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的穷逼老板:而且我的技术很正宗,风险比民间术士小很多。

    喻争渡看着老板的回复,恍惚间有种在看微商朋友圈的感觉:我们的技术是最吼的!无风险无副作用!

    喻争渡思考了一下,回复道:受到你的启发,我刚刚也想到个赚钱的小技巧,很适合我们公司,而且走明路,无风险

    我的穷逼老板:什么技巧?

    喻争渡:五鬼运财太邪门了,不合适,但你可以考虑改进一下,搞个五鬼搬砖术,争取成为工地一哥

    喻争渡:干得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做包工头

    我的穷逼老板:…

    过了一会,商阙从办公室里出来,拉了张椅子坐到喻争渡旁边,他双腿交叠,一手托腮,配上俊美的五官,浑身散发着让人移不开眼的气质。

    喻争渡聚精会神地看电脑屏幕,手上不停敲着键盘,看都不看他一眼。

    半晌,商阙悠悠叹了一声:“难道真的要去驭鬼搬砖?”

    喻争渡只好转头看了看他,不得不说,老板的外形真的很精英,服装都是高定质感,完全没有一丝穷逼的气息,他忍不住揶揄道:“放心,你一定会是工地最靓的崽。”

    商阙:“…”

    喻争渡还想再调侃他两句,上又来信息了,却是自从送了石头之后好久都没联系过的李甜甜。

    李甜甜:喻同学,你们公司的转运磁石还有吗?

    李甜甜:我想给我朋友买一个

    李甜甜:她正好在园区,有的话我们现在就过去你们公司拿货

    喻争渡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看了老板一眼,有些不可思议:“这东西居然还有回头客?难怪市面上卖水晶的生意那么红火呢…”

    商阙也琢磨了一下,道:“让她们过来拿货吧。”

    喻争渡:“…”

    看来老板是真的很不想去搬砖。

    不过公司虽然穷,喻争渡也不至于真的去做黑心商人,他和李甜甜了解了一下,才知道怎么回事。

    原来李甜甜上次从喻争渡这里拿了那块石头,一开始还挺不开心的,觉得喻争渡糊弄人,私下里还偷偷跟闺蜜吐槽自己遇到了奇葩送石男。没想到她当天回去之后,运气就开始变好了,不仅肩膀不酸痛了,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

    因为时间点实在太巧了,李甜甜本来就是那种会相信水逆星座的小女生,自然怀疑真的有可能是那块石头的功劳,之后她就随身带着那块石头,果然不管工作还是生活都开始变得顺利,前几天还顺利加了薪。

    李甜甜更加把那块石头当成了宝贝,还跟几个玩得好的小姐妹分享过,不过那块石头外表实在太没有吸引力,虽然她说得很神奇,但朋友们并没有当回事,相比之下,她们更喜欢漂亮的水晶。

    这次是因为李甜甜的一个闺蜜最近不知怎么地,接连碰到倒霉的事情,精神状态也不太好,和李甜甜之前的状况有些相似,李甜甜便向她大力里越来越夸张的脑补,气鼓鼓地回去上班了。

    ***

    陈思妤的家在本地知名土豪别墅区,均价据说已经超过十万,每家每户都有独立小花园,到了门口,还有保姆出来迎接。

    喻争渡和商阙下了车,就见陈思妤看了停车位的方向一眼,那里停着四台车,她问保姆:“今天有客人来吗?”

    保姆应道:“来了位大师,是思捷从帝阳那边请回来的,说是来给先生驱邪的。”

    陈思妤的脸色顿时一黑,陈思捷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两人关系素来一般,加上后妈从中传小话,姐弟俩这两年越发的不对付。

    陈思妤斥道:“胡闹,这是说爸爸见鬼了还是撞邪了,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种迷信活动。”

    喻争渡:“…”

    唉。

    几人刚进屋,就听大厅连接房间处的走廊传来交谈声。

    “大师,请到这边看看。”一个脸色有些憔悴的中年男人率先走了出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爸爸。”陈思妤连忙跑过去挽住他的手臂。

    陈爸爸有些惊讶:“思妤,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陈思妤道:“我专门请了人回来看你。”

    她刚说完,就听跟在陈爸爸身后出来的年轻男子嘲讽道:“又是哪里请的医生?都来过多少人了,也没见爸爸好转,你就别再浪费爸爸的时间了。”

