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兰斯云淡风轻道:“我不是领导,这些都是我的朋友,而且就算没有你,我也能让我的人全身而退,Oliver是很善良,但无论造成什么结果,善良本身是没有错的,如果你的大业已经违背了最基本的价值观,那你们反坦布组织不过是第二个坦布。”

    塔那托的脚步顿住,但身子却没有转过来,她的背肌明显动了动,骨节发出咔咔的声响。

    Oliver看了兰斯一眼,果然不再歉疚,他心中动容,目光温柔,他很感激上天的安排,让他在历尽千帆后,还能遇到同路之人。

    阿德里安瞥向塔那托的背影,意兴阑珊,面色不虞:“行了,收收你试探的心思吧。”

    这一招先抑后扬他在面试鬼眼公会新人的时候也经常用,其实稍一细想就能发现塔那托话中的漏洞。

    意气用事完全是夸大其词,借题发挥,没人会愿意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合作,尤其对时刻处于危险中的反坦布组织来说。

    塔那托闻言果然转过身来,只是这次她罕见地露出爽朗的笑容:“别介意,我只是想确定,你们是为了信仰可以放弃生命的人。”

    再次坐下来,塔那托也不再绷着肌肉,她大咧咧地弓着背,将手肘搭在膝盖上。

    “佣兵军团从地下层出去抓你们的时候,就已经有人通知我了,本来因为你们照顾了孕妇,我还打算搞点破坏,帮你们脱困,现在看来你们确实有本事。”

    法塔补充道:“我在耳机里听到苗头不对,就迅速带着他们离开了罗布酒店,我们本打算趁乱去骆驼市场隐藏,结果跑到半路就遇到了塔那托,她的人把我们带入地下层,藏了起来。”

    塔那托:“现在你们也知道了我们反坦布组织的秘密,我们的落脚点,我们的脸,那么我是否可以知道你们的秘密。”

    Oliver谨慎地看了兰斯一眼,兰斯点头默许。

    Oliver开口道:“我们来完成我哥哥的遗愿,搜集证据,解放尤托皮亚人,扳倒联邦元老院。”

    塔那托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Oliver:“我说,其实这一切都是联邦元老院——”

    塔那托突然伸手扼住他的手腕,眉心紧锁,胸膛起伏:“你说你哥哥的遗愿,你哥哥是谁?”

    Oliver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塔那托攥得他有点疼,但他并没介意,而是解释道:“我哥哥叫乌里尔,他在二十年前曾经——”

    “乌里尔!”

    “是乌里尔,他哥哥是乌里尔!”

    “就是那个报纸上的乌里尔!”

    “他们是乌里尔的家人,他们是自己人!”

    周围一圈尤托皮亚人明显激动了起来,他们既想哭又想笑,甚至因无法发泄情绪而相互拥抱,他们看向Oliver的眼神完全变了,他们的眼睛里充满了惊喜,感激,以及悲伤。

    Oliver愣住了,兰斯等人也没料到尤托皮亚人的反应那么大。

    塔那托眼眶一湿,随后用力抹了一把眼睛,哽咽道:“你就是他口中的小橄榄。”

    Oliver身体微微颤抖,碧绿色的眸子像一潭搅乱的湖水:“你见过我哥哥?”

    “何止见过......”塔那托喃喃道。

    她刚要继续说下去,突然有个尤托皮亚人掀开井盖跳了下来,跌跌撞撞冲进人群。

    他约莫十四五岁,嘴唇干得快要裂开,汗水顺着他的侧脸噼啪往下掉:“阿姐,不好了,迪乐雅偷听他们讲话的时候被发现了,她没抗住严刑逼供,佣兵军团很快就会过来了!”

    塔那托眼神瞬间一厉,她一把拽住男孩的领子:“不可能,迪乐雅怎么会背叛!”

    男孩已经快要哭出来了,他的小身板剧烈颤抖着:“他们......他们要在迪乐雅面前弄死她的孩子,这个建议是......是兀都提出来的!”

    兀都恰恰就是他们被抓走的伙伴,也是塔那托的青梅竹马。

    男孩正好被布里克叫去帮忙,这才看到迪乐雅已经被捕,幸好他们没有发现他的身份,迪乐雅也没有供出他。

    他假装受不了血腥的场面,不断呕出酸水,这才有机会跑出来。

    一路上,他已经尽可能的通知自己知道的组织成员,让他们立刻逃离地下层。

    但由于反坦布组织内部管理十分严格,他知道的人不多,也不确定迪乐雅会供出多少,所以他只能来找塔那托,希望塔那托能够救救大家。

    塔那托腾身而起,手骨攥得发白,她啪的一声拍向墙面,只见土黄色的围墙霎时弹开,里面露出一排排漆黑森冷的机关枪。

    “这帮畜生!”塔那托咬牙切齿,单手抄枪,一边躬腰跨步往外走一边沉声吩咐,“通知所有与迪乐雅有过交集的人立刻离开地下层躲进深山,不确定有没有交集的也赶紧撤走!我们拖延住布里克,为他们创造撤离时间,但只能十分钟!”

