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由于事情太多,周如意组织了半天语言,才想好先说哪一个。

    她先汇报了一个好消息。

    “昨天省外贸局的同志给咱们打电话,据说宴席菜在英国那边的市场反馈非常好,前几天英国客户又通过省外贸局,给咱们食品厂下了15000英镑的宴席菜出口订单。”

    叶满枝难掩欣喜地拍手:“我早就知道宴席菜能在欧洲打开市场,但是没想到速度竟然这么快!按照时间估算,英国那边应该刚收到货一个多月吧?客户这次需要哪些产品?”

    “除了上次的红烧猪肘、红烧猪蹄、四喜丸子,还多了一个芙蓉鸡片。”周如意微笑着说,“那个英国客户跟省外贸局说,很信任叶厂长的眼光,如果咱们厂还有其他宴席菜罐头,可以跟这四种产品一起发货,每种先发十箱试试口味。客户那边想尽快收货,所以这次没给国内的其他罐头厂下订单,咱们备好货以后,就直接从滨江口岸发货。”

    叶满枝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她当时只给李琼留了本省外贸局的地址和电话,对方若想单独联系其他厂家,其实是有些困难的。

    这年头,除了在广交会上签单,没哪个工厂敢私下与海外关系接触。

    所以,叶满枝并没给对方留下食品厂的联系方式,只让她通过省外贸局给厂里下单。

    “既然客户信任咱们,那咱就得对得起这份信任。厂里正在研发的三种新菜色里,宫保鸡丁的鸡肉供应问题还没解决,东坡肉的调味也还差些意思。先发一部分鱼香肉丝罐头吧,看看客户那边的反馈。”

    周如意面露担忧道:“咱们今年接到的肉罐头订单太多了,其实猪肉原料也开始供应不足了。”

    叶满枝摆手说:“哈哈,我已经把工作交接出去了,猪肉的问题去找牛厂长解决,咱就先不管了。”

    她正在脱产学习,只要没闹出大乱子,厂里的工作都不该由她操心。

    她要是管得太多,反而显得她不敢放权似的。

    叶满枝捧起面碗喝了一口汤,又望向对面问:“还有其他好消息吗?”

    “还有个事,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

    对周如意来说算是好消息,但放在厂领导身上就未必了。

    “牛厂长最近组织了好几次会议,好像是想给无房职工们盖房。”

    “有具体方案了吗?”

    “可能会让职工自己出一部分,然后厂里再拿一部分。”

    叶满枝问出内心疑惑:“这种房子算是什么性质的?”

    自打前几年的私房改造过后,市里就没有私人盖房了,这属于资产阶级倾向。

    需要住房的市民,要么跟单位申请福利分房,要么从街道租住公租房。

    老牛厂长提出的这个办法,公不公,私不私,到时候要如何界定家属院的产权性质?

    他要是已经听到了会被调整的风声,这样胡闹,就不怕把自己升职的事搞黄了?

    周如意说:“产权还是公有的,职工集资的钱就算是未来的房租,交了集资款以后,在一定年限内就不用交房租了。”

    叶满枝:“……”

    亏他能想得出这种办法。

    虽说是单位福利分房,但福利房不是免费房,每月也要交房租,只不过会比街道的公租房便宜很多。

    周如意继续道:“集资的时候,大家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交钱,每平米的造价好像暂定成了25元。比如工龄和职级只够住一房的,按照16米计算,交400块就行。”

    食品厂的很多家庭都是双职工,两口子每月工资加起来能有五六十块。

    如果能一个月攒20块,那不到两年时间就能把集资款攒出来了。

    而且食品厂家属院的房租是3毛钱一米,一室的房子,每月房租在5元左右。

    交了集资款以后,大家六七年都不用再交房租了。

    叶满枝没啥表情地问:“银行储蓄的年率是7%,把400块存进银行,每年还能有28块钱的利息呢。赶上一个月的工资了,真有人愿意集资盖房?”

    “愿意啊,听说牛厂长已经考虑到这一点了,到时候会把利息也算进去,给大家多免一段时间的房租。”

    所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多没房的年轻夫妻都挺动心的。

    连周如意她妈都说,如果厂里能给她分房,家里可以给她出点集资款,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不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因着她是未婚的,暂时没有分房资格,她妈已经开始张罗给她相亲了。

    “……”叶满枝语竭片刻问,“对于牛厂长的提议,其他厂长是什么反应?”

