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衣袖突然一紧,夜七急忙回头,正对上了夜八十分复杂的眼神。

    “你醒了?快,快告诉我,是谁打伤了你?公子让你查的何事?”夜七急声问道。

    夜八闭了闭眼,松开了拉着夜七衣袖的手,艰难地说道:“速去寻找殿主。卓消宫总管天行,原是二十多年前,被绝谷灭门的广西永洲府的计府余孽,是节夫人自幼定亲的夫婿。节夫人的两位兄长,皆在家中,并未外出!我今日方一回谷,便被总管天行带人伏击,他们的武功非常之高……”

    夜八说到这里,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夜七深吸口气,道:“我明白了,你好好休息,我这便去寻殿主……”

    ※※※

    “竹儿,过去的一切,是本座的不对,但那也是本座太过爱你,自那些盗匪手中救下了你,本座便为你倾慕不已,偏偏你又将嫁为人妇。本座实在无法眼睁睁的看你成为他人娇妻!何况,本座身为绝谷之主,自是比那小小的计府能让你快活地生活。现在幕儿都已长大成人,竹儿,你何苦还惦念着早已过去的事情?”南宫行忍着伤痛,颤声说道。

    南宫行不提南宫天幕还好,方一提起,节夫人刚刚平息下去的悲愤更是激动了起来……

    节夫人转眼望了房中一眼,喝退了李树等人。看着在柳如风扶持下,缓缓站起身来,走出房门的南宫天幕。

    节夫人悲痛难禁地道:“不愧是你南宫行的儿子!一般的阴狠歹毒、一般的无耻淫贱!”

    节夫人此时的脸上、眼中哪里还有半分温柔慈爱,悲苦的脸上,娇媚不再,只余疯狂的怨毒之色。

    南宫天幕自然已经听到节夫人与南宫行在院中的对话,却想不到节夫人竟会连带着如此厌恶自己。一时之间,只觉脑中轰然作响,对围在四周手持利刃的李树等人行若不见,只看着节夫人悲伤怨恨的容颜,高声说道:“娘,你说什么?你……”

    “闭嘴!我只恨不能没有生下过你!”节夫人尖声喝道:“每一次,我看到你,便如看到了你那卑鄙无耻的父亲!但那时,我依然心存幻想,你始终是我儿子,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可是你……你做了什么?兰儿那年不过才十二岁啊!你竟然勾引了自己同母异父的亲妹妹?!你竟然兄妹□,抱了我与无言唯一的骨血兰儿!你居然还杀死了我的女儿、你唯一的亲妹妹……”

    南宫天幕站立的身形一晃,几乎倒下地来!娘亲在说什么?身旁的柳如风已不动声色地斜跨了一步,贴上了南宫天幕的后背,默默地支撑着南宫天幕的身体。

    “你自己说说,你还是人吗?你比畜牲都还不如!”节夫人眼中泪水泉涌,激动悲愤之余,身子颤抖不停,无法自制、乏力地靠向身后的天行计无言身上。

    计无言轻轻地揽住了节夫人的腰身,温柔地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轻声说道:“心竹,心竹!好了,别说了,都过去了……”

    “说!怎么不说?无言,我再也无法替你生下儿女,若不是当年怀上这仇人之子时,中下的毒,在我生下兰儿时发作,我又怎会再也无法生育?!当年若不是我心软,若不是你看在他是我的亲生骨肉的份上,怎会用那只能乱人神智的幻香?!又怎会容他活到现在?!”节夫人一边哭泣,一边继续地说道:“可是你看看,你看看,这个畜牲!方一醒来,就做了什么?他竟然会去抱一个男人!他竟然还护着这个男人……”

    节夫人再也无法说得下去,只余声声泣血般的悲鸣……

    南宫天幕浑身颤抖,只觉手足冰凉,一口浊气梗在喉间。兰儿……竟然是自己的亲妹妹?一向清醒的头脑中,此刻来来去去,反复回响着节夫人充满怨毒的声音。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句话中成冰……

    南宫行绝望地看着节夫人,自知此情再难挽回。一时之间,只觉心灰意冷,什么武功?什么地位?什么恩爱?到了这般地步,看着眼前绝情怨恨的节夫人,都通通的化作了云烟,飘然远去,不留一丝痕迹……

    “计无言!”南宫行大喝一声,节夫人身边的计无言闻声抬头。

    南宫行悲啸一声,也不再逃走,自屋顶一扑而下,黑袍一挥,双掌击向计无言。

    计无言冷笑一声,一把推开了节夫人。若是南宫行全盛之时,他还顾忌几分,可眼下,南宫行身中散功软筋的药力,腹间又被节夫人刺了一剑,计无言已有十分把握击杀这个已是强弩之末的仇敌二十年来的等待、二十年来的隐忍!灭家夺妻之恨,只望今日!

