则是坐在沙发上互相交流着剧本,杨博家是哈尔滨的,浑身都透着股东北人的豪爽劲儿,拉着夏习清就跟亲哥们儿一样,两个人交流完剧本又开始交流造型。

    夏习清抓了一缕杨博头上的黄毛,笑道,“最开始导演还说让周自珩染黄毛来着。”

    “是吗?”杨博嘿嘿笑了两声,“他染肯定比我染帅。对了,你俩演了真人秀又演这部戏,关系应该挺好的吧?”

    被他这么一问夏习清还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他眼睛往边儿上瞟了一眼,“还行。”

    说出来还真是亏心。明明都是“负距离”的关系了。

    “负距离”的实施者吹头发的间隙眼睛一直有意无意地往夏习清那个小角落盯,看着他又是撩别人头发又是跟别人谈笑,心里的火越发大了。

    “OK啦。”造型师阿杰两只手放在周自珩的肩上,“自珩你还蛮适合这个发色的啊。”

    周自珩一看镜子,还别说,这头红发就跟自己心里蹭蹭往外冒的火似的,那叫一个形象。

    不。周自珩瞅了一眼那个小角落。

    还是绿的更应景儿。

    事实上,夏习清三不五时就侧头看一看周自珩那边,这会儿一抬头就看到他发型做好了,深红色的短发和他想象中几乎没有出入,他一下子就从小沙发那儿坐起来走到了周自珩身边,由衷地夸奖道,“还挺好看。”

    “只是挺好看吗?”周自珩转过头冲他挑了个眉。

    “帅。”夏习清伸过手就想直接捏他的脸,忽然发现在组里这样实在是太亲密了,又收了回去,“真的帅。”

    周自珩一贯修剪整齐的眉毛为了拍这部戏也一直处于放养状态,长成了他本身野生眉的样子,配上深邃的眼窝和立体的眉骨,这个面部轮廓散发着一种特有韧劲儿的荷尔蒙。

    之前的周自珩身上有股扔都扔不掉的正气,明明长了张绝世alpha渣攻脸,可骨子里就是温柔又善良。现在这小混混的造型一弄,就跟许其琛说的一样,野路子

    瞧着他新打的耳洞,一枚黑色耳钉还挂在上头,夏习清的手指轻轻撩了一下他的耳垂,“你以后就是这条街上最靓的仔啦。”

    周自珩听了夏习清的夸赞,心里的高兴就快掩盖不住,先是得意地勾起嘴角,又微抿了抿。

    站在椅子后头的阿杰也跟着开起玩笑来,“导演也不给我们坤子配个高颜值女主角,最靓的仔就是要配最靓的女啊。”

    不不不,最靓的仔要泡另一条街最靓的仔。周自珩在心里反驳。

    不过,他这么凑近看才发现夏习清的头发剪了不少,原本头发快到肩膀了,现在被修剪得刚到下巴,看起来和他第一次遇到夏习清时的长度差不多。

    “头发剪得挺好。”

    “那可不,发型师是专业的。”夏习清的手自然地搭在周自珩的肩膀上,显得熟络又不过分亲密,“不像你,我可跟你说好了,到时候别咔一下给我剪成秃子,我可跟你没完。”

    夏习清说的是剧本里高坤给江桐剪头发的一场戏,这场戏是终稿里才有的,大概是许其琛后来加进去的。

    “没事儿,光头也不会影响您的美貌。”周自珩憋着笑打趣。

    “滚蛋。”

    副导演推了门进来,手背往自己光溜溜的脑袋抹了把汗,一口半咬着舌头的标准京片子,“好了吗?咱过那头拍去?”

    这光头来的太应景了。这回夏习清和周自珩两个人都笑起来,跟俩小孩儿似的前俯后仰的,弄得副导演一个人莫名其妙,又摸了摸他灯泡儿似的脑袋。

    第一场戏是周自珩和杨博的,杨博演的阿龙是个倒卖人血的,和夏习清饰演的江桐一样住在华安里的一个小破出租屋里,但他的戏份不多,这个出租屋剧组只租了一天,必须先拍他在出租屋的戏份。

    这场戏其实是刚知道自己得了艾滋的高坤盛怒之下来找阿龙,认为是他害了自己,两个人隔着铁门发生了非常激烈的矛盾。

    开机第一条就是冲突戏,这对演员的要求其实是很高的,但周自珩演戏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昆城更不放心的是杨博。

    “你们先试着演一场,没事儿这会儿天还没黑,还有时间。”

    等天快黑就是周自珩和夏习清的对手戏了。导演必须在这短短的两三个小时把这段冲突戏拍到位,时间是一个大挑战。夏习清在演戏方面完全是空白,尽管这个时间里他没有戏,但他还是站在片场看着,用最快的办法吸收学习。

    演员就位完毕,场务拿着黑白相间的场记板走到镜头跟前,看了一眼摄影的手势,开口道,“《跟踪》第一场第一镜第一次,a!”