    “好像没什么反应,没听说有谁反对。牛厂长今天早上已经去市里申请地皮了。”

    叶满枝:“……”

    估计另外几位厂长还没听说老牛要走的消息。

    老牛常年搞一言堂,大家已经习惯了他提出问题、解决问题。

    既然这个办法是老牛厂长主动提出来的,那就由着他去做呗。

    厂里不少职工都等着分房,谁跳出来反对,谁就是职工公敌。

    反正资金的问题,有老牛厂长解决呢。

    殊不知,牛恩久很可能会在家属院动工之前离开食品厂。

    到时候他拍拍屁股高升了,还能赚个为职工办实事的好名声,往后几十年都能被食品厂的老职工念着他的好。

    可是,他的继任者和其他副厂长却要坐蜡了。

    25块是相当低廉的价格,这两年建筑材料涨价,筒子楼每平米的造价在38元-50元。

    如果按照每平米25元的造价计算,职工集资10万,厂里就得拿20万以上。

    参与集资的职工越多,厂里的资金缺口就越大。

    把钱全都拿去盖房子,那生产还要不要搞了?

    周如意观察着叶满枝的神色问:“厂长,需要我给牛厂长带什么话吗?”

    站在职工的角度来看,厂里能盖房子,绝对是件大好事。

    但是对厂领导来说就未必了,尤其叶厂长还是经营副厂长,工地用钱的时候,她的压力肯定很大。

    叶满枝拧眉想了一会儿说:“不用了,就听牛厂长的吧。”

    她有点理解牛恩久的做法。

    老牛觉得自己在厂里打拼了十多年,家当都是他带头攒下来的。

    与其把家当留给摘桃子的人,不如趁着他说话还好使,给职工谋点福利。

    到时候他里子面子全有了,烂摊子就留给继任者收拾。

    叶满枝想通以后,快速吃了几口面条。

    她现在是党校学生,还是先专心学习吧,厂里的事让其他厂长去操心。

    *

    叶满枝打定了主意专心提高理论水平,不管厂里的事。

    所以,在无人阻拦的情况下,食品厂家属院的进度简直进展神速。

    她在党校完成第三次小考,准备写结业论文的时候,人家老牛从市里拿到了地皮,盖楼这件事算是板上钉钉了。

    叶满枝感叹一番老牛真是牛,便走出了图书馆。

    这会儿还不到五点,她想给吴峥嵘打个电话,今天可以由她去幼儿园接孩子。

    不过,办公室的电话无人接听,吴峥嵘已经到幼儿园门口了。

    眼见又是绿军装来接人,吴玉琢失望地问:“爸爸,怎么又是你啊?我妈妈怎么还不回来?她上学比出差的时间还长!”

    “你以为我多愿意接你呢,还得带着你回单位加班。”

    父女俩相互嫌弃了一番,相看两厌地走出了幼儿园。

    去研究所的路上,要经过大院里的供销社,今天供销社门口围了好几个小朋友,有两个还是儿童团的团员。

    吴玉琢跟爸爸说了一声,背着军用水壶,飞奔过去跟小伙伴打招呼。

    她挤进人群,瞧见有个阿姨坐在供销社门口,身前还摆着一个装满蜂蜜的饭盒。

    “马小兰,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呢?”

    “买糖稀。”

    马小兰将一分钱递给阿姨,从对方手里接过一份麦芽糖。

    吴玉琢站在她对面,见她举着两根竹签将糖稀搅动了几下,那琥珀色的糖竟然渐渐变色了!

    “哇,颜色好像变浅了一点。”

    “对呀,”马小兰盯着糖稀点头,“一会儿就越来越白了,我姐姐能把糖稀搅成纯白色。”

    “糖稀为什么能变白啊?”吴玉琢问。

    马小兰:“……”

    她哪知道。

    发现小朋友也答不上来,给《十万个为什么》写过好几封信的吴玉琢转而问:“变白以后有什么用呀?”

    马小兰:“……”

    没什么用,就是好玩啊!

