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
缅因厚实的爪子顿了下，把叼在嘴里小猫放下来。
天空被黑色笼罩，巷子里没什么人，远处亮起几盏昏暗路灯，狗吠声时远时近。
江小喵被冷冰冰地面冰得抬了抬爪子，抬头往上看。
头顶，缅因垂下菸灰色眼眸。
“你怎么不说话啊？”
缅因眯起眼睛往旁边的墙上扫，那里趴着一只黑猫，见它看过来，黑猫顿了顿，最终还是选择从另一边跳下去。
它用很轻的力道推了江小喵一下，示意它往前走。
“我叫陆沂川。”
它强调。
“哦。”江小喵说：“我知道了，陆大喵。”
“……”
陆大喵放弃抵抗。
江小喵小，腿还短，陆大喵一步相当于它两步。它duangduang走在前头，似乎察觉到自己走得慢，于是便小跑起来，跑起来时身子一晃一晃的，连着头也跟着晃。
陆大喵站在它后面，看着它摇头晃脑地往前跑，眼底爬上一抹笑意。
在深夜的大雨落下之前，江小喵和陆大喵终于赶到陆大喵说的地方。
那是一个废弃的仓库，坐落在城中村边缘。仓库之前是用来放粮，但许多年过去，周边田地变成了废弃工厂，被污水污染的小河在工厂面前安静流淌。
仓库废弃，里面堆满杂物，倒是一个藏猫好地方。
仓库后面窗户破了一个洞，陆大喵咬着江小喵跳了进去。
他走到最里面角落，那里团了个窝，哪怕是用废弃的衣服团，但很干净，在下着雨初春看着就暖和。
它把江小喵放进窝里，椭圆形的眼睛看起来狭长又锐利，在黑夜里散发出冰冷光泽。
“张开嘴，朝我呲牙。”它朝江小喵道。
江小喵不明所以，但听话地张嘴呲牙。
喵超凶！
缅因看了眼，“难怪连肉也咬不动。”
江小喵：“……”
大猫道：“你待在这里不要动，今天晚上这里应该不会有人过来，我去给你找吃。”
爪子底下的衣服铺得很软，江小喵伸出爪子踩踩踩，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你一个猫去吗？会不会不安全呀？其实那块肉你不应该丢，我们可以吃……呀！爪子被线勾住了。”
江小喵举起爪子扯了扯，细细的丝线怎么也弄不下来。
陆大猫咬着它的腿，把猫爪解救出来。
“那肉你咬不动，我一个猫很安全，两个小时我就回来。”
江小喵看着它跳出窗外，柔软窝把风雨阻隔，寒冷和饥饿好像瞬间远了。
它想，它可真幸运，竟然遇到陆大喵这么好的一只猫。
像它这么大的猫每天其实需要很多睡眠，江小喵折腾了一天，早就精疲力尽，哪怕肚子传来饥饿感，周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可它还是团着身子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陆大喵叫醒。
江小喵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陆大喵在它面前放了盒牛奶。它用爪子把吸管弄下来，再扯掉包装，然后用牙齿咬住吸管塞进牛奶盒里。
“用嘴咬住它，然后吸。”
江小喵站起来，看着和它差不多高牛奶盒，张嘴咬住吸管，又看陆大喵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两根火腿肠。
“你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陆大喵把火腿肠包装撕下，“去商店里偷的，没几天就过期了，老板要么处理掉这些商品，要么把过期食物卖给别人。”
“哦……”江小喵不由自主地松开嘴，“可是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陆大喵把撕开包装火腿肠放它身边，“你吃不了别的东西，不偷你就饿死了。”
它竖起的瞳孔泛起幽光，“作为食物链底层，并不需要那么强的道德感，活下去才是首要目标。”
火腿肠散发香气，江小喵肚子里传来空虚的感觉，它器官在提醒它需要进食。
它最终还是低头咬住了火腿肠。
陆大喵盯着它吃完一根火腿肠，又看它喝了小半盒奶，舔干净身上被雨水打湿毛发，进了窝。
对江小喵来说很宽敞窝在进了一只大猫后顿时变得狭窄，缅因又厚又长的毛发一盖，江小喵连猫影都看不见。
