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人真的是想什么来什么,今日的公务真是清洗居士服,程砚靳也没跟原楚聿打招呼,主动将泡在水里的床单一同取走,想说顺手的事。

    他干活不细致,都是能偷懒就偷懒,装模作样地坐在院中,随手划拉了几下床单,没发现哪里有酒渍。

    正在这儿磨洋工着,肩膀上忽然搭上一只手,软绵绵的声音从后方响起:“程砚靳,早饭能不能在房间里吃啊……我困死了,也累死了。”

    程砚靳一扭头,就看到林琅意哈欠满天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困顿模样,想起她昨天喝醉,他终于能反过来得了便宜还卖乖:“让你喝醉,起不来了吧?”

    林琅意昨天实在是爽到了,这时候就算是看一只猪都顺眼:“是喝醉的原因吗?”

    程砚靳:“不然呢?”

    林琅意以为这小学鸡又开始吃的时候拼命吃,吃完了知道害羞了,往他手背上的创口贴瞥去一眼:“手还痛吗?”

    程砚靳那只湿淋淋的手还泡在水里,闻言怔了一瞬。

    他没想到林琅意如此关心他,他从小热爱各类运动,跌倒磕破的经历数不胜数,因为脾气臭,家里人自从乔婉去世后更是管不住他,没什么人会这样细心地留意到他身上是多了一个疤还是破了皮。

    “你手背上的创口贴不是防水的吧?”林琅意又问。

    “嗯……没事,小伤。”程砚靳居然有些局促起来,在矮凳上不自然地动来动去,最后又觉得自己这幅矫揉造作的样子很丢脸,装成平时地样子狐假虎威地吓唬她,“都怪你!”

    背着她的时候不小心踩空了,所以脚腕状态不好,才会在冲板下楼梯的时候失误了。

    林琅意居然笑了一下,很好脾气地捏了一下他的耳垂:“怪我,但你自己也要负一半责任。”

    程砚靳的耳垂被她掐得顿时烧了起来,他用那只湿淋淋的手去摸,心想她说的也没问题,是他自己光顾着看她睡觉没留意脚下。

    “早饭带不出来的。”他回答她,一板一眼道,“我们这里规矩森严,你只能去斋堂吃饭。”

    林琅意失望地“哦”了一声。

    他看着她睡得脸颊旁都印出红印子的娇憨模样,忽然转口:“我等下看看能不能给你偷点出来?”

    林琅意被他逗乐,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意味深长:“算了,万一泼了,免得你再洗一次床单。”

    程砚靳原本打算喊她等等自己一起去吃饭,可是林琅意实在是瞌睡得厉害,摆摆手表示自己速战速决,吃完再回去补觉。

    她到斋堂的时候吃饭的人已经挺多了,最近一个月的免费斋饭吸引了不少游客前来尝试。

    她托着盘子等在后面,站立排队的时候依然觉得自己身上有些乏力,就像是小时候过年疯玩了一场,回到家后直接累趴下的感觉。

    “喝花生露吗?”身旁忽然有人靠近,端着一杯浅粉色的喷香浓稠的花生露摆到她面前,掀开盖子,“黄豆、花生、红枣、百合,还是热的。”

    林琅意一下子就被吸引了目光,她看看醇厚的花生露,又抬头望向原楚聿,惊讶:“这里哪来的花生露?不都是清粥素面和小菜吗?”

    排队的游客也有个别被香气引得频频回头,原楚聿低声解释:“在山下买的,买了不少,大家都有,你要吗?”

    林琅意一听大家都有,顿时连队伍都不想排了,只想回房间躺着喝完一杯花生露凑合当早饭。

    原楚聿见她心动,忽地低头附在她耳边悄声说:“外食不好带进去,我们别在这里吃吧,不太好,不如回房间去?”

    说话间的温热气息酥麻地落在耳垂上,她抬头时他依然说完了话退开,只轻轻冲她眨了眨眼,口型:“还有别的早饭。”

    林琅意就这么心驰神往地跟他走了。

    原楚聿买了不少种类,亲自给她送到房间,一样一样给她摆在桌子上,而林琅意虔诚地拿着筷子,感概:“我感觉我就像就没有回国的留子,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原楚聿弯唇笑了一下,他今天的唇色格外嫣红,稍有些肿,像是被露水滋润过的艳冶玫瑰,衬得他那张肤白貌美的脸蛋越发招摇惑人。

    他一起坐在对面,神情自然地拆了双筷子:“其他人的都送到了,我们可以慢慢吃。”

    房门因为他声称“不宜外带被发现”而早早就关上了,林琅意嘴里正小声哈着热气吃一个灌汤小笼包,说:“给程砚靳也留点,他可能还在洗东西。”

    原楚聿推杯过来的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缩回手,然后换了一只手搭在杯身:“洗东西?”