    计无言手中长剑一挥,双足猛地用力,腾身而起,迎上南宫行。

    “砰”的一声,南宫行让开了长剑,与计无言对了一掌,翻身落下地来,连退数步,惊骇地望着飘然后退的计无言!

    “绝天神功!你怎么会?”南宫行怒喝。

    计无言没有回答,轻轻一挽手中长剑,再度攻了上来。

    “无言会绝天神功,自然是你的宝贝儿子教给他的!”节夫人阴森森地在一旁加了一句。

    南宫行惊怒交加,却也再没有空闲去看一旁的南宫天幕。提起全身功力,一面躲闪计无言的凌厉的剑招,一面寻机反击就是死,也要杀了这个夺去至爱的男人!

    节夫人这一句匪夷所思的话语,听到南宫天幕的耳中,惊骇之下,倒是反将那一口梗住的闷气和着鲜血吐了出来。虽然方才与节夫人的侍卫交手,心中便隐隐有些熟悉之感,此时听到节夫人亲口说出,顿觉心中一片通明刀割剑绞的痛明……

    一件连着一件的巨大刺激,反而令南宫天幕因兰儿之事,措手不及、惊恐失措的神智在撕裂般的痛苦中清醒。这样看来,今日之势,布局之人,竟然便是娘亲!难怪娘亲方才会问父亲影卫们的所在……

    南宫天幕定了定心神,背靠着柳如风,一面暗暗调整内力,将先前失神,冲破了内力压制的药性逼作一处。一面依然满脸的惊骇与犹疑……

    “娘亲,你、你说兰儿……是、是我同母异父的亲妹妹?”南宫天幕用不敢致信的声音,颤抖着问道。身体微微摇晃,急促地喘息,掩饰着强行崔动内力,对疲软的身体造成的痛苦。

    难怪自小,节夫人便对兰儿疼爱有加,几乎胜过了自己……

    “不错!”节夫人怨恨地盯着正躲闪着计无言攻势的南宫行,头也不回地道。

    “那幻香……是娘让……带来密室陷害于我?”南宫天幕感觉呼吸有些困难了起来,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此时却如重千斤,吐不出口,也不愿再想起。

    心中却是清醒无比!想来是因为自己成为了绝谷的第四公子,让娘亲看到了毁灭父亲与绝谷的希望……

    让自己最亲近的兰儿,带着绕乱心神的幻香,来到密室,使自己发疯,或是走火入魔,才能明正言顺地入主卓消宫,待到最后,再让自己清醒过来,夺得谷主之位,若是父亲死亡,自己又再发疯,娘亲自然能顺理成章地代掌绝谷……

    只是娘亲……难道你便对我再无一丝母子之情了么?

    心神一分,药性再度冲破了内力的封堵,气势汹汹地反扑全身。身体有如不再属于自己的一般,酸软的感觉盈满全身,一如此刻南宫天幕灰暗无肋的心情……

    腰间揽上了一只手臂,支撑着南宫天幕渐渐下滑的软弱身体,背后一道温暖的内力输送了过来,加入了被药性逼得节节溃败的内力之中,挡住了药性的去路。那道内力陡然增强,凶悍绝然地将反扑的药性压在了一处柳如风。但此时,南宫天幕已然顾不上了……

    “不错!”节夫人依然没有回头。

    “天行……计……绝天神功,我何时告诉过他?”南宫天幕依靠着柳如风,慢慢地站直了身体,重新凝聚起散乱的内力。

    心,痛到了极致,便成麻木。但这绝天神功的泄露,却是南宫天幕心上最重的一个疑团……

    “……”节夫人终于回过头来,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说道:“到了如今,你还有心思问这个?”

    南宫天幕惨笑一声,说道:“正是到了如今,娘亲又有何话不可言说?”

    节夫人冷笑,眼见南宫天幕神色凄然、萎靡,眼中闪过一丝痛快之色,道:“这几年,用幻香配以另一种药物,能让人以为看到了至亲至信之人,什么秘密也会吐露!何况我本就是你至亲之人!”