    第69章

    创作之美

    咔的一声打板,两台机器对着的周自珩立刻进入状态,

    这是夏习清从未见过的他。

    他用手猛地拍打着铁防盗门,

    也不说话,就铆足了劲儿拍,

    后槽牙咬紧眼睛垂着,

    砰砰响着的铁门让站在楼道旁观的夏习清也一下子就进入了情绪。

    “谁啊?他妈的是不是有病啊……”防盗门里头那层门开了,隔着铁栏能看见阿龙揉着眼睛,

    枯黄的头发像是一团秋末时节的草,一看见周自珩,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脸上的表情很是嫌恶,

    “你他妈脑子有病吧,

    过来我这闹事,

    还想不想挣钱了。啊?”

    高坤的手握了握拳头,

    紧紧抿着自己的嘴唇,

    眼睛仍旧半垂着。

    “说话啊?你他妈抽血抽哑巴了啊!”阿龙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手扶到门上准备关门,“老子钱都给你结了,

    少他妈过来闹……”

    砰的一声巨响。高坤的拳头狠狠砸在了铁门上,他如同动物园里任人观赏的猛兽,极度愤怒之下隔着栏杆发着狠,眼睛瞪得通红。

    “你他妈……你……”愤怒让他的声音变得嘶哑,“都是因为你们的针管……”

    阿龙被他吓了一跳,心里有些发虚但还是强装出一副强势的样子,

    毕竟这个高坤再怎么也不过是他们的一个血包而已,穷到只能来卖血的人,有什么好害怕的。

    “你们什么?我看你是穷得发疯了。”

    “我得艾滋了。”高坤忽然开口,“艾滋!你知道吗?艾滋病!”

    第一句他说得平静异常,仿佛得病的人并不是自己,可这股平静没有维持几秒,他的拳头不断地砸向那个铁门,仿佛砸开他就可以获得解救一样,浑身战栗。

    阿龙猛地怔在原地。半天没有说话。

    站在一旁的夏习清看得入了迷,可阿龙一直不说话,然后又后退了两步,吞吞吐吐,高坤又狠狠砸了两下门,穷凶极恶地抓着栏杆像一个恶鬼一样开口,“都是你,都是你害得我变成这样!我要杀了你!开门!”

    夏习清的眼睛落到了阿龙身上,不对。

    演错了。刚才高坤明显是在救场。

    “Cut!阿龙忘词了,怎么回事?”昆导拿着对讲机喊了停,“阿龙调整一下,正好我们拍一个高坤这边的特写,没事的,先过两遍。阿龙不要有压力。”

    杨博脸上露出抱歉又懊悔的表情,弯下腰连连向工作人员抱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是真的被自珩吓着了。”

    夏习清不由得笑起来,周自珩一秒入戏的功夫太深,不愧是在剧组长大的孩子,这气场搁谁谁都会被吓住。

    化妆师连忙上前替周自珩擦汗,周自珩让杨博开了门跟他讲戏,两个人又交流了一下彼此角色在这个场景下的心情。

    “没事的。”周自珩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刚上来就演冲突戏是真的不容易,我刚开始也是,慢慢就好了。”

    杨博很是感激,由于外形和人设,周自珩在不熟悉的人眼里一向是气场强大又有些冷漠的类型,但这次接触他才发现事实根本不是如此,他不光不冷漠,还特别温和耐心。

    “准备好了?再来一条,这回拍高坤的特写,高坤注意机器。”昆导眼睛看向杨博,“阿龙先在摄影师后头站着看一下,多看几次就不会被吓着了。”

    “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周自珩这么一打趣,片场里的众人都跟着笑起来

    ,杨博的紧张情绪也好了不少。

    你生气是挺吓人。夏习清站在他的身后不远处,想起了被下药的那天晚上。

    “《跟踪》第一场第二镜第一次,a!”

    重新开始,杨博站在了特写摄影师的背后,认真地观察着这一次周自珩的演绎,同时在后面用声音和他对戏,特写镜头呈现出来的是完完全全的阿龙视角,周自珩对于高坤情绪的处理比上一次更加饱满,从一开始有些恍惚,到越来越气愤,到痛苦和不愿承认的无助,每一个情绪点都承接得流畅无比。他发红的眼睛里像是含着泪,但又似乎没有。

    “你给我滚出来!我要杀了你!”高坤又打又踹,甚至捡起墙角边被人丢弃的旧拖把狠狠砸在门上,“出来!滚出来!我他妈非得让你跟我陪葬!”他手里的长杆一下又一下挥在铁门上,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砸门的力度也渐渐减少,最后一下顿在半空中。

    他垂下头,紧咬牙关牵扯出面颊侧面的肌肉颤动,握住拖把的手指在颤,却又努力地克制着不愿它颤。

    “我今年十九岁……”

    夏习清的心揪了一下。这句台词出现得太让人难受了。

    阿龙的声音出现:“这……这……你、你他妈开什么玩笑,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赖我!别赖我,你的钱我给了,你去找别人发疯!”

