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江橘白松开了剑柄,他蹲下来,拍拍徐栾的脸,他泪如雨下,“徐栾?”

    徐栾反而抬手轻拍着江橘白的背,“我早就知道你准备杀我了。”

    少年如遭雷殛。

    “但我既然喜欢你,让你杀我一回,又何妨?”

    徐栾的眼睛爬满血丝。

    江橘白不断喘气,他的身体仿佛被灌入了岩浆,他剧烈地痛楚。

    “你不会撒谎,身上的味道也跟以前不一样了,”徐栾仿若静止,默然片刻,接着道,“我起先生气,后来又不气了,你活得好好的,被鬼缠上,不管是你自己想杀我,还是因着那些人想杀我,我都理解你。”

    江橘白一直期望徐栾能跟他好好说话,平等地说话。

    他没想到真到了这一刻,竟然是他与徐栾永诀之时。

    少年的心,在发现自己的手指可以穿过恶鬼的手臂时,怅怅落了空,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已经死了的人已经不再使用身为活人时的思想。

    但恶鬼此时,声音平和,婉婉转转地安抚着受到惊吓的少年爱人。

    “你也几乎不曾对我说对不起,这段时间你常说,我还以为你是背着我跟别人好了,那样的话,事态可就要比你杀我要严重多了。”

    “行了,就这样吧,祝你以后快活安乐,一切都好。”徐栾漆黑的眼神流转着,慢慢地就流转不动了。

    万籁俱寂,恶鬼消失在天地之间,一口气都没留下。

    地上掉落几枚钉子,从徐栾身体里掉出来的。

    江橘白孑然一身,他把钉子一颗颗捡到了手里,他用过往安抚自己的跌宕痛楚。

    他恨徐栾。

    恨徐栾不是人,恨徐栾没皮没脸,恨徐栾手段残狠,恨徐栾巧取豪夺。

    他恨那恶鬼,所以恶鬼死有余辜。

    少年恨它,恨得一颗心都恨空了。

    群山密林如同黑魆魆的剪影,像鬼影晃动,江橘白眼前旋转。

    “小白!”老爷子朝倒在地上的孙子奔跑过去。

    -

    江橘白身体早就在一顿折腾接着一顿折腾里每况愈下,经此一事,他又住了将近半个月的院,他瘦了一大圈,不过精神没受到什么打击。江祖先仔细瞧了,什么也没瞧出来。

    吴青青是最乐呵的,因为一直压在她心头的大事终于解决了,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年轻了好几岁。

    出院那天,江祖先背着江橘白的书包,拎着保温桶,走在路上,他忍不住问:“你对那徐栾......”

    江橘白边走边玩着俄罗斯方块,“你觉得是就是。”

    “什么叫我觉得是就是,你脑子进水了?那是鬼!”

    “你看你身体差成什么样了?”

    江橘白没来由的烦躁,“他不是已经死了?还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老爷子扛包走在后面,被怼得一愣一愣的,不敢细想。

    出了院,江橘白没急着回学校,他去了趟无畏子的道观。

    “师父给她起名抱善,要是你去京城上大学,以后就让她也考京城去。”

    江橘白戳了戳抱善圆鼓鼓的腮帮子,比最开始好看多了,之前被徐栾抱着,活像一个鬼婴。

    “等她上大学,我都三十几了,我又不一定留京城。”江橘白才懒得带小孩。

    明心不纠结于这个话题。

    明心:“对了,师父说那天辛苦你了,他给你画了许多张护身符,让我交给你。”

    江橘白没去数有多少张,看也没看,直接塞进了书包里。

    抱善挥舞着双臂,抓住了江橘白的一根手指头,冲着他笑起来。

    要是知道自己杀了她哥,还能笑得这么开心吗?江橘白忍不住想道。

    “走了。”江橘白没多留。

    明心送他。

    走了几步,明心吁了一口气,说:"师父让我转告你,莫与自己纠缠,也莫与过去纠缠。"