    原来如此,这幻香竟然既能乱人心智,又能令人吐出秘密,娘亲是一早就没打算放弃得到绝天神功的吧……难怪在卓消宫中,四年的疯颠之际,依然时有时无的闻到幻香!想来便是娘亲询问自己绝天神功……

    “那么,落阳宫中那数次的幻香,还有大哥密室里的幻香?”南宫天幕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问道。

    “自然也是无言安排人放下的!既可将你的疑怀转嫁到那南宫天斜的头上,又可将最后的一部分绝天神功套了出来!”节夫人恨恨地瞪了南宫天幕身后的柳如风一眼,说道:“却偏偏又被他破坏了好事!”

    又?南宫天幕回头,看了看身后因着为自己压制药性,而又不敢被节夫人发觉的柳如风,脸色发白,呼吸急促,背部接触的地方,已是阴冷湿透……

    这么说来,娘亲执意要杀柳如风,并非是因为自己要了他,而是……在卓消宫时,便因为柳如风的存在,娘亲失去了得到最后一部分绝天神功的机会。而到了落阳宫,能不让自己起疑的做法,显然也只能中那一次幻香,却偏偏被柳如风深夜寻来,再次破坏了娘亲的计划娘亲与计无言手中的绝天神功并不完全!

    “那么姬青的死……”南宫天幕回过头来,脸色灰暗地望着节夫人。虽然心中明白,但总也忍不下那一丝对娘亲的期盼之意……

    “哼哼!你不会以为姬青那般的武功,真能在卓消宫来去自如,而不被我发觉吧?那你怎么还能活到现在?!”节夫人再次转回了头来,冷笑道:“也罢,今日便与你说个明白!姬青被无言拿住,什么都招了出来!你清醒的时间,比我预料的早了许多,显然已对我起了疑心,既然你装疯卖傻,我也只好配合你演这一出不明不白的戏!为了去除你的疑心,我只好让姬青拿着幻香送去给你,并指出是你大哥南宫天斜所为!果然,随后你便坦诚了清醒之事,我本以为你从此再无怀疑。不想回到绝天宫中,你那父亲却告诉我,你有两个影卫!呵呵,我的儿子,我的幕儿!你瞒得为娘好苦!我在绝天宫中,查出另一影卫早已离开了绝谷,便知你必是命他前去查寻无言之事!我日日提心吊胆,就怕你那影卫提前回来,不得不崔着你父尽快为你安排就任大典,再动手,一举除去两大心腹之恨!怎么样?幕儿,水莲做出的软筋散功粉味道如何?再次闻到幻香,感觉如何?”

    娘亲,所以你不得不提前发动了是么?南宫天幕心念电转,瞬间明悟,若是自己就任谷主之后,突然再次发疯,父亲尚未进禁地,必然前来探视,利用疯癫的自己对付父亲,再暗中下手,杀掉父亲……这绝谷,自然便就落到了节夫人与计无言的手中……

    南宫天幕看着冷漠地转过了头,继续观查着计无言与南宫行的节夫人,不由心中恨意升起。娘亲,你竟如此绝情!竟要连着自己与父亲,一同除去!

    南宫天幕心中念转,眼前的一切,显然离猜测之中,远了不少距离!若是娘亲真的惧怕夜八回谷,揭露一切,今日之事,便是娘亲不得不提前行事,仓促布置……

    娘亲!总算是没能让你一切计划布置得完美无缺!如此的仓促行事,绝天宫的侍卫依然还在父亲手中……

    但前提是如何才能冲出此院……南宫天幕心中瞬间思绪百转,突然反手一把抢过了柳如风的长剑,飞身扑向节夫人,大叫道:“娘亲!你好狠的心!”

    声音冰冷而空洞,如同垂死的野兽,绝望、无助、悲痛而哀鸣……

    但却只有柳如风知道,南宫天幕方才背后的右手,划下的字迹:挡住!我擒娘。

    挡住李树等人!南宫天幕想要擒下节夫人,威胁计无言!眼下谷主与老谷主都中了毒,而谷中可信的下属又被严禁不得靠近此院,只有这样,自己三人才有唯一的生路……

    柳如风默默地想着,身形一晃,挡在了要扑过去的李树等人面前。

    李树冷笑一声,身后众人分出二十来人,扑向南宫天幕,只留下了十人围住了柳如风。

    柳如风默默地看着,却也不出手阻截,先前替南宫天幕运气压制药性,内力便已耗尽,此时的柳如风,不过只余一幅空架子而已……

    原本以为立时便是一场撕杀,不想李树一挥手,却止住了身后的侍卫。

    李树看了看被那二十人围住的南宫天幕,节夫人身形飘然,自战圈中抽身而退。开了口,道:“柳如风,何必再为南宫天幕卖命?你以为今日你听到了这些事情,南宫天幕若能活着出去,他又如何还能放过你?何况你我怎么也算有一段相处的香火情份!我知道你这样的男人,根本就不愿、也不甘心被南宫天幕压在身下,行那女子、侍姬之事……眼下可是杀掉南宫天幕的唯一机会!夫人为此筹划了数年,柳如风,你可要看清情况!”