    但是被小伙伴那双求知若渴的大眼睛盯着,她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似乎有点丢面子。

    最终她给出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变成白色以后,麦芽糖就更好吃了。”

    吴玉琢在摊子前围观了一阵,眼见两个小朋友都把糖稀搅成了白色。

    她连忙回头去找爸爸买糖稀。

    吴峥嵘懒得问她为什么不花自己的零花钱,从兜里掏出两分钱递给闺女。

    “一分钱的太少了,你买份大点的。”

    麦芽糖那么少,搅几下就变白了,有什么意思?

    于是,吴玉琢就在小伙伴们艳羡的目光下,豪掷两分钱,买了一个大份的麦芽糖!

    她从没玩过这个,将竹签接到手里的时候,有点手足无措。

    发现糖稀有滴下来的迹象,她连忙将竹签交给大人,“爸爸,你替我搅几下!”

    吴峥嵘:“……”

    他也没玩过这个。

    他的记性算是很好的,但是在有关童年的记忆里,似乎从没出现过糖稀这种东西。

    吴大博士垂眸看向那几个正在搅动糖稀的小朋友,观察了几秒后,用他那研究军用计算机的脑袋瓜子,快速学会了搅糖稀。

    感觉有点上劲儿了,他将竹签递还回去:“你慢慢搅吧。”

    吴玉琢是那种做事很专注的小孩,玩就是玩,种地就是种地,学习就是学习。

    所以,出于对新玩具的好奇,她跟着爸爸回单位以后,就乖乖坐在椅子里安静地搅糖稀。

    她想看看马小兰说的是不是真的,糖稀真的能搅成纯白色呀?

    不过,由于今天的父爱过于浓厚,2分钱的糖稀远不如1分钱的好搅。

    吴玉琢在他爸单位默默搅了一个多小时,搅得她手指和手腕全都酸了,仍然没能搅出纯白色。

    回家的路上,她实在没了耐心,将竹签递到亲爹手里:“爸爸,你帮我搅一会儿。”

    鉴于她今天在办公室一直很安静,表现优异,吴峥嵘帮她快速搅动了几下。

    进家门的时候,糖稀终于变成了白色。

    发现窗户里透出了暖黄色的灯光,吴玉琢欢呼着开门进屋。

    “妈妈,你回来啦!”她将搅好的糖稀递过去,“给你吃一口,马小兰说白色的麦芽糖最好吃了!”

    叶满枝婉拒:“宝宝,你自己吃吧,我已经洗漱刷牙了。”

    瞧这麦芽糖的拉丝泛白程度,她闺女至少搅和了一小时。

    她有点下不去口。

    吴玉琢丝毫没感受到来自亲妈的嫌弃,将麦芽糖举到出了大力的亲爹面前。

    “爸爸,给你吃一口。”

    “你自己吃吧。”吴峥嵘也不想吃。

    吴玉琢小同志有点不舍得吃自己的劳动成果,盯着麦芽糖研究了一会儿问:“爸爸,你说麦芽糖为什么能变成白色?”

    吴峥嵘没给她讲晶体、密度和折射,简单解释说:“你搅动麦芽糖的时候,会搅进去大量的空气形成气泡,气泡又小又密,影响麦芽糖透光。你之前不是在国营饭店吃过一次雪绵豆沙么,那个白色外皮其实是用蛋清做的,透明的蛋清搅出大量气泡以后,就变成了雪绵豆沙的白色外皮,原理与搅糖稀差不多。”

    吴玉琢想起只吃过一次的雪绵豆沙,嗷呜一口,把面前的麦芽糖放进了嘴里。

    叶满枝:“……”

    她一辈子也用不上的知识又增加了。

    她提起书包说:“你俩在家吧,我回党校了。”

    “现在回去?”吴峥嵘瞄一眼挂钟,已经七点半了。

    他以为叶来芽今天可以在家留宿。

    “党校有门禁,每晚十点之前必须回宿舍,组织员要点名的。”叶满枝义正言辞道,“而且我是宿舍长,更得以身作则了!”

