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张勤简的招聘工作已经基本完成了,在众多关系户中精挑细选了两个人。

    一个是根红苗壮的往届毕业生,高晓光,男,20岁。

    据说学习成绩很好,之前一直想考大学,可惜连续两年落榜,今年还有一个月就要参加高考了,但家人觉得他考上的希望不大,于是趁着光明街招人的机会,把他塞来上班了。

    高晓光不太爱说话,与刘金宝和赵二贺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

    但人家字写得不错,可以接替叶满枝,辅助凤姨做民政工作。

    另一位同志彭兰,35岁,之前是粮食局的临时工,此次调来街道上班,明显是冲着正式干部编制来的。

    与这两位相比,叶满枝觉得自己众邀请,与大家交流学习心得。就是不知你们将开课时间定在了哪一天。”

    叶满枝赶紧说:“活动的具体时间还没定,我们可以配合市长的时间!”

    “那就这个月20号或21号吧,你们派人来办公厅,具体细节还要商量一下。”

    叶满枝赶紧答应下来,与他约定了去办公厅的时间。

    ……

    市长要来光明街为基层群众上“社会主义思想政治教育第一课”,无论是对光明街还是对正阳区来说,都是一件大事。

    叶满枝最先把这件事汇报给了穆兰,穆兰又是光明街的老领导。

    所以,她就成了区里负责此次活动的领导。

    市长来讲课,虽然只有一个小时,但现场的秩序、安全、卫生等等都要提前安排准备。

    这对穆兰来说也是一项考验,光明街的小干部全都被她动员起来主抓这项工作。

    如今已经入夏了,刘金宝和高晓光从人民体育场回来时,热得满头大汗。

    高晓光这个文弱书生,半路上还中暑了,被刘金宝架着肩膀扛了回来。

    叶满枝提议:“要不咱们单位买一张汽车月票吧,一个月三块多,谁出门办事,就带着月票出门,乘车往返。”

    累成死狗的刘金宝终于有了些生机,赶紧点头说:“叶副主任这个提议好,其他时候还罢了,这大热天的走那么远的路,谁能受得了啊?”

    “这才几步路?让你们去走长征路还得了?”张勤简否决道,“咱们每个月的办公经费才两块钱,买什么月票?尽量发扬勤俭节约,艰苦朴素的精神,有困难都克服克服。”

    所有人:“……”

    你咋不克服克服呢?

    出去跑腿的全是下面的小干部,主任是在办公室里统筹指挥的。

    他不用在大热天出门,根本不了解小干部的苦!

    叶满枝也是从小干部过来的,这会儿就替大家发言了。

    “主任,区里拨的办公经费虽然少,但咱去年截留的利润不少呀。”

    张勤简摆手说:“钱要花在刀刃上,入夏以后,除四害,修水渠,维修危房,哪个不用钱?以前的干部都是徒步出门办事的,轮到你们怎么就不行了?”

    刘金宝眼里的希望彻底熄灭,意兴阑珊地坐回座位趴着去了。

    叶满枝却接话道:“主任,既然提到经费的问题了,趁着今天大家都在,我也想谈谈我的看法。”

    “嗯,现在是大鸣大放百家争鸣,叶主任可以畅所欲言。”

    “咱们基层人员工作比较辛苦,今天高晓光还中暑了,我觉得只要有条件,还是应该给大家改善一下办公环境的。”叶满枝叹道,“咱们一直说开源节流,但开源的机会很少,几乎都是节流。”

    “最近忙着邀请市长,我也额外关注了一下咱们街道的工商业工作。工业就不说了,但商业其实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咱们街上只有两家国营饭店和两家公私合营饭店,全街将近两万居民,这四家饭店根本不够服务群众的,咱们街道完全可以再开一家饭店。”

    张勤简提醒:“叶主任,街道办不能盈利,开饭店的事情归商业局管。”

    “街道办不能开饭店,但是可以开服务站啊!咱就说饭店是‘便民饮食服务站’,没人能挑出毛病。”

    张勤简:“……”

    “只要有人去服务站吃饭,咱们就有进项,到时候完全可以用这些钱给大家买一张月票嘛!”