    这人正是陈思妤的弟弟陈思捷。

    陈思捷的旁边还有两个人,却都是道士打扮。

    靠前面点的道士六十左右的年纪,长得十分清瘦,脸上还蓄着灰白的胡须,但是精神抖擞,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落后他一点的道士很年轻,看着才二十出头,大约是老道士的弟子。

    “要我说,爸爸根本就不是生病。”陈思捷看了那老道士一眼,语气里颇有得意,“这位是我专门从帝阳青莲观请回来的穆道长,穆道长刚刚已经看过爸爸的情况了,爸爸就是被脏东西缠上了,你快让你的医生回去吧。”

    陈思妤反唇相讥:“谁跟你说我请的是医生了?”

    “不是医生?”陈思捷狐疑地看她,“那你请的是什么人?”

    总不能也请了大师回来吧,他这个姐姐留过学,可最不相信这一套的。

    “他们…”陈思妤回头看了喻争渡和商阙一眼,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喻争渡适时站出来,冲几个人点了点头,微笑道:“诸位好,我们公司是做健康管理的。”

    现场:“…”

    陈思捷当场就笑出声来,看着陈思妤:“你不会打算让爸爸吃保健品吧?”

    穆道长也对陈爸爸说道:“陈居士,我等下就要开坛做法了,无关人等最好不要在场,免得冲撞了。”

    陈爸爸有点为难地看着女儿,道:“思妤,穆道长是青莲观的观主,是思捷好不容易才请过来的,要不你先让你的客人回去吧,路费照付就是了。”

    陈思捷闻言得意地给了陈思妤一个眼神。

    陈思妤当即不服道:“爸爸,商先生和小喻他们是专业的,你让他们给你看看吧。”

    穆道长轻拂了一下袖子,冲陈思妤道:“陈小姐,令尊遭遇的并不是健康问题,所谓的健康管理并不能解决他的状况,还会耽误正事,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再这么做了。”

    陈思捷跟了句:“听到大师的话没有?”

    陈思妤被挤兑了一顿,脸都气红了,偏偏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这时候,就见商阙抬了下眼睛,开口道:“都什么年代了,道士怎么一点进步都没有,还跟封建社会一样愚昧呢。”

    陈思捷顿时怒了,道:“你说话客气点!”

    跟在穆道长身后的小道士也有些恼意,就要上前理论。

    反而穆道长并不动气,示意弟子退下,还好脾气地向商阙鞠了个礼,回应道:“这位居士,我知道你们受到新时代的教育,相信科学,不信鬼神,不过,这大千世界,总有人类不能完全了解的地方,尤其是阴阳之事,自古传今已有数千年,绝非空穴来风,并不是人接触不到,就是不存在的。”

    “我劝阁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穆道长不卑不亢,声音朗朗,短短一番话,令闻者无不心头一震,便是陈思妤,都不由对他生出几分信任。

    陈爸爸更是对他俯身一拜,恭敬道:“道长说得有理。”

    陈思捷更是得意,便要斥责商阙。

    就见商阙露出个不屑的表情,漠然道:“谁跟你说不信鬼神了?我说的是你们道士这么多年不思进取,技术也没半点进步。”

    穆道长:“????”

    其他人:“????”

    刚要说话的陈思捷被噎了一下,茫然地看了看商阙,又看了看陈思妤。

    陈思妤也是莫名其妙,回看商阙。

    你们不是搞磁场转运的吗?

    穆道长不耻下问:“请问这位居士,你说的技术进步是指…”

    商阙:“这么多年了,你们驱邪还要开坛做法,难怪会被世人打成封建迷信。”

    穆道长顿时有种被耍的感觉,表情差点没绷住,他弟子更是气得风度大失,上前一步道:“你开什么玩笑?不开坛做法,怎么驱邪?这可是老祖宗几千年传承下来的本领,你少用封建迷信扣帽子…”

    商阙这次直接把鄙视放脸上了:“几千年传下来的,还说不封建迷信,当年破四旧破的就是你们这种。”

    道长怒了。

    陈思捷也怒了。

    陈爸爸生怕一对儿女当众掐起来,连忙想要圆场:“这位朋友,话不是这么说的…”

    就见商阙拽了喻争渡一把:“把我们的小程序拿出来,让这些道士见识一下新技术。”

    陈爸爸一句话没说完,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啊?什么新技术?”