    “嗯,床单——居士服,居士服。”林琅意急忙改口。

    原楚聿抬眸睇了她一眼,水灵灵的一双瞳仁,慢慢将那杯花生露推到她面前,心不在焉道:“是吗?”

    林琅意正咽下一只小笼包,刚要接过手,忽然发现他推杯过来的右手手背上,也同样贴了一块创口贴。

    创口贴没有贴好,又或者是因为伤处范围太大,头尾皆露出了一点红艷的新鲜破皮痕迹,像是被猫猫狗狗抓挠出来的。

    她忽地一怔,片段式的混乱记忆乍现在脑海中,只觉得这只手熟悉非常。

    白皙,骨肉匀亭,青蓝色的经络在皮下蔓延。

    欲待再瞧,原楚聿已经自然地将手伸了回去,施施然地用筷子也夹了一只小笼包,姿势斯文优雅地进食。

    林琅意重新慢慢咀嚼起来,心思却已经飘到远方。

    她的记忆其实非常模糊,昨晚根本就是半断片的状态,只知道自己真的是爽得找不到南北,因为对方一开始非常非常地耐心且温柔,完全就是以她为尊,而后面又深又重,翻来覆去地完全可以称之为凶狠的掠夺侵占。

    她今天换上了长袖长裤的防晒套装,并不单单是为了防晒,而是……

    她再一次悄悄抬起眼去观察对面的人,妄图从他露出来的那点白皙皮肤中找到同样的答案。

    他同样穿得一丝不苟,规整、得体、禁欲,扣子系到最上面那一颗,什么蛛丝马迹都看不出。

    林琅意咬住吸管,一口气灌了小半杯温热的花生露下肚,背后浅浅地发了点汗。

    她的注意力一直定格在对面的男人身上,从他高挺的鼻梁看到他吞咽时上下滑动的喉结,再看到他看他挺直如松的脊背和宽阔流畅的肩颈线条。

    摸黑的时候根本没看清人的身材,只记得腰腹精窄,腿勾上去时肌理硬朗紧实,用力绷紧时还能摸到腹部鼓胀的青筋,像是会呼吸。

    青筋?

    林琅意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一线亮光,可再深入回忆,又茫然不知。

    她总不能开口说一句“哥你能不能脱了上衣让我研究下”。

    林琅意自顾自陷入沉思,想着想着,手中的杯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她猛地惊醒,举杯晃了晃,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喝完了一整杯。

    “还要喝吗?黄豆花生红枣百合,比较补气血。”原楚聿将另一杯花生露也推过来,骨节分明的手上,那一点露出来的红痕像是逗玩小猫的狗尾巴草,再一次吸引了林琅意所有的注意力。

    “你手上怎么了?”她直接问出了口。

    原楚聿慢吞吞地收回手,另一只手轻轻搭在右手手背上,指腹来回摩挲两下,撩起眼皮像是含着秋水似的凝着她:“不小心抓破了。”

    “抓破了?”林琅意这时候仿佛化身为了咬文嚼字的书袋子,闻言立刻正襟危坐起来,往前倾身问,“什么东西抓破的?是猫吧?寺庙周围有好多猫。”

    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微微笑了一下,在他的手机里翻找了几下,推过来一段小猫的录像。

    “说起猫,忘了跟你说了,之前一起救的小猫生命力很顽强,可以出院了。”

    林琅意只能跟着岔开话题,视频里一团黑的小猫已经可以躺着用后腿去挠抓逗猫棒了,看起来精神十足。

    她问:“叫什么名字?”

    “没想好……”原楚聿有些为难,一手撑拳支着下巴,“本来想叫小水母的,但是……”

    林琅意:?

    她硬是没想出来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以为是自己学识浅薄,只能用求学若渴的目光盯着对方。

    原楚聿似乎被她看得有些难为情,好脾气地询问:“你觉得叫什么好?”

    林琅意张口就来:“煤球,小黑,黑黑,中介,诶不错,就中介吧……”

    原楚聿:?