大猫优雅盘下，胸口毛领里钻出一个圆脑袋。
江小喵打了个嗝，爪子搭在缅因胸口，下意识踩起了奶。
呼噜呼噜……
“陆大喵……”它道：“你好威武漂亮啊，你也是流浪猫吗？”
“我不知道，我醒来就在这里了，什么都不记得。”
只知道要去找一只猫。
陆大喵盯着它嘴角染上奶渍看了会，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最后实在忍不下去，低头给它舔了。
开了这个艰难的头，后面再给江小喵舔毛就没什么心理负担。
缅因估计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粗粝舌头从江小喵脸上刮过。大猫对自己的力道一无所知，江小喵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把刷子刷过。
它抻着脸，五官被舔到变形，忍耐着这份让猫毛痛的爱。
后半夜，雨声变大，淅淅沥沥，旁边传来小河的水流声。大猫咕噜声宛如引擎。
江小喵被舔到昏昏欲睡，但是又不想这么睡去，翻了个身找话题。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陆大喵没说它是专门来找它，它说：“刚好路过，看见他们欺负你，顺道就救了。”
“你可真善良。”江小喵夸奖它，“那群孩子太坏了，我躲里面都听到了，他们说还要把我当球踢。”
陆大喵眯了眯眼眸，舔舔小猫耳朵，安慰它，“有我在，不会的。”
江小喵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又叹气，“他们为什么这么坏啊？我又没得罪他们。”
大猫把它往怀里带了带，厚实的毛毛暖和得不像话。
“人性本来就复杂，有的人坏自己知道坏，有的人坏并不知道自己坏，尤其是孩子。他们或许有个不好的家庭，又或许父母就是这样，所以他们从不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是有问题的，坏得天真。”
缅因长毛盖住小猫，两只猫体温交融在一起。
江小喵道：“我感觉这边的人好像对猫都不是很友好。”
陆大喵说：“坏人哪里都有，只是城中村地理环境和一些发展问题导致这里的经济似乎和外界脱节，这边的人群收入普遍都不高，而且外面是各种重污染的大厂，工作环境也不好。”
“这一带流浪猫比较多，再加上没人送去绝育，繁殖得越来越快。居民楼都是些简陋的平房，猫找不到吃，会闻着味进屋找吃。”
“爱心也需要经济基础，生活都成问题，这些一发情就整夜嚎叫的猫只会惹人厌烦。”
“强者挥刀向弱者，弱者挥刀向更弱者，他们的经济和能力只会让他们把泄愤屠刀对准比他们弱小的动物。”
“当然，这并不是所有人，不要因为个例就否认一个地方。”
江小喵似懂非懂，“那是不是只要人人都有钱就不会有人虐待小动物？”
耳畔传来一身低沉的笑。
“不是。”
“强者挥刀向更弱者是没有快感的，他追求的，是更刺激。或许是别的动物，或许是人。”
江小喵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夸奖的话倒是无师自通，“陆大喵，你好厉害啊，你简直就是一个文化猫。”
陆大喵沉默，把大尾巴盖在它脑袋上，“好了，闭眼睡觉。”
……
下了一夜雨，第二天天气放晴。
江小喵撅着屁股，拱着腰，先是拉长身体伸了个懒腰再爬起来。
陆大喵跳上窗户边缘，似乎是捕猎刚回来，嘴角还残留着血腥气，肚子微鼓。
阳光从破旧的窗户照进来，超大只缅因逆着光，绒毛渡上一层金色光晕。
他跳下来，看着撅着屁股伸懒腰小猫，走过去低下头嗅了嗅它，把昨天吃剩的那根火腿肠找出来，撕掉包装放在它跟前。
“吃吧。”
江小喵闻到了他嘴角血腥味，嗷呜一口咬掉一截火腿肠，问他，“你吃是的什么啊？”
陆大喵言简意赅，“鸟。”
哇哦！好厉害。
昨晚喝剩的那半盒牛奶一夜过去已经不新鲜，陆大喵没让它喝。它看着江小喵把火腿肠吃完，“要出去晒太阳吗？”
“咪呜！”
要！
废弃仓库这边没什么人，周围是略显荒芜的草丛，河流对面是废弃工厂，荒草丛生，一个冬过去，嫩黄绿从干枯里冒出来。
江小喵凑在黑漆漆的河流边看看，没见到鱼，倒是被里面味道熏得有些干呕。