    她职级不高,年纪也不大,在理论骨干研究班里没能当上班干部。

    但她宿舍里的两位大姐,一位是支书,一位是学习委员,所以这个宿舍长的头衔就落到了她头上。

    吴峥嵘只好带着闺女,一起送她去车站坐车。

    吴玉琢嚼着麦芽糖,小大人似的感叹:“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

    叶满枝的进修时间只有两个月,日子其实过得挺快的。

    十月末的时候,省食品工业公司成立。

    滨江第一食品厂的牛恩久被省工业厅任命为党委书记。

    通知送到食品厂的时候,全厂哗然。

    主要是他在食品厂坚守的时间太久了,一干就是十多年。

    无论是班子成员,还是普通职工,谁都没想到牛恩久会突然被上级调走。

    叶满枝接到消息赶回厂里的时候,牛恩久正在装腔作势地感叹:“任命确实太突然了,我早就做好了在咱们厂退休的准备,谁能想到上级领导会调整我的工作呢?我在咱们厂里还有好多工作没做完,就这么走了还真挺舍不得大家的。”

    对于他的离开,最高兴的莫过于蒋文明和朱可海。

    他俩都是副书记、副厂长,上面有了空位置,副手们终于可以往上动一动了。

    蒋文明握着老牛厂长的手感叹:“咱们一起在厂里奋斗了十来年,你这个班长突然要调走了,我这心里呀空落落的!”

    “谁说不是呢,我自己也没缓过神呢,厂里还有好多工作没做好,我其实是心有遗憾的。”

    几位副厂长相继发言,跟老牛厂长互诉了一番衷肠。

    轮到叶满枝的时候,由于她早就洞悉了牛恩久的小动作,所以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感人肺腑的话。

    要收拾那么大的一个烂摊子,她没骂人就不错了。

    但牛恩久高升,她于情于理要道声恭喜的,她整理好心情说:“牛厂长,你以后就是省领导了,省食品工业公司正是咱食品厂的顶头上司。以后省里有啥好事,你可得想着点咱食品厂!”

    “哈哈哈,好说好说!”牛恩久看向几人说,“把厂子交给你们我是很放心的,之前组织找我谈话的时候,我也推荐了咱们班子里的同志接替我的位置。最终会如何安排,还是听省厅的通知吧。”

    至于他推荐了谁,人家老牛就是不说。

    省公司那边刚刚成立,急需掌舵人,牛恩久只在厂里逗留了不到十天。

    交接完工作,便去新单位上任了。

    在新任厂长的人选正式公布之前,由蒋文明暂代厂长一职。

    叶满枝交完论文,领了结业证以后,重新返回食品厂上班的第一天,便被周如意告知,已经有职工往财务科交集资款了。

    “这么快?”叶满枝表情错愕,“家属院的设计图都没出来,有哪些格局都不清楚,大家交什么钱啊?”

    “牛厂长之前说就用老家属院的设计图,格局大小都是一模一样的。每个人能住一房还是两房的,大家心里都有数,有人还去老家属院看过。所以,厂里的集资账户开通以后,就有人往财务科交钱了。”

    “……”

    叶满枝隔了半天才说:“你把这消息告诉蒋厂长的秘书,让蒋厂长拿主意吧,看看他有什么想法。”

    蒋文明能有什么想法,他比叶满枝更早得知消息,已经在办公室里将牛恩久臭骂了八百遍!

    能当厂长的没有傻子,大家渐渐反应过来,集资房就是老牛故意为之的!

    他做了那么多年的厂长,每次提到分房的话题时,他哪次不是拖着的?

    这次却极有魄力地主动提出给职工盖房。

    要说老牛不是早早听到消息,给继任者挖了一个坑,蒋文明把名字倒过来写!

    他是代理厂长,自认很有可能转正,所以集资盖房的事不能拖着了,否则收的集资款越多,厂里要补的窟窿越大。

    他将另外几位副厂长召集到一起,开了一次班子会议。

    讨论集资盖房的窟窿要怎么堵。

    陈谦说:“就跟职工实话实说吧,咱现在账面上没钱,盖不了那么多房,咱们早点说,也省得大家到处借钱凑钱。”

    王士虎问:“既然没那么多钱,当初为什么要答应盖房?”