    她诚实地看着对方,眼神清澈:“中介,一听就很黑。”

    他抿了下唇,看起来非常不满意,还没养几天已经有了护崽的倾向:“不好听,她腿上明明有一块白色的毛,一点也不黑。”

    林琅意摆烂:“那你取。”

    “我后来比较偏向于黑蝶贝。”

    这名字一出口,她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大溪地黑珍珠是吗?珍珠届的皇后,产自最接近天堂的地方大溪地,黑蝶贝是孕育黑珍珠的母贝。”

    她越说越觉得形、色、意境都好,尤其是黑珍珠虽然通体乌黑,但会反射出漂亮的镜面光泽,就像是小猫腿上那一块白,忍不住夸奖:“好听!不愧是亲爹,就是上心。”

    他睨了她一眼,眼睛里流光溢彩的,居然有两份谴怪的意思:“还不是因为……不上心。”

    两人聊得投机,林琅意一边笑一边将一杯还烫手的豆浆推给他,原楚聿也没拒绝,喝了两口,很快就用手扇了扇风。

    房间里空调温度开得高,他大约也觉得有些热,在她不住地缠着用小猫牵扯他的注意时,单手无意识地松了松衬衫扣。

    她冲他笑得眉眼弯弯,还在聊。

    他肩膀舒张着往后靠,看着她浅浅地笑,心情颇好的样子,那解开的领口因此微微打开,露出清晰流畅的颈部线条,喉结滚动,下方有一个潋滟的新鲜红痕。

    像是吻痕。

    林琅意眼睫弯弯,不声不响地移开视线,又喝了一口花生露,笑意不减。

    【??作者有话说】

    原,看你被滋润的,容光焕发。

    话说程以后要是知道这床单还是他顺手漂掉的……真的会弄死原。

    “你们在我的房间里,在我的床上!”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42

    章

    摊牌

    “你这么好心?还给我留早饭?”程砚靳被林琅意亲切和蔼地推进房间里时还有些受宠若惊。

    “嗯,

    聿哥买来的,好像是帮所有人都带了。”

    他懵然:“没有啊,我刚才瞧见封从凝她们都是去斋堂吃的。”

    林琅意脚步一顿,

    侧目瞧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

    程砚靳历来胃口好,走到桌子旁,

    连新筷子都还没来得及拆,直接就着林琅意的筷子夹了个蒸饺塞入嘴里,

    边嚼边闭上眼长吁短叹:“是猪肉馅!是猪肉馅啊!”

    林琅意抽走他手里的筷子,

    拆了双新的用力抽在他手背上:“那双我吃过的。”

    “有什么关系。”他缩了缩手,

    还是听话地老老实实换了筷子,“你还要吃?”

    “不吃。”

    “那用你的筷子怎么了,我还吃你的……呢……”他的脸突然一红,

    最后那个“呢”哼得千回百转,

    自己先不好意思了。

    林琅意直奔主题,

    摸上他贴着创可贴的手背,细声细气地关怀:“还痛吗?”

    他又往嘴里塞了一只蒸饺,

    摇头:“没事,别担心。”

    “你的创口贴都湿透了,

    我替你换一个吧?”林琅意说完就要替他撕下来。

    程砚靳却反应很大地一把捂住,挪开手,不让她碰:“没,

    没事,贴着好了。”

    要是一撕开,看到他完全被水泥地剐蹭的手背,

    他要怎么解释?

    说他昨晚在寺庙里平地摔了?

    说他搓衣服的时候把自己的手背当衣服搓在搓衣板上了?

    好不容易她喝醉了一问三不知,

    她又向来机灵,

    这一看不就露馅了?

    林琅意睁着一双水泽盈盈的眸子担忧地看着他,语调温柔异常:“可是看起来很痛啊,我包里有新的创口贴,是防水的,帮你换一个吧?”

    程砚靳被她这样温柔小意的样子三言两语就哄得晕头转向,那只受伤的手高举在空中,犹豫了片刻,没说出拒绝的话。

    林琅意一垫脚,非常熟练地一手按在他胸肌上,“啵”地一下亲了他一口。

    程砚靳的眼睛微微睁大了,连早饭都不吃了,呆呆地低头看向她。

    林琅意将手臂勾在他脖子上,沿着他后颈的位置一遍遍从上往下抚摸,像在给一只大型犬捋毛:“泡水了不疼吗?我看着好疼诶,帮你换了好不好?”

