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而且工作能力与年龄、服饰无关,人家夏厅也挺爱打扮的,偶尔用漂亮的丝巾和发夹点缀一下,还不是照样当了女厅长!

    所以,小叶厂长上班的行头依旧保持年轻,与另外几位厂长形成鲜明对比。

    这样做有好处也有弊端。

    兴许是觉得她这个副厂长太年轻,不如老牛厂长可靠,出了事以后,人家糖果车间的主任副主任干脆就没搭理她,直接越级找牛恩久了!

    叶满枝搂着自家男人好好倾诉了一番,话语相当刻薄地将那些轻视她的人统统嘲讽了一遍。

    然后像个反派似的,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通过这件事,让大家看清牛恩久一言堂的危害。

    啥都听他的,就是这样的下场!

    身体和精神都在吴博士这里得到满足以后,叶满枝睡了一个好觉。

    翌日醒来,她依旧我行我素,穿了一件好看的衬衫去上班。

    “宝宝,妈妈这身打扮好看不?”叶满枝在小崽出门上学前问。

    “好看!”吴会计捧场地说,“比沈进步的妈妈还好看!”

    “沈进步的妈妈很好看吗?”

    “好看呀,他妈妈总穿裙子!”

    叶满枝心气很高地想,那她也得好好打扮,她闺女这么进步,可不能让闺女输给沈进步!

    *

    小叶厂长精心打扮一番,又斗志满满地去上班了。

    但她跟甄主任的脑电波无法同频,她私底下嘀咕的话,人家根本就接收不到。

    接连几天往牛恩久的办公室跑,甚至还去了供销科,让牛厂长和刘胜为糖果车间的白糖供应想办法。

    供销副科长孟烈见状,特意来了一趟叶满枝的办公室,问她接下来怎么办。

    叶满枝皱眉沉默一阵说:“再等等。”

    人家直接绕过她这个包干副厂长,连问都不问她,她总不能太上赶着吧?

    而且牛恩久一心想在国庆之前让汽水上市,其他事情都要排在后面。

    绝不可能将已经调走的白糖还给糖果车间。

    以糖果车间的生产速度来看,现有的白糖原料只能坚持到10月末。

    如果不能在11月之前调来白糖,糖果车间就得被迫停工了。

    而11月以后正是糖果的生产旺季……

    时间拖得越久,甄主任越上火。

    他找了牛厂长好几次,牛厂长都让他别着急,等到汽水投产以后,上级自然会给厂里拨白糖。

    可是,汽水投产是十月的事,糖果车间的白糖最多坚持到月中或月底,万一上面不给白糖呢?

    毕竟其他厂的汽水都是用糖精提味的,而且年底很少有多余的原料可以拨付。

    甄主任急得满嘴起泡,他倒不是真的把叶厂长忘了,车间里的生产进度他都一一汇报给叶厂长了,只是没跟叶厂长讨主意而已。

    连牛厂长都让他等着上面拨原料,那叶厂长也不可能凭空变出白糖来。

    然而,过了中秋以后,不但甄主任着急,连车间里的普通工人都跟着急了起来。

    食品厂的奖金是按照年度发放的,完成全年的生产任务,车间才可能得到集体奖。

    一旦年底这几个月因为白糖停工,那大家今年的奖金就得泡汤了!

    叶满枝听着周如意转达的工人们的议论,坐在办公室里沉默许久。

    然后从座位上起身,前往糖果车间。

    要是任由他们以目前的形式继续生产,那10月以后可能就真的要停工了。

    其实,让甄主任在牛恩久那里多吃几次闭门羹,大家渐渐就能回过味来了。

    牛恩久为了搞国庆献礼,拿糖果车间的白糖补漏洞,确实是为了厂子好,但牺牲了糖果车间全体职工的利益。

    无论牛厂长的威信有多高,经过这件事以后,糖果车间职工对他的信任肯定会大打折扣。

    但是,哎……

    叶满枝走在前往糖果车间的路上。

    一会儿觉得自己太不成熟了,错失一次打击老牛威信的机会,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一会儿又告诉自己要保持正直善良的本心。

    领导的错误决定凭啥让一线职工买单?

    大家辛辛苦苦干了一年,最后却要因为领导的失误,痛失全年奖金。

    那也太没道理,太不公平了!