    陈谦:“……”

    这不是老牛厂长说的嘛,资金由他来想办法。

    之前购买设备的贷款已经还得差不多了,可以跟银行再贷点。

    他当初那么信誓旦旦的,谁能想到这房子还没动土,他就走了啊!

    朱可海抱臂坐在一边,面色不虞道:“要是现在叫停,职工肯定会有抵触情绪,要盖房的风声传了那么久,告示都贴出去了,怎么能出尔反尔?”

    王士虎瞟他一眼问:“朱厂长有办法弄来工程款?”

    朱可海:“……”

    弄个几万还行,几十万他也弄不来。

    “叶厂长有什么想法?”蒋文明点了叶满枝的名字,“你去进修的这段时间,牛厂长提议职工集资建房,具体情况你都了解了吧?”

    叶满枝颔首说:“我已经听说了,不过,我有个疑问,每套房最少要集资400块钱,所有无房职工都能拿出这么大一笔钱吗?”

    “各家情况不同,一些条件困难的同志肯定拿不出这么多钱。”

    叶满枝问:“那对于这部分困难职工,厂里是如何打算的?暂时拿不出钱,就不解决他们的住房问题了?”

    众人:“……”

    “咱们厂的住房矛盾一直存在,即使这次真的成功盖起了集资房,仍然无法彻底解决这个问题。现有的矛盾不单单是住房矛盾,还有长久以来的不公平产生的矛盾。其实咱们厂的大部分职工都有房可住,只是房租价格不同而已。住家属院的人,每月交个五六块钱即可。同样的面积,在街道租住公租房却要交8-10块。如果大家都是这个价格,那也就罢了,关键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陈谦说:“所以大家才要求厂里盖新的家属院嘛。”

    “但是,可不可以有另一种办法呢?”叶满枝说,“对于那些实在无房的职工,仍然可以参与集资。而居住条件还可以,手头也不宽裕的职工,这次就不要参与了。咱们可以让后勤统计一下,大家现有的房租63*00

    与家属院的房租,每平米相差多少钱。实在不行,咱们就按月给职工发点住房补贴吧。”

    “比如有的职工应该分一套16平米的福利房,每平米的租金是3毛,但人家正在租住的房子是每平米5毛的,那咱就每月给职工补贴三块二。每月往外掏一点,总好过一次性掏出几十万吧?”

    第187章

    新机遇

    刚洞悉老牛厂长的算计时,

    叶满枝其实非常生气。

    牛恩久赚了好名声,却会给领导班子留下一个大窟窿,不知多少年才能填平。

    但是,

    周如意委婉问她是否要反对集资建房时,

    叶满枝选择了沉默。

    按照食品厂的惯例,

    每年能搞一栋楼,解决几十个职工的住房问题就算是表现不错了。

    而全厂有几百上千套房的需求。

    如果不用点非常手段,

    有些职工可能十年八年也等不到房子。

    一个人的一生又能有几个十年呢?

    叶满枝不想让大家将时间蹉跎在等待里,

    反正住房问题早晚要解决,

    早解决就能让大家早享受。

    不破不立,

    既然老牛已经把戏台子搭好了,

    那他们就顺势站上去吧。

    “各家的情况不同,一口气拿出四五百、六七百盖房,大多数人都会有压力。”叶满枝笑道,

    “在集资盖房这件事上,

    我建议不要一刀切,最好能多给大家几种选择。”

    听了她的办法,陈谦第一个赞同道:“给职工发补贴这个主意不错,

    其实咱们每月能从老家属院收上来三四千的房租,留足维修经费以后,剩余的租金可以覆盖一部分职工的住房补贴,

    厂里的资金压力能减轻不少。”

    朱可海放下茶杯说:“但是职工租住公租房的地段、面积差异很大,

    每平米的价格也不同,这个补贴恐怕不好发,后勤和财务科的工作量太大了。”

    “这个好办啊,

    ”陈谦笑道,“每人的住房面积是固定的,

    超出的部分不给予补贴,每平米补贴也要设定最高上限。要是有人在好地段租了大房子,那就只能由他个人负担了。”