    他呆呆地咽下口中没嚼几下的蒸饺,咽得嗓子眼疼,那条胳膊却非常听话地垂下来递到她面前,像是被哄得头昏脑涨了:“其实真的没事。”

    创口贴被水泡得软趴趴,几乎没什么粘性了,林琅意嘴上心肝宝贝疼的,手倒是一点不留情,直接一把撕开。

    手背上狰狞异常,一大片皮肤被蹭破卷起,甚至还有嫩红的肉露在空气中,看着就痛。

    她倒抽了一口气。

    当然,怎么看也不是调情难耐时指甲抓挠的。

    她盯了好一会儿,脸色一点点沉下来。

    程砚靳自己觉得自己皮糙肉厚,倒没什么反应,只是见她盯着自己的手背久久没了反应,终于从刚才那个蛊惑人心的吻中艰难拔出了意志,吓得筷子都不夹菜了,强调:“是我不小心在门框那里蹭破的,我没开灯,没看清。”

    没开灯?

    林琅意重新检视了两番,如果如他所说,用指甲先抓破再在门框处蹭成这样,那确实看不出原有的痕迹。

    “我替你处理一下吧。”她脸上看不出喜怒,只转身去翻包,“我有一次性碘酒棉签,帮你消个毒再贴上。”

    程砚靳提着的那口气小心翼翼地放下来:“哦,好。”

    他见她真的一如平常拖了一把椅子在前面,让他坐着,自己则捏着他的手,细心地拆了五六根碘酒棉签消了毒,吹了吹,等干了再细致地贴了好几个创口贴。

    程砚靳放下心来,胃口也重新回来了,他风卷残云地将剩下的早点一卷光,满意地接过了林琅意递来的满杯豆浆,一仰头就灌了大半杯下去。

    “咳咳……”才灌入口他就一激灵,肩膀一缩,整个人蜷了一下,“好烫……这怎么还这么淡啊,豆粉冲泡了多少水啊?老板做生意没良心。”

    林琅意满意地看着他额头上热出来的汗,打算二二三四,再来一次,解释:“不是,怕等到你喝的时候凉了,所以我把一杯分成了两杯,各掺了半杯热水。”

    程砚靳哽住,无言以对地看了她一眼。

    “热吗?”林琅意托着下巴,视线大胆地当着他的面上下逡巡了下他的身体,“这里又没人,你脱了呗。”

    程砚靳剩下的那半杯豆浆也因为这一句话呛到了,赶紧抽了两张纸捂住嘴,可林琅意已经上前动手扒他衣服了,他紧张得牢牢将衣服按在自己胸前,像是守贞的良家夫男一样。

    她非常自然地坐到了他的大腿上,感受底下绷紧硬实的肌肉,委屈地蹙着眉:“我担心你热啊……”

    “还不都是因为你!”他这一句话说得软绵绵,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只会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捏得皱皱巴巴,紧张道,“你坐好!”

    林琅意笑吟吟地坐在他大腿上往前挪了两下,眼瞧着他的脖子都绷起了青筋,乖巧道:“坐好了呀。”

    见他还要强撑,她作势还要往前挤,才刚动了一下,他忽然往后弓了下.身,双手迅速伸进她的腋下将她一把抄起,转身立刻放回床上,然后往后退了两步,板着一张通红的脸说:“我等下还要去大雄宝殿上课,你别闹。”

    林琅意看了他一会儿:“你昨晚不也没上课?”

    程砚靳垂死挣扎:“谁说我昨晚没上课?我上了!”

    良久的沉默。

    林琅意一直将视线牢牢地锁定在他脸上,不肯放过他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

    “你上了?”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怎么上的?你有影分身?”

    程砚靳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馅了,只是一遍比一遍嘴硬地不肯承认,直指她冤枉他。

    “好吧……”林琅意忽然绽开一个春风拂面的笑,歪着脑袋,“是我诈你呢,我昨晚喝醉了,什么也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果然!

    程砚靳暗自长舒一口气,庆幸自己刚才硬撑着岌岌可危的真相墙,没有真被她三言两语就骗着自首了。

    “我可是好好上完课再回来睡觉的好吗?”他理不直气也壮,“这么多人在,我怎么敢溜?你要是不信,我回来的时候还跟聿哥碰上面了,你去问他!”

