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什么味道”

    “好奇怪”

    确实好奇怪。

    狐狸从身后抽出光剑,架住横扫而来的长棍。电弧与流转的光束彼此交融,他的虎口被震了一下,那股怪异的甜香离他最近,侵蚀、浸透,几乎埋入他的四肢百骸,从每一寸肌肤与骨骼间扎根。

    没有人用热武器,虽然两人身上都有。两人的近身缠斗眼花缭乱,令人目不暇接。就是在这样迅速的见招拆招里,占据上风的狐狸突然晃神了一瞬,掌心沁出一丝汗,刀柄下滑了半寸。

    长棍挟着破空声砸在耳畔,他耳侧的珊瑚状外骨骼猛然颤动,紧缩了一刹那。这次换成阿妮的脸慢慢逼近他,太近了,雪白凌乱的发丝下露出那双浅到近乎透明的粉眸。

    “你看,”她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是真的不能打扰的。”

    狐狸剧烈而急促的呼吸,涌入身体的香气让他忍耐得非常痛苦。他抬手迅速的反击,强悍的体能和耐力让他眨眼间就挣脱了少女的钳制。

    好像有什么东西模糊地拉扯了他一下,非常轻,像是幻觉。

    阿妮被他挣脱压制,下一瞬就轻盈地跳出了一米多的距离。她认真地盯着狐狸,自顾自地说起话来:“学哥,你认识老师么?你听到他的名字好像很生气。”

    “不认识。”青年冰冷暴躁地质问,“你用毒?!”

    阿妮笑了笑,白兔面具下传来轻柔的哼笑声:“没有耶,只是摸了你几下。”

    “什么??”狐狸无法接受这种回答。

    她抬起手说:“我投降,可以么?你把面具摘了给我看看。”

    “你有病吧?”他居然有一种被调戏了的愤怒,“你找死!”

    阿妮是想判断一下他跟麟是什么关系,才提出这个建议,她不懂对方愤怒的原因,只能迅速开始应对这个被激怒的野兽,避开对方杀气腾腾的正面。她躲避得狼狈吃力,但进攻方似乎没比她好到哪儿去。

    狐狸的攻势出现了大量的纰漏。

    他越是想要近身作战,越是被那股奇怪的味道侵蚀,甚至他感觉自己真的被触碰了好几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是她的手,是一种很轻盈、很柔软的物质,却让人的肌肤汗毛倒竖。

    旁边的飞行摄像头变成了一种羞辱性质的存在。他隐隐有一种被冒犯的恼火和无力,但这些内容却只能全都憋在嘴里,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阿妮的防守露了破绽。

    狐狸借机突破了防御,光剑插入她碎散下来的白发,发丝落在剑形上飘然断裂,他修长的手指不断握紧,只要稍微偏移角度就能切开她的喉管如此优势的距离和姿势,他的掌心却再次滑了一下。

    滚烫的呼吸洒落在她的脖颈上。阿妮偏过头,看着对方起伏的胸廓。幸好有这个面具,不然他挣扎忍受的表情就要被全程直播出去了。

    她没有害怕,这个破绽简直像是故意露出来的。阿妮眨着眼靠近:“学哥,作战的时候怎么能握不住武器呢?”

    她近到能听清狐狸用力咬住齿根的声音。

    青年没有回答,突然间,他反手把旁边的飞行摄像头一剑劈落,镜头带着全平台的直播视角在空中飞快旋转,然后机械圆球被他一把抓住压在身下。

    观众视角变得一片漆黑,只听见阿妮的声音慢慢响起:“阻碍直播是违反比赛规则的,会扣分。”

    “你到底用了什么东西!致幻剂?”

    在短暂的黑屏后,阿妮的第一视角接入进来。选手佩戴着的耳机型直播器是专门用来提供第一视角的。在她面前,一号死死地捂住了嘴巴,一丁点声音也不想发出来。

    这个视角下触手便于隐匿,可又浓香逼人。阿妮抓住他的手腕掰开,面具下的嘴唇被咬得伤痕累累,他呢喃着、沙哑地说:“松手。”