    “我找谁!?”高坤又一次扑上铁门,“我去找谁!”

    阿龙的声音抖得跟筛糠似的,“我、我我不知道!谁传给你的你去找谁……冤有头债有主,我没有艾滋你别找我!”

    高坤气得发抖,一双手只想抓破铁栏杆上的纱布,穿过去将这个人拉出来,他现在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喝他的血,“你给我出来……出来!我要你的命!我要你的命!”

    “Cut!”昆导喊了停,“很好,高坤特写过,下一条拍阿龙,阿龙刚刚的台词感觉对了,一定要有那种惊慌害怕又想推卸责任的感觉。”

    杨博重重点了两下头。周自珩被化妆师拍了拍肩,转过来低下身子让她擦汗补妆,为了和角色更加贴合他特地让化妆师用深色粉底化妆,肩膀上还化了晒伤磨破的痕迹,但武汉的夏天实在闷热,人稍稍动两下就开始冒汗,不用说周自珩这么用力地表演。

    等待补妆的他眼睛朝别处看了看,对上了不远处观摩学习的夏习清,一直不知道夏习清在场的他脸上的惊喜几乎无处掩饰,嘴角一瞬间就扬起来。

    夏习清也对他露出一个笑。这个人在演戏的时候情绪转换如此之快,他有最浑然天成的掩饰和覆盖情绪的技巧,可私底下却真诚得要命,一切情绪都那么明显。

    时间很紧,周自珩补妆结束后就立刻开始第三条,第一遍的时候阿龙的情绪转换还是有些生硬,尤其是得知高坤染病之后的那个瞬间。

    “你的惊慌和恐惧是分开的两个情绪,这是不对的,你当下的状态就是我不敢相信他真的染上艾滋但是另一方面又害怕,不光是被他这个人吓到,更是被这个病吓到。”昆导耐心地给杨博说戏,在他充分理解角色情绪之后又重新开始。对电影稍稍有些吹毛求疵的昆导在拍了六条之后才通过。

    “抱歉抱歉。”杨博从房子里出来,看了一眼楼道外面,幸好太阳还没有落下来,“耽误大家时间了。”

    “没事的。”周自珩朝他露出一个笑,“作为一个新人你已经很厉害了。”

    “自珩你知道这是我的第一部

    电影?”杨博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么小的咖位绝对不会引起周自珩这种当红男明星的注意力,这甚至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我刚拿到演员表的时候查了一下每个人的资料,因为不是每次演戏都会跟认识的人搭,事先了解一下更好。”额角有一滴汗留下来,被周自珩察觉出来了,他眼睛往上看了看,又笑起来,“我觉得你很厉害啊,我第一次演电影可做不到第一场就是冲突戏。”

    杨博现在简直要把周自珩当做他的偶像了,虽然这位才二十岁,比自己都小。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周自珩了。

    夏习清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周自珩脸上的表情立刻秒懂,称心又诚心地对他夸赞了一句,“演得真好。”周自珩一听高兴坏了,但又找不到一个得体的方式表达出来,只好抿嘴笑了一下,冲着夏习清道,“可以给我买根儿冰棍吗?”

    “找小罗去,我又不是你助理。”夏习清瞟他一眼,“吃什么雪糕,你是三岁小孩啊。”

    每次这两个人一凑到一起,杨博就感觉有一道天然屏障把他和他们隔开,自动变成了只能看不必说话的背景,还恨不得给他俩的头上吹满粉色泡泡。

    妈呀,他这是嗑CP了吗?杨博惊醒。

    难怪他俩会有那么多CP粉……

    紧赶慢赶在夕阳降临之前转了场,这一场戏的取景地是一家酒店后门的小巷子,铺好滑轨之后昆导稍微讲了一下戏,因为夏习清毕竟是一个新人,而江桐这个角色又是一个内收的角色。

    内收的情绪比外放的更难演,一不小心就会演成面瘫,脱离角色本身,让人跳戏。

    “准备好了吧?”