    几人围绕补贴的话题讨论了将近一个小时。

    叶满枝给自己的茶杯添了三次水以后,提议道:“咱们几个不要关着门开会了,厂里推行了《鞍钢宪法》,职工们对参与工厂管理都挺积极的,住房关系到大家的切身利益,不如从各车间召集职工代表一起开个座谈会。”

    “行,”蒋文明很有一把手气势地拍板说,“咱们就给职工两个选择——集资和住房补贴,让大家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进行选择。”

    至于集资建房的钱要从哪里筹措,那都是后话了。

    厂里得先看看愿意集资的人数有多少,如果在300人以内,他可以想想办法。

    蒋文明是代厂长,由他出面召集各车间的职工代表开了座谈会。

    职工们在会上发言非常踊跃,大家集思广益,着实想出了不少好办法。

    叶满枝觉得讨论效果很好,如果按照大家的办法落实,解决福利分房的问题指日可待。

    然而,召集了一次座谈会后,蒋文明却没了别的动静,再没主动提过房子的话题。

    叶满枝刚开始还偷偷嘀咕,蒋厂长做事虎头蛇尾,难怪这么多年一直被老牛压制着。

    隔了两天,她渐渐回过味来,怀疑蒋文明可能是从上面听到了什么风声。

    如果上级中意的接班人选不是他,那他确实没必要帮新厂长填窟窿了。

    果然,在十一月的最后一个礼拜,滨江第一食品厂接到了上级通知。

    新任党委书记、厂长,于之江同志,即将到任。

    对于这个结果,虽然让人意外,但也算合理。

    叶满枝只能说,老牛厂长那个坑没白挖,他心里对厂领导班子的情况还是有数的。

    这几个副厂长,没人适合当厂长。

    叶满枝自己就不用说了,升正科还不到两年,又不是党委副书记,上级不可能让她在短时间内升任副处级的党委书记、厂长。

    朱可海闹得挺欢,却是新来的,又没有特别拿的出手的成绩,要是再等上一两年,他也许有机会当厂长,但老牛搞了《鞍钢宪法》,进步得太早了,导致朱可海衔接不上。

    蒋文明算是最有可能转正当厂长的人,资历够了,这么多年也积累了不少成绩。《鞍钢宪法》能快速在全厂落地,他这个副书记其实功不可没。

    老牛忙得分身乏术时,都是由蒋文明出面监督《鞍钢宪法》的执行情况。

    叶满枝觉得蒋厂长吃亏在不会宣传自己,明明干了不少活,接受采访的却是牛恩久,功劳大部分算在了牛恩久头上。

    她还知道往报社投稿,暗戳戳展示自己的工作成果呢,蒋厂长却啥行动也没有。

    叶满枝为蒋文明遗憾了一下下,便跟着大部队一起去迎接食品厂的新任一把手了。

    于之江39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在门口与几人挨个握了手,轮到叶满枝时,他热情地晃了晃说:“叶厂长,以后咱们又要一起并肩战斗了!”

    叶满枝也热情地回了一番客套话。

    他俩都是从省工业厅出来的,算是半生不熟的熟人。

    于之江曾是省厅化轻工业处综合四科的科长,综合四科是主管烟酒的,叶满枝当小喽啰时,与对方交流不多。

    后来给夏厅当了秘书,才跟人家有了几分面子情。

    严格来说,他俩算不上并肩战斗过。

    她对于之江仅有的印象是为人比较圆滑,在单位里很吃得开,就是不知道工作能力咋样。

    ……

    新厂长到任以后,很快就正式投入了工作。

    由于初来乍到,不了解厂里的情况,又面临一个集资盖房的大窟窿,于之江并没有冒然调整领导班子的分工,新官上任的三把火也迟迟没有烧起来。

    按理说,新领导到任,又正值年末,厂里应该有点新人新气象才是。

    可是,厂领导班子里一片死气沉沉,连朱可海那样的积极分子,都不怎么给人讲课了。

    主要是于之江太年轻了,他来了食品厂,少说要干三五年,只要他不动地方,那其他人都没啥进步的希望。

    叶满枝算是心态最平和的,反正以她的资历暂时当不上厂长,所以,谁当厂长对她来说都一样。

    临近下班时,她在厂里接到了吴峥嵘打来的电话,然后快速穿上外套、系好围巾,跑去了厂门口的汽车站。

    今天吴玉琢要去现场观看她车哥和球哥的滑冰比赛。

    自打参加过一次幼儿园运动会以后,每次出门看比赛的时候,小吴同志都要准备一大堆零食。

    所以,去看比赛之前,她要亲自来妈妈单位,给她车哥和球哥选购两串糖葫芦。

    叶满枝只在汽车站等了十分钟,便等到了她闺女搭乘的那辆公共汽车。

    车门打开,吴玉琢从台阶上跳下来,还回身跟售票员阿姨说再见。

    售票员很尽责地问:“你妈妈来了吗?”