    “不。”阿妮打开了他的面具。

    揭开选手的面具一样是违反规则的,一样会扣分。

    他的脸在眼前一闪而过,很快弯下腰捂住了嘴,仿佛忍受着诡异的折磨,浅蓝色长发遮挡住了他的神情。

    机械圆球从他身下钻了出来,只有外壳轻微损坏,观众视角重新开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阿妮身上。她莫名其妙让人失去战斗能力的香气,确实很像是一种致幻剂,但选手入场是经过检查的,她无法携带武器和道具进去。

    武器箱里也没有投放这种东西。

    她是一个特殊能力的人类,大概率,是一个变异体。

    外界的猜想各异,但阿妮却只是维持着告白的澎湃心绪,她推开狐狸的肩膀起身,从地上捡起花束,吹掉野花花瓣上的灰尘,转向了摄像头。

    机械圆球抖了一下。

    看直播的观众也跟着发抖了一下似的,情绪猛地紧绷起来。随后,阿妮摘掉面具,耳机里响起“再次违反规定,扣五分!”的大声提醒。

    镜头面前,是她因为示爱而脸颊泛红的脸庞,她实在太像一只

    依誮

    无辜的兔子了,居然让观众恍惚间冒出对一位可怕战士的无限怜爱她那么期待,那么认真,谁会舍得不原谅她、不纵容她。

    “老师,”阿妮轻声道,脸上写满了真诚,“请跟我交往吧。”

    她是一个学习能力很强的生物,一个骗过了所有人的特优生。

    屏幕上放大的面孔动人心魄,每一丝微表情都没有破绽。画面前坐着的被示爱者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低头把阿妮弄乱的书籍重新按顺序排列,他放回书架的手顿了顿,喉结微动,忽然叹了口气。

    他说:“你这个拙劣的骗子。”

    他这么告诫自己。

    几次三番地,告诫自己。

    第11章

    第十一章

    是一种疾病。现在,我们变得

    阿妮重新回到那艘星舰里时,工作人员激动得无以复加。

    她眼眸发亮,似乎在强忍着千言万语,拼命保持着职业素养说道:“真是出人意料,无与伦比。主办方已将奖金汇入您的账户,我来接您回去。”

    她贫穷的账户后面出现了崭新整齐的一排零。

    阿妮对着星网余额看了半天,嘴角上扬,高兴地在心里盘算要去吃第八区最昂贵的餐厅嗯,跟麟一起去,这是人类追求的标准流程。

    她丝毫不在乎星网上浪潮滚滚的热议,回到第八区后,穿着血迹干涸、撕裂的作战服,带着简陋的手捧花,第一时间出现在了麟的门前。

    阿妮筹备了一下要说的话,伸手刚要输入密码,门就打开了,一身便装的老师站在面前。

    他没有怎么休息好,眼睛轻微泛红。麟看着她的脸,开口要说些什么,声音没出来,蓦然被阿妮一把扑进怀里环腰抱住。

    她没收住力道,麟被扑得后退了几步,后腰抵在吧台边缘。

    “老师。”她在耳边道,“我都想你了。”

    小骗子。麟安静地想。他拍了拍阿妮的肩膀:“要我恭喜你么?好吧,恭喜。去洗澡。”

    阿妮把花束塞进他怀里,哼着歌洗澡去了。麟低头看了几眼,下意识地皱起了眉。第三区腐败泥泞的土地里只能长出坚韧却又脆弱的野花,不够香,也没那么好看。

    他想,我要这东西干什么?难看死了。应该找个垃圾桶扔掉。

    但那些野花还是住进了他挑出来的玻璃花瓶里。

    麟一夜没有睡,在阿妮说出那些话不久,家族通讯就一通接一通的亮起,他的父亲勃然大怒,要跟他断绝关系。

    麟逆来顺受地听着,对他的决策没有一点儿反对的意思。他的父亲越是愤怒,反而就先破防了,质问他:“你就一点儿都不想化龙吗?不想征战星海,不想得到基因进化药剂?你的人类女友都比你有出息得多!起码她能给你弟弟一些颜色看看,你只会忍受!”

    狐狸面具,全校第一,浅蓝色长发,矜贵傲慢的贵族。

    那是他的弟弟,两人的兄弟关系非常紧张,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准确来说,是流单方面想杀了他。流从小就深深地信任着他的长辈,就像蓝龙家的传统一样被养成了好战的性格,有他这样一个哥哥,还玷污了家族的声誉跟一个外族有牵扯,流一定觉得非常耻辱。

    “那不是我的”麟停了一下,觉得澄清已经没用了,“您倒是宽容。”

    对方冷笑一声:“她当着成千上万的人向你示爱,你以为这样就是真心实意?外族从来卑鄙,何况她是被选拔出的战士,短则一月,长则半年,最多半年之后她就要参与狩猎场安排的任务,离开海蓝星。而你,永远都见不到她的下一面,到时候别带着背叛海族的名声来求我,我没有你这个孩子!”

