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姜珩则在沙发上哐哐跑酷,边跑边纠结。

    陆沂川知道明天就是他忌日吗?

    他要不要提一下啊?

    要是说了,他原本都忘了,结果被他一提想起来怎么办?

    很快,他的纠结被陆沂川的一个消息给砸散了。

    男人的头发半干,睡衣扣子没扣全,露出半截锁骨和若隐若现的胸膛。他拿着牙刷仔细地给小猫刷牙,看着小猫毛茸茸的尾巴从下巴拂过,忽然开口,“明天我要见一个客户,会议很长,估计没时间给绒绒打电话。”

    “我跟黑猫白猫说好了,他们会过来,到时候想吃什么跟它们说。”

    姜珩愣了愣,几秒后,他眨眨眼睛,应了声好。

    他想,他好像没必要说了。

    这一晚,一人一猫都有些安静。

    姜珩背对着陆沂川,盯着窗外的月亮看了许久,在月即将西沉的时候闭上眼睛一点点朝男人的怀里蹭去。

    在他挨着陆沂川胸口的瞬间,男人就伸手过来搂着他,指尖从茂密的毛发里挤进去,一点点摩挲,最后停在跳动的心脏上方。

    姜珩听着他的心跳声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姜珩醒来的时候陆沂川已经不在了,昨夜的月亮那么明,今早起来却下着雨。

    一下雨,温度就开始骤降,明明是八月,姜珩却感觉冷。

    他跳下床,站在通往花园专门给他留的小门边,冷风从外面灌进来,他伸出爪子扯下了脖子上的项圈。

    -

    陆沂川在车里接到了姜灼的电话。

    男人一身黑,坐在光线昏暗的后座,几乎和压抑的氛围融为一体。

    他看着手机,听着它足足响了十多秒才按下接听。

    里面传来姜灼抱歉的声音,“最近我们一家都在国外,今天可能赶不回来了。”

    陆沂川没说话。

    姜灼接着道:“我们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我看你最近也过得很好,沂川,这么久过去了,总要学着向前走。”

    陆沂川挂了电话。

    车子开到墓园的时候雨小了很多,空气雾蒙蒙的一片,一座座墓碑冰冷又沉默。

    他依旧带着定做的栀子花,没带伞,淋着雨站在山下往上看。

    心情和前几年来总归是不同的,比起悲伤,他像是来做最后的道别。

    陆沂川找到碑,放下花,跟往常一样坐着靠在石碑上。

    “我知道你不在这,不过这些年来这里说话习惯了,不说些什么感觉有点奇怪。”

    面对小猫姜珩时,他总是下意识克制着情绪,而这里,成了他阴暗面的宣泄口。

    他伸手指了指旁边的空地,“看到没,那里是我给我自己留的地,不过现在看来没必要了,我比谁都想要和你长命百岁。”

    墓碑的轮廓被他指尖摸得不再尖锐,他跟往常一样一寸寸抚过,“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

    姜珩的尸骨长眠于地底,可他爱的是他的灵魂。

    陆沂川曲着腿,鸭舌帽的帽檐盖住大半的脸。他靠在墓碑上,在渐大的雨声里,缓缓闭上眼。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陆沂川没管,脚步声越走越近,然后头顶的风雨被阻隔。

    “陆沂川……”

    雨滴落在伞面嘀嘀嗒嗒的响,陆沂川听见有人这么喊自己。

    他愣了两秒,缓缓睁开眼。

    在他抬眼的时候,那只撑着伞的手往上抬了抬,露出被伞盖着的脸。

    漫天雨幕里,少年猫似的眼睛弯了弯。

    “好久不见。”

    第58章

    有那么一瞬间,陆沂川怀疑自己在做梦。

    比起还在恍惚的情绪,先做出反应的却是他的身体,他抬手扣住少年的手腕,将人拉着往自己身边拽。

    姜珩被他拽得踉跄,身体连着手里的伞朝男人倾斜,雨珠连成线在两人中间滑落,嘀嘀嗒嗒溅在手背上,冰得他缩了下手。

    陆沂川攥得更紧了。

    他盯着少年生动的眉眼足足看了十多秒才稍微缓过神,声音沙哑得厉害,“你怎么……”