    叶满枝刚上任的时候就想给街道办买月票,或是按次报销车费,但她一直忍着没说。只等着全员到齐以后,再提这件事。

    新同志若是不像她当初似的吃点苦头,哪能体会她这个提议的可贵啊!

    第72章

    婚礼

    叶满枝与张勤简共事的时间不算短,

    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早在当副主任的时候,他就把钱袋子捂得死紧,哪怕是穆主任,

    也休想从他手里抠出钱来。

    若想花钱,

    那得先填充小金库。

    正因看透了这一点,

    叶满枝才会提出开服务站的想法。

    街道可以大搞工业,但不能从事商业活动,

    就像张勤简所说,

    那是人家商业局的工作。

    饮食服务站与饭店差不多,

    开起来以后,

    很可能被人举报。

    可是,

    张勤简在充盈小金库的事情上很有决断,竟然冒着被举报的风险,赞成开设服务站了!

    张主任是这么说的,

    “先开着吧,

    万一被人举报了,咱们就关掉。要是没人管,咱就继续开。”

    因着要买锅碗瓢盆,

    他这次批了10块钱的启动资金。

    比煤炉厂建厂时多了整整5块呢!

    叶满枝:“……”

    行吧,开服务站的事好歹有了眉目。

    刘金宝对她能从老张手里抠出钱来的能耐很是佩服,尽管最终只争取到了按次报销车票的福利,

    但他已经很知足了。

    所以,

    他不但揽下了为服务站寻找店面的任务,还主动张罗起为叶主任随礼的事。

    单位里有人办喜事,同事们通常是每人凑点份子钱,

    然后一起买个像样的贺礼。

    刘金宝列了一张物品清单,其上都是不算太贵,

    又能日常用到的小物件。

    他把这张单子给了叶满枝,让她从上面挑选贺礼。

    “其他亲朋已经送过,或家里已经买的东西,大家就不再送了。”刘金宝说,“我姐结婚的时候,收到了五个脸盆。小叶主任,你别跟大家客气,这些东西的价格都差不多,你选能用得上的就行。”

    叶满枝觉得金宝儿特别贴心,她已经收到四个暖瓶了,真怕再另外收到暖瓶。

    但她其实不太想让大家凑份子,主要是不好意思让新同事刚上班就随礼。

    她自己要是遇上这种事,肯定要暗呼倒霉的。

    但她如果拒绝,以后其他人办喜事的时候,可能也不好意思接受随礼。

    那么之前给别人随过礼的人就要吃亏了。

    人情往来的事比较复杂,叶满枝不想搞特殊,便在清单上选了一面暂时还没人送过的穿衣镜。

    大不了给同事们多回点喜糖和喜饽饽。

    *

    举办婚礼的前一天,亲戚们都送了自家孩子去新房里滚床。

    大姐家的两个崽,二姐家还没满周岁的妞妞,四哥家的麦多,还有吴峥嵘舅舅家的大孙子,一共五个孩子。

    坐在那两米多的床上显得特别袖珍。

    新人在婚前不许见面,滚床时叶满枝并不在场,但是,据当晚在娘家留宿的大姐说,吴峥嵘当时面不改色,笑吟吟地给每个滚床童子,回了一个两块钱的大红包。

    “我家那两个上次滚床的时候,一共才收了五毛钱,我这妹夫可真大方!”大姐冲她扬扬下巴,意味深长地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吧?”

    “为什么啊?”

    叶满枝也纳闷呢,滚完床以后,大姐让姐夫把孩子带走了,自己却独自留了下来。

    “啧,还能为啥!怕你明天洞房的时候,什么也不懂闹笑话呗。”

    叶满枝惊讶道:“不是咱妈跟我讲吗?”

    她记得大姐结婚那会儿就是常月娥跟她偷偷摸摸谈话的,当时她们三姐妹住在一个屋里,常月娥把她跟二姐都撵出去了。

    “咱妈讲得太含蓄,我当时都没怎么听懂,所以轮到你结婚的时候,我就把这事揽了过来。”

    叶满枝:“……”

    “你那是啥表情?还嫌弃我啊?”大姐在她脑门上点了点,63*00

    怀疑地问,“叶来芽,我现在跟你说这些为时不晚吧?”