    “你回来还跟他碰上面了?”林琅意似乎对这句话更感兴趣,“上完课准备休息的时间……应该差不多是21:45了吧。”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我那个时候碰到的聿哥,他说他也要休息了。”

    林琅意忽然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你们俩昨天喝酒了吗?”

    “我喝了一点,就只有一点点,聿哥……”程砚靳紧急刹车,他在的时候没见到原楚聿喝酒,不知道走了后有没有喝。

    林琅意还在等他的回复。

    程砚靳一咬牙,想着平日里原楚聿并不嗜酒,除非场合必要,直接赌:“聿哥没喝。”

    “哦。”林琅意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想要溜之大吉了,看了看手表说:“走了啊,我还有事,要找我去大雄宝殿。”

    林琅意摆摆手。

    房间里安静下来,她在床边静坐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下了地走到自己的行李面前,将昨天带过去的包翻了一遍。

    里面什么都没变,唯独少了一盒T。

    一盒是四只,昨天去之前是八点左右,结束的时候连她都沉沉浮浮记不清是几点了。

    “林琅意!林琅意!你怎么还在睡觉?出来玩了。”门板忽然被“砰砰”敲响,庄岚在外面哄然吆唤。

    林琅意将包一拉,应着“来啦来啦”一边去开门。

    “走吧,说去山上走走,昨天你不是说想去瀑布上面看吗?”庄岚看起来有些崩溃,“结果今天真的是去瀑布那儿,你们怎么都喜欢走这种荒野求生的路子?”

    “我们?”林琅意原本打算吃完饭再睡个回笼觉,可谁想一起床吃了早饭后就瞌睡全消,索性也跟着轻装上阵,将门一关一起往外走,“还有谁也喜欢特种兵式旅游?我下次跟她组队。”

    “原楚聿啊,”庄岚现在已经开始连名带姓念大名了,“我们几个说要走走,他就问想不想去瀑布上面看看,有时候那里会有彩虹。”

    林琅意神色如常地“哦”了一声,笑:“那可真是缘分。”

    一行人三三两两地成队往山上走去,庄岚大小姐脾气发作,一直在埋怨自己没有带防水的鞋子,这才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一个个的都不见了影子。

    林琅意抽空往身后望去一眼,不远不近跟着她们的一直是原楚聿和林向朔。

    林向朔嘴就没停过,一直拉着原楚聿仰首伸眉地说着大宗市场首日收盘的傲人战绩,而原楚聿将视线淡淡地落在地上,偶尔才会言笑自若地附和两句。

    “鞋子不舒服吗?”林琅意收回目光,看向庄岚,面露关切,“那我们走慢点吧,反正就是出来逛逛,不一定非要上到瀑布那儿,等下你要是累了,我们就打道回府。”

    庄岚确实很嫌弃这里草木葱茏的小路将她漂亮的鞋子都沾上了泥,她走到一旁的落叶堆里互相别着蹭了蹭鞋子上的泥,说:“你不是想上去吗?那就去吧。”

    “好啊,不过我们可以慢慢走。”林琅意观察了下庄岚稍有些气急的模样,“我看你有些喘气了。”

    庄岚这辈子最受不得激,断然拒绝:“谁说的,我很能走!”

    她拉起林琅意的胳膊就开启了暴走模式,莽着一股劲往前冲,耳朵里只能听进林琅意偶尔的一句提示:

    “左边。”

    “那条路是近路。”

    “右拐,小心脚下。”

    两个人一顿冲,抄的是小路,彻底与大部队脱离,庄岚虽然已经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样子,可也没说一句“走不动了”,后半程路咬着牙一口气走到了瀑布崖上。

    耳边水声轰鸣,瀑布源头是一汪平静的翡翠绿的深涧湖泊,像是山岩峭壁中睁开的一只眼睛。边上有一块大石头,上面刻着“饮水思源”四个大字。

    “热死我了……”庄岚双手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脸强行降温,扭头看向林琅意,却发现她靠着那块大石头也在微微喘气,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不免大为惊奇。

    “我看你上次打水球那体力,以为你真是什么健将呢,今天也喘?”

    林琅意活动了一下酸软的腿:“昨天没睡好,今天影响我发挥。”

    庄岚瞪着眼,看她好像在看一只树懒,无语:“你六点就喝醉了回去睡觉了,一整晚还不够你睡的?”