它远离河岸，来到没什么人走的小路，啪唧一下倒在石板上，摊开圆滚滚的肚皮，张开四肢，睡成一张猫皮。
优雅的银虎斑缅因大猫蹲在离它不远的高处，观察着周围环境。
惊蛰一过，蛰伏一个冬昆虫陆陆续续从土里钻出来，今日阳光这么好，草地里竟然飘过来一只蝴蝶。
江小喵盯着那只蝴蝶，看着它越飞越近，然后扇扇翅膀，完全没察觉到地上躺了一只猫，晃晃悠悠地停在江小喵头上枯草上。
江小喵转了转眼珠，在蝴蝶完全放松的时刻，猛地一个仰卧起坐，朝头顶蝴蝶扑过去。
陆大喵闭眼小憩一会，身后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同时还伴随着嗷呜嗷呜声音。
它睁开双眼，扭头看去。
江小喵嘴里咬着一只蝴蝶，尾巴摇得跟小狗一样朝它跑来。
“陆大喵，我给你抓了一只蝴蝶，超大一只！”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86章
番外3
江小喵和陆大喵
江小喵松开嘴，被咬断翅膀蝴蝶躺在地上徒劳挣扎一下，然后安详地闭上眼。
它把蝴蝶往陆大喵跟前推，“谢谢你照顾我，这是给你的礼物。”
陆大喵低头，猫咪绝佳的视力能让它看清夹在那对漂亮翅膀中间带着绒毛五官恐怖的身躯。
江小喵给了蝴蝶一巴掌，于是那没什么骨头的躯体往上翘翘，进行最后的垂死挣扎。
陆大喵：“……”
它别过脸，“不用。”
江小喵很热情，“拿着嘛，别客气，它只是在装死而已，其实只要你一碰它，它立马活蹦乱跳。”
“……”
陆大喵跳到另一块石头上，远离一猫一蝶。
它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你知道蝴蝶是怎么来的吗？”
正在玩耍的江小喵疑惑抬头，“怎么来？”
陆大喵瞥了眼它爪子下蝴蝶，收回目光，“蝴蝶是完全变态发育类昆虫。首先是虫卵，白色，密密麻麻覆盖在叶子上，如果你的爪子不小心按到，你会听见汁水爆开的声音，爪子底都是粘液。”
江小喵按着蝴蝶的爪子顿了顿。
“如果虫卵顺利活下来，成功孵化后，就会变成毛毛虫。毛毛虫啃食植物枝叶，吃得多，一条毛毛虫有你一半长，胖胖，里面全是绿色的液体，身上带着花纹，凑近看，你会发现它们嘴巴里有着密密麻麻的牙齿，底下也是密密麻麻的脚。”
江小喵脚底一麻，收回了脚。
陆大喵接着道：“越到后期毛毛虫就吃得越多，植物的枝叶不够后，它们会爬在动物身上吸它们的血，你这种圆滚滚的小猫最好爬了。”
阳光下，大猫声音莫名带了几分阴沉。
“它们会趁你睡着的时候，用密密麻麻的脚蠕动，绿色的，带着奇异花纹巨虫沿着你的尾巴，爬上你的屁股，然后是你的背，用它那张布满牙齿的嘴咬破你的毛皮，直到绿色变成红色……”
江小喵：“！！”
它尖叫一声，一个箭步窜到陆大喵蹲坐石头下，翘着尾巴往上爬，直到把整只猫塞到大猫怀里。
“真的假的？我抓了蝴蝶，毛毛虫会来吸我血吗？”
陆大喵用尾巴盖住猫，“不一定，毕竟蝴蝶也会记仇。”
“呜！喵错辽，喵再也不抓蝴蝶。”
说到底，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江小喵嗅着陆大喵身上的味道，“如果要吸的话可以先吸你吗？你那么大，被毛毛虫吸了肯定比我恢复得快。”
陆大喵：“……”
你还挺贴心。
大猫叼着小猫跳下石头，沿着小路往前走。
江小喵晃晃屁股，“我们要去哪里？”
“去找午饭。”
“还要去偷东西吗？”
“先试试别的办法，不行就去偷。”
“哦……”后颈咬得有点疼，江小喵挣扎着想要下来。
陆大喵放下它，然后听见它问，“别的办法是什么啊？”
“不知道，先走走看，顺道带你熟悉这里。”
钢铁厂发出轰鸣，一大一小两只猫沿着破败小路前进。
路过水坑，江小喵停下步子欣赏自己的倒影。
“哇！陆大喵，看，我好酷。”
一只更大更威武的大猫出现在它头顶。
“你也很酷，不过和我相比还是差了一点。”
江小喵转着身子，看看前面，看看左面，又看看右面，最后扭着头看后面，尾巴的短绒毛还没长长，短短的一截高高翘起。
“我是一只白猫。”
它评价。
陆大喵安静看着它臭美，在它说完后用鼻尖拱了拱小猫背，“不是白猫，上面还有层银毛。现在不是很明显，过两天会看得更清楚。”