    小两口领证半个多月了,万一把持不住做了点什么,也不是没可能的。

    她这个妹妹比她胆子大,谈对象的时候就敢跟男人亲嘴了。

    叶满枝怔了一下,明白大姐的意思后,立即义正词严地强调:“当然不晚啦,我跟吴峥嵘都是正经人,你想什么呢!”

    大姐心说,正经也是假正经。

    但她面上保持着严肃,将碍事的叶梨花赶下床,然后拉着妹妹嘀嘀咕咕,这样那样,特别认真仔细地做了一番婚前教育。

    叶满枝被她说得心慌意乱,双颊绯红,恨不得捂住大姐的嘴,让她别讲了。

    “我比咱妈讲得实用多了,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大姐在她的红脸蛋上掐了一把说,“你自己消化一下吧,我先回去了,明早再过来。”

    叶满枝满脸通红,神思恍惚地将大姐送到房间门口就停住了脚步。

    她跟吴峥嵘不是没做过亲密的事,但她以前总感觉眼前像是被蒙了一层窗户纸,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真切。

    这会儿窗户纸被大姐捅破了,她确实需要一些时间独自消化一下。

    叶满枝本就为明天的婚礼忐忑,接受了婚前教育以后就更难入睡了。

    抱着刚洗过澡的叶梨花揉搓许久,把小猫揉得打了哈欠,她还了无睡意。

    她从床上爬起来,决定给党组织写一份思想汇报,写到一半感觉有了困意,赶紧重新躺回床上,盖上被子睡觉。

    ……

    叶满枝前一天睡得晚,但婚礼当天不到六点就被常月娥喊起来了。

    “吉时不是十点多吗?起那么早干什么啊?”

    叶满枝趴在床上不想动,她平时上班都是七点半起床的!

    她登记结婚的日子是常月娥找“魏大姑”算的,那天又正好赶上她升职当副主任,常月娥便觉得“魏大姑”有些门道,所以婚礼日期和结亲吉时,也让“魏大姑”帮忙算了。

    当然,这种事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她对外宣称一切从简办婚礼,姑爷上午来家里一趟就行。

    但私下里特意叮嘱吴峥嵘,务必要在10点28分登门接亲。

    为此,吴峥嵘几乎每天都要校对一遍手表,生怕踩了丈母娘的忌讳。

    常月娥把赖床的新娘子抓出来,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说:“都是要结婚的人了,咋还这么不懂事!人家东妹已经来了!”

    “东妹来啦?”叶满枝赶紧坐起来,“她怎么来这么早啊?”

    郑东妹在街道的理发馆当理发师傅,剪头手艺中规中矩,但梳头是一把好手。

    好多新人办婚礼时,都请她去给新娘盘头。

    郑东妹如今的名声响亮得很,连其他街道的新娘子都去找她。

    叶满枝原本打算自己随便梳个发型就行了,但郑东妹还记着被送去话剧团学徒的恩情,听说叶满枝领证结婚以后,主动请缨要在婚礼这天替她梳头。

    “那姑娘办事挺稳当,据说要先看看你的婚礼服装,根据你穿的衣裳弄发型。”