    “来了来了。”叶满枝赶紧上前几步,探身跟车里的售票员道谢。

    这是她跟吴峥嵘想出的懒人办法。

    吴峥嵘晚上要值班,不能跟她们一起去看比赛,所以从幼儿园接了孩子以后,就将人送上公共汽车,然后麻烦人家售票员帮忙看着点孩子,到站的时候,提醒一下他家吴玉琢。

    售票员同志相当负责,协助吴玉琢小同志完成了人生第一次独自搭乘公共汽车体验。

    叶满枝牵着闺女去糕点门市部采购零食,边走边问:“宝宝,你带了多少钱啊?”

    “一块钱!”吴玉琢拍拍自己的兜兜。

    “那你可真够大方的。”

    她家小崽的零花钱只进不出,能花父母的决不花自己的。

    今天能舍得花一块钱,绝对是破天荒头一遭。

    食品厂今年的糖葫芦比去年提早两个月上市,吴玉琢围着门口的草垛子,精挑细选了三串糖葫芦。

    叶满枝双手插兜说:“我也想吃。”

    吴玉琢摸了摸兜兜,跟她商量:“咱俩一起吃一串行不?”

    “我自己就能吃一串。”

    “哎。”吴玉琢像是拿妈妈没办法,“好吧,再挑一串。”

    母女俩拿着四串糖葫芦,又买了半斤江米条,一起去人民体育场观看比赛。

    今天这场比赛是比较正式的市级少儿滑冰比赛,小运动员要在身后别名字和号码牌的那种。

    比赛场地是露天的,她俩到场的时候,出租车和起球正穿着蓝白条运动服在冰上热身。

    吴玉琢高喊:“车车哥,球球哥,加油!”

    沈亮妹笑道:“还没正式比赛呢,有言,你留着嗓子等会儿再喊。”

    小哥俩见到了妹妹,都背着手滑到了场边,起球问:“你怎么才来啊?我都等你半天了!”

    他在滑冰这项运动上有些天赋,至少比出租车天分高一点,所以在这方面表现得特别自信。

    “我去食品厂买糖葫芦啦!”吴玉琢将糖葫芦递过去,“你俩现在能吃吗?我妈妈说吃多了影响发挥。”

    出租车接过糖葫芦,很洒脱地说:“我成绩就那样,吃多少糖葫芦都影响不了!”

    黄黎在儿子脑门上点了点,吐槽道:“你心态还挺好的。”

    “嘿嘿,我吃了糖葫芦,没准儿能滑出好成绩呢。”

    叶满枝在侄子的胖脸蛋上揉了一把,“咱们车车其实还挺适合当运动员的,运动员就得心理素质好!”

    小哥俩在场边吃了两颗山楂,听到大喇叭通知运动员检录时,依依不舍地将糖葫芦交给妹妹保管。

    吴玉琢举着糖葫芦给俩哥哥喊加油。

    叶满枝捂住她的嘴,问两个嫂子:“刚才大喇叭里点到的名字是不是叶起祥和叶起球啊?”

    黄黎:“……”

    她没注意。

    沈亮妹有一瞬间的慌神:“不能报错名字了吧?”

    “报名表是谁填的?”叶满枝问。

    “你四哥啊。”

    沈亮妹没啥文化,只上过扫盲班,她担心自己给儿子填错了,所以就让拥有高小学历的叶满桂填写了报名表。

    叶满枝感觉自己的耳朵应该没听错,无语道:“让我四哥填,还不如让麦多帮忙填呢!”

    起球的大名叫叶起安,大家平时喊喊小名也就算了,这种正式比赛怎么能填写小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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