    一句话刚说完,又有人上来了,林琅意转头,看到了不停用手扇风的林向朔。

    那么后面……

    “你俩跑这么快干嘛?跟有老虎追似的,跟都跟不上。”林向朔上来后也直奔水源洗了两把脸。

    林琅意装作没有看到身后气定神闲跟着的男人,专心致志问林向朔:“你们怎么也走这条路?”

    林向朔:“跟着你们呗,跟撒腿跑的兔子一样,一眼不看见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还好原哥看着点,一路指方向说你们走了这条路。”

    “好安心。”林琅意恍然大悟地张了张嘴,笑眯眯道,“走得快走得慢都有你们断后,不怕走丢。”

    眼前忽然递来一块帕子,林琅意打眼一瞧,原楚聿站在面前,恰好帮她将炎炎日光挡住。他将手帕往前一递,低声问:“累不累?”

    林琅意抬着眼看着他,唇畔含笑,落落大方地接过来,直接擦了擦脸,手帕上传来很淡的香料味,不再陌生。

    “是挺累的。”她捏着帕子没还,矫揉造作地喘了口气,“腿酸,腰也酸。”

    他的睫毛轻轻一颤,没有看向她,而是微微压低了眼帘,一双眼睛如被搅乱的春水,居然有两分低眉垂眼的温顺劲:“你走太快了,去旁边树荫底下乘乘凉吧。”

    “走不动了……”她往“饮水思源”上一靠,十足耍赖的样子,“一点都走不动了,得有人背我我才肯挪窝。”

    他没动,也没说拒绝的话,只依着她站在原地,继续为她挡太阳。

    “完了!”庄岚忽然“腾”的一下站起来,“林琅意,你带防晒了没有?我把脸一洗,没带防晒霜!”

    林琅意将自己的衣服口袋往两边翻了个面反扯出来:“你看我像是带东西出来的样子吗?”

    “啊啊啊,我要晒黑了,不行我得去树荫下。”庄岚忿忿,“我爹人黢黑,庄承业也黑,我不能黑。”

    她直接往树林丛中跑,林向朔也热得不行,他向来体能差,见状也往树荫底下走,经过大石头的时候还冲着林琅意吆喝了一声:“站大太阳下晒什么呢,快来。”

    “来啦。”林琅意笑应,眼睛却紧紧地锁着面前一动不动的男人。

    等脚步声彻底远去,她依旧与眼前的男人两两相对着。

    风席卷着热气,吹过来也不解暑,她的目光从他的眉眼一点点落下,最后定格在他扣紧的领子上,莞尔一笑:“聿哥,你是又过敏了吗?”

    原楚聿稍顿:“什么?”

    “这里。”她忽然迈了一步上前,将两人本没有多少距离的间隙压缩得寥寥无几,手指直接抚过他隆起的喉结,在上面用指甲刮擦了一下,而后立刻退开。

    “红红的,像是过敏了。”

    她歪着头,手中将帕子绕成一缕缠在手指上,看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明知故问:“是怎么了啊?”

    空气都缓下,好像不再流动,原楚聿定定地瞧着她,半晌,才徐徐抬起手,指腹搭在笔挺领襟处的扣子,不急不缓地一粒粒往上抚,最后按上了最顶上那一颗。

    他一直半阖着眼皮盯着她,手上动作拖泥带水,慢吞吞地解开了一粒扣子——

    被遮掩得很好的秘密一点点剥开,喉结下微微凸起的红痕依然鲜艳,在他偏白的肤色上有一种靡靡之感。

    他没停,继续款款往下解扣子,更多的如玉质感的皮肤露出来,上面星星点点的都是痕迹。

    到第三颗扣子他才停手,手臂松弛地垂在两侧,用漆黑如墨的眸子盯住她,语气飘散:“是过敏。”

    林琅意靠着大石头,只觉得那块石头被太阳暴晒得滚烫,紧贴的皮肤上都火辣辣的。

    她点头,语调平平:“那过敏得还挺严重。”

    语毕,她身子一起,直接站直了往边上走,才迈出了一步袖子就被人扯住。

    她扭过头,原楚聿收拢手心,隔着衣服将她的手腕握住,在她面前慢慢蹲下.身:“不是要背吗?”