    通讯结束。

    总而言之,阿妮真是个麻烦精。

    麟揉了揉眉心,低头缓了下神。脑子里闪过昨夜通讯中的一句句话。在他闭上眼时,一只湿漉漉的、皮肤细腻润泽的手掌抚上面颊。

    鲛人能感知到同族的气味,这大概是一种具备安定作用的信息素。他睁开眼,见到变成鲛人的阿妮近在咫尺,她刚洗完澡,冒出水淋淋的潮气,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

    麟浑身顿住,移开目光:“干什么”

    “老师,”阿妮抱怨地说,“你对同族和人类根本是两个态度,你在区别对待哦。”她说完,却借着这种区别对待,指尖轻轻摩挲着对方的唇。

    麟抓住她的手腕,眉头微蹙:“你的模拟进化了是么?连气味都”

    “是呀,因为太了解鲛人,所以技术进化了。”她低下头,像信子一样的分叉舌轻嘶着探出来,轻舐着对方磨红了的唇瓣。

    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胸口一下。他的喉口下意识地紧缩,感觉到阿妮挣开他的手,抚摸到耳边白色的珊瑚骨,将珊瑚状的耳骨揉捏得轻微泛粉。

    他吸了口气。

    仓促的吸气声,让阿妮相当兴奋。她的信子钻进对方的口腔里,分叉舌撬开紧闭的齿关。麟马上抓紧了她手臂,像是水中的浮萍。他闭上眼,眼睫慌乱地颤抖,细长的深蓝色睫羽扫过她的鼻梁。

    阿妮拉过他的手,把麟的手指放在自己的腰上。

    不是人类皮肤的触感,是女鲛人强健且分明的腹肌轮廓与挺拔的腰身。

    她的拟态已经到了完美无瑕的地步。阿妮甚至学会了鲛人特有的安抚动作,用柔软的指腹轻轻地在他的手心打转,她的分叉舌探入咽喉。

    麟蓦地抱住她,浑身战栗,反应很剧烈。他睁开眼,面前是阿妮散落的、湿润的白发,公寓里的顶灯透过她发丝的交错,从缝隙中漫进瞳孔。

    她身上很香,熟悉的沐浴露味道和某种不知名的香气。麟被迫吞咽了几下,喉结颤动,半分钟后,阿妮放开他:“要不去水里吧。”

    麟放松身体,向后仰头,望着明晃晃的顶灯:“你。你真是一点退路都没给我准备。”

    “我以为你早就接受我了。”阿妮撒娇说,“我不会再让你生气了,我保证,而且我会让你感觉完全是跟同族在一起,会很顺利很舒服的,不会难受。老师”

    “不许叫。”

    “哦,”她可怜地答应,“你是我男朋友诶,我们发生什么很正常吧?”

    “谁是你男朋友,你这个绑架强|奸犯,我会恨你一辈子。”麟喃喃地说。

    阿妮把他抱了起来。

    用女鲛人的拟态来抱他,简直合适到了极点。麟似乎也忘记反抗。

    温柔的水波没过肌肤。

    她的轻吻沦为记号,占领他本该抗拒的本能。或许是她的拟态太相似,是她的骗术变高明,或者只是她学会拙劣的撒娇。连阿妮自己都没想到,麟的抵抗会那么脆弱轻微,如同水底浮上来的泡沫。

    鱼尾在水下纠缠。

    鳞片徐徐滑过,在阿妮感觉到他跟平常的不同之处时,她的脑海里模糊响起一声如同锁芯碎裂的幻听,老师格外配合,她探知得更深入,本体的触手忍不住从腰侧延伸出来,轻轻缠上对方的身体。

    麟似乎感觉到了,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说。他把阿妮抱得很紧,用力到令人疼痛的地步。麟轻微地发抖,一串串泡沫在水下溢散。