    姜珩靠近,蹲在他面前,伞不是很大,两个男人遮不全,就这么会的功夫,姜珩的肩膀已经湿了一片。他身上穿着件不知道哪里借来的T恤,露出的脖颈细长纤瘦,单薄又漂亮。

    “我求来的限时体验卡,总共就三个小时,来的时候花了快一个小时,现在还有两个小时。”

    “为什么……”

    雨声渐小,雾气渐浓,旁边的墓碑被遮掩,世界空荡得仿佛只有他们两个。

    当猫久了,忽然变成人姜珩有些不习惯,缩手缩脚地蹲在地上,浅色的发丝带着雨水的潮气,乖顺搭在他脸颊。

    “因为不想你难过。”

    他拉过陆沂川的手往自己脸上摸,“我想让你看看,我是真的活过来了,有血有肉,有温度。”

    他弯着眼笑了笑,眼底仿佛有星辰,“当然了,不是说猫不好,我只是想让你看着我的脸。想用我的脸告诉你,我真的是姜珩。”

    男人的手指一点点从他脸上摸过,眉毛、眼睛、鼻子,最后沾着水汽的指尖在他翘起的唇珠上按了按。

    姜珩躲开他的手,慢吞吞道:“我知道你有事情瞒着我,或许我能变成人这件事压根就没你说的那么简单。我不是什么事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你不说,我就不问,可是陆沂川,我想要你开心。”

    “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总是把我当孩子看,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也什么都不要我做。”

    “姜珩。”

    陆沂川忽然喊他的名字,声音低沉喑哑,在雨声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汹涌。

    姜珩愣了愣,看着他暗下去的眼睛,有些结巴:“怎……怎么了?”

    男人的手往后移,宽大的手掌卡住他的后颈,将他往前带。

    姜珩趔趄一下,一只手撑在了陆沂川腰上,另一只腿则跪在了他腰侧的石板上。

    伞再一次没拿稳,雨滴哗啦啦的掉,溅了几滴在陆沂川额前的头发上。水滴在他发梢坠着晃了晃,然后挣脱束缚,落进姜珩敞开的衣领里。

    咚!

    他似乎听见自己的心跳响了声。

    男人就这么卡着他的后颈,迫使他仰头看着他,然后俯下身,张嘴,从他唇瓣上碾过。

    这个过程很短,几秒不到,陆沂川离开时姜珩都没反应过来。

    他感觉雨水的潮气都覆盖到他眼睛上了,眼前雾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迷雾里,他听见男人开口。

    “绒绒,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姜珩大脑宕机,呆呆摇头。

    “那讨厌我亲你吗?”

    他下意识抿了抿唇,唇瓣连着指尖都在发麻,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半响才反应过来。

    “不……不讨厌。”

    于是事情开始变得失控起来……

    姜珩被按着腰向下贴近,跪着的那只腿撑不住,两只都岔开跪了上去,男人一曲腿,他整个人就被顶起坐在他怀里。

    伞面又斜了下,不过这次无人在意。

    姜珩仰着头,脸上落了雨,雾蒙蒙的。陆沂川的脸上也是雨。脸贴着脸时,冰冷的触感激得姜珩抖了下,然后更难耐的热在肌肤相贴的地方散开。

    他眨了下眼睛,下一秒,唇就被含住。

    和之前那种一触即离的亲不同,他被咬着碾磨,口腔被挤进,舌尖被勾着,里里外外都是另外一个人的味道。

    因为位置的关系,他几乎被钳在陆沂川怀里,手脚都动不了,只能被迫承受。

    或许是怕他难受,姜珩被托着屁股换了个位置。

    两人的位置发生颠倒,他坐在冰冷的石板上,男人跪在他腰侧,捧着他的脸,一寸寸压下来。

    姜珩攀着陆沂川的肩,手里的伞什么时候掉了都不知道,冰冷的雨落在脸上,又被更多的热掩盖。

    才刚成年的少年哪里受得了这种,亲了没几分钟就开始喘不过气,伸手开始推男人的肩膀。

    陆沂川往后退了点距离,擦掉他嘴角的水渍,眼底神色深沉。

    姜珩一睁开眼睛就瞧见他这副模样,当即被吓得又把眼睛闭上,“陆、陆、陆沂川……”

    陆沂川手撑在他腿上,宽阔的肩将姜珩彻底笼罩在身下。

    四年过去,他的体格已经趋于成熟,平日里收敛着锋芒的时候看着还好,可一旦爆发,一举一动带着极强的攻击性。

    反观他身下的少年,才刚成年没多久,身体还在抽条,看起来单薄瘦弱,像清晨刚冒出头的花苞,青涩稚嫩。

    他低下头,看着小猫的脖颈连着脸颊泛起红。

    “绒绒,那我这么亲,你会讨厌吗?”