    商阙轻哼了一声,神色高冷:“阴气检测器,通过最新技术科学分析你撞邪的可能性。”

    现场:“…”

    喻争渡:“…”

    老板,你倒是包装一下语言啊…

    作者有话要说: 商阙:要啥自行车

    手抓鬼┃与时俱进的抓鬼装备

    商阙的话一出来现场集体懵逼了,半晌,陈思捷才气愤地骂了一句:“哪里来的神经病?”

    小道士也有种一口气提不上来的感觉,脸上憋得通红,冲陈爸爸道:“陈居士,你们家这是什么意思?”

    穆道长亦是对陈爸爸作了个揖:“陈居士,青莲观传承至今已有上千年历史,无论仪范术法、斋醮科仪都是代代相传,从不欺世盗名,此次专程从帝阳过来,实在是看在陈小居士一片诚心的份上,若你们不信贫道的能力,贫道这便离去。”

    陈思捷一听急了,冲父亲道:“爸,穆道长可是帝阳那边鼎鼎大名的得道高人,多少人排队都请不到他,你可别再让姐姐胡闹了。”

    陈爸爸冤枉啊,他都没听懂商阙在说什么,连忙道:“道长,您误会了,我没有不信任您的意思。”

    陈思捷转头去赶商阙和喻争渡:“你们两个是哪里来的骗子,赶紧滚回去。”

    陈思妤哪能让弟弟得逞,今天要是让她带过来的人就这么回去了,那她以后在父亲心里可不跟不靠谱挂钩了,她连忙看了喻争渡和商阙一眼,想让他们表现一下。

    却见商阙看了她一眼,一脸漠然:“你们家里人这种态度,想让我们公司出手,得再加钱。”

    陈思妤:“…”

    现场:“…”

    陈思妤简直要后悔死了,她是看这家公司确实有点本事的样子才病急乱投医的,谁能知道这个小老板完全不会看场合,这下她在弟弟面前算是把脸丢光了。

    喻争渡也忍不住给了老板一个充满敬意的眼神,不愧是鬼王,这种场合,还敢现场加价,他怕再让老板表现下去他们会被人轰出去,连忙打圆场:“大家别激动,我们不是说道长骗人的意思,只是大家用的技术不一样而已。”

    那小道士都给气笑了,也不管师父拦着,上前一步道:“你们搞清楚情况没有?我们这是驱邪避凶,要跟阴物打交道的,可不是你平时那套手段能糊弄得过去的,你们再不走,小心把自己搭进去…”

    他说话的当口,喻争渡也掏出了手机,打开app对着陈爸爸一顿扫,道:“道长你误会了,我们也是驱邪转运的…”

    小道士见他拿手机出来,更加生气了:“怎么?你这是拿手机给邪祟拍照不成?”

    刚说完,就见喻争渡微微吸了口气,吃惊地看着陈爸爸:“陈先生,你左手臂还好吗?”

    陈爸爸闻言脸色微微一变,语气有些微妙:“你为什么这么问?”

    喻争渡看着app界面,道:“根据我们检测器的分析结果,你全身布满阴气,这阵子应该经常全身发冷吧,其中左半边身体又要严重一些,尤其是左手…”

    他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恐怕拿东西都费劲吧。”

    陈爸爸本来有些狐疑,闻言顿时精神一震,连声道:“准了准了,就是这样子的。”

    他几步走到喻争渡身边,眼睛往喻争渡手机上凑:“你们这是什么技术?怎么一扫就能知道我的情况?”

    只见手机界面上正是他的身体成像图,整个成像笼罩着一股黑色,有深有浅,不同部位还有对应的数值。

    喻争渡指着那些数值和他解释:“你身上被阴气侵蚀,所以会感觉到冷,这些颜色深的,指数高的,就是你现在身上阴气重的部位,这些地方比别处更加不舒服。”

    陈爸爸越看眼睛睁得越大,满脸的不可思议:“太神奇了,就是这些地方,这几处,都是我最不舒服的,医院都没有检查出来,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专利技术,保密的。”喻争渡笑道,“阴气引起的畏寒、不适并不是生理病变,在造成实质伤害之前,医院是检查不出来的。”

    陈爸爸看着那app啧啧称奇,满脸的惊叹,一时间倒是把穆道长和他徒弟给忘在一边了。

    陈思捷眼睁睁看着父亲对那两个骗子的态度突然大变,整个人都愣住了,干巴巴地说道:“爸,你别让人给骗了啊。”

    陈爸爸瞪了他一眼:“这还能骗?你知道他们检测得有多准吗?”