江小喵凑近看，果然看见一层银毛。
它被陆大喵舔得很干净，毛发蓬松，小小的身体圆滚滚，蹲着时就像一个长了毛小汤圆。
小汤圆坠在大猫后面往前走，跟着跟着开始追他毛茸茸的大尾巴。
大尾巴往后落了点，长绒毛拖在地上，江小喵便跳着坐上长绒毛，爪子抱住尾巴。
“陆大喵，我们来玩拉猫小游戏吧。”
巴掌大的小猫，对有小型犬体格缅因来说没什么重量。它垂着尾巴拖着江小喵往前走。
“是你玩，不是我们。”
阳光带着新发芽小草的芬芳，路边开着不知名小黄花，漂浮的云朵很蓬松。
江小喵怕坐坏陆大喵的大尾巴，于是顺着尾巴爬上它的背。它坐在对它来说宽阔背上，视野顿时变得开阔起来。
“前面我看见屋子。”
“嗯。”陆大喵回应它，“往前走就是城中村居民主要居住的地方。”
“那会遇到很多人吗？”
“这个点是上班的时间，人不会太多。”
江小喵被颠得晃了下，抬爪抱住缅因脖子。
“那我们去干嘛？”
陆大喵回应得很随意。
“乞讨。”
它说：“江小喵，到发挥你才能的时候了。”
江小喵：“……”
两只叠起来猫往前拐进狭窄的巷子，还没见到人，到先听见一阵嘈杂的嬉闹声。
陆大喵眯了眯眼，低声跟江小喵说“抱好”，然后就这么站在地上一跃，轻松跳上巷子的围墙。
墙另一边长着一颗高大槐树，缅因带着小猫，藏进槐树枝叶里。
几个孩子从巷子拐角走了过来。
江小喵趴在大猫背上偷偷往下看，发现是那天找它三个熊孩子。熊孩子手里拎着一只橘猫，身后跟着两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小女孩。
“李勇，你站住！”稍微高一点女孩中气十足地喊，“你们把手里猫放下！”
领头的熊孩子听见声音，回头不耐烦地瞪她，“你烦不烦！放什么放？这是你家猫吗？我警告你，滚远点，不然我揍你。”
另一个女孩也往前走一步，“你们这是虐待小动物，是犯法的，不能这样做。”
“还犯法……”李勇身边的男孩嚣张道：“那你报警让警察来抓我们啊？李哥家牛肉都被这猫给偷吃了，要是警察真的来了，我们还想让它赔呢。”
高女孩说：“根本就不是你手里那只猫偷吃。偷吃你家肉是的一只大黑猫，你手里橘猫这么老，怎么可能爬得进你家？”
熊孩子才不管，“就它睡在我家旁边，不是它是谁？刚好我爸把他不要的打火机送给我了，我要把它全身毛都给烧光！”
两个女孩气得脸色发红。
而在李勇拎在手里橘猫尝试着挣扎一下，发现挣脱不开后，慢慢垂下尾巴。
几秒后，它像是嗅到了什么，尾巴尖动了下，抬起头朝江小喵他们躲起来的树上看去。
“呀！”江小喵叫了声，“好可怜猫猫，我们可以救它吗？”
它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唯一能救只有陆大喵，但它不想勉强陆大喵，低头蹭蹭它的毛，“要是实力不允许就算了，不要逞强。”
陆大喵狭长锐利的眼睛扫着那三个男孩，“之前你说如果被抓住，尾巴会被烧，是谁烧的？”
江小喵目光锁定那个最高的熊孩子，“就是他，我刚刚听见了，她们喊他李勇。”
陆大喵把背上小猫放下来，“你待在这里不要动。”
它刚说完，整只猫就蹿了出去。
李勇拎着手里的橘猫挑衅地看着对面的两个女生，“我劝你们赶紧回家玩你们跳皮筋去，不然我让你们哭着回去。”
“你……”高个女生张嘴刚想说话，余光忽然瞥到什么，没忍住往后退了一步，嘴里发出一声惊呼。
下一秒，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那道影子落在李勇肩上，然后跃起，后腿对着他的肩狠狠一蹬，男生发出一声痛呼，整个人被蹬得往前一个趔趄，面朝地摔了下去。
橘猫在他落地的瞬间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一个白色圆脑袋从树叶里冒出来，没出声，疯狂朝它使眼色。
橘猫没看懂，但还是朝着它待的地方跳了上去。
李勇用手撑着地抬头，对上一双菸灰色竖瞳。和别的猫相比，这只缅因的眼睛上挑狭长，看着完全没有猫咪应有的幼态和圆润，反而透着一股说不上来野性。
被那双眼睛盯着，李勇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只猫，而是一只野兽。