    “……”

    姜珩……姜珩说不出话来,揪着陆沂川衣服的手又黏又潮,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

    于是他又被男人压着亲。

    太近了……

    从前的十多年里,他们从来没有这么近过,近到姜珩怀疑自己快要融化在他怀里。

    这种陌生的情愫让他心跳失常,脑袋晕乎乎的,什么也不知道,配合着予取予求。

    直到他的腰支撑不住,往后倒在一块坚硬的石碑上。

    姜珩伸手摸了摸,睁开眼睛,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和贴在上面的黑白照。

    他瞳孔颤了颤,“呜……陆、陆沂川,不、不行……这里……”

    他伸手去推男人,反而被他扣着手压在墓碑上。

    姜珩身前是陆沂川,身后是自己的碑。

    而他们……

    在他的尸骨上幕天席地的亲吻。

    ……

    -

    “阿——阿嚏!”

    姜珩裹裹小被子,吸吸小鼻子,然后,“阿嚏!”

    陆沂川端着混着药的水走进来,甩了甩手里的体温计,“先把药吃了,吃完量量体温。”

    姜珩幽怨地看他一眼,然后才低头慢吞吞喝药。

    他毛茸茸的大尾巴一扫一扫的,琉璃一样的眼睛到处乱飘,就是不看男人。

    药喝完了,姜珩乖乖含着体温计,坐姿端正优雅,尾巴含蓄的把前爪盖住。

    陆沂川扫了他一眼,缓缓开口,“绒绒这是……害羞了?”

    “咪!”

    才没有!

    他一张嘴,体温计就掉了,被陆沂川伸手接着。

    男人拿着体温计再次塞回他嘴里,“那为什么不看我?”

    姜珩朝他看去。

    跟前的人又恢复了以往的温和,逆着光坐在椅子上,好一派端庄君子模样。

    可姜珩总能想起他掌心的温度和挤进口腔时的触感。

    一想到这,他整只猫都不好了,眼神又开始乱飘。

    陆沂川看着他,“生气了?”

    姜小猫扭扭捏捏,咬着体温计说话含糊不清,“不是生气,就是……就是……”

    好吧,就是害羞。

    他耷拉着耳朵,听见男人笑了声,“没关系,以后习惯就好了。”

    姜珩:“……”

    也不是很想习惯。

    他嘴里的体温计被拔了出去,“还好,没发高烧。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做。”

    姜珩被那场雨淋得感冒了,但好在只是打喷嚏和流鼻涕,精神状态看着还可以。

    一听到吃的,长毛小猫忍不住喵喵叫。

    “我想吃薯片。”

    男人抱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姜珩恶从胆边生,“我们都是亲亲的关系了,我吃一包薯片怎么了!”

    陆沂川,“……”

    他放下手,蹲下身,“那你知道亲亲是什么关系吗?”

    刚刚还很嚣张的小猫哼哼唧唧,“反正、反正那是成年人才可以干的事情,我已经成年了。”

    男人戳戳脑门,“姜小珩,你还知道你已经成年了啊。”

    姜珩是小猫的时候被一只手端着,现在变成半大猫的时候被两只手端着。

    猫猫出街,毛茸茸的尾巴不受控制地扫来扫去,“陆沂川,你要带我去哪里?”

    陆沂川垂眼看着那条尾巴,“带某个成年人去拿薯片。”

    姜珩:“嘿嘿!”

    到了零食柜,他主动跳下来。

    之前是小猫的时候,他的小短腿走路啪嗒啪嗒的,现在他不仅大了,还胖了,带着一身长绒毛,走起路来吨吨的。

    他吨吨吨围着陆沂川的脚绕了两圈,看见男人是真的从柜子上端给他拿薯片后开心道:“我要去外面的躺椅吃,然后把我的平板拿上,我上次看的剧还没看完呢。”

    刚说完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陆沂川拿着薯片,“感冒还想出去吹风?”