    江橘白脚步都没停,兀自朝山下走去。

    “说那么轻松,还做什么人?直接成神仙。”少年的声音荡在山谷中。

    江橘白回到学校后,没两天,学校放假,因为高考就在三天后了。

    吴青青在家正式地供了一座六爷神像,每日清晨都洗干净手给神像烧一炷香,每周更换新鲜的贡品。

    这可方便了江祖先,再也不用蜗居在那小阁楼里了,他在堂屋光明正大的神神叨叨。

    江橘白倒在床上,他手指间捻着一张纸条。

    “我想...和你玩。”

    他换下一张。

    “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我叫江橘白,你叫什么?”少年喉间干哽了一声。

    他腕部的铜钱清脆撞响,红线变成了最开始的颜色,起了毛毛,暗红得像是脏了似的,铜钱看起来也陈旧非常。

    江橘白视线被吸引过去,他坐起来。

    食指在铜钱上轻点上,“1,2,3,4......多了一个?”

    他坐到了窗边,窗边更亮堂。

    他把手串解开,铜钱一个个摆在桌子上,发觉出其中一枚铜钱颜色要更亮一点,而且边缘也没那么齐整。

    它不是铜钱,它是一块铜钱模样的金子。

    就是徐栾最开始给它的那块金子。

    徐栾像是死了,又像是没死。

    窗外日光变得刺目。

    江橘白独自一人的时候,想念的感情就含糊不过去了,他骨头像是在那天被打散了,至今还没有归位,一动,四肢百骸撕心裂肺地疼起来。

    他杀了他的幼年玩伴。

    杀了自己好像喜欢的人。

    那些纸条在对江橘白咄咄相逼,江橘白感到一阵切肤撕皮之痛。

    他用了一个下午把徐栾的《罪与罚》看完。

    楼下,吴青青叫喊着,“小白小白!你快下来!快下来!”

    江橘白丢了书,穿着拖鞋就跑下了楼,吴青青惨白着一张脸,指着树下一脸安详的狼狗说道:"柚子好像没气儿了。"

    吴青青手里还端着一盆饭。

    柚子的旁边,大黑把下巴磕在它的背上,打着盹。

    江橘白蹲下来,推开了大黑,他推了两把柚子,“柚子?”他不敢相信。

    柚子?

    柚子?

    眼前场景疑幻疑真,江橘白喉头干涸,眼睛通红。

    吴青青见着江橘白状态好似不对,拉了一把他,“没事没事,我们把它好好埋了,它下辈子准能做个人,做个跟你一样帅气的小伙子,要么做个漂亮的小姑娘。”

    眼泪在江橘白脸上汇成河,他从懵然到涕泪横流,他跪倒在柚子旁边,种种心绪在此刻爆发决堤。

    “可是他没有下辈子,他做不成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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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大学

    没过两天,高考来临。

    吴青青仔细检查着文具袋,把准考证身份证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怕是拿错了。

    “光宗耀祖了,光宗耀祖了。”吴青青拍着江橘白的肩膀,“我跟你爸,我们两家加起来还没出过一个成绩好的呢,你好好考,考完了妈给你买电脑,去市里买!”

    “给钱吗?”江橘白问。

    “滚滚滚。”

    江梦华就知道吴青青装不了几秒钟的好,他赶紧道:"我给你,我给你,考完了我给你红包。"

    “快去快去。”

    江橘白转身,身影汇入黑压压的学生流。

    头顶烈日将整座学校炙烤着,考场里只有电风扇嘎吱嘎吱转,但为了不影响学生思路,大部分教室的电风扇也关了,考生和监考老师一齐汗流浃背。

    学校大门外等候的家长没多少,齐刷刷躲在树荫底下。

    题目对江橘白来说很简单,他做语文和英语的速度会慢一点,理综卷他信手拈来,看着简直像提前知道了试卷答案。

    但江橘白其实在频频走神。

    他身体里好像不止装着他自己,还有另一个。

    答案是他思考的结果,但冥冥中,还有人在指引他,做对的选择。

    考完了试,学校在大门口派发冰的绿豆汤。

    “前程似锦啊,前程似锦。”

    “金榜题名啊,金榜题名。”

    负责派发绿豆汤的队列里有陈芳国,他戴着一顶旧草帽,汗水将他的衬衫都打湿透了,他扇着一把破破烂烂的蒲扇,踩着一双草鞋,没有一点老师样。

    “哎哎哎,江橘白,过来过来!”他拍着扇子。

    江橘白走过去,“我不喝绿豆汤。”

    “谁叫你喝绿豆汤了?爱喝不喝,”陈芳国用扇子打了他一下,“考得怎么样?”