    叶满枝默默安慰自己,牛恩久拿走月饼白糖的时候,包干糕点车间的王士虎不是也没阻止吗?

    受一言堂之苦的,不只她一个人。

    她加快速度赶到糖果车间,将甄主任喊了出来,询问他生产进度和白糖余量。

    听他介绍了大致情况,叶满枝问:“既然车间的白糖不够用,之前为什么不向我汇报?咱们可以一起商量出一个解决办法。”

    甄主任说:“牛厂长说市面上没有能支应这么大规模生产的白糖,供销科买不到计划外的白糖,必须要等上面为汽水拨付原料才行。”

    牛厂长已经从省里和市里各方面想办法了,但是连牛厂长都说要等,作为副厂长的叶满枝又能从哪里弄来白糖?

    叶满枝问:“生产任务要求咱们必须生产哪一个种类的糖果吗?”

    “那倒是没有,就是分一类和二类。”

    一类是带包装的糖,二类是散装糖。

    “既然没要求必须生产硬糖、软糖、杂瓣糖,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在糖果种类上想想办法?”

    甄主任:“……”

    “生产一百斤硬糖,要用砂糖88斤,但生产一百斤软糖只要40-70斤的砂糖,如果能往糖里加点花生、瓜子、核桃之类的坚果,那每斤糖果所需要的砂糖就更少了。”

    叶满枝板着脸说:“咱们按时完成生产任务要求的吨数即可,商业部门采购的时候,不会挑剔糖果品种,咱们生产什么,他们就卖什么。甄主任,白糖确实采购不到,但是不至于连坚果也采购不到吧?”

    第165章

    吴玉琢:我要去国庆游行啦~

    听了叶满枝的办法,

    甄主任并没露出太多惊喜神色。

    “叶厂长,商业部门给糖果划分一类和二类产品,是为了照顾不同的消费需求,

    老百姓买二类糖就是图个便宜。散装的杂瓣糖、牛皮糖,

    便宜又好吃,

    一块糖能让孩子吃半天。”

    “而你刚才说的,瓜子、花生、核桃这类坚果,

    虽然压秤,

    但是成本太高了,

    做成散装糖以后,

    定价跟一类糖差不多,

    甚至比一类糖还贵。”

    甄主任苦笑道:“叶厂长,咱们车间里有工人提过这个法子,但是开会讨论了几次以后,

    我们觉得行不通。一是因为价格贵,

    散装比带包装的还贵,不受市场欢迎的话,产品很63*00

    容易积压。二是因为糖果需要切割,

    坚果有了切面以后很容易变质,没有包装的坚果糖不方便保存,等到新年销售的时候,

    可能已经有哈喇味了。”

    他们之前生产过散装花生糖,

    放上一两个月就变质了,通不过质检,根本无法上市。

    见他们是用心想过办法的,

    叶满枝神色稍缓,但还是语气严肃地问:“担心二类糖价格贵、易变质,

    那咱们就生产一类糖,给糖果加个包装不难吧?”

    甄主任无奈道:“生产一类糖当然不难,但一类糖各有各的包装,生产新产品的话,咱们需要跟上面申请新包装纸。产品包装也是统一调配的,印刷厂有自己的生产计划,未必能给咱们加印新包装纸。退一万步讲,即使印刷厂能给咱们提供新包装,这种糖也通不过质检,无法上市。”

    不等叶满枝询问,他就接着解释说:“这类坚果糖的保质期短,更适合有密封包装,或是现做现吃的。叶厂长,你每周都来劳动,车间的生产条件你是清楚的,咱们给糖果包装全靠工人手工,糖纸并不是密封的,坚果切面仍可能与空气接触,保质期延长不了多久。”

    这年头的糖果包装很少有密封的。

    一些大型糖果厂用上了包装机,那也不过是提高了生产效率而已,包装效果与人工的一样。

    上海冠生园算是国营大厂了吧?

    牌子够响了吧?

    他们厂那个大白兔奶糖的包装纸也是扭起来的。

    甄主任这会儿已经品出味儿来了,自己在调剂白糖这件事上,忽视了叶厂长的作用。

    甚至很可能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已经将这位副厂长得罪了。

    但是叶厂长提出的这个办法,他们车间里早就想过了,就是因为很多办法行不通,才不得不将目光重新放到白糖上。

    与其浪费功夫到处采购坚果、设计新包装、联系印刷厂,还不如直接调配白糖。

    叶满枝盯着他瞅了一阵,在对方面色有些不自然的时候,问了一个与他们的谈话内容不相关的问题。

    “甄主任,你知道牛厂长为什么能将生产月饼的白糖拿去生产汽水吗?”