    姜珩只能把地点定在客厅。

    他有自己的小沙发,坐上去时沙发的弧度刚好和猫身契合,剩下两只五厘米长的小短腿在外面晃悠。

    左边是恒温的水,右边是陆沂川给他炸的小鱼干,怀里抱着薯片。

    姜珩晃着腿,觉得他一定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猫。

    他又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点开他没看完的剧。

    咔嚓咔嚓……

    薯片这种东西究竟是谁发明的呢?

    第59章

    姜珩看剧看了没多久,墙边给他留的小门里挤进来一个圆滚滚的脑袋。

    脑袋左右看了看,只看见姜珩,没瞧见陆沂川,于是便慢吞吞地往里挪。

    很显然,仅供轿车通行的门并不使用于大卡车。

    卡车在进行到肩膀的时候就卡住了。

    白猫使劲、再使劲,小门被挤压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终于,在啵的一声后,白猫滚了进来。

    姜珩扭头,看着它甩甩身上的毛,迈着实心的步伐朝他走来,看似笨拙又灵活地跳上姜珩放小鱼干的椅子。

    “老大让我来问问你,你办的事办好了吗?”

    姜珩捧着一块薯片放到嘴里,咔嚓咔嚓,“办好了,我已经跟陆沂川解释过了,他不会怪你们的。”

    “哦……”白猫心不在焉的,“你这个小鱼干看起来真好吃,我可以尝尝是什么味道吗?”

    姜珩点点头,然后朝白猫道:“你们太笨了,猫猫大人根本就不是那个木雕猫,不对,根本就没有猫猫大人,那压根就不是猫猫大人……”

    白猫咬着小鱼干咔嚓咔嚓,“那不是猫猫大人是什么?”

    姜珩吃着薯片咔嚓咔嚓,“是山神,我去的时候祂都告诉我了。”

    “祂说,那时候三清山上的庙很火,每天都有很多人来,山神庙就在寺庙旁边,也会顺带着祭拜祂一下,因为那块地方还有稀薄的灵力,才让祂觉醒了神识,只可惜……”

    姜珩揉了揉薯片的袋子,“三清山荒废了许久,没了信仰之力,山神日渐衰弱,甚至只能让我维持两个小时的人形。”

    白猫咔嚓咔嚓,“那要怎么办?”

    姜珩咔嚓咔嚓,“山神爷爷说没有办法,衰退是必然的,现在的人们并不需要神,祂已经活够久了。”

    白猫揉揉肚子,忽然有些伤感,“那我们以后是不是没有猫猫大人了?”

    姜珩咔嚓咔嚓,“在猫猫眼里,你们就是猫猫大人。”

    白猫接着咔嚓咔嚓,“那你不难过吗?”

    姜珩换了个姿势咔嚓咔嚓,“还好吧,祂虽然现在消退了,但等到需要祂的时候,祂自然会出来。”

    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人们可能会忘记山神的存在,但猫不会。”

    他道:“你们真的笨,这么久了,都没发现事情的真相。”

    白猫咔嚓咔嚓,“那你可真聪明。”

    “那可不,我第一次就发现不对劲了,不过我是个谦虚的性格,一直没告诉你们,直到现在发现实在瞒不下去才跟你说的。”

    白猫:“咔嚓咔嚓……”

    姜珩掏掏袋子,爪子捞了个空,他捧起薯片袋子看了看,发现只剩一袋空气。

    他扭头,白猫咬着最后一条小鱼干,在他的注视下,咔嚓一声吞进嘴里。

    姜珩低头,看着椅子上的鱼干屑,又看了看空荡荡的碟子。

    “阿嚏——”

    他张嘴:“陆沂川!!!”

    “我的小鱼干!!”

    ……

    陆沂川刚视频开了个远程会议,签了笔市值几个亿的单子,前后不过十分钟的时间,此刻正站在客厅处理两只猫的矛盾。

    银白短腿小猫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朝对面的白猫呲牙,“就是它!它把你给我炸的小鱼干全给吃了!”

    他强调,“一根都!没!剩!”

    白猫趴在地上弱弱,“喵问过你意见的。”

    姜珩气得抬起五厘米的腿在地上拍了拍,“你问的是能不能尝尝,你知道尝尝两个字怎么写吗?!”

    “喵不知道。”

    姜珩:“……”

    好气,吃了有文化的亏!

    陆沂川抱起自己的猫,“好了,一碟小鱼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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