    柳如风一面暗自默默运气调息,力争能尽最大努力,恢复内力,一面淡淡地说道:“若是杀了两位谷主,一样是死路一条,你们根本就逃不出绝谷!”

    能就此拖延时机也算不错,夜八想来也该能开口说话了,只要夜七得知,报上影殿……至于事后,南宫天幕会如何处置得知了真像的自己……柳如风苦笑,也不再想。

    李树微微一笑,道:“这你大可放心!夫人都已安排好了,老谷主留下话来,不忍跟随身旁多年的侍从们进入禁地受苦,只身进了禁地。而新任谷主南宫天幕闭关练功!只要你现在帮助夫人,你侍寝南宫天幕,也是迫不得已,夫人明理,不会再追究于你!”

    柳如风摇头,道:“不成,三日后,断魂谷将来送亲,谷主成亲之日,若不露面,只怕谷中众人起疑。”

    绝剑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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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树微微一笑,道:“你能想到,夫人哪里会没有对策?何况这门亲事,原就是夫人提出的!”

    节夫人提出的?柳如风惊讶地看着李树,难道节夫人与断魂谷也有关系?

    ……但更为可能的是,以着节夫人心中的恨意,必将未来的谷主夫人梅越心杀死,挑起两谷仇杀,达到灭亡绝谷的目地!

    柳如风偷眼看了看被二十来人围住的南宫天幕,心中焦急,虽然成功的拖延了时间,得到了喘息,此时默运内力,却也只恢复了十之五、六。而先前过度消耗的内力与整整一夜的激烈情事,令柳如风的身体依然酸软乏力……

    “李树,柳如风有一事不明,还请指教!”柳如风看着李树,微笑着道:“那日袭杀十三公子丁翔……”

    柳如风的话尚未说完,李树已笑着接口,道:“自然是我!不过,虽然是奉了夫人的命令,但那暗器,可是南宫天幕交给夫人的!”

    柳如风沉默了一瞬,不理李树话里挑拨之意,说道:“为何落阳宫十一公子欧阳信来时,你却援手助我?那明明是最好的时机!”

    李树摇了摇头,柳如风这两句问话,话里话外全无半分动摇之心,反而透着丝丝敌意,心知这人是当真无法拉拢过来的了……

    李树叹道:“夫人说得没错,柳如风,你果然是碍脚石!那时援手,是因为夫人查出了朱正成竟是死殿出身,方才放过了你一命!其实夫人一直想除去你,不是因为你侍寝于南宫天幕,而是你对南宫天幕太过忠心,夫人几次三番,暗示于你,你却始终未曾向夫人效忠。如此,你便成了夫人计划之外的挡路石子!”

    李树说完,猛一挥手,十人手持兵器,缓步逼近……

    此时既已知晓这十人尽数习练了绝天神功,早已不再是普通的武殿侍卫,柳如风亦是慎之又慎地戒备了起来……

    李树长刀高举过头顶,迎面劈向柳如风面门,随即便有数人配合着,两把剑刀袭向柳如风下盘,四把枪锤攻向柳如风腰侧。

    柳如风深吸口气,拔身而起,跃上空中,长剑一格,架开了紧随而来的数把兵器。

    眼中突现无数的细小黑点,下方的众人齐齐露出一丝诡笑,柳如风心知不好,长剑翻转,挥舞出一片剑光,护住了身体。

    “叮叮……”之声中,逼近的暗器被长剑格开,柳如风不敢再露身空中,身形一沉,落下地来。足尖点地,身形旋转,长剑绕身一周,格开了乘机袭来的数把兵器……

    ※※※

    南宫天幕手持长剑,横胸一挡,格飞了几把兵器。数次试图冲向院落的一旁,却都被拦截了回来……

    这些人虽然习练了绝天神功,但节夫人显然不可能将真正的绝天神功教给他们。这些人因此不过徙俱其形,而不得其法。

    南宫天幕虽然疯了四年,南宫行此时也受伤不轻,但南宫行统领绝谷三十余年,积威尤在。何况南宫天幕毕竟是节夫人的亲子,节夫人没有亲自开口下令,这二十来人,倒也不敢真的下杀招、死手!动起手来,难免便有些缩手缩脚!