    闻言,叶满枝连忙起床洗漱,匆匆吃了几口早饭,就将早早赶来帮忙的女同志们全都请进了她的房间。

    结婚流程虽然从简了,但新娘子出门前要准备的并不少。

    除了梳头的,还有化妆的。

    叶满枝只在演出的时候化过妆,画俩粗眉毛,弄俩红脸蛋,她觉得不好看,本来不想化妆的。

    但三嫂说她可以帮着画,而且还提前在家试了几个妆容。

    她觉得画了跟没画似的,但又比素面朝天的时候更有精气神。

    叶满枝愿称之为“黄大仙的神奇能力”。

    所以,她对今天的新娘妆还挺期待的。

    黄黎拿出化妆的家什,而后在她的礼服上认真打量几眼。

    小姑子的审美还是比较在线的。

    黄黎来到这里的时间不算短,其间参加过几场婚礼。

    新娘的服装五花八门,有穿旗袍的,有穿列宁装的,还有穿工装的。

    但无一例外,都很宽松肥大,哪怕是喜庆的红旗袍也宽松得像唱大戏的。

    可是,叶满枝这套新娘装是她自己做的,上身是浅色衬衫,下身是长及小腿的大红色长裙。

    衬衫布料可能在箱底压得有点久了,颜色介于米黄和米白之间,黄黎觉得有点像香槟色。

    浅色衬衫平整地扎进红裙里,隐约勾勒出一截细细的腰身,虽然没有后世的衣服修身,但与其他人宽松的礼服相比,她这套衣服已经算是很时髦的了。

    哪怕放到几十年后也顶多被人说一句复古。

    黄黎在现代是个摩登女性,攒了不少美妆心得,可惜来了五十年代以后毫无用武之地。这回趁着小姑子结婚,她着实大显了一番身手。

    叶满枝有一对远山眉,黄黎只在眉毛上微微做了调整,再用火柴棍给她烫个卷翘的睫毛,就让那双眼睛显得愈发灵动有神了。

    在场女同志为火柴棍的操作惊呼时,黄黎也对自己的发挥很满意。

    可惜新娘子本人特别不争气,亲妈帮她梳头时,刚念了一句“一梳梳到尾”,叶满枝就开始眼眶泛红,“二梳梳到白发齐眉”的时候,她眼泪已经流下来了。

    而且屋里还有包括林青梅在内的,好几个年轻姑娘陪哭,等常月娥将一首梳头歌全部唱完时,新娘子已经扑到亲妈怀里抽泣了,好不容易画好的妆容完全没法看。

    黄黎:“……”

    *

    吴峥嵘带着迎亲队伍,在10点28分准时来叶家接亲的时候,叶满枝已经哭过三次了。

    最终是常家大舅妈将陪哭的小姑娘们全都撵出房间,才让新娘子控制住了情绪。

    由着黄黎给她重新化了妆,然后被郑东妹在发间和胸前,分别戴了一朵小红花。

    吴峥嵘给拦在门口的一众小豆丁们,散出去三斤中级奶糖。

    等他好不容易绕过小门神,走进房间时,见到的就是穿着红裙,戴着红花,人比花娇的新媳妇。

    他将目光定在新娘身上许久,而后在众人的打趣中,伸出一只手说:“叶满枝同志,我来接你了,咱们这就出发吧?”

    两人私下没少牵手,对叶满枝来说,牵手的动作已经成了惯性。

    可是,当吴峥嵘穿着笔挺的军装,肩章、领章、党徽、军功章,一应俱全地出现在她的房间时,她不由自主就想到了昨晚的婚前教育。

    脸颊立即变得滚烫,眼神也不敢与他正面相碰了。

    她原本还想着,结婚当天在外人面前要故作娇羞一下,这回好了,她这娇羞根本就不用装。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与他掌心匆匆交握几秒便快速松开,被众人簇拥着走出了房间。

    按理来说,姑娘跟着姑爷出门前,父母还要嘱咐交代几句。

    可惜叶守信比他闺女还不争气,望着养了十九年的大闺女,他那双已经哭成大核桃的肿眼泡里再次滚下泪来。

    即使被邻居和工友揶揄调侃了,那眼泪仍是控制不住,只对姑爷说了句“你一定要好好对我闺女”,就背过身去,再也说不出话了。

    早在二姐出嫁时,叶满枝就见识过老叶这副德行,她当时还偷偷嘲笑过老叶。可是这会儿看到亲爹哭得快要背过气去了,她好笑的同时,又觉得心酸,眼眶里再次蓄上了泪水。

    好在家里还有常月娥能在关键时刻顶事。

    拉着闺女说,以后要好好跟女婿过日子,现在已经是领导干部了,在家里不要总耍小孩子脾气。

    而后又话锋一转说,“不过,你跟峥嵘是组织介绍的,后来又谈了一段时间的对象,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心里都清楚。所以结了婚以后,你也不用特意改变,在家什么样,出嫁还什么样,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众人:“……”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听着总觉得不太对劲呢。

    你好歹多说几句客套话呀!

    眼瞧着新人快要出门了,那老叶还在抹眼泪,一句像样的话也没跟女儿女婿说,大家嘴上笑话老叶,心里也在感叹老叶疼闺女,是个性情中人。

    见状,吴峥嵘上前,揽过老丈人的肩膀,将人带进了最近的一个房间。

    外人不知翁婿俩在屋里交流了什么,可是,房门再次打开时,叶守信那两个大核桃里的眼泪已经止住了。

    拍着女婿的肩膀说:“时候不早了,好多宾客都直接去了食堂,你们赶紧过去迎客吧!”