    他非常不安,阿妮探索到鲛人的身体结构时,麟忍不住咬伤了她的肩膀。血液的味道让他清醒了一瞬间不过也就是这么一瞬间,很快又闭上眼睛,进入一场被剖析、被折磨的幻觉。

    他知道自己是阿妮的一项研究工作。

    是一个天性好学的模仿怪物,在欺骗他、诱哄他,进行一场无情的种族解剖。

    他什么都清楚,阿妮的骗局太不高明,两人遇见的太早,坦诚得太快,他无从自欺。麟熬红了眼眶,他忍耐这种折磨忍耐得很辛苦,他的声音很轻,可还是在寂静的水下悄然回响。

    “阿妮,”他说,“可以说话的。”

    阿妮抬眼看着他,说:“老师,我喜欢你。”

    “”麟望着她的眼睛。

    阿妮贴了贴他的面颊,又说:“老师,我爱你。”

    麟有点想笑,他道:“你爱我?”

    “是啊。”阿妮说,“我喜欢老师半夜过来关灯放轻的脚步声,喜欢你不计前嫌认真地教我古历史学,连同你的反抗、你的厌恶、你的妥协、你的恨和躲避,还有你现在辛苦的忍耐,我都喜

    ?璍

    欢。我爱你。”

    麟看了她好一会儿,说:“继续吧,阿妮。”

    她的手没入深蓝的长发,再次潜入温暖的怀抱。她仔细地品尝、仔细地学习一切,仔细而温柔地,亵渎他。

    静谧夜里,不通婚种族的血统纯净论,被践踏了一遍又一遍。

    老师一夜没睡,中途不知道是累得还是困得,伏在阿妮的肩膀上睡着了。麟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还被她稳稳地抱着,这次是在浴室的水池里。

    他有点迷茫地垂下眼,看到银色鱼尾上沾满了粉红色的粘稠液体,几乎被花蜜一样的物质浸透,尾尖还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粉色花蜜。

    麟喉间一哽,脸色瞬间变了:“阿妮咳咳咳。”

    他一开口,沙哑疼痛的喉咙就泛起一股奇异的感觉,麟被呛了一下,尝到一种非常甜的味道,他抬手捂住,咳出来同样的粉色物质。

    什么东西

    罪魁祸首的触手已经缩回了阿妮的身体里。她任劳任怨地给老师清洗尾巴,还不忘告诉他:“先别说话,咽下去就好了。”

    “咽下去?”他又质问了一声,觉得自己都要被浇透了,像是一个被灌满蜜的瓶子。

    阿妮低下头亲了一下他,弯起眼睛:“求求你了,咽下去嘛。”

    “”麟的额角突突直跳,他抬手捂了一下脑袋,从水池里游上来上岸。

    阿妮看着他的尾巴变成腿,在心里默默倒数三、二没数完,老师就意料之中地没站稳,她早有准备地抱住对方,看到粉色痕迹蜿蜒着流下,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麟埋在她怀里,半晌没有吭声,他吸了口气,咬着牙说:“你怎么不弄死我。”

    她很不好意思:“老师,不可以说这种话哦。我下次努努力?”

    麟咬了她,但没什么杀伤力,只换来阿妮温柔地亲吻。

    她似乎真的把两人当成恋爱关系。

    阿妮对《爱情宝典》深入研读,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完全在专心恋爱就像是她曾经那么专心的学习一样。两人朝夕相处,出入各种约会场所,阿妮花很多钱给他买礼物、准备惊喜,学世界上最笨最肉麻的情话。

    麟总是陪她,有时在旁边看着,有时微笑。他从来不说自己在想些什么。

    两人的感情光明正大。鲛人族内的舆论声浪越来越喧嚣,校长不得已辞退了他,但麟看起来很平静,默默地接受了。反倒是因为阿妮的身份和表现,许多人类组织向他抛来橄榄枝,希望可以通过他,搭上一位人类战士的关系。

    麟将这些丰厚的邀请一一拒绝。这次换成他搬过去,阿妮精心安排好一切,把当初告白的花束做成了永生花,摆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

    麟经常看着它发呆。

    平时没有人的时候,阿妮都用鲛人的外表跟他相处。她用鲛人尖尖的指甲削铅笔的时候,忽然听见沙发上的老师叫她:“阿妮?”

    “嗯。”她抬头,“怎么啦?”