    陈思捷:…当然不知道啊。

    穆道长也有些意外,微微皱了下眉,道:“贫道自八岁开始修道,至今已有五十个年头,见过的阴物不计其数,还从来没有听说过阴气可以检测的。”

    商阙脸上无甚波动,话却一如既往的嘲讽:“要不怎么说你们不思进取呢。”

    穆道长能忍,他徒弟可不能,小道士立刻跳出来道:“你休得再胡言乱语,你这种骗子我见多了,随便拿个仪器就敢说是高科技,说得天花乱坠,也就是运气好,碰巧蒙对罢了。”

    他冷笑:“说半天,最后还不是卖保健品,卖治疗仪器。”

    “不是啊…”喻争渡有些无辜,“我们也可以驱邪抓鬼的…”

    “可以个…什么?”小道士正义愤填膺,冷不丁被呛了一下,登时瞪大了眼睛,“你们抓鬼?”

    连带他们过来的陈思妤都惊了,等等,这不是她想象中的剧情啊,她下意识道:“小喻,你们不是卖转运磁石的吗?”

    小道士一听陈思妤的话就明白过来了,这俩骗子就是卖些骗人玩意的,但是碰巧遇到他和他师父两个有真本事的在场,原来的套路不好使了,竟是临时连抓鬼的大话都敢说出来。

    小道士一想通,情绪倒是缓了一下,敛容道:“你们也能抓鬼?怎么抓?”

    商阙懒洋洋道:“用手抓。”

    现场:“…”

    喻争渡:“…”回去得和老板谈谈做生意的语言艺术才行!

    穆道长叹息一声:“太胡闹了。”

    小道士气汹汹又去看陈爸爸:“陈居士,你要是相信这些骗子的话,那我们现在就走,你让他们给你驱邪抓鬼吧。”

    “唉,别别,道长千万别这么说。”陈爸爸有点慌,虽然这两个年轻人的技术看起来很炫,但说话也实在不靠谱,这都扯到邪祟了,当然还是货真价实的道士让人放心,他连忙到穆道长跟前鞠了个礼,道,“还请道长开坛做法,为我祛除邪祟。”

    见父亲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请来的大师,陈思捷终于松了口气,得意地给了陈思妤一个挑衅的眼神。

    陈思妤此时已经无奈多过气愤了,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请来的两个人太天马行空了…

    陈爸爸又去看喻争渡:“小兄弟,你们这技术挺好的,但做法事还是得道长来,这样,我让思妤先送你们回去,该付多少钱一分不少…”

    陈爸爸的态度让商阙满意了一些,难得赏给他一个眼神,道:“抓鬼我们比老道士专业。”

    穆道长:“…”

    陈爸爸汗了一下,正想再劝,那年轻气盛的小道士忍无可忍,抢先一步道:“行啊,那你们就留下来看我们开坛做法,等那邪祟被引到坛前,你们可得露上一手。”

    穆道长脸色一板:“元清,休得胡闹。”

    与此同时,商阙随口应道:“可以。”

    事情闹到了这局面,陈爸爸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两伙人,是非得分出个高低胜负来不可了。

    …

    在陈爸爸的吩咐下,家里帮佣很快备齐了东西,在大厅设好香案祭坛。

    等吃过晚饭,穆道长兀自在坛前打坐,小道士便忙碌了起来,他从开来的车里拿出个箱子,取出观里带来的法器、黄符等,甚至还拿出一个古色古香的小香炉,香炉里装着半炉香灰。

    小道士面带骄矜地扫了商阙一眼:“这是我们观里的香灰,常年供奉在张真人座前,具有驱邪镇宅的作用。”

    不但那香灰小有说道,他拿出来的法器无不古朴厚重,一看就是有着悠久历史的名器,这青莲观果然名不虚传。

    商阙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游戏,对小道士的挑衅视而不见。

    陈思捷抓紧机会对陈思妤冷嘲热讽:“姐姐,你以前总说不要相信封建迷信,怎么自己迷信起来,还不如我呢?这找的都是什么人啊?”

    陈思妤哪还说得出话来,闷着头给自己泡咖啡去了。

    陈思捷难得赢了姐姐一次,嘴都要裂到后脑勺去了,他还觉得不够过瘾,又去奚落喻争渡:“你们公司有什么装备,不会真的要徒手抓鬼吧?”