    “还行。”

    “什么叫还行?”

    “不知道能不能满分。”

    “......豁!口气不小!”

    陈芳国扯着又要走的江橘白,把他细细端详了一番,“我看你气色比之前要好了?但精神怎么变差了?”

    “你转行了?”江橘白眸子微眯。

    陈芳国:“什么意思?”

    “不当老师,改行帮人看面相。”

    陈芳国扒了脚上的草鞋,举起来就要打江橘白,江橘白往旁边闪了几步,挤进学生堆里,“一把年纪了,小心把腰给闪了。”

    “哥!”

    江橘白被这一声哥吓了一跳,他茫然回头,是一脸笑嘻嘻的小马。

    小马全名叫徐登,被徐武星那伙人起外号,叫马镫,但不是每个人都甘愿去传播他们对同学的恶意,就鬼鬼祟祟把外号改了,叫小马,小马自己也挺喜欢的,总比马镫好。

    “你考得怎么样?”江橘白随口一问,毕竟他们在同一个宿舍,徐登还经常拿着试卷找他问题。

    小马挠挠头,“应该还行,最后一次测验我考了五百二十多,本科应该没问题。”

    江明明和江柿在拥挤的人流里张望着,寻到了江橘白后,朝他跑来。

    “走走走,我们去下馆子,这算正式毕业了吧?”江柿兴高采烈。

    “我跟我妈说一声。”江橘白说道。

    “我也得给我爸说一说,再找他要点钱。”

    “在文化广场集合!”

    吴青青递给江橘白一杯凉茶,她刚刚看见江橘白在跟几个男生说话。

    “邀你去玩儿?”

    “去吃饭。”

    “你阿爷今早特意去镇上买了七八斤小龙虾,就等你考完了回去吃。”

    “先养着,晚上当夜宵。”

    江橘白仰头一口气把凉茶喝光,把杯子塞了回去,“我走了。”

    “钱够不够啊?”

    “够。”

    江梦华把手里的安全帽无声地盖在了吴青青头上,“回吧。”

    “过段时间应该就能彻底走出来了吧?”吴青青看着远处打闹推搡的几个男生,叹道。

    “那肯定的,”江梦华当下就反应过来吴青青指的是什么,他跨上电动车,“他才多大,估计都要不了半年,就能把之前的事儿全忘光。”

    就算现在忘不了,放不下,那上了大学,大学生活多丰富多彩了,村子里的少年初到大都市,乱花渐欲迷人眼,哪还有闲心去忆过往,念故“人”?

    那毕竟是个鬼,不是个正经人。

    江橘白能跟他玩到一起,接受和他做那样的事情,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们同龄,还有对方的哄骗。

    肯定能忘光光。

    -

    几个男生点了一箱啤酒,还要了几瓶以前不敢喝的二锅头,酒烈呛鼻还扎嘴。

    江橘白半瓶下去,眼前的景物就开始晃来晃去的。

    只是他用筷子撑着桌子,又不上脸,没人看出来他喝醉了。

    “我肯定不出省,我念家,在省内我可以经常回家。”江柿说。

    “我看学校。”江明明说。

    小马往嘴里丢了一粒花生,“哥,你呢?”

    江橘白的筷子在盘子里划来划去,“我去首都。”

    江柿揽住了小马的肩膀,“你,想什么屁?江橘白那成绩,肯定是要去首都那几所top,留省内都亏了!”