    甄主任:“……”

    这问题让他怎么回答?

    牛恩久是厂长,厂里从上到下全听他的,他想调配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见他不答话,叶满枝又接着问:“牛厂长不但能把月饼的原料调给汽水,还能将咱们糖果车间的白糖批给月饼。甄主任,你想没想过这是为什么?”

    “……”

    甄主任咋可能没想过!

    还是那句话,人家是厂长!

    牛厂长为了生产汽水,搞国庆献礼,调走了他们的白糖,导致糖果车间陷入停工危机。

    到时候整个车间的奖金都可能打水漂。

    作为被牺牲的那一方,甄主任心里能没有怨言吗?

    可是,有怨言也得忍着,现在最要紧的是不影响生产任务。

    厂里由牛厂长说了算,人脉关系也广,调配白糖的事还得落到牛厂长身上。

    叶满枝心里还有气,像电影里的反派似的挑拨离间,暗戳戳地给老牛上了一次眼药,这才心平气和地说:“其他原因咱们就不提了,只说说最直观的原因,厂长为什么能任意调配各车间的原料。”

    “因为咱们向上申请全年的生产原料时,是根据每个车间的生产任务,做出的全厂计划。这些原料是划拨给第一食品厂的,而不是指定给某个车间的。原料进厂以后,再按照各车间的计划进行内部分配。”

    甄主任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这就是为啥没人能阻止牛厂长随意调配原料,一句“全厂一盘棋,以大局为重”,就能将他们打发了。

    “牛厂长要是想从糕点厂或糖果厂借用白糖,那是肯定要吃闭门羹的,大家都有生产计划,人家凭啥把原料借给咱们?可是糕点车间和糖果车间的原料,却可以随意调配。那是因为大家是车间与车间的关系,都是一家人,在紧要关头,进行一下内部调配是行得通的。”

    甄主任还以为她在给自己做思想工作,不让他对厂领导的决定心存怨念。

    谁知不等他点头,又听叶满枝说:“其他人可以从糖果车间调配白糖,那糖果车间当然也可以从其他车间调配物资和设备。糖果车间里没有包装封口机,不代表其他车间也没有吧?”

    甄主任回忆了一下,“饼干车间应该是有封口机的,除了散装饼干,他们也生产带包装的饼干。”

    “嗯,饼干车间的生产任务每天只有一班,下班以后,封口机就闲置了。”叶满枝问,“咱们能不能借用他们的封口机,生产带包装的坚果糖?”

    隔了几秒,甄主任一拍手说:“要是能借用饼干的封口机,那可就太好了!”

    他心里快速思索着跟饼干车间借用机器的说辞。

    为了不影响第二天的饼干生产,他们可以使用与饼干包装一样规格的包装袋,这样就不用调整封口机的参数了,两个车间能一起用!

    到时候每个袋子可以装半斤或一斤的坚果糖,那可比每颗糖都单独包装方便多了!

    叶满枝问:“甄主任,有了封口机以后,就可以生产坚果糖了吧?”

    “密封包装能延长保质期,确实可以生产这种糖,”甄主任瞅瞅她说,“就是新包装袋可能比较麻烦,不知道印刷厂那边愿不愿意让咱们加塞。”

    叶满枝没有半分犹豫地说:“今年是建国15周年,各厂都准备为国庆献礼。生产汽水是献礼,咱们生产糖果也能献礼。到时候就在包装袋上印上‘建国15周年特别供应’的字样。凡是跟国庆献礼有关的工作,各单位都要加紧安排,咱们加塞生产点特别供应的包装袋应该是可行的。”

    甄主任当了好几年的车间主任,有自己的处世智慧。

    他心知之前的疏忽,已经将这位年轻的副厂长得罪了。

    趁着现在还有转圜的余地,他连忙笑着奉承:“还是领导有办法,困扰我们好长时间的难题,就这样被叶厂长轻松解决了!叶厂长,你这个办法真是解了咱们车间的燃眉之急!”