    因此,南宫天幕的处境,虽看似险恶,实则完全无恙……

    ※※※

    精致美丽的竹院中,已不再是百花齐放的幽静美丽,分成了三堆拼杀的众人,刀光霍霍,剑气纵横,早已将如同幻境一般美丽的院落,破坏得凌乱不堪,泥土翻飞,再无半分美感!

    节夫人站在空地,看着远远分开的三场搏杀,有些焦急而犹豫地望了望院外。

    南宫行虽然中了药毒,腹间又被刺了一剑。计无言却也一时之间,依然拿他没有办法。

    毕竟得到绝天神功的时间太短,四年的时间,虽然足以让节夫人与计无言摸清南宫行的武功路数,无奈本身条件所限,节夫人以前并不会武功,而计无言以前的武功,在绝天神功的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节夫人慢慢地靠近了两人的战场。

    转眼之间,南宫行与计无言已拼斗百招。

    南宫行此时已是全身浴血,却是越打越猛,挚爱妻子的背叛、生无可恋的悲凉,令他放弃了逃走的打算……

    计无言长剑斜划胸前,逼退了南宫行凶猛地一掌,凌空翻过,让过南宫行突出的一腿,落至南宫行身后。长剑顺势刺向南宫行的后心。

    南宫行身形一转,五指成抓,竟是硬生生地抓停了计无言的长剑,雄厚的内力包裹在手间,血肉之躯硬捍这金铁利刃!

    计无言只觉剑上一股大力传来,虎口震裂,长剑再也把持不住,脱手飞上了天空!

    南宫行狰狞一笑,左掌已如影而至,尚未及身,已劲风扑面。

    计无言脸色一变,身形连闪,左突右冲,意欲避过这绝杀一击。

    南宫行右掌一挥,一道内力透掌而出,瞬间封死了计无言所有退路!

    计无言似乎避无可避,只得停下身来,提起全身内力,双掌缓缓推出,迎上南宫行袭至身前的左掌……

    “啊……”

    “唔……”

    一声惨叫,一声闷哼!

    若论内力,计无言如何能与南宫行相比?计无言口吐鲜血,被击得横飞数丈,撞破了院中房屋,一头栽倒在地。

    南宫行突觉背心寒气扑体,身形瞬间一矮,左肩一痛,险之又险地避过了透心一剑。南宫行大喝一声,左肩肌肉收缩,竟是将那短剑生生夹在了血肉之中。反身一抓,手掌扣实的感觉!

    南宫行缓缓地转身,偏头看了看肩上透体而出的短剑,沉痛地回头,看着眼前的节夫人,扣在节夫人喉间的右手微微颤抖,却始终用不下力去……

    节夫人惊骇万分,看着近在眼的南宫行,如同不认识他一般,喃喃着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明明中了毒药,又与无言相斗了如此之久,怎会……”

    “竹儿,你虽然得到了绝天神功,却是不知绝天神功到了第九层,除非入口立毙的剧毒,只要能有时间,绝天神功就算不能化解,也能压制住毒性,数年不发!”南宫行沙哑地开了口,痴痴地望着节夫人依然美艳的脸庞,道:“竹儿,二十多年夫妻,你便当真毫无一丝情谊?”

    “到了如今,还来说这些做什么?要杀便杀!”节夫人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移开了目光。南宫行既然无事,那计无言……

    节夫人担忧地望向残破的房屋……

    南宫行苦懈声,一掌击晕了节夫人,搂住她缓缓软倒的身体,厉眼一扫四周,昂首提气长啸!

    啸声尖锐而高扬,如金戈铁马,隐含着筝筝杀气与锐利;又如平地起了一阵沉闷的炸雷,沉闷而悲凉……震得院中众人两耳轰鸣,气血翻滚,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来……

    地上的计无言被这啸声一逼,吐出口淤血,摇摇晃晃地爬起身来,一眼看见了闭着眼睛,躺在南宫行怀中的节夫人,心知今日大势已去,南宫行或许会放过节夫人,但却万万不可能放过自己!

    心竹,看来你我,得等到来世,再做夫妻!计无言脸上绝决之色一闪,眼中透出狠意,身形一纵,悄无声息,扑向了昂天悲啸的南宫行……

    南宫行此时悲苦万般,哪能料到计无言竟然没死,还能发动偷袭?!转眼之间,计无言的剑,已接近了南宫行后心寸之外!