    江明明狠狠点头附和。

    小马嘿嘿笑,“我也想去首都。”

    “去啊,反正首都那么多大学,去见见世面。”

    江橘白看着店外空茫的黑夜,逐渐得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

    吃完饭,江明明和江柿都要回去了,江柿歪着头,“江橘白,你是不是喝醉了?”

    江明明请缨,“我顺路,我送他回去。”

    几人一块把一言不发的江橘白塞上有棚的三轮车。

    后面几天,江橘白一直待在家里休养生息,也就是抱着吴青青给他买的笔记本电脑玩各种各样的小游戏,通宵达旦的玩。

    填报志愿那天,他打着哈欠到学校,把全部志愿都填的是首都大学。

    陈芳国看着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来气,“你没睡醒啊?志愿能这么填?”

    “我没问题。”江橘白又戴上了自己刚买的头戴式耳机。

    潮得陈芳国胯下生风。

    江橘白敢这么填,其他人不敢,斟酌了又斟酌才决定下来,等他们填好,江橘白早就见不着影了。

    少年拎着几罐汽水,蹲在徐栾的坟前。

    尽管是座空坟,但就当不是算了。

    江橘白给坟前放了一罐可乐,拉开拉环,给自己也开了一罐,他伸手,碰了下罐身,“铛”的一声。

    “无畏子说那不是超度,你魂飞魄散了,转不了世,投不了胎,你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头顶艳阳烤得人发顶后背都滚烫,但可乐还是冰的,只是也在慢慢回温,水珠顺着他的手指流进袖管。

    “你活该。”江橘白嗤笑一声。

    他放下手中的可乐,抖了抖手上的水珠。

    他将头仰起来,日光太盛,他忍不住眯起眼睛,之前被他掘开的坟,新土变陈土,野草抽出长茵,此刻已被热弯了腰。

    目光来到石碑上。

    徐栾死的时候太年轻,未婚无子,更没有辈分上的晚辈,碑上只有他自己的名字,别处全是空白。

    “啧,我考完了,我自己估分大概在730左右,是我去年去年总分的十倍。"江橘白点了点太阳穴,“多谢了。”

    燥热的风从身后刮来,越吹越热。

    “但你还是不该干我,你要是不干我,医生就不会发现不对劲,我妈就不能知道不仅陪我学习,还陪我睡,我妈要是不知道,老爷子也就不知道,他们也就不会对付你了。”江橘白心里还是乱糟糟的,一停下就乱得无法理清。

    “不过其实都怪我,要不是我,他们杀不了你。”

    “可话又说回来,谁让你干我呢,说到底,还是你不该干我。”

    江橘白倾身,拿起可乐,已经变温了。

    “现在没契约了,逢年过节我也用不着来祭拜你了,你坟头上这些......草,等着徐家人来锄吧。”

    "香烛纸钱你也别想了。”

    头顶树冠里落下来几片树叶,落在地上,除此之外,静谧无声。

    “真死了啊?”江橘白伸出手在坟前晃了晃。

    “好吧,真的死了。”少年低头嘟囔。

    下一秒,身后传来脚步声,一脚深一脚浅,极为缓慢艰难的样子。

    江橘白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眼睛都不敢眨,任全身热流往脑子里挤,最后在耳机被人拿掉时,轰然爆炸。

    “你怎么在这里?”徐美书杵着拐杖,身后跟着扶着他的徐逵,两人一脸的疑惑。

    江橘白刚刚跃起来的心又跌回地面。

    他淡然地站了起来,“我跟徐栾以前不是朋友么,高考完了,过来跟他说一声。”

    徐逵微抬下巴,“考得怎么样?”