    站在酒店后门的夏习清点头示意,打板声响起之后他便自然地提了两大袋满满当当的垃圾从门里走到后巷,掀开墨绿色大垃圾桶的盖子,将垃圾袋弄起来塞进去,手上很脏,他看了看,也没处可擦,步伐缓慢地走到了后巷的一个小水龙头那儿,拧了半天才出来一点水。

    他把两只手放在细细的水流下面,仔细地洗着手上的脏污。

    忽然感觉脑袋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江桐回过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发蒙,夕阳红彤彤地打在他的脸上,逆着光看见几个骂骂咧咧的混混走了过来,打头的那个人手里拿了听啤酒,看见他便开始骂,“哑巴,你这几天还躲着我们?”说完他把手里的易拉罐猛地扔过去,江桐吓得把手抬起来捂住头,易拉罐在他的手腕上砸了一下,里头还没喝完的啤酒流在了他的衣服上。

    他刚从酒店打完工,身上还穿着酒店的白围裙和白色工作服,又宽又旧很不合身,现在又被弄脏。

    江桐嘴巴动了动,没说话。

    几个人上来围着他,“钱呢?自觉点交出来今天就不打你了。”

    江桐慌乱地比了个手语,领头的那个直接一脚踹上他的肚子,“比划你妈啊!说话!”

    “没、没钱……”江桐捂着肚子扑倒在墙根,他的手伸进口袋将它扯了个干净,皱着眉头看着他们,“没、没有……”

    “没有?我看你就是欠打!”

    “Cut!”昆导喊了停,“江桐的表情不对,太硬了,你这个时候应该害怕。”

    夏习清从墙角边站起来,刚才踢肚子那一下不过是借位,他一直担心自己会在这个地方演得不自然而被NG,但是却没想到是因为表情。

    “江桐长期因为这些地痞流氓收保护费欺负,看到他们应该习惯性害怕,你刚才的表现过于冷静了。”昆导是难得的好脾气的导演,“没事,我们再来一条,习清你放松一点,代入江桐的角色。”

    所有人都在准备下一条,夏习清却开了口,“昆导,我觉得不对。”

    连旁边演混混头子的都递了个眼色,在中国,大部分的电影都是以导演为中心,导演在剧组大于一切,很多演员就是因为得罪导演被剪戏份,甚至毁掉整个职业生涯的,所以他们在片场几乎不会对导演提出的建议进行辩驳。

    可夏习清并不打算演多少戏,他也不担心得罪人。

    “江桐的性格不是软弱胆怯的,如果是他早就死了。他爸赌博,从小把他和他妈往死里打,他妈又是一个妓女,为了生计在家里接客,最后甚至被活活打死,他一个人打工养活自己到现在,这样的经历搁在任何人的身上,早就自杀了。”

    夏习清语气平静,可周自珩的心脏却莫名疼起来。

    “他不害怕,但他没有反抗的能力,所以只能承受。就像你说的,江桐长期被这些混混欺负,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如果是习惯性接受伤害,演得心如死灰或许更真实一点。”

    片场大大小小的工作人员,灯光、摄影、场务、候场的演员,没有一个人发表意见,大家都知道昆城是一个性格好的导演,更清楚他是一个固执的导演。

    “我也赞同。”周自珩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事实上,江桐比高坤更勇敢,真正害怕的是高坤,而不是看起来更柔弱的江桐。”

    昆导神情凝重地盯着地面,眉头紧紧皱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夏习清脸上坚定的表情,就在这个瞬间,他真的觉得面前站着的不是夏习清,而是真正的江桐。

    “我认输。”昆城耸了下肩膀,笑着抓了一把后脑勺的头发,“你口中的江桐才更贴近这个角色,很好,非常好。”

    他心里忽然燃起一团火,他多么希望这部戏可以在他的执导下完完全全呈现出本质,让观众看到。

    “对,就是这么拍。”昆城又激动地重复一遍,“就这么拍!”

    夏习清也勾起嘴角,昆城脸上的表情他再熟悉不过。

    那是对艺术创作的无上渴望。

    第70章

    相互打磨

    第二条开始之后,昆城给了夏习清足够大的发挥空间,

    使用并无条件相信一个在演技方面完全空白的新人,

    这种方式在电影拍摄上是一种极大的冒险,最坏的结果就是毁了整部片子。

    尽管剧组里昆城是最有发言权的人,

    但这也不代表其他的人都能够信服这样的运作方式。这一点夏习清再清楚不过,

    他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能力让所有人信服。可在演戏方面,他又有什么能力可言?

    他有的,

    只不过是自我剖析的壮烈决心罢了。

    “a!”

    江桐半趴在地上,明明是最卑微最软弱的姿态,灰头土脸,

    狼狈不堪,

    可他那张很好欺负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求饶的表情,

    无论那些混混如何羞辱殴打他,

    他都是用天生不自然的语调陈述着自己身无分文的事实。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