    吴峥嵘对岳父岳母笑道:“爸妈,那我先带来芽过去了,你们收拾好以后,也尽快带亲戚朋友们去吃席!”

    叶满枝心里好奇他跟老叶说了什么话,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又不好多问。

    只能沿着走廊和楼梯间的红色喜字,跟着他一路下楼,在噼噼啪啪的爆竹声中,坐上了他的自行车。

    这年头,城里的自行车,农村的拖拉机,都是结婚迎亲的排面。

    吴峥嵘让新媳妇坐到车后座,推着自行车,围着大院绕了一圈,身后还簇拥着一长串迎亲队伍,有军代室的未婚小伙子们,也有他的几个表弟和同学,还有叽叽喳喳凑热闹的孩子们。

    迎亲队伍在院儿里兜兜转转一大圈,零星散出去不少喜糖,算是对街坊们广而告之,他俩结婚了!

    举办婚礼的地点是656厂的二食堂。

    常月娥和吴小姑原本想在16号院摆喜酒,但是双方邀请的宾客实在太多了,除了亲戚朋友,还有双方的同事,尤其是吴峥嵘,不但要邀请厂领导,还要请省军区的领导和他的一些战友们。

    若是在这个小院子摆酒,预计要翻四次台,才能让所有宾客吃上酒席尽兴而归。

    所以,听说有几个年轻工程师借用食堂办过酒席以后,吴小姑也拍板,让他们借用食堂的场地,请大师傅帮忙置办席面,到时候把钱票补贴给厂里就是了。

    二食堂帮着操办过好几场婚礼,算是很有经验的,这会儿大门正对的墙上,挂着一条红色横幅,上书“叶满枝同志、吴峥嵘同志结婚典礼”。

    打饭窗口的玻璃上,还应景地贴着好多红喜字和拉花。

    吴峥嵘将自行车停好后,低声问:“你今天几点起来的?现在饿不饿?”

    “不饿不饿,”叶满枝往食堂里望了一眼,催促道,“咱俩赶紧去迎客吧!”

    “有秦祥和刘金宝在,你急什么?”

    婚礼需要有人出面张罗,亲戚朋友由家人负责招待,而双方的同事则由秦祥和刘金宝负责引导接待。

    两个新人只需要在食堂门口迎客,与大家握手,礼金礼簿什么的都不用操心,算是这场婚礼上最轻松的人了。

    叶满枝心里只顾着紧张了,忽视了那股饥饿感,可是被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影响以后,她突然就觉得有点饿了。

    “要不咱俩找点东西吃吧?”

    “嗯。”

    吴峥嵘把媳妇带去后厨,从烧鸡上掰了一只鸡腿给她,“吃吧。”

    “……”叶满枝无语道,“我把鸡腿吃了,一会儿席面上岂不是少了一只鸡腿?”

    “没关系,以防有同事不请自来,五哥特意给咱们多订了五只烧鸡。”

    “……”

    夫妻俩躲在后厨偷吃烧鸡的时候,双方家人也陆续赶到了。

    叶守信没见到两个新人,在门口急得团团转,“他们不是骑自行车来的吗?咋还不见人影呢?”

    吴小姑二话没说,目标明确地跑去后厨,把偷摸吃小灶的两人逮了出来。

    “外面十桌领导宾客还没吃呢,”吴小姑轻斥道,“你们倒是先造上了!”

    吴峥嵘面不改色道:“我早上没吃饱,让来芽陪我吃点!”

    吴小姑:“……”

    早上的三个馒头和两碗粥,还填不满你那无底洞似的胃吗?

    她懒得在这种时候跟年轻人掰扯,“你俩赶紧出去招待客人,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吴峥嵘掏出手绢,让小叶同志擦嘴上的油,等她整理好以后,才带着人出去,与他爷爷奶奶、到场的厂领导、军区领导,还有特意来当证婚人的穆区长打了招呼。

    现场的婚礼司仪有两位,一位是厂办尹主任,另一位是林青梅。

    叶满枝觉得青梅有应付大场面的能力,而且今天来参加婚礼的宾客里有不少领导和同事。

    她提前询问青梅,想不想趁机露露脸,青梅也认为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于是毫不犹豫地应承下婚礼司仪的工作。

    叶满枝和吴峥嵘被两位司仪请到台上,并排站在一起。

    只听尹主任高声说:“请同志们安静!我宣布,叶满枝同志,吴峥嵘同志的结婚典礼正式开始!首先进行婚礼第一项,向主席像行礼!”