    “还行。”

    徐美书声音苍老,“谦虚,我听你们主任说起过,只要不出意外,正常发挥,你上首都大学都没问题。”

    他受的伤还没好,这一伤,好像把他整个人的斗志和精气神都伤没了,像一位步入暮年的老者,两侧鬓角不知何时已经花白。

    他那位漂亮的年轻爱人没出现,反倒是被离了婚的江泓丽来了,站在山下,踌躇不决,明显是不敢上山。

    江橘白让开一条道,站在旁边。

    徐美书把拐杖交到了徐逵手中,他颤颤巍巍蹲下来,点上蜡烛,又插了一炷香,接着烧纸。

    没去看徐美书脸上的表情,江橘白拎着可乐下了山。

    -

    高考后的暑假是自上学以来最长的一个假期,江橘白起先打算三个月都呆在家里养身体。

    之前的身体不知不觉地变差,他弱到了一个让自己都感到恶心的地步。

    如今慢慢好转了。

    但就在家捂了一个月,江橘白就闲不住了。

    江橘白起先跟着吴青青去自己家的橘子树林里帮把手,帮了两天,把好久没晒太阳的一身皮给晒破了两块,第三天他就没去了。

    然后他跟着江梦华去厂里,干了一周流水线,把橘子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没意思。

    终于到了志愿录取结果公示那一天,一家人挤在江橘白的电脑前。

    毋庸置疑的首都大学。

    与此同时,江橘白的理科分数排名全省第一。

    手机上也收到了当地教育局发来的通知短信。

    吴青青抱着电脑,“我没看错吧!745!这是什么概念?是快满分了吧?”

    江梦华显然也是激动的,却要说:“要看看被扣的五分主要是因为什么,下次争取......”

    “你考一个试试?又不是只考数学,那文科很难拿满分的!”吴青青激动得脸红,她手忙脚乱掏出手机,“我给你外婆外公说一声,让他们在族谱上单独给你写上一页!”

    江橘白喝了口汽水,他也激动,但没吴青青那么激动,因为这是他早就料到的结果。他一定会被首都大学录取。

    只不过,理科全省第一的排名他没料到,他不是很喜欢出头冒尖。

    翌日,江橘白的名字就被印在了红色横幅上,在镇高中校门上方拉开,不止江橘白,紧随其后的还有三个人,但他们的成绩都没有江橘白耀眼。

    市里的电视台带着记者,一大清早,拜访了江橘白。

    “哎呀,哎呀哎呀。”吴青青开了门,被摄像机给吓傻了,她摸着头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还没起床,我去叫,我去叫。”吴青青火急火燎地跑上了楼。

    江橘白用被子盖住头。

    “起来!”

    “快点!”

    吴青青取了件干净衣裳给江橘白套上,弄了弄他头发,还扇了他一巴掌,“不耐烦的表情给我收起来!”

    他被牵带下了楼,坐在堂屋里的女记者听见下楼声,提前站起身,她挂上得体的笑容,看着即将出现的理科状元。

    少年身高估计又窜了些,他下楼经过门槛要微微低头,惺忪未醒的脸半点没影响他的好颜色,反而慵懒自在,有股子使人着迷的桀骜气质。

    他撩起眼皮,梭巡了堂屋一周,一时间不知道该看谁,他去看吴青青。

    “这是我儿子。”吴青青说。

    记者也没想到这状元居然生得这么好看,这么……不像个好学生。

    “同学你好。”

    江橘白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被电视台采访的一天,放在之前,他上法制频道的可能性明显要更大。

    记者问他的问题无非都跟学习和考试有关。

    “考前有很紧张吗?”

    “还好。”

    “你考前主要都做了些什么呢?”

    “玩俄罗斯方块。”

    “你觉得这次高考的题目,对你来说,难吗?”

    “不难。”

    “可是很多同学反映,这次题目非常难呢。”

    江橘白:“……哦。”

    记者看出少年的紧张,笑容温婉,“那你成绩这么好,平时主要是怎样训练的呢?愿意和我们分享你的学习方法吗?”