    喻争渡思索了一下,道:“装备我们也是有的…”

    陈思捷正想追问,那边小道士终于准备完毕,道:“开始了,无关人等,请勿打扰。”

    陈爸爸是现场最紧张的,连忙喝了陈思捷一句:“安静,都安静。”

    只见穆道长站了起来,从香案上抽出一柄桃木剑,开始掐诀念咒。

    他声音沉沉,令闻者心绪悠悠,只是仔细聆听,却能听到一点不和谐的声音来自商阙的手机游戏。

    陈思捷没忍住白了他一眼,陈思妤更是心情复杂。

    喻争渡凑近老板身边,低声道:“老板,给凡人一点面子。”

    商阙用余光看了他一下,这才不情不愿地收起手机,道:“给你面子。”

    这时,屋里忽然吹来一阵阴风,那阴风并非来自大门或窗户,却是从天花板的方向吹下来的,香案上点好的蜡烛火光摇曳。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只见天花板上吊着的水晶灯也开始摇晃了起来,灯光忽明忽暗,令人心头起伏不定。

    阴风更甚,光线晦明,寒冷似乎能渗入众人的骨子里,喻争渡连忙拉紧了衣服。

    案上的黄符哗啦啦地响,陈家三口几乎要抱到一起了,穆道长不为所动,沉着地抓起一把米往地上撒去,口中念道:“上穷碧落,下遍黄泉,追摄亡魂,来我坛前…”

    众人往地上望去,只见那米粒落地后并不停止,反而微微滚动了起来。

    陈爸爸声音发抖:“这米怎么会动?”

    小道士手上捏着黄符,神色肃穆地候在一旁,闻言应道:“肉眼凡胎看不到魂魄,需借助外物观察其行迹…”

    陈爸爸差点没撅过去:“这、这…难道是鬼出现了?”

    小道士没空再回答,穆道长已经捏着剑绕着滚动的米粒转起圈来,口中念诀不停,额头上微微有汗滴下,显而易见,已经到了这场法事的。

    陈思捷又害怕又隐隐有些兴奋,眼前的一切都证明了他请来的穆道长是个真正的高人,他终究没忍住,见缝插针地刺了喻争渡一句:“你们不是说要抓鬼吗?要不要去露上一手?”

    他说完发现喻争渡没回答,还以为对方怵了,转头望去,却见对方正认真地看着穆道长的方向,与他们不同的是,喻争渡脸上并无害怕的神色,反而一脸的探究。

    喻争渡会是这个表情,主要是因为他看到的和其他人看到的并不一样。

    从阴风来袭开始,在众人看来恐怖而神秘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直观透明的。

    随着穆道长的法事进行,一个男人的魂魄慢慢从天花板上坠了下来,立到坛前。

    令喻争渡意外的是,那男人形象完全不像一个恶鬼,他身姿笔直,穿着一身熨帖的西装,头发理得很短,分明是一个都市精英的样子。

    那男人似乎被穆道长的法术制住,身形有些僵硬,但尚有余力,小心避让着道长的剑,与他周旋着。

    喻争渡小声问商阙:“这鬼怎么回事?”

    商阙看了一眼:“像是被人驱策的,对方估计是发现了老道长的动静,两方正在斗法。”

    喻争渡“啊”了一声:“还有这种事!”

    就在这时,那精英男子突然目光大盛,伸手一格,一下子挡开穆道长的桃木剑,他则趁着这空隙,飞快地窜到一边。

    这在其他人眼里,则是穆道长看起来重愈千钧的木剑陡然一偏,道长大喝一声,那滚动不停的米粒终于止住了。

    陈爸爸心脏都要停跳了,喏喏问道:“鬼抓、抓住了吗?”

    穆道长面露愧色:“跑了。”

    陈爸爸脸色一白,就见穆道长摆摆手:“莫急,待我再次做法…”

    “我们来吧,等你做完法,天都亮了。”商阙一边说一边看了喻争渡一眼。

    喻争渡立马接收到老板的意思:小鬼他不屑动手。

    穆道长正色道:“法事从来不易,莫说一晚,三天三夜的法事贫道也是…”

    话未说完,就见喻争渡从口袋里掏出个银色的东西,气象万钧地站了起来:“我来。”

    大家定睛一看,只见他手中荡着的…是一个手铐。

    穆道长差点喷血,终于爆发了:“你们简直胡作妄为”