    他这人能屈能伸,不但跟叶厂长说了好话,认了错,还返回糖果车间,向职工们宣布了叶厂长提出的解决办法。

    有几个跟叶满枝在同一组包糖纸的女工,率先鼓掌说:“厂里能保证我们继续生产,那可太好了,今年的奖金算是保住了。”

    又有人问:“叶厂长,那花生瓜子啥的可不好采购,咱们车间的生产用量不小,能供应得上吗?”

    叶满枝笑道:“我已经让供销科联系原料了,现在正是今年新果成熟的季节,只要糖果车间做出计划用量,供销科就可以组织采购。”

    闻言,又有更多人拍手鼓掌。

    “要是早知能用饼干车间的封口机,咱们早就应该生产坚果糖了。”

    叶满枝收起脸上的笑,抬手压了压说:“趁着工间休息,我想跟大家讲两句。从两个车间的职工动手打架开始,一直到今天,这次的白糖危机已经持续半个月了。如果没有白糖补充,又不尽快转产的话,咱们车间在十月末就可能停工。”

    “往大了说,这样会影响国家生产任务的完成进度。往小了说,会影响咱们糖果车间评选先进集体、先进个人,甚至还会影响集体奖金的发放。”

    职工们连连点头。

    集体奖金才是最关键的!

    大家还指望这笔奖金过年呢!

    “这次的危机可大可小,这段时间让不少同志悬着心。但是,通过这件事情,我希望大家能看到咱们车间里存在的问题。”

    “首先,我得批评一下甄主任,作为车间主任,没有守住本车间的原料。厂长的一张条子,就让你们罔顾月度和季度生产计划,将白糖交给其他车间了。而且我是咱们糖果车间的包干副厂长,还是主抓经营的副厂长,原料采购的工作由我分管。遇到这么大的危机,甄主任并没有向我直接汇报,商量解决办法,以至差点让车间停工。我觉得在这一点上,甄主任和陈副主任都是需要反思的。”

    叶满枝刚给糖果车间解决了问题,说这样的话底气十足。

    车间工人管不到领导层的事,谁也不知道车间主任是如何与厂领导沟通的。

    这会儿听说甄主任居然没找叶厂长商量,不由惊讶地看向两个主任,议论声嗡嗡一片。

    甄主任也没料到叶满枝会当众批评他,别管他在领导面前啥样,但是在车间里是很有威信的。

    被这么多职工看着,让他有点尴尬。

    叶满枝没理会车间主任的脸色,接着说:“另外,我还要批评咱们车间的全体职工,大家当家做主的意识太薄弱了。其他车间调用咱们的白糖,明显会影响咱们的生产进度,可是人家来要,大家竟然就给了!”

    所有工人们:“……”

    这叶厂长的打击面是不是太大了?

    有人私下嘀咕:“白糖是领导调走的,跟我们有啥关系?”

    叶满枝肃着脸说:“我批评大家,大家心里肯定觉得挺冤枉的,是呀,厂长批了条子,连车间主任都同意给了,那咱们普通工人的阻拦有用吗?我空口白话跟大家说有用,大家肯定不信,咱们今天就做一个实验怎么样?”

    职工们全都望向叶厂长。

    啥实验?

    叶满枝问:“哪位同志愿意去罐头车间跑个腿?”

    上次在仓库参与打架的罗强站了出来,“叶厂长,我去吧,有什么事啊?”

    叶满枝让甄主任写了一张借用1吨白糖的条子。

    同时,她自己也掏出钢笔写了一张。

    然后将两张条子一起交给了罗强,让他往罐头车间跑一趟,借用1吨白糖。

    罗强去了将近一个钟头,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开始工作了。

    他走到台案前,对正在包糖纸的叶满枝说:“叶厂长,我先把甄主任的条子给了罐头一车间的陈主任,陈主任说他们的白糖都是按照生产计划安排的,没有多余白糖。我跟他磨了一会儿,他就让我去找保管原料的几个工人商量。”

    “那你们商量得咋样啊?”

    罗强笑道:“嘿嘿,甄主任的条子不好使,人家不肯借白糖,等我拿出你写的那张条子,人家才转变了口风,问我借了白糖以后,啥时候能还。”

    旁边有人问:“罗强,你怎么回的呀?”