    “你还没学会么。”他看向她腿上放着一本新的爱情。

    阿妮思索了一下,说:“可以模拟出来一点点,但是不完全。这不是特征,这是一种疾病。”

    “什么?”

    “爱情。”阿妮说,“爱情是一种疾病。现在,我们变得病来如山倒了。”

    麟看着她微笑,一边禁不住叹气,一边说:“胡说八道。”

    但他说着,眼睛却亮晶晶的,像是有眼泪。阿妮没有看清,在一瞬的眨眼间,它又消失了。

    第12章

    第十二章

    “放过我吧放过我。”

    选拔结束后的第二个月,外界已将她的表现彻底列为变异体的一种。这个身份在狩猎场上不算少见,但依旧受到多个组织的通缉追杀。

    理由是:“变异体的存在,侵犯了基因战士的权益。”

    这个月过去的第四天,阿妮解决掉第三伙想要拿赏金的亡命之徒。袭击一个星海战士实在是铤而走险,但寥寥几桩成功的案例,却让很多人失去理智。

    她松开手,被拧断喉咙的尸体砰地一声掉下去。阿妮擦拭着脸颊上的血,身后的灯忽然点亮了。

    麟被吵醒了,他抬起手指按了按眼角,困倦地望着她的身影。她的半个身体都淋着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流,阿妮把脸颊越擦越脏,回头看他的时候,露出来有点尴尬的笑容,看起来简直惊悚得像个杀人狂魔。

    麟握住她的手,让阿妮脱掉外套,他用一种柔软材质组成的手帕擦掉她鼻尖上的血痕:“我们离开第八区吧。”

    阿妮看着他问:“为什么?这里有海洋啊,你可以随时回到海里休息。你不是本来就睡不好么?别的地方可没有这么好的特级氧气和纯净水”

    她一边说一边掰手指计算条陈得失,手帕擦干的血迹留下一道浅浅的红。

    “你太出名了。”麟说,“总是有人打搅我们。我知道一个地方,特别安静。”

    得失计算到一半,阿妮收回了手:“好。”

    阿妮的行动力太高,根据老师的话,两人即刻动身。她租用了一架小型飞行器,这一次,她开得四平八稳、技巧娴熟。第八区的蔚蓝海洋在眼前慢慢远去,温度变冷,滴水成冰,跨过雪山,是一重更高的雪山。

    飞行器在山巅降落。这里空气稀薄,连信号都断断续续。

    但这里居然真的有鲛人居民。老师跟这里的居民很熟似的,用阿妮听不懂的另一种语言借住下来。

    她没有别的工作。她的任务就是陪着麟,几乎二十四小时留在他身边。麟在窗前看书的时候,她一边听星舰改造的案例,一边往雪山特有的雪沸炉里加石头,这种晶莹剔透的石头扔进里面,会燃烧起来,散发光和热。

    两人闲聊。阿妮脑子里的星舰改造录入到一半,听到老师问她:“所以你到底长什么样子。”

    她抓住麟的手,把他的手指放在脸颊上:“就是这样啊。”

    麟的目光离开屏幕,屏幕上是《芙兰星鱼类全解》,他抬手用力地捏了一下。

    阿妮精致的五官皱了起来,脸颊肉被捏得红红的。她看起来那么可爱,甚至还有点儿好欺负。

    她有点不满地道:“痛。”

    麟松开手:“这具人类的身体是从哪儿抄的?”

    “垃圾窟。”阿妮答,“刚刚有意识的时候,就是从海蓝星的土地钻出来的那天,我偷偷爬了一天一夜大概是这个时间吧,当时对时间的感知很不清晰,然后爬到了那里,有一个遭到遗弃的女婴,似乎是因为白化病这种基因缺陷病被扔掉了。”

    麟皱起眉。

    “她死了。”阿妮说,“我覆盖了她的身体,学会了宇宙人类的基础拟态,变成了她的样子。然后我被老爹捡回去了老爹是倒卖东西的,他什么都卖,只要能挣钱。活人,死人,还有违禁品。他本来想把我卖了,但是有基因病,人家不收。他又犯病了,决定把我养大给他赚钱。”

    “”麟深吸了一口气。

    身上有大量义体改造的人类,几乎都患有精神疾病。

    “他知道我有点儿不对劲,但是我很会赚钱,老爹也不想问为什么。”阿妮又把一块儿白石头扔进炉子里,火星呲地一声迸溅起来,“那你呢?老师,你是怎么知道这么个地方的?”