缅因厚实的爪子顿了下，把叼在嘴里小猫放下来。
天空被黑色笼罩，巷子里没什么人，远处亮起几盏昏暗路灯，狗吠声时远时近。
江小喵被冷冰冰地面冰得抬了抬爪子，抬头往上看。
头顶，缅因垂下菸灰色眼眸。
“你怎么不说话啊？”
缅因眯起眼睛往旁边的墙上扫，那里趴着一只黑猫，见它看过来，黑猫顿了顿，最终还是选择从另一边跳下去。
它用很轻的力道推了江小喵一下，示意它往前走。
“我叫陆沂川。”
它强调。
“哦。”江小喵说：“我知道了，陆大喵。”
“……”
陆大喵放弃抵抗。
江小喵小，腿还短，陆大喵一步相当于它两步。它duangduang走在前头，似乎察觉到自己走得慢，于是便小跑起来，跑起来时身子一晃一晃的，连着头也跟着晃。
陆大喵站在它后面，看着它摇头晃脑地往前跑，眼底爬上一抹笑意。
在深夜的大雨落下之前，江小喵和陆大喵终于赶到陆大喵说的地方。
那是一个废弃的仓库，坐落在城中村边缘。仓库之前是用来放粮，但许多年过去，周边田地变成了废弃工厂，被污水污染的小河在工厂面前安静流淌。
仓库废弃，里面堆满杂物，倒是一个藏猫好地方。
仓库后面窗户破了一个洞，陆大喵咬着江小喵跳了进去。
他走到最里面角落，那里团了个窝，哪怕是用废弃的衣服团，但很干净，在下着雨初春看着就暖和。
它把江小喵放进窝里，椭圆形的眼睛看起来狭长又锐利，在黑夜里散发出冰冷光泽。
“张开嘴，朝我呲牙。”它朝江小喵道。
江小喵不明所以，但听话地张嘴呲牙。
喵超凶！
缅因看了眼，“难怪连肉也咬不动。”
江小喵：“……”
大猫道：“你待在这里不要动，今天晚上这里应该不会有人过来，我去给你找吃。”
爪子底下的衣服铺得很软，江小喵伸出爪子踩踩踩，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你一个猫去吗？会不会不安全呀？其实那块肉你不应该丢，我们可以吃……呀！爪子被线勾住了。”
江小喵举起爪子扯了扯，细细的丝线怎么也弄不下来。
陆大猫咬着它的腿，把猫爪解救出来。
“那肉你咬不动，我一个猫很安全，两个小时我就回来。”
江小喵看着它跳出窗外，柔软窝把风雨阻隔，寒冷和饥饿好像瞬间远了。
它想，它可真幸运，竟然遇到陆大喵这么好的一只猫。
像它这么大的猫每天其实需要很多睡眠，江小喵折腾了一天，早就精疲力尽，哪怕肚子传来饥饿感，周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可它还是团着身子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陆大喵叫醒。
江小喵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陆大喵在它面前放了盒牛奶。它用爪子把吸管弄下来，再扯掉包装，然后用牙齿咬住吸管塞进牛奶盒里。
“用嘴咬住它，然后吸。”
江小喵站起来，看着和它差不多高牛奶盒，张嘴咬住吸管，又看陆大喵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两根火腿肠。
“你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陆大喵把火腿肠包装撕下，“去商店里偷的，没几天就过期了，老板要么处理掉这些商品，要么把过期食物卖给别人。”
“哦……”江小喵不由自主地松开嘴，“可是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陆大喵把撕开包装火腿肠放它身边，“你吃不了别的东西，不偷你就饿死了。”
它竖起的瞳孔泛起幽光，“作为食物链底层，并不需要那么强的道德感，活下去才是首要目标。”
火腿肠散发香气，江小喵肚子里传来空虚的感觉，它器官在提醒它需要进食。
它最终还是低头咬住了火腿肠。
陆大喵盯着它吃完一根火腿肠，又看它喝了小半盒奶，舔干净身上被雨水打湿毛发，进了窝。
对江小喵来说很宽敞窝在进了一只大猫后顿时变得狭窄，缅因又厚又长的毛发一盖，江小喵连猫影都看不见。
大猫优雅盘下，胸口毛领里钻出一个圆脑袋。
江小喵打了个嗝，爪子搭在缅因胸口，下意识踩起了奶。
呼噜呼噜……