    “我说一个月之内肯定能还,但那两个保管员不答应,让我找叶厂长写个条子,条子上必须有明确的还白糖日期,还得写上,要是因为出借白糖,影响了生产进度,厂里不追究罐头车间的责任。”

    这种条子,领导们通常是不会写的。

    谁也不确定上面什么时候能给厂里拨白糖,万一超出期限还没归还白糖,那耽误生产进度就是批条领导的责任。

    除非十分有把握,否则没人愿意白纸黑字给人留下这种把柄。

    叶满枝手上还唰唰包着糖纸,玩笑似的说:“有可能是我这个副厂长说话不管用,人家罐头车间不给面子。甄主任,上次牛厂长批的条子还在吗?”

    甄主任说:“在,我收着呢。”

    “那咱借用一下牛厂长的条子,”叶满枝笑着交代道,“罗强,你拿着牛厂长的条子,再往罐头车间跑一趟,知道怎么办吧?”

    “知道知道,我攥着条子,只给他们看签名。”

    罗强说完便一溜烟地跑了。

    他这次去的时间不长,半小时就跑了回来。

    “叶厂长,我把牛厂长的条子也给他们看了,还是不管用。人家说让牛厂长再写个条子,跟之前要求的一样,要有还白糖的日期,而且还让牛厂长写上,如果耽误了生产进度,不影响罐头车间评先进集体,不影响奖金发放。”

    旁听的工人们:“……”

    罐头车间的人咋这么硬气?

    连牛厂长的条子都不好使?

    有人问:“他们是不是看出那条子是假的了?”

    “没有,他们连条子都没看,只说让牛厂长再写一张有归还日期和免责的。”罗强挠挠头说,“我跟他们车间的人打听了,他们车间里有‘仓库领料及发料制度’,领料发料都是由每个班次固定的两人负责的,要是原料对不上数,耽误了生产进度,就要追究个人的责任,奖金、评优啥的全都没份。”

    其他人嘀咕道:“那谁干这个工作谁倒霉了,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万一原料对不上数还得被追责。”

    罗强呵呵笑道:“我刚才也是这样说的,但他们说,罐头车间对这个岗位和安全岗有额外的补贴,要是一直不出错,年底会从车间的集体奖金里提取一部分,奖励给他们。”

    能多得到一份奖金,肯定有人愿意干。

    罗强带回来的消息,在车间里又掀起了一阵讨论热潮。

    其实厂里的各种制度挺多的,那个领料发料制度,他们车间也有。

    只不过,并没有将责任明确到个人身上。

    就拿这次的白糖危机来说,只要车间主任同意就能将白糖划走。

    要是追究责任的话,应该追究到车间主任身上,但甄主任也是见了厂长的条子才放行的。所以,事到如今,工人们想埋怨都不知该埋怨谁。

    罗强好奇地打听:“叶厂长,我听说罐头车间是《鞍钢宪法》的试点,他们的这些花样是不是因为搞了那个《鞍钢宪法》啊?”

    叶满枝在心里表扬一句“上道”,笑着点点头,高声说:“罐头车间确实是咱们厂《鞍钢宪法》的试点,有些同志可能已经知道《鞍钢宪法》是怎么回事了,两参一改三结合嘛,像我和供销科的同志,每周都来咱们车间劳动一天,就是践行干部参加劳动的要求。同样的,罐头车间的工人严格把控生产原料的进出,也是工人参加管理的结果。”

    “这么说吧,除了日常生产,罐头车间的所有工人,都是有责任在身的,每个人都管着车间里的一项工作,大家都是管理者。”

    糖果车间里有上百人,对于叶满枝的这番话,很多人只是听个乐子、看个热闹,但有那想的多的人,就觉得罐头车间这种办法也不错。

    虽然责任具体到人了,但也因为责任具体到人,降低了集体共同承担责任的风险。

    这次的白糖危机,不就差点让所有人一起损失奖金嘛。

    叶满枝趁机在糖果车间介绍了鞍钢宪法,但是并没有要求马上推行,只是先在大家心里播下一颗种子。

    ……

    此事过后,叶厂长没有特意宣扬自己给糖果车间出的主意,可是解除了危机的车间工人们,自发帮她宣传了一波。

    而且她有两个现成的宣传员——周如意和四哥。

    周如意在厂里的亲戚多,回家稍微提一提,就能一传十,十传百。

    四哥虽是刚进厂的,但他在社会上闲晃多年,拥有吸引狐朋狗友的体质,进厂没多久,就因为一起抽烟,认识了好几个同样不着调的家属工。

    有这两人帮忙宣传,小叶厂长的事迹,以及罐头车间和糖果车间对同一件事的不同反应,很快就成了工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工人们才不管什么制度,什么宪法,大家只笑话糖果车间不硬气,一见到厂长的条子就啥原则都没了,差点把自己的奖金也折腾没了。