    但,南宫行毕竟是南宫行,虽然心神沉浸于悲痛之中,全无发觉,身体的本原却无视神智的混乱,在感受到危险的一瞬,已自然而然地斜向飘开了五步……

    长剑落空!计无言孤注一掷的绝命一击,直指南宫行身前,十步开外的南宫天幕!

    计无言心头瞬间闪过一丝失望,但力势已足,此时便是想要停下,也已停不下来了!

    看着眼前半跪在地的南宫天幕,计无言眼中恨意一闪南宫天幕不比南宫行!南宫行的绝天神功已至第九层,能化解、压制药毒,但南宫天幕的绝天神功却绝对没有达到第九层!若能杀了这害死爱女的凶手,亦是仇人的亲子,也算是一份心慰……

    柳如风此时早已力尽,好在南宫行一声长啸,震得众人莫不屏息凝气,暗提功力抵抗这蕴满了悲痛、暴虐内力的啸声。虽是被这内力震得吐出数口鲜血,却也正好避过了临身的刀剑!

    柳如风喘息未定,强忍着被这悲啸震得绪乱的血气,勉强抬头,望向南宫天幕,却正好看见了低头跪地喘息着的南宫天幕身侧,计无言那不留退路的一撞之势!而南宫天幕的身后,正是竹院一侧的断崖!

    柳如风不及多想,鼓起体内残余的内力,纵身一扑……

    南宫天幕艰难地喘息,父亲的悲啸听在耳中,便知大事已定!好在父子两人武功同源,不像李树等人,虽然也是学了绝天神功,但原先的功力仍在,内力杂乱。南宫天幕虽是没有受到南宫行啸声的压迫、伤害,但激烈地拼斗,也令他再也无法压制体内的药性……

    忽感身侧劲风袭体。南宫天幕想也未想,身子一侧,反手便是一掌!

    肩侧一重,一股柔和的内力传来,并无半分凶狠之意,只是将南宫天幕斜着推开了几步。

    掌力击实!南宫天幕心中一紧,此时此地,全无伤害之心的人,除了身前仍自长啸不停的父亲,便只有……

    冰冷的长剑自南宫天幕的眼前掠过,剑身的寒气扑在面上,冻结了血液……

    南宫天幕眼睁睁地看着面前一脸遗恨,飞纵而过的计无言,锋利的剑刃刺入□的声音响起……

    南宫天幕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一扭头。

    计无言背手中的长剑,刺穿了柳如风的身体,柳如风的脸上,因为疼痛而略微扭曲,一面口吐鲜血,一面奋力击出一掌,正正的穿破了计无言的胸膛,苍白的手掌,五指并立,如同利刃,自计无言背后破体而出,带着血腥与肉沫……两人竟是紧紧连在了一起,飞出数丈,横在空中,冲出了断崖……

    如风!不……南宫天幕以为自己已然失声嘶喊,但耳边却只听得见父亲的悲啸,全无自己的半点声音!男人的名字梗在喉间,生生地梗阻了呼吸……

    自己清醒以来,第一眼看见的那个男人;那个总是温暖的、恭顺的男人;那个在自己的怀中,即使不甘、即使羞耻,也温顺着敞开身体的男人……

    那个在最危急的时候,匆匆赶来的男人;那个刚刚在站在自己身后,支撑着自己的男人;那个在父亲的啸声下,内外俱伤,筋疲力尽,也要拼着性命推开了自己的男人……

    南宫天幕从来不曾相信,一向坚强的自己也会流泪,天大的事情,南宫天幕也相信自己能够完美的解决!但此时眼中的景像是什么?湿润的眼中,那个男人的脸竟然扭曲而模糊,渐渐的看不清了……

    随着计无言的冲势落尽,以长剑与手臂连在一起的两个男人,自高高的断崖处,如同断了线、止了风的风筝,就那么凸莞地,在空中一停,然后,如沉石落水一般,直直地掉落了下去……

    南宫天幕从来不曾如此的痛恨自己的武功过低!尽管疯了四年,绝天神功依然突破了第七层!在这绝谷之中,除了父亲,谁能是自己的对手?!可是此时、此地!南宫天幕第一次恨起了自己的武功,也恨起整整耽搁了自己四年时光的母亲若是自己的武功再高一些,若是能达到父亲的能力……此时的自己,便再也不用动弹不得地僵立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人,就这般生生地逝去……

    南宫行的长啸终于结束。李树等人挣扎着爬起身来,看了看南宫行怀里的节夫人,又望了望空无一人的断崖,一时之间,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失去了主意……

    衣块舞动的风声响起,院墙上忽然冒出了无数人影,皆是身着黑衣,当前一人,正是影殿殿主,而紧随在影殿殿主身侧的,却是夜七……

    一时间,院中李树等人,慌惊失措,四处散逃,却被团团围住,杂乱的喊杀之声,在这座残破的院落中,再度响起!