    喻争渡心知与他们说不明白,还是赶紧速战速决要紧,也不理道长,冲着那男鬼就冲了上去。

    那男鬼知道人间怎么辨别魂魄的行迹,离了米粒,也就淡定下来,正在休息呢,就见旁边那个穿着卫衣,一脸宅男样子的年轻人突然冲了上来。

    男鬼一开始还有些懵逼,以为那人闹着玩,等喻争渡到了跟前,才猛然一惊,立刻拔腿跑了起来。

    喻争渡大喊:“别跑,你被逮捕了,面朝墙壁抱头蹲下,男鬼左边女鬼右边”

    现场:“…”

    陈思捷直接跳脚:“姐,你是不是想害死爸爸!”

    穆道长更是气得剑都拿不稳,捂着胸口直喘气:“太胡来…太、太胡来了…”

    一句话没说完,只听“吭”的一声,小道士引以为傲的小香炉被喻争渡一不小心撞到了地上,供奉在张真人座前的香灰撒了一地,被阴风一吹,飘得满屋子都是,地板上也覆了薄薄的一层。

    小道长简直怒不可遏,大叫道:“我跟你没完”

    与此同时,商阙伸手往前虚虚一点,所指之处,喻争渡脚步顿了一下,然后终于长长地吁了一声:“靠,真能跑,累死我了!”

    他一手虚抓着一处,另一手的手铐往前一铐,然后往虚空中一推,道:“总算抓住了。”

    小道士双目赤红:“还敢装神弄鬼!”

    话音刚落,就见喻争渡手推之处,地上的香灰上突然凭空出现两个脚印,在两个脚印的中间,还有一个手铐的印子。

    所有人登时一怔,穆道长的气都不喘了。

    陈思捷眼珠子差点瞪脱框,结结巴巴问道:“这、这是什么?”

    “啊,对。”喻争渡抬头看了看他,“你刚还问我来着,这就是我们的抓鬼装备。”

    他笑道:“虽然和道长的不一样,不过也算各有千秋吧。”

    大家:“…”

    神特么各有千秋!

    作者有话要说: 千秋:别cue我谢谢。

    鬼成像技术┃老熟人啊

    以前的人在回煞的时候有布灰验迹的习俗,回煞说的是过世之人的回魂日,有些人家里有人去世之后,会在回煞之日于家中灶前筛上细灰,用于观察死者回魂的行迹。

    传说通过灰上的足迹可以判断死者来世将会托生为何物,见鸡迹则投胎为鸡,见狗迹则投胎为狗,还有更玄的说法,是在灰上看到铁链的痕迹,那便是死者生前罪孽深重,是戴着镣铐回来的。

    这些说法,穆道长自然都是知道的,时常还有一些讲究的人家请他去做送煞的法事,但他还从未真正见过魂魄的印记。

    实在没想到,第一次见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更没有想到,看到的会是手铐的痕迹…不得不说,确实很与时俱进了。

    穆道长眼里充满了“我是谁,我在哪”的迷茫,一时话都说不出来。

    他徒弟也是直接哑了。

    所有人循着脚印的位置看去,就见那副手铐正悬浮在半空中,与那灰上的痕迹正好相对应。

    陈爸爸瑟瑟发抖,好一会才鼓起勇气问:“鬼、鬼抓住了吗?”

    “抓住啦。”喻争渡看了看抱在一起的陈家三人,安抚道,“你们放松点,没事的。”

    这哪放松得了啊,那手铐还飘在半空呢。

    大概是觉得一家人抱成一团的画面实在不好看,陈爸爸虽然心里害怕,但还是站了起来,离着手铐一段距离探头探脑的,一副想靠近又怕受伤害的样子,问:“这怎么抓的啊?”

    他一问,穆道长和他徒弟也看了过来,眼里流露出强烈的求知欲。

    他哪知道啊,喻争渡给了老板一个求助的眼神。

    商阙道:“拘鬼的法器种类繁多,锁链就是其中一种,老道士应该知道的。”

    布灰验迹的说法中就提到有些亡者回魂时会带着镣铐,那自然是阴差的道具,但在阳间,也有一些修道之人以锁链作为法器,炼化之后也可用于拘鬼。

    穆道长于是点了点头。

    商阙目露嫌弃:“那怎么换了个样子,你就认不出来了?”

    穆道长:“…??”