    婚礼横幅下面,挂着一张巨大的主席像。

    闻言,新婚夫妻转过身,对着主席同志三鞠躬。

    而后在全场的掌声中,重新面对宾客。

    林青梅一边鼓掌,一边说:“下面进行婚礼第二项,应广大来宾要求,请新郎新娘表演一个节目!”

    吴峥嵘:“……”

    他怎么记得第二项是证婚人致辞,然后新人表态,之后就可以开席了?

    叶满枝对这种环节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她参加过同学的婚礼,现在年轻人的婚礼都要表演节目。

    她与吴峥嵘几乎是同时伸手接那个大喇叭的,在宾客善意地哄笑中,叶满枝率先接过了大喇叭,与吴峥嵘低声商量几句后,对众人说:“没想到今天还要表演节目,既然大家想看,那我们就给大家唱首歌吧?”

    台下有人喊:“可以!”

    “那就唱一首《在祖国和平的土地上》吧!”

    叶满枝平时喜欢唱苏联歌曲,曲调比较欢快。

    但在今天这种场合,既有厂领导又有军区领导,还是唱革命歌曲更合适,也更有力量。

    她用手轻轻打着拍子,与吴峥嵘互视一眼后,齐声唱道:“在祖国和平的土地上~生活天天向上升~青年人怀着远大的理想~老年人越活越年轻~我们工人劳动最热情~生产纪律日日新~农民已经组织起来~年年都有好收成~”[1]

    这首歌是656厂广播站经常播放的歌曲,日日听月月听,几乎全厂人都会唱。

    夫妻俩唱完第一段以后,在场的宾客很快就跟着小两口一起大合唱了。

    上百人的歌声气势磅礴,险些将食堂的屋顶掀翻了。

    台下的常月娥跟着唱了一段,扔掉手里的花生壳,低声对亲爹说:“爸,这姑爷找得不错吧?你看咱家来芽和姑爷多登对!咱来芽多好看!”

    来芽那身裙子太好看了,红色特别正,站在身姿笔挺的年轻军官身边,这就是一对璧人呀,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常姥爷心不在焉地答应着,目光往厂领导那桌扫去时,忍不住问:“周振业和他媳妇怎么也来了?两边都退婚了,请他参加来芽的婚礼干什么?”

    常姥爷心里还对周家人耿耿于怀,觉得自己当年被狗屎糊住了双眼,才给孙女定了这么一个娃娃亲,耽误了十几年好时光。

    “我跟老叶没请他,我恨不得跟周家老死不相往来,谁会请他呀!”常月娥撇嘴说,“可能是姑爷请的,他们都是厂领导,有可能抹不开面子就请了。”

    叶守信替女婿撇清关系,“来芽说不是峥嵘请的,那周振业没有请柬,估计是怕其他领导都来了,他不出席太显眼,所以就不请自来了。”

    台上的婚礼还在继续进行,夫妻俩表演节目以后,很快就到了证婚人讲话环节。

    叶满枝和吴峥嵘暂时走下舞台,将大喇叭给了沈厂长和穆副区长。

    下台阶时,吴峥嵘习惯性地想去扶她的手,叶满枝却触电似的一下子躲开了。

    “……”吴峥嵘偏头低声问,“小叶主任,你今天怎么回事?牵也不让牵,看也不让看,我刚才在台上瞅了你那么多次,你连个眼神都欠奉。”

    “……”

    叶满枝心说,都怪大姐的婚前教育,她现在一靠近吴峥嵘就感觉热气腾腾的……

    第73章

    闹洞房

    在叶满枝的预想中,

    婚宴顶多持续两三个小时,等大家敬完酒、吃完席,她就可以回家数礼金了。

    然而,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

    普普通通的一场酒席,

    最后竟变成了流水席!