“陆大喵……”它道：“你好威武漂亮啊，你也是流浪猫吗？”
“我不知道，我醒来就在这里了，什么都不记得。”
只知道要去找一只猫。
陆大喵盯着它嘴角染上奶渍看了会，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最后实在忍不下去，低头给它舔了。
开了这个艰难的头，后面再给江小喵舔毛就没什么心理负担。
缅因估计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粗粝舌头从江小喵脸上刮过。大猫对自己的力道一无所知，江小喵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把刷子刷过。
它抻着脸，五官被舔到变形，忍耐着这份让猫毛痛的爱。
后半夜，雨声变大，淅淅沥沥，旁边传来小河的水流声。大猫咕噜声宛如引擎。
江小喵被舔到昏昏欲睡，但是又不想这么睡去，翻了个身找话题。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陆大喵没说它是专门来找它，它说：“刚好路过，看见他们欺负你，顺道就救了。”
“你可真善良。”江小喵夸奖它，“那群孩子太坏了，我躲里面都听到了，他们说还要把我当球踢。”
陆大喵眯了眯眼眸，舔舔小猫耳朵，安慰它，“有我在，不会的。”
江小喵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又叹气，“他们为什么这么坏啊？我又没得罪他们。”
大猫把它往怀里带了带，厚实的毛毛暖和得不像话。
“人性本来就复杂，有的人坏自己知道坏，有的人坏并不知道自己坏，尤其是孩子。他们或许有个不好的家庭，又或许父母就是这样，所以他们从不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是有问题的，坏得天真。”
缅因长毛盖住小猫，两只猫体温交融在一起。
江小喵道：“我感觉这边的人好像对猫都不是很友好。”
陆大喵说：“坏人哪里都有，只是城中村地理环境和一些发展问题导致这里的经济似乎和外界脱节，这边的人群收入普遍都不高，而且外面是各种重污染的大厂，工作环境也不好。”
“这一带流浪猫比较多，再加上没人送去绝育，繁殖得越来越快。居民楼都是些简陋的平房，猫找不到吃，会闻着味进屋找吃。”
“爱心也需要经济基础，生活都成问题，这些一发情就整夜嚎叫的猫只会惹人厌烦。”
“强者挥刀向弱者，弱者挥刀向更弱者，他们的经济和能力只会让他们把泄愤屠刀对准比他们弱小的动物。”
“当然，这并不是所有人，不要因为个例就否认一个地方。”
江小喵似懂非懂，“那是不是只要人人都有钱就不会有人虐待小动物？”
耳畔传来一身低沉的笑。
“不是。”
“强者挥刀向更弱者是没有快感的，他追求的，是更刺激。或许是别的动物，或许是人。”
江小喵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夸奖的话倒是无师自通，“陆大喵，你好厉害啊，你简直就是一个文化猫。”
陆大喵沉默，把大尾巴盖在它脑袋上，“好了，闭眼睡觉。”
……
下了一夜雨，第二天天气放晴。
江小喵撅着屁股，拱着腰，先是拉长身体伸了个懒腰再爬起来。
陆大喵跳上窗户边缘，似乎是捕猎刚回来，嘴角还残留着血腥气，肚子微鼓。
阳光从破旧的窗户照进来，超大只缅因逆着光，绒毛渡上一层金色光晕。
他跳下来，看着撅着屁股伸懒腰小猫，走过去低下头嗅了嗅它，把昨天吃剩的那根火腿肠找出来，撕掉包装放在它跟前。
“吃吧。”
江小喵闻到了他嘴角血腥味，嗷呜一口咬掉一截火腿肠，问他，“你吃是的什么啊？”
陆大喵言简意赅，“鸟。”
哇哦！好厉害。
昨晚喝剩的那半盒牛奶一夜过去已经不新鲜，陆大喵没让它喝。它看着江小喵把火腿肠吃完，“要出去晒太阳吗？”
“咪呜！”
要！
废弃仓库这边没什么人，周围是略显荒芜的草丛，河流对面是废弃工厂，荒草丛生，一个冬过去，嫩黄绿从干枯里冒出来。
江小喵凑在黑漆漆的河流边看看，没见到鱼，倒是被里面味道熏得有些干呕。
它远离河岸，来到没什么人走的小路，啪唧一下倒在石板上，摊开圆滚滚的肚皮，张开四肢，睡成一张猫皮。