    兵器的交响,临死的惨呼,一面倒的屠杀,都激不起南宫天幕的半分注意。

    仿佛那掉落断崖的不是一个人,而是自己的心一般。十天前才明白自己的心情,原本以为,这个忠诚的男人,会陪伴着自己,至到死去……却没想到,这一天,竟来得如此之快男人的强悍,与对自己武功的信心,南宫天幕根本就没有想到过,竟然会这么快便失去了那人……

    南宫天幕只觉胸膛中被生生剜去了一块,那种钝刀切割着血肉的痛楚,如丝、如絮,连绵不断着缠绕的痛楚,细微却布满了整个身体。不敢相信、无法相信、却又不能不相信的无力与空洞,淹没了头顶!虽然药效渐渐消退,身体却绝望般,再无一丝力气……

    影殿殿主冷眼看着地上李树等人的尸体,转身行至南宫行身前,单膝点地,恭声说道:“主人,影卫保护不力,竟使主人受伤,请主人责罚!”

    南宫行怔怔地转过眼来,看着面前跪地的影殿殿主。半晌,方回过神来,疲惫地道:“是你,你怎么来了?”

    “启禀主人,属下得到夜七传讯,说是四公……谷主派出查探原卓消宫总管天行的影卫夜八重伤而回,属下担忧主人安危,匆匆赶来。无赖院前尚有大批侍卫,言说主人与谷主皆已下令,任何人未得命令,不可擅入竹院!直至听到主人啸声响起,属下心知不对,便下令强行闯入。”影殿殿主神情认真严肃地道:“属下与影卫保护不力,致使主人与谷主重伤,肯请主人责罚!”

    夜七低头跪在一旁,听得影殿殿主这般说词,自是心中雪亮,老谷主南宫行对节夫人的宠爱,旁人或有不知,但影殿殿主曾是南宫行的贴身影卫,自然心知肚明若是实话实说,只怕便是影殿殿主,也难逃老谷主南宫行羞怒之下的杀人灭口!

    南宫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说道:“罢了!今日是本座下的命令,他们听令行事,也算无可厚非,不要再去计较……”

    “是。”影殿殿主站起身来,上前扶住了南宫行,道:“主人,先上药吧?!”

    南宫行神色漠然地点了点头,就着一名影卫端来,放在身后的木椅坐了,将节夫人放在腿上,也不说话,只任由着影殿殿主亲自动手,为他上药裹伤……

    如同失去了所有的知觉一般,南宫天幕对院中的一切视若无睹,只定定地望着空荡荡地断崖处,脑中一片空白……

    夜七走至南宫天幕身侧,游目四望,却不见柳如风半点踪迹,心中隐隐闪过一丝不详……

    “公……谷主?!”夜七看了看半坐在地,神情呆滞,双眼发直,全身僵硬的南宫天幕,忍着心中越来越过不安的心情,轻声唤道。

    南宫天幕的震了震,缓缓回头,看着身前的夜七。

    夜七低头,竟不敢对上南宫天幕那心痛之极的眼神,取出药来,埋头清理南宫天幕身上的伤痕。

    “他死了!”头顶传来南宫天幕幽暗的声音,冰冷而平静……只是话语中的空洞却泄露了南宫天幕真实的心情……

    夜七一震,手中的药瓶跌落在地,夜七慢慢俯下身去,拾起药瓶,默默地继续上药。

    南宫天幕低头看着夜七头上的黑发,嘿嘿冷笑,道:“他死了,也是我的!你最好不要肖想,否则,我不介意再失去一个影卫!”

    “……”夜七没有答话,只是上药的手,却已止不住的颤抖……

    ※※※

    半年后……

    满头白发,如同七、八十岁的老人一般的南宫行,站在绝谷禁地之外,看着面前面无表情,全身阴冷冰寒气息的南宫天幕,叹了口气。

    “幕儿,过去的,都已过去!你娘一醒来,便就自尽。看来在她心底,早已没有了你我父子。她再对你不起,总也是你亲生母亲!幕儿你如今,已是绝谷谷主,放宽些心,该忘记的便就忘了吧!好在断魂谷谷主明理,梅越心这姑娘温柔体贴,明白你丧母之痛,回转断魂谷。待到你心情好一些了,记得再去断魂谷迎娶……”