    江橘白自己没有系统的学习方法,师傅领进门,其实入门最难,会走了,自然就知道如何跑。

    领他进门的是徐栾,后期江橘白也只是抓到什么题做什么题,没有什么可供参考性。

    “多做自己不会的题,做到没有不会的为止。”

    “……哇哦……”

    电视台来采访后,江橘白还在网上小火了一把,因为长得实在是帅,帅得比745分还要罕见。

    只不过江橘白自己不知情,他和江明明江小梦等人正在外出旅行的路上。

    这是江橘白头一回出门旅行。

    江家村在内陆,他们去了海边。

    -

    映入眼帘的是一眼看不见尽头的蓝色海洋,像细密柔软的绸缎,被日光照亮的波浪是穿插精密的金丝。

    到了夜晚,一群少男少女在海边扎着帐篷,喝酒唱歌打牌,等着几个小时后的日出。

    江橘白捡了几个贝壳捏在手中玩,独自坐在一旁,不参与他们的小游戏。

    “你们听说没有,6班那个李宝兰和3班徐迪在一起了。”

    “徐迪?眼睛特别大的那个男的?”

    “就是他!”

    “他俩怎么在一起了?”

    “我也想谈。”

    “我喜欢圆脸的那种女生,江小梦这种瘦黄瓜条脸我不喜欢。”

    “放心,我也不喜欢你这种六边形脸。”

    “我喜欢江橘白那样的......”

    一群人把眼睛瞪大,不约而同看向发言的小马

    “女生。”小马补充。

    江小梦磕开了一粒瓜子,“他那样的女生也难找。”

    说完后,江小梦回了头,“江橘白,你喜欢什么样的啊?”

    江橘白看着远处波涛,“我没喜欢的类型。”

    “那就是什么样的都行。”

    小马的眼底出现一道奇异的光芒。

    江橘白用一颗贝壳,竖着捏在手里,在沙滩上画了一张人脸的轮廓出来,又很快抹了。

    他抬起头,看远处像另一片黑夜的海面,身后无数灯光汇聚成的光芒照向它,使浪花泛白,沙滩如雪。

    一声锣,带着回音,从海面上传来。

    接着海面上出现一双手,敲着锣,又出现了鼓,鼓槌砰砰砰敲击着鼓面。

    飞扬的招魂幡,被刷得漆黑的灌木,昏黄的灯泡和熙熙攘攘前来参加丧礼的人,他们身影如犹如欢迎,可每一张面孔江橘白都认得,每一个场景都存在于他的记忆里。

    它们在一阵接着一阵的海浪中轮番播放。

    看见这些场景的不止江橘白,还有其他人。

    “那是什么?”

    “我靠,海市蜃楼啊?”

    “手机手机,我手机呢!”

    “帐篷里呢,快去拿!”

    一张熟悉的脸在场景里一闪而过。

    江橘白呼吸急促起来,他起身朝前面走。

    无数道雷劈下来,海面被劈开了一条茫茫大道。

    惨白的照明灯底下,一个穿着黑色立领中山装的男生弯着腰在水池搓洗着衣裳。

    无比真实。

    “我去那谁?”

    “徐......徐栾?”

    “海市蜃楼不应该出现这个……吧?”

    海水已经没过了江橘白的膝盖,一个浪打过来,将他击倒,冰冷咸醒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整个人,灌进他的嘴里,耳朵里,还有鼻子里。

    他双手扑腾了几下。

    海市蜃楼出现了不应该出现的东西,是不是代表着,代表着,徐栾来了?

    少年放弃挣扎。

    他在海里像又死了一次,海水凉得他浑身揉碎了一样的疼。

    一双手抱住了他的腰,将他从水里拖了出来。

    但这双手是热的。

    “哥,没事吧!”小马紧张担忧,他后面跟来了其他人。

    江橘白很自然地从水里爬起来,和小马拉开距离,“刚刚抽筋了,没事。”

    往回走的江橘白,他刚刚是赤着脚,脚心不知道被什么划破了,在沙滩上留下足迹,留下血迹。

    他湿漉漉的头发,在他脸上淌下一道道水流,海水是咸的,眼泪也是。

    江橘白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了。

    他可能是,可能是,

    他想念徐栾了。

    晚上拍下来的照片模糊不清,别说海市蜃楼了,看照片都看不出那是海,但他们每个人都确认自己看见徐栾了。

    众人挤在一个帐篷里,吃着零食,头顶点着灯。

    刚刚那一幕,乍一看挺可怕的,海上出现了一个已经死了快一年的人,还是他们的认识。

    可过后想想,那一幕还挺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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