优雅的银虎斑缅因大猫蹲在离它不远的高处，观察着周围环境。
惊蛰一过，蛰伏一个冬昆虫陆陆续续从土里钻出来，今日阳光这么好，草地里竟然飘过来一只蝴蝶。
江小喵盯着那只蝴蝶，看着它越飞越近，然后扇扇翅膀，完全没察觉到地上躺了一只猫，晃晃悠悠地停在江小喵头上枯草上。
江小喵转了转眼珠，在蝴蝶完全放松的时刻，猛地一个仰卧起坐，朝头顶蝴蝶扑过去。
陆大喵闭眼小憩一会，身后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同时还伴随着嗷呜嗷呜声音。
它睁开双眼，扭头看去。
江小喵嘴里咬着一只蝴蝶，尾巴摇得跟小狗一样朝它跑来。
“陆大喵，我给你抓了一只蝴蝶，超大一只！”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86章
番外3
江小喵和陆大喵
江小喵松开嘴，被咬断翅膀蝴蝶躺在地上徒劳挣扎一下，然后安详地闭上眼。
它把蝴蝶往陆大喵跟前推，“谢谢你照顾我，这是给你的礼物。”
陆大喵低头，猫咪绝佳的视力能让它看清夹在那对漂亮翅膀中间带着绒毛五官恐怖的身躯。
江小喵给了蝴蝶一巴掌，于是那没什么骨头的躯体往上翘翘，进行最后的垂死挣扎。
陆大喵：“……”
它别过脸，“不用。”
江小喵很热情，“拿着嘛，别客气，它只是在装死而已，其实只要你一碰它，它立马活蹦乱跳。”
“……”
陆大喵跳到另一块石头上，远离一猫一蝶。
它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你知道蝴蝶是怎么来的吗？”
正在玩耍的江小喵疑惑抬头，“怎么来？”
陆大喵瞥了眼它爪子下蝴蝶，收回目光，“蝴蝶是完全变态发育类昆虫。首先是虫卵，白色，密密麻麻覆盖在叶子上，如果你的爪子不小心按到，你会听见汁水爆开的声音，爪子底都是粘液。”
江小喵按着蝴蝶的爪子顿了顿。
“如果虫卵顺利活下来，成功孵化后，就会变成毛毛虫。毛毛虫啃食植物枝叶，吃得多，一条毛毛虫有你一半长，胖胖，里面全是绿色的液体，身上带着花纹，凑近看，你会发现它们嘴巴里有着密密麻麻的牙齿，底下也是密密麻麻的脚。”
江小喵脚底一麻，收回了脚。
陆大喵接着道：“越到后期毛毛虫就吃得越多，植物的枝叶不够后，它们会爬在动物身上吸它们的血，你这种圆滚滚的小猫最好爬了。”
阳光下，大猫声音莫名带了几分阴沉。
“它们会趁你睡着的时候，用密密麻麻的脚蠕动，绿色的，带着奇异花纹巨虫沿着你的尾巴，爬上你的屁股，然后是你的背，用它那张布满牙齿的嘴咬破你的毛皮，直到绿色变成红色……”
江小喵：“！！”
它尖叫一声，一个箭步窜到陆大喵蹲坐石头下，翘着尾巴往上爬，直到把整只猫塞到大猫怀里。
“真的假的？我抓了蝴蝶，毛毛虫会来吸我血吗？”
陆大喵用尾巴盖住猫，“不一定，毕竟蝴蝶也会记仇。”
“呜！喵错辽，喵再也不抓蝴蝶。”
说到底，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江小喵嗅着陆大喵身上的味道，“如果要吸的话可以先吸你吗？你那么大，被毛毛虫吸了肯定比我恢复得快。”
陆大喵：“……”
你还挺贴心。
大猫叼着小猫跳下石头，沿着小路往前走。
江小喵晃晃屁股，“我们要去哪里？”
“去找午饭。”
“还要去偷东西吗？”
“先试试别的办法，不行就去偷。”
“哦……”后颈咬得有点疼，江小喵挣扎着想要下来。
陆大喵放下它，然后听见它问，“别的办法是什么啊？”
“不知道，先走走看，顺道带你熟悉这里。”
钢铁厂发出轰鸣，一大一小两只猫沿着破败小路前进。
路过水坑，江小喵停下步子欣赏自己的倒影。
“哇！陆大喵，看，我好酷。”
一只更大更威武的大猫出现在它头顶。
“你也很酷，不过和我相比还是差了一点。”
江小喵转着身子，看看前面，看看左面，又看看右面，最后扭着头看后面，尾巴的短绒毛还没长长，短短的一截高高翘起。
“我是一只白猫。”
它评价。
陆大喵安静看着它臭美，在它说完后用鼻尖拱了拱小猫背，“不是白猫，上面还有层银毛。现在不是很明显，过两天会看得更清楚。”
江小喵凑近看，果然看见一层银毛。
它被陆大喵舔得很干净，毛发蓬松，小小的身体圆滚滚，蹲着时就像一个长了毛小汤圆。