    作为与这件事牵扯最深的两位厂长,叶满枝和牛恩久都没把工人的讨论当回事。

    汽水如期投产,牛恩久办成一桩大事,正在兴头上。

    而叶满枝也没奢望,因为批条子这点小事就能打破老牛厂长的一言堂。

    但老牛这次挖了坑却不管埋,让糖果车间怨声载道,还是有些打击威信的。

    *

    “我现在只想把《鞍钢宪法》继续深化推行下去,今年能否评个先进个人,就全看罐头车间的成绩了。”

    叶满枝从衣柜里翻出一套列宁装,在身上比量了一下,回身问:“你觉得穿这件去参加游行怎么样?”

    “换一套浅色的吧。”吴峥嵘瞅一眼,认真给出意见,“你们单位那些男厂长也会穿深色衣服,不是黑色就是深蓝色,你跟他们同色系,显不出你这位女厂长的特殊地位。”

    “我才不跟那些男同志穿一样的,我得鹤立鸡群,与众不同!”叶满枝将衣服放回去,重新翻箱倒柜,找了一会儿又羡慕地说,“还是军人好啊,所有场合都可以穿军装,多省心!”

    今年是建国15周年,全国各地都要组织集会游行欢度国庆。

    滨江也要在十月一号当天举行群众游行活动,而且游行还是有主题的——祝贺建国十五年来的伟大成就,欢呼主席思想的伟大胜利。

    到时候全市所有单位都要组织人手参与游行,尤其是各大国营工厂,还得派人展示15年来取得的成绩。

    滨江第一食品厂作为全市最大的食品厂,肯定是要好好准备的,全厂所有领导都要参与欢庆游行。

    叶满枝翻找了半天,没找到满意的,“我明天去问问工会的皮主席和余总工穿什么服装,到时候我们女同志穿一样的!”

    “……”

    叶厂长试了十多套衣服,连压箱底的旗袍都套到身上臭美了,还抱着琵琶弹了两支小曲儿。

    吴峥嵘什么正事也没干成,被小叶厂长的换装硬控了一个小时,结果小叶厂长仍然没能选到合心意的衣服。

    “柜子里要是没有合适的,你就买一套新的。布票还有吧?”

    这是最佳方案。

    叶满枝其实很想假贤惠一下,但她实在没憋住,在吴博士的脑门上吧唧一口。

    “我还有一块新料子没用呢,等我找时间自己做一件新衣裳!”

    她回身去找那块压箱底的料子时,吴玉琢小同志风一样跑进家门,直接回了自己房间,不知从屋里拿了什么,又匆匆忙忙地往外跑。

    叶满枝将闺女喊回来,“吴会计回来啦,吴会计你干活累不累啊?先喝口水吧?”

    吴玉琢刚从地里劳动回来,脸颊被蚊子叮出两个大包,跟抹了红脸蛋似的。

    她拍拍自己身前的军用水壶说:“我带的水还没喝完呢,妈妈,我有急事先走啦!”

    吴峥嵘伸出一条长腿将小崽拦下来,冲她手里的东西扬了扬下巴,“你拿存折干什么?”

    吴会计很有责任感地说:“团长让我去银行取钱,买彩纸做小彩旗!”

    一想到五岁的吴会计要去银行取钱,叶满枝就想笑。

    她努力绷住表情,一本正经地问:“吴会计,你们买彩旗干嘛?”

    “当然是有用呀!”吴玉琢很骄傲地宣布,“我们儿童团要去参加国庆节游行啦!”

    闻言,夫妻俩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又不约而同看向身高还不到亲爹大腿根的吴会计。

    就吴会计这样的,走在游行队伍里,只能看看前面人的屁股了。

    第166章

    贞洁烈夫斯基

    国庆节早上,

    晨光熹微中,整个家属院都忙碌了起来。

    叶满枝难得起个大早,第一件事就是跑去隔壁喊闺女起床。

    她家小崽也要参加国庆游行,

    今天可不能迟到了。

    可是,

    房门打开,

    里面空无一人。

    她提高声音问:“吴峥嵘!咱家有言呢?”