    “这是我母亲的故乡。”麟说。

    “啊,母亲”阿妮陷入一段静谧地深思,她说,“不知道我的母亲现在在哪颗星球上。”

    “她就这么抛下你?”

    阿妮摇了摇头:“拟态兽只有雌性,终其一生的目的就是寻找合适的配偶,把种族传承下去。母亲把我独自留在这颗星球上,那她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们数量太少了,这个名字老师肯定没听过,嗯,这么说吧我是一头宇宙星兽。”

    麟原本松弛的状态蓦然僵住,他瞳孔紧缩,盯着阿妮若无其事的脸。

    宇宙星兽,是种族不同且能力各异的一个群体。它们稀少且强大,里面分支众多、纵横交错,但无一例外的是,成熟的宇宙星兽几乎都有能摧毁一颗恒星的力量。

    阿妮凑过来,伸手摸上他的腹部。

    这是她很喜欢做的一个动作,起初麟还觉得很不适应,但现在他已经习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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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掌心的温度。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你是宇宙星兽的话,恐怕就算你打开了我的繁衍锁也无济于事。越是强大的种族越难以繁衍,这是生命的诅咒。”

    阿妮只是专心地抚摸他的小腹。她说:“老师,我们再试一次吧。”

    麟却忽然心浮气躁起来。

    “本来就是不行的,你在我身上做得从来都是无用功。”他很烦躁地拍开阿妮的手,“够了,已经完全够了,你要研究什么全都足够了,你没必要再虚伪地表演什么爱情话剧,我们就此分道扬镳你去做你的星海战士,我”

    “你还做得成一个好老师吗?”阿妮问他,“你只能隐姓埋名,远离鲛人的聚集地。这里是你寻找到的终老之地么?”

    平日里她都顺着自己。麟罕见地卡了一下,随后说:“为什么要表演得这么用心呢?你知道自己在演戏,你把我当成一项任务,我也知道,我配合你这么久还不够么?阿妮,该到你放过我的时候了,该到你跟我提分开的日子我马上就要摆脱你,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阿妮露出意外的表情。不是这张脸,是她本体感觉到了意外,她忘记模拟人类的情绪,呆呆地看着他,好像宕机了一会儿,又或者是经历了一项任务的惨败。

    两人都不再说话了。炉火里的石头快湮灭,阿妮伸手扔进去一块新的,火光照亮彼此明灭不定的脸。

    “阿妮。”火星落下去的那一刻,他说,“你学得很快,表演得很好,你的爱能骗过所有人。”

    “可是,”阿妮说,“骗不过老师。”

    “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们见到得太早了,你还什么都没学会的时候就遇见我,这不怪你。”麟说。

    “老师还是很讨厌我。”阿妮道,她抬手托住下巴,垂着眼睛,“可是我喜欢你呀,我爱我”

    麟抬手挡住了她的唇。他摇摇头,忽而低首亲上她的眉目。阿妮一直以鲛人的外表跟他相处,两人的珊瑚耳轻微的摩挲、蹭动,交错厮缠。

    阿妮关闭了耳朵里播放的星舰改造案例,抬手脱掉身上毛绒绒的粉色外套。衣服被一件一件扔在地上,她低低地说:“再来试一下吧,麟。”

    好像有什么柔软的触肢缠上了他。

    雪山鲛人的住处有许多温泉。在滚热的泉水里,他已经习惯性地让自己毫无保留,接受阿妮对他做的一切冒犯。水波翻涌如雪,周围空旷至极。

    老师跟平常不太一样。

    阿妮感觉到这一点,她想要收回触手的时候,麟却阻止她。他声音碎颤,断断续续地说:“可以再多一些这样,有机会吗?”

    阿妮不知道。

    她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她只能尽量满足对方的愿望。到最后,麟把她咬得痕迹斑驳,他似乎是高兴,可又像是太痛苦了,只是流泪,那些眼泪变成的珍珠从阿妮的肩膀上滚落下去,掉进泉水里。

    不知道是哪一天的黎明,麟崩溃喊停。他在温泉边睡了一会儿,醒来时,见到阿妮穿好衣服,坐在他身侧看不远处飞过的鹰。

    她默默地看着,不知道在思索什么。麟抬眼看过去,问她:“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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