    “是。孩儿明白。请父亲放心!”南宫天幕躬身应道。

    梅越心?温柔体贴?南宫天幕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暗自冷笑!不由想起了那日,迟了一月方至绝谷的梅越心仅带着一名贴身侍女,来到谷中。

    南宫天幕虽然是对她全然无意,却也礼数有加地将她迎入早已准备好了的院落。正自考虑如何开口向梅越心提出取消婚事,而又能不伤及两谷之间的情谊,梅越心却先开了口。

    “南宫谷主,越心已有心慕之人,你我婚事,若是进行,只怕徙增痛苦!何不就止作罢?”梅越心神色冷厉,一点也没有心虚、扭捏之态,泰然自若地款款而谈,道:“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南宫谷主若能答应,越心必将断魂谷中新研制出的药毒整理一份,送给南宫谷主!此外,梅越心还算是欠你一个人情!断魂谷那边,越心自会解释!”

    父亲既向断魂谷主求亲,这梅越心必是并无心上之人,但此时梅越心却冒着得罪绝谷,两谷交恶的风险,毅然悔婚,再想到她离预计之日,迟了一个月,想来必是来绝谷的途中,遇上了什么人……

    南宫天幕正自出神,却听得南宫行的声音,拉回了远去的思绪。

    “幕儿,为父进了禁地,便不会再出来了!这世间为父唯一放心不下的,便只有你了!”南宫行叹息一声。

    “爹爹,孩儿自会照顾好自己,也会保护好绝谷。请爹爹放心!”南宫天幕看着仅仅六个月,便如同老了几十岁的父亲,心头一软,走上前去,轻轻地拉住了南宫行的左臂。

    南宫行看了看南宫天幕,露出笑来,说道:“是啊!我的幕儿长大了!已成了坚强的男子汉了!为父不该再操这份心……”

    轻轻拍了拍南宫天幕放在臂上的双手,南宫行抽出手臂,笑了一笑,黑袍一挥,反身一纵,掠入了林木高耸的禁地……

    林前空地,两名影卫,一名侍卫向着南宫天幕齐齐行礼,跟在南宫行的身后,掠入了禁地……

    父亲进入了禁地!最后的一个亲人也离开了自己……南宫天幕痴痴地望着微风穿行的密林,眼前似乎又再闪过那张熟悉的、温暖的俊朗容颜如风……

    时间已过去了半年,南宫天幕却总感觉身边、心里空荡荡的,缺了一块似的,一众侍卫、侍姬虽然尽力讨好,但总也没有柳如风在身边时,那般的得心应手、温暖与安详南宫天幕至今,也没有指定贴身侍卫的人选,亦再没有宠信过宫中的侍姬……

    也曾打着搜寻计无言的幌子,下到崖底,但除了荒无人烟的裸石、山崖、汹涌急流的大河与忽隐忽现的猛兽,别说是人或尸体,便是残骸碎骨,也未曾找到一块……

    想到自己虽是筋疲力尽,却不容小窥的一掌,与那把透体而出的利剑,南宫天幕唯有轻声叹息……

    如风……我……竟连你的尸体……也没能找回……

    绝剑弄风

    82

    只要你是江湖中人,提起河南的南阳府,那么你一定会想到南阳苍穹山庄。

    比起传闻中神秘的一宫、双谷;比起早已成为武林中泰山北斗的少林、武当、峨眉、青城、崆峒五派,对于一个江湖中人来说,还是苍穹山庄这样不算太过高远的存在,显得更加容易接近……

    三月十八。

    眼见着严冬已过,暖春来临。

    天气虽然依旧寒冷,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勿忙而行的人们脸上的笑意。

    去年是个丰收之年,虽然官府的税率依然高得吓人,但比起往年来,总算是好了很多。

    何况整个冬季的严寒,按照老人们的说法,今年将会又是一个丰收之年!

    ※※※

    转过大街,穿过小巷,是一座紧挨着一座的中小型院落,这里是南阳府,稍有富足的人家居住之所。街上玩耍的孩童,呼儿唤女的妇人,来来往往进出的男人们,让这个不大的巷子里,尽显南阳府的繁华与热闹……

    在小巷的尽头,一处并不算大的院门前,来了一个布衣青年。

    粗糙而略显破旧的麻布蓝衣,穿在这身材偏瘦,却身形完美的青年身上,一点也不显得落魄、柔弱。青年挺直的背脊、利索的动作,温和的神态,无一不让人心生好感。

    青年四处望了望,终于确认了自己要找的地方,走到院门前,抬手敲响了那红漆剥落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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