    “天没亮就被儿童团的小朋友喊出门了,”吴峥嵘系好衬衣扣子,

    冲窗外扬了扬下巴,

    “在外面排练呢。”

    “……”

    叶满枝随意披了件外套,

    推开大门便走了出去。

    家属院的布局是“非”字型的,

    她走出自家所在的岔路,

    很快就在主路上见到了一个娃娃兵方阵。

    一群小孩子正在大孩子的带领下挥舞着小彩旗。

    吴玉琢起得早,头发没梳脸没洗,连外裤都没套,

    只穿着绒裤就跑出来训练了。

    而且站在方阵的最后一排,

    最后一个。

    人家队伍是按照身高排队的,她年纪小,站在最后实属正常。

    但叶满枝隐隐担心她的小短腿跟不上前面的步伐,

    万一掉队走丢了咋办?

    不过,她的担心明显多余,儿童团游行队伍的花样还挺多的。

    人家是组字方阵!

    吴玉琢没一会儿就窜到前面去了。

    叶满枝与几个家长一起站在马路边看热闹,

    直到儿童团的排练结束,

    才牵着闺女一起回家。

    一进门,她就跟吴峥嵘夸道:“咱家有言表现得可好了,儿童团的准备也挺充分,

    他们那个队伍是能变换队形的,走着走着就变成了一个‘干’字,

    大干快上,干劲儿十足,还挺有意义的。”

    吴玉琢竖着耳朵听妈妈夸奖自己,前面都挺好,听到后面的话,她急忙解释说:“妈妈,我们的队形不是‘干’字,是‘十一’!”

    叶满枝:“……”

    吴峥嵘不厚道地笑出声,胸腔都跟着震动起来。

    叶满枝气恼地瞪他一眼,笑什么笑!

    有本事你来夸!

    她看到那个“干”字以后,心里还有点疑惑,挖空心思才想出一句“大干快上”来表扬闺女。

    吴玉琢被哄去洗漱吃早餐了,吴峥嵘看着没词硬夸的叶厂长,唇角的弧度一直没能落下来。

    “再笑就迟到了!”叶满枝在他腰上拧了一把,又难得贤惠地拿了衣架上的军装给他穿上,“你以后能不能多穿这套衣服呀!”

    “没活动的时候,谁会穿它?”

    除了拍相片,吴峥嵘只在出席重大活动的时候穿过军装礼服。

    叶满枝的钱包夹层里就藏着一张他穿礼服的相片,时不时拿出来欣赏一下,足可见她有多喜欢这身装扮了。

    这会儿吴峥嵘本人就穿着这套礼服站在她面前,身姿笔挺,英气逼人,表情比相片里的男人更放松,眼神也更温和。垂眸望向她的时候,密密的长睫毛还能印下两瓣影子。

    叶满枝内心蠢蠢欲动,十分想冒犯一下吴大博士。

    但穿了军装的吴峥嵘有个洋名——贞洁烈夫斯基。

    亲嘴儿的难度比较高。

    叶满枝磨蹭了一阵,帮他把外套的纽扣系好,又仔细数了一下他胸前的军功章。

    “是不是少了一个啊?你前两个月不是刚得了一个新的吗?”

    叶满枝对他取得的荣誉还是很关注的。

    研究所的工作好像有了什么重大进展,与滨江二机厂的合作,还有上次去上海,都是为了让他们的科研成果应用到部队里。

    八一过后,吴峥嵘和隔壁的周所就拿了一枚军功章回来。

    吴峥嵘回想了一下说:“好像在书房的抽屉里。”

    叶满枝去书房找出来,然后亲手将那枚最新的军功章别在他胸前。

    “咱们吴峥嵘同志太棒啦!优秀!”

    她心里爱意泛滥,忍不住踮脚在他下巴上啵了一口。

    吴峥嵘扶着她的腰,笑道:“你夸有言的时候也是这套说辞,哄人的口吻都不带变样的。”

    “我这是真诚!”

    一家人都有任务在身,夫妻俩并没在家耽误太多工夫。

    一起吃了早饭,就将吴会计送去隔壁周所家,交给了振芳嫂子。

    今天参与游行的人很多,像吴玉琢这样的小孩,不但容易被踩踏,还很可能被人趁乱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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