    你们这是法器换了个样子这么简单吗?你们整个抓鬼过程都不科学…啊不,都太科学了好吗!!!这是搞迷信活动该有的姿势的吗?!

    穆道长想要辩解,但陈爸爸已经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来:“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懂了,这也是你们的新技术吧,用手铐确实比锁链方便多了。”

    他竖起个大拇指,啧啧称赞:“确实,时代在发展,驱邪抓鬼的技术,也是应该跟着发展起来,年轻人好样的。”

    穆道长直接噎住了。

    小道士:“…”他也是年轻人啊!

    陈爸爸又问:“那这个鬼你们要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啊…公司一般都是把犯法的鬼打一顿关起来,但这也不能直说吧。

    见他犹豫,穆道长帮着答道:“自然是将他超度。”

    这是常规操作了,陈爸爸虽然没吃过猪肉但也看过猪跑,跟着点头:“哦,对,要超度。”

    那就假装要带回去超度吧,喻争渡正想跟着随便附和两句,就听那被铐住的鬼突然呜咽了起来:“不要、不要超度我啊,我还有心事没完成…”

    现场除了喻争渡和商阙外的人是听不到鬼的哭声的,只觉得屋里突然又冷了几度,陈家姐弟还抱在一起,陈思捷“哇”了一声:“怎么这么冷,是不是那个鬼又跑了?”

    “没跑,就是情绪有些激动。”喻争渡解释道,然后学着同事审鬼的样子叉腰骂道,“你现在知道后悔了?作恶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呢?”

    陈家三人本来心中惊惧,结果一看到喻争渡对着空气一顿骂,顿时:“…”

    喻争渡挥了一下拳头:“你这种犯错的鬼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没打你一顿就算客气了!”

    大家:“…”

    众人还在懵逼,就见喻争渡突然转过头来,眼神怪异地看着陈爸爸:“陈先生,这个鬼说要和你谈谈。”

    陈爸爸脖子一紧:“谈什么谈?这个鬼想对我做什么?”

    喻争渡:“他说他是你朋友。”

    陈爸爸连忙摆手:“胡说八道,我哪来的鬼朋友?”

    喻争渡双手抱胸:“他说他叫郝文涛。”

    陈爸爸一愣:“什么?”

    陈思妤和陈思捷姐弟俩闻言对视一眼,终于松开了对方,脸上的惊恐也被疑惑所取代,陈思妤有些不可思议:“文涛叔叔?”

    陈爸爸确实有个叫郝文涛的朋友,是个私人律所的合伙人,业务能力很强,工作也特别忙,熬夜加班都是家常便饭,结果因为过劳,在半年前不幸猝死了。

    因为这事距离现在也有一段时间了,陈爸爸一时还真没反应过来,半晌才讷讷问道:“真的是文涛?”

    喻争渡“呃”了一下:“我哪知道啊,我也不认识他啊…”

    陈爸爸想了一下,肃容道:“不可能是文涛,文涛跟我关系这么好,不会害我的,这个鬼骗人!”

    喻争渡看了鬼一样,那鬼急了,连连比划:“我真的是郝文涛,我没骗人。”

    陈爸爸看着那手铐在空中上上下下,连连作响,心中有些发憷。

    喻争渡想了一下,拿出手机道:“试试看行不行。”

    这个手机是公司发的,内置了罗丰的“专利技术”,说不定真的可以成像。

    他打开摄像头对准男鬼的方向,随后笑道:“真的可以,陈先生,你看看,是不是他?”

    陈爸爸有些莫名,小心地探过身去往喻争渡的手机屏幕上看,然后双眼一瞪:“…文涛,真的是你!”

    陈家姐弟和两位道长闻言,也抢着去看手机。

    然后大家集体:“…”

    只见喻争渡的手机上,模模糊糊地显示着一个男人的影子,那人外形干练,穿着西装,手上还带着手铐。

    大家下意识地往摄像头对准的地方望去,那里明明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漂浮的手铐。

    震惊之余,大家的表现又各不相同,陈家姐弟满脸不解:“真的是文涛叔叔啊?”

    两位道长的反应则是一脸的怀疑人生,尤其是小道士,他本来因为受刺激太大半天都没说话了,这会更是一脸破碎的表情,看着穆道长不知是哭还是笑:“师父,他们真的用手机给鬼照相啊…”

    就在下午掐架的时候,他还拿这个讽刺过喻争渡,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有这个技术…

    确定了那个鬼确实是郝文涛,陈爸爸的情绪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指着摄像头对着的方向破口大骂:“郝文涛,你还是人吗?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害我!”