    656厂要争取提前完成生产任务,所以生产线上人停车不停,

    哪怕是周末也有人值班。

    老叶和吴峥嵘在厂里的人缘都不错,

    很多工人下班以后直接来食堂送礼吃席。

    上一拨人吃好离开后,

    下一拨人又来接茬了。

    一场婚礼酒席从中午吃到了傍晚,

    而作为新郎官的吴峥嵘被灌得着实不轻。

    他今天可谓是四面楚歌,

    不但要招待厂里的同事,还要应付部队的战友。

    其他人还算有分寸,可是今天还来了两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军校同学。

    这二位如今一个是省军区的副团长,

    一个在滨江军事学院当讲师。

    他俩不但自己敬酒,

    还鼓动得军代室的年轻军官们纷纷倒戈,从挡酒的变成敬酒的。

    吴峥嵘一个人对战十几个,哪怕有表哥和舅兄们帮忙,

    经过一场鏖战后,还是被喝趴下了。

    酒席结束时,他是被人架回新房的。

    “小嫂子,

    你看这事闹的,

    我也没想到能把老吴喝成这样,我印象里他挺能喝的呀!”

    邹凯给新郎灌酒的时候气势十足,可是这会儿面对新娘子控诉的眼神时,

    还是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嫂子就是嫂子,喊什么小嫂子!”杨树林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对着叶满枝赔笑道,“弟妹,大家太为你们高兴了,没承想峥嵘会醉成这样,你多担待多费心啊……”

    杨树林和邹凯都是早已娶妻生子的,吴峥嵘在婚姻方面属于落后分子,之前没少被人取笑,别人的儿子都快小学毕业了,他还是光棍儿呢。

    他们来参加婚礼时,多少是带着点探究和好奇的。

    结果到了地方才发现,这小子竟然老牛吃嫩草!娶了个这么年轻漂亮的媳妇,听说还是国家干部。

    所以,今天虽是吴峥嵘大喜的日子,但也不能让他太过得意,这酒必须喝!

    叶满枝是第一次见这两位战友,对于把吴峥嵘灌倒的罪魁祸首,她实在无话可说。

    她今天也喝了不少酒,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请秦祥帮忙送客,顺便把军代室这群军官也一并带走。

    双方亲友还在二食堂做收尾工作,闲杂人等全都离开以后,新房里就只剩新婚小夫妻了。

    叶满枝坐到床边,试探地在他红扑扑的侧脸上摸了一把,感觉体温有点高,脖子那里也潮乎乎的,于是伸手帮他把军装的扣子解开了。

    在夏天结婚是她的要求,婚礼上可以穿漂亮裙子,满足她美美举办婚礼的愿望。

    但她没想到军装礼服竟然这么厚!

    全套礼服穿了一天,又喝了那么多白酒,吴峥嵘前胸后背全是汗。

    她怕吴峥嵘中暑,想帮他把军装外套脱了。

    但是醉酒的男人她抱不动,只能解开外套扣子,再解衬衫扣子,先帮他把前胸的汗擦一擦。

    她此时的内心全无杂念,一边解着衬衫纽扣,一边感叹自己的裁缝手艺真是太好了!

    这件衬衫是她用大姐送的那台缝纫机,在婚前赶工给吴峥嵘做的。

    延续她一贯节省布料的优良传统,选择了比较贴合身材的剪裁方式,上身效果比部队统一发放的衬衫好多了。

    军代表同志穿上身以后,英俊程度又上了一个大台阶。

    然而,她擦着擦着,就渐渐觉出了异样。

    两人拥抱的时候,她趁机摸过吴峥嵘的身体。

    男人的胸腹肌肉虽然紧实,但在放松的状态下,跟她的身体没什么不同,手感其实是软的。

    只有跟她接吻,身体紧绷的时候,那些肌肉才会硬起来。

    可是,她这会儿心无旁骛地用毛巾给吴峥嵘擦汗,掌心下的腹肌怎么变硬啦?

    她心里疑惑,倾身去观察那张微微醺红的俊脸。

    睫毛没有频繁扇动,眼珠也没移动半分。

    但她就是觉得蹊跷,凭直觉趴到他耳边问:“军代表同志,你是不是装醉呢?”

    军代表同志没有任何动静。

    可是叶满枝的一只手还搭在他的腹部,吐息喷洒到耳畔时,她感觉毛巾下的肌肉又变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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