小汤圆坠在大猫后面往前走，跟着跟着开始追他毛茸茸的大尾巴。
大尾巴往后落了点，长绒毛拖在地上，江小喵便跳着坐上长绒毛，爪子抱住尾巴。
“陆大喵，我们来玩拉猫小游戏吧。”
巴掌大的小猫，对有小型犬体格缅因来说没什么重量。它垂着尾巴拖着江小喵往前走。
“是你玩，不是我们。”
阳光带着新发芽小草的芬芳，路边开着不知名小黄花，漂浮的云朵很蓬松。
江小喵怕坐坏陆大喵的大尾巴，于是顺着尾巴爬上它的背。它坐在对它来说宽阔背上，视野顿时变得开阔起来。
“前面我看见屋子。”
“嗯。”陆大喵回应它，“往前走就是城中村居民主要居住的地方。”
“那会遇到很多人吗？”
“这个点是上班的时间，人不会太多。”
江小喵被颠得晃了下，抬爪抱住缅因脖子。
“那我们去干嘛？”
陆大喵回应得很随意。
“乞讨。”
它说：“江小喵，到发挥你才能的时候了。”
江小喵：“……”
两只叠起来猫往前拐进狭窄的巷子，还没见到人，到先听见一阵嘈杂的嬉闹声。
陆大喵眯了眯眼，低声跟江小喵说“抱好”，然后就这么站在地上一跃，轻松跳上巷子的围墙。
墙另一边长着一颗高大槐树，缅因带着小猫，藏进槐树枝叶里。
几个孩子从巷子拐角走了过来。
江小喵趴在大猫背上偷偷往下看，发现是那天找它三个熊孩子。熊孩子手里拎着一只橘猫，身后跟着两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小女孩。
“李勇，你站住！”稍微高一点女孩中气十足地喊，“你们把手里猫放下！”
领头的熊孩子听见声音，回头不耐烦地瞪她，“你烦不烦！放什么放？这是你家猫吗？我警告你，滚远点，不然我揍你。”
另一个女孩也往前走一步，“你们这是虐待小动物，是犯法的，不能这样做。”
“还犯法……”李勇身边的男孩嚣张道：“那你报警让警察来抓我们啊？李哥家牛肉都被这猫给偷吃了，要是警察真的来了，我们还想让它赔呢。”
高女孩说：“根本就不是你手里那只猫偷吃。偷吃你家肉是的一只大黑猫，你手里橘猫这么老，怎么可能爬得进你家？”
熊孩子才不管，“就它睡在我家旁边，不是它是谁？刚好我爸把他不要的打火机送给我了，我要把它全身毛都给烧光！”
两个女孩气得脸色发红。
而在李勇拎在手里橘猫尝试着挣扎一下，发现挣脱不开后，慢慢垂下尾巴。
几秒后，它像是嗅到了什么，尾巴尖动了下，抬起头朝江小喵他们躲起来的树上看去。
“呀！”江小喵叫了声，“好可怜猫猫，我们可以救它吗？”
它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唯一能救只有陆大喵，但它不想勉强陆大喵，低头蹭蹭它的毛，“要是实力不允许就算了，不要逞强。”
陆大喵狭长锐利的眼睛扫着那三个男孩，“之前你说如果被抓住，尾巴会被烧，是谁烧的？”
江小喵目光锁定那个最高的熊孩子，“就是他，我刚刚听见了，她们喊他李勇。”
陆大喵把背上小猫放下来，“你待在这里不要动。”
它刚说完，整只猫就蹿了出去。
李勇拎着手里的橘猫挑衅地看着对面的两个女生，“我劝你们赶紧回家玩你们跳皮筋去，不然我让你们哭着回去。”
“你……”高个女生张嘴刚想说话，余光忽然瞥到什么，没忍住往后退了一步，嘴里发出一声惊呼。
下一秒，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那道影子落在李勇肩上，然后跃起，后腿对着他的肩狠狠一蹬，男生发出一声痛呼，整个人被蹬得往前一个趔趄，面朝地摔了下去。
橘猫在他落地的瞬间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一个白色圆脑袋从树叶里冒出来，没出声，疯狂朝它使眼色。
橘猫没看懂，但还是朝着它待的地方跳了上去。
李勇用手撑着地抬头，对上一双菸灰色竖瞳。和别的猫相比，这只缅因的眼睛上挑狭长，看着完全没有猫咪应有的幼态和圆润，反而透着一股说不上来野性。
被那双眼睛盯着，李勇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只猫，而是一只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