    她不响,他也不出声。

    她不动,他也不起。

    天上的云层遮住了太阳,像是失重坠下的灰色幕布,短暂地阴了一下。

    林琅意蓦地展颜笑开,将刚才稀薄迟滞的空气都搅散:“怎么好让你背?我又没有认错人,除了程砚靳,其他人我哪好意思指挥?”

    她从他手心用力挣脱出来,直接往来时的路返回:“我想起我也没涂防晒,先回了,你们慢慢玩。”

    她走得又快又急,最后几乎是小跑了起来,脚步重重地一次次踏在落叶层中,发出“沙沙”的声响,而她却始终甩不掉身后的尾巴。

    原楚聿这种不远离她反倒越发靠近的态度是她未曾料到的。

    她心想自己当晚模模糊糊就有了点感觉,现在只是验证了,事后也本以为都是成年人了,大家心知肚明,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都闭口不谈就行了。

    反正敌不动我不动,只要他聪明点,装作也不知道并且未来能三缄其口,那么她就能用正常态度与他继续将合作推进下去。

    对对对,还有合作呢。

    这些话并没有将她自己劝好,反而腾起一股烦躁。

    可问题是他好像不是这么想的。

    她以为两人都会心照不宣地将这件事翻页,谁知道他却根本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直接明里暗里在她面前透了底。

    干嘛要将话说明白呢?不能像她一样装傻吗?

    他这么做的话,她应该怎么样才能将主动权拿回来呢……

    她脑筋动得飞快,心里大概有了计较,连路都没看,直接往边上一拐,下一秒就踩空一步,整个人剧烈晃动了两下,膝盖一别就要摔倒。

    “小心!”原楚聿两步跨上来,猛地扣住她的肩膀将人揽住,下一瞬,风声犀利,“啪”的一声清脆地响在耳侧。

    林琅意人还没站稳就旋身给了他一巴掌,这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劲,只是准头不够,半个手掌打在他下颌骨上。

    纵然如此,他的侧脸上依然浅浅地浮起了半个掌印。

    原楚聿连眉头没没有皱一下,依然紧紧地抓着她唯恐她摔倒,他低着头,语调一如既往地温文尔雅,带着一点哄。

    他问:“脚有没有扭到?”

    林琅意冷眼瞧他,这一巴掌打完,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我认错了人,你也认错人了吗?”

    他蹲下去检查她的脚踝:“我没有认错。”

    林琅意自上而下地睨着他,盛气凌人:“我喝醉了,你也喝醉了吗?”

    他稍稍掀起她一点裤腿,手指不轻不重地按过一圈,细致地检查着回答道:“我没有喝酒,自始至终我都是清醒的,清醒地知道是你,也清醒地知道我在做什么。”

    他见她没扭到才安心,却没起身,就这样半蹲着仰起一点脸看她,眉眼微微往下落,居然有几分凄楚可怜的意味。

    “你知道?”林琅意冷笑,“那你在程砚靳的房间里是在等我?真有意思,晚宴那次你说你不会将程砚靳的浑话放在心上,那么现在是在干什么?”

    “原楚聿,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为了兄弟可真能两肋插刀。”

    “跟程砚靳的那些混账话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沉着镇定地看着她,手指还扶在她的脚踝处,“林琅意,这是我跟你之间的事情,我做出这个决定,是我自己的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说:“他本来就不存在在你我之间。”

    “我不可能因为他这么一句话就做出这些事,在他说出那些浑话之前,在那之前,很早之前,我就,我……”他的瞳孔上覆盖了一层光泽,而他微微压着睫,眼里情绪万千,像是破碎的荡开涟漪的湖水。

    林琅意心里怀疑的最差的猜测被剔除,一点点平静下来。

    只要不是仙人跳,别的都好说。

    她在知道自己很大可能睡错了人之后是有过短暂的懊恼,可懊恼的是对象是谁?是不是难缠或是难看的人?

    在猜到是原楚聿时她甚至还大松了一口气,这张脸和这个身材够格,非常非常够格,而她向来不会是那种会让这些事过多影响自己的人。

    但下一个问题又来了,听闻他洁身自好严于律己,那么荒唐一夜的原因又是什么?

    她第一反应是程砚靳那傻狗又干出了什么草履虫才能干出来的没有脑子的事,不安地想着那“开放式关系”如果将同穿一条裤子的原楚聿也牵扯了进来,这个资本家不会拿着什么把柄在生意上克扣她的份额来充饱应元的口袋吧?