    喻争渡提醒他:“他已经不是人了!”

    陈爸爸:“…”

    手机屏幕里,郝文涛捂着脸,又羞又愧:“我不是有心害你的,我实在是迫不得已。”

    陈爸爸一甩手:“你倒是说说,你怎么就迫不得已了?”

    郝文涛呜呜道:“是那个耀楚控股的刘宁安,请了个妖道,设法把我给拘了去,逼着我给他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刘宁安?”陈爸爸闻言一愣,他前段时间的生意就是在和刘宁安竞争,但不知为何,刘宁安像是知道他的底牌和策略一般,总能刚刚好领先他一筹,还给他设了个局,让他失去了不少订单,还亏了一大笔钱。

    如今看来,却是郝文涛的缘故了。

    郝文涛道:“一开始刘宁安想直接要你的命,好趁机接手你的公司,是我给他建议,由我跟在你身边,偷窥你的商业机密透露给他,让他慢慢接手你的客户和订单就好,因为害命会损阴德,他就接受了我的提议,不然你现在命都没有了。”

    陈爸爸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一层,一时呆住,不知该说什么了。

    喻争渡很有钻研精神地问道:“那你平时是不是就站在陈先生的左边,看他工作的?”

    郝文涛愣了愣:“你怎么知道的?”

    喻争渡微微一笑:“我们阴气检测器检测到陈先生左边身体阴气更重。”

    大家:“…”真的是好科学的分析!

    了解到郝文涛也是身不由己,而且还算变相救了陈爸爸一命,陈爸爸也就不好再生气了,只是难免有些唏嘘。

    陈爸爸请喻争渡给郝文涛解开了手铐,几个人和一个鬼坐下来慢慢谈。

    陈爸爸问郝文涛:“你不是都去世半年了吗?怎么会被那刘宁安给抓去了?”

    一提起这个,郝文涛顿时悲从中来,捶胸顿足:“这都怪我自己…”

    陈爸爸隔着手机看他捶自己胸口,想阻止又阻止不了,连忙道:“怎么怪你自己了?”

    郝文涛仰天长叹:“你知道的,我生前是学理科的…”

    “我知道。”陈爸爸茫然,“可这和你被抓有什么关系?”

    郝文涛:“我活着的时候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啊,不止自己不信鬼神,还一直告诫我家里人要相信科学,远离迷信,我老婆女儿在我的影响下,都成为了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他抹了一把脸,语气怅然:“所以我过世之后,她们一次都没有祭祀过我,我做鬼以后一口饭都没吃上,一饿就是好几个月,最后实在受不了了,捡了别人放在街头祭度孤魂的吃食,没想到那些吃食是妖道设下来拘捕游魂的…”

    大家:“…”

    这可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道士:捶胸口!

    鬼王以前不赚钱是因为不需要而已啦,堂堂鬼王,客气是不可能客气的,真惹怒他了就一口吞掉!

    开始盈利┃搞检测卖磁石

    郝文涛生前经历颇为辉煌,从小成绩优异,人也活泛,一直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毕业后做了律师,没几年就靠着积累下来的人脉做了一个私营律所的合伙人,事业家庭两得意,颇为风光。

    谁又能想到,这么一号人物,竟然会落得个死后无人祭祀的下场…偏偏还是他自己造的。

    郝文涛活着的时候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对鬼神之说向来嗤之以鼻,不仅如此,他还在家中推崇科学,反对家里人搞迷信活动,在他的影响下,他们家可以说是所在小区的科学模范家庭,莫说平日,传统年节也从不搞祭祀活动。

    这本来也没什么,一般逝者亡魂在人间逗留一段时间之后,就会被安排去投胎,就算无人祭祀,了不起也就饿上一段时间。

    但偏偏郝文涛尚有心愿未了,执念不消便无法投胎,他就只能一直在人间游荡,长此以往,还可能成为孤魂野鬼。

    郝文涛戚戚然道:“我刚过世那段时间一直在家里徘徊,我老婆和女儿整天以泪洗脸,可就是不祭拜我,有时候亲戚朋友过来吊唁,想拜一拜,还会被她们阻止,我女儿和人说,说她爸爸最不喜欢迷信活动,要真的天上有灵,一定不希望看到有人拜他…”

    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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