    可现在——

    林琅意依然横眉冷眼地看着眼前的人,看他失魂落魄的脸,看他乞求难过的眼,心里的猜测慢慢转向了另一边。

    不会吧?

    她曾经给过什么信号吗?

    她曾干过什么令人误会的事吗?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其实事情反而好办了。

    “算了,”她往后退了一步,扶着树干往周围扫了一圈,下了判词,“我们就当没发生过吧。”

    “你既然容易过敏,以后还是多注意吧。”她自认为将话都说明白了,咬死了过敏论不松口,“尤其是不要随便在外面留宿,谁知道会不会睡一觉身上就长满疹子。”

    原楚聿没说话,他听到这段话后肩膀下压,上半身缓缓往后打开,裕如俨然地瞧着她。

    林琅意往一旁看去,避开他灼热的视线。

    他的下巴稍挑起,静了两秒,这才盯着她左顾右盼的脸慢慢站了起来。

    他身量峻拔,宽肩窄腰,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站在人面前时略有些压迫感,哪怕他现在浑身上下看起来是放松着的,可林琅意就是知道,他心情不好。

    “当作没发生过?”他的声音轻得像是一片落叶掉在水面上,“可是昨晚的每一秒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林琅意的眼皮跳了两下:“我不记得了。”

    他安静几秒:“这是我第一次。”

    林琅意被这一句话闹得头大如牛,反驳他:“那你若是这么看重这些,昨天就不要轻易交出自己。”

    她卡顿一下,硬着脸补充:“还不止一次。”

    他看起来一点也没有为痛失二三四次而伤心,而是微微敛下眼,被这一句话晃神得像是陷入了某种心旌摇荡的回忆。

    他抿了下唇,露出一点陷入爱河的甜蜜跟她撒娇:“我愿意的。”

    林琅意听不得这种话,更用力地撇过头,恨不得把自己的脖子扭断。

    他这时候才能终于问出那句话,带了一点犹豫:“我今天不敢问你,你还好吗?”

    那句话被按得又低又轻,好像他有多难为情:“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琅意曲起手指擦了一下鼻尖,额角一跳一跳的,硬是撑着一张寡情寡意的脸,心想可不能透露出她昨晚爽疯了。

    她表现得一切都是过眼云烟,装作腰也不酸腿也不软还能暴走两万米的样子,不屑一顾:“没什么,我今天还能爬山,还能一口气登到瀑布顶上。”

    她清晰地感知到这句话之后,黏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加重了,他稍稍靠近她,底下的落叶被鞋底碾得“沙沙”作响。

    他一只手同样按在树干上,只在她手下两寸的位置,像是某种势在必得。

    “嗯,那我下次知道了。”

    下次知道了?!

    什么东西他下次知道了?

    他还想有下次?

    林琅意猛地从树干上抽回手,不解气,顺路还用力“啪”的一声打在他手背上。

    他被抽得手往下一掉,脸上还是镇定自若的,不声不响地将抽红的手背到身后藏起来,依旧挨着她,低垂着头看着她发脾气。

    “我知道是我趁虚而入了,”他以退为进,开始用那种被心上人负了的落寞目光注视着她,表露心意,“可是明明是我先喜欢上你的,程砚靳他既然能说出开放式的话来,那就根本不适合进入婚姻的殿堂,他怎么能这样绑着你?这对你多不公平?他要追求自由,为什么不先还给你自由?”

    “你才是最自由的,我们之间怎么样,关他什么事?”

    “你说,你接着说。”林琅意频频点头,扭回脸瞪他,“我都给你记下来,晚上回去就告诉程砚靳,让他也听听。”

    他居然一点也不慌,依旧面不改色道:“他确实是我的手足兄弟,可是我问心无愧,在这之前我忍得够久了,我自认为我也已经足够绅士避嫌了。如果他不是程砚靳,从一开始我就不会顾及他,直接拆了你们。”

    林琅意被他一番霸道无理的话震撼得不行,调整了一下站姿仔细打量了下他:“我打算把这段话也记下来,让应元的合作伙伴也听听,原楚聿,应元未来的掌权者,众人眼里的模范标准人生,能如此流畅地说出‘拆散别人’的话来。”

    “你说。”他无赖至极,“我早就想好了,有什么脏水都由我来担,本该如此,只要你别……”

    他哀着眼神瞧她,眼尾微微往下落,端得是一副被始乱终弃的可怜模样:“你别说那种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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