    反坦布组织的成员各个训练有素,闻言纷纷抄枪,做好了大干一场的准备。

    那位怀孕的女人忍不住开口:“阿姐,这么多人撤走了,我们在上帝城的眼线网就废了,要是不能及时得到准确信息,日后大家行动就更危险了。”

    塔那托果断道:“那也要撤,大家的命重要,大不了沉寂一段时间,另培植眼线。”

    “可——”女人还想争辩,她不舍得离开古神殿那个关键的岗位,她的样子天然能让人降低防备,可以为组织带来更多消息,所以哪怕她和迪乐雅有过交集,她也想赌一把。

    “不用担心没有眼线,有了我们,你们就掌握了上帝城所有的监控摄像。”兰斯伸手将度玛拎到人前。

    度玛抿掉嘴边的豆沙,张开油乎乎的双手,认真回答:“嗝。”

    塔那托微微一惊,却也没有时间多问,立刻点头,随后道:“抱歉,没能让你们彻底脱离危险,还得麻烦你们帮忙。”

    说罢,她将怀孕女人推了回来:“我让人带你们一起撤离,请帮我保护她。”

    卢卡斯忍不住道:“不是,你们打仗用这种枪?”

    塔那托以为他不懂,解释道:“这里面装的是稀铅矿子弹,可以抑制敌人的异能,佣兵军团普遍觉醒等级高,这是最好的办法。”

    卢卡斯连忙摆手:“我的意思是,这枪都淘汰八百年了,准星根本不够,你们用这玩意儿不是送人头吗?”

    塔那托:“这已经是加勒比酋长国能淘到的最好武器了。”

    “唉......法塔!”卢卡斯一脸视死如归,朝法塔伸出手去。

    法塔立刻会意,递上一颗新款大力丸。

    卢卡斯捏着鼻子憋着气将大力丸吞了下去,随后即刻发动能力,刹那间从众人眼前消失。

    塔那托已经见过他凭空将人挪来,所以并不奇怪,只是不解:“他是想用这种方式把你们送到安全地带?”

    兰斯微笑摇头,只是道:“你们离我远点,腾出几个大箱子的位置来。”

    塔那托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大约五分钟,只见地面轰然一震,灰尘颤抖,卢卡斯趴在三个大箱子上瞬移了回来。

    他汗流浃背地爬下箱子,一翻身跌到阿德里安身上,拿哥哥当肉垫,然后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真...特么沉...快...换枪!”

    三个箱子被齐齐掀开,里面露出成排的联邦最新款F14自动瞄准冲锋枪,稀铅矿子弹早已满匣,在F14的射速下,就连A级觉醒者也无法保证能够躲开。

    塔那托瞠目结舌。

    这都是一帮什么人啊!

    第197章

    “谢了!”塔那托也不多言,招呼尤托皮亚人火速换了更新款的武器,然后从一个隐蔽的井盖迅速离开地下层。

    怀孕的女人以及几名飞禽形态觉醒者留在这里,打算带兰斯等人从秘密通道前往根基山中的基地。

    Oliver问:“我们不用留下来帮助他们吗?”

    兰斯摇头,在这点上他很理智:“打游击对尤托皮亚人来说很擅长,他们有多年和佣兵军团作战的经验,对上帝城的地形和隐蔽的通道也比我们了解,有时候不是异能强就可以赢得胜利,即便强如神祇系觉醒者,在首都城还是被人全灭了。”

    Oliver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冷静下来:“也对,我们对上帝城知道太少了,说不定打着打着就走散了,而且我们不会飞,没有离开上帝城的能力。”

    “嗯?”卢卡斯嗖的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阿德里安。

    阿德里安垂眸瞥他一眼,掌心包着他的手指压了下去:“我不是波波夫,只抱得动一个挂件。”

    “你说谁是挂件?”卢卡斯敏感地撩起眼皮。

    兰斯顺手从度玛怀里夺过一个豆包,塞进卢卡斯喋喋不休的嘴里。

    卢卡斯:“唔!”

    度玛:“嗝?”

    兰斯继续道:“其实有一点我一直想不通,佣兵军团为什么会有必须戴面具的要求,这简直让这支队伍的战斗力呈指数下降,认衣服不认人更是一件荒谬的事情,换做是我,早就把佣兵军团渗透成筛子了。”

    怀孕女人解释道:“阿姐也曾想过渗透进佣兵军团,但是对象并不好找,很多佣兵军团在上帝城是有家人的,就算工作时不露馅,回家也会露馅了,那些无亲族少朋友的完美对象,都被城主们利用了。”

    兰斯摇头:“我是猜塔那托讲述的故事并不全面,四位城主被坦布人从垃圾城解救,拥有了坦布身份,这之后发生的事塔那托并不知道,或许罗布们在上帝城同样面临着歧视,欺凌,甚至身份认知混乱。”

    怀孕女人一怔。

    “所以,罗布们很可能既恨尤托皮亚人,也恨坦布人,他们更希望你们对彼此充满仇恨,相互厮杀,越死越多,这似乎才符合NO.749找信徒的逻辑,不爱任何人类,觉得人类是地球的罪孽和污染,理应被消灭。”

    周遭雅雀无声,兰斯的猜测似乎才更贴近事件的原貌。

    “我们走吧,没必要在乎NO.749一党的心路历程。”兰斯反倒主动中断了话题,最先站起身,弓着腰。

    怀孕女人点点头,和几名混血尤托皮亚人带着他们从另一条小路七拐八拐,绕出骆驼市场的地界,来到正北面。

    这旁边就是上帝城的一个垃圾倾倒通道,足有篮球场大小,呈漏斗状,上宽下窄。

    虽然是用来倾倒垃圾的,但这个通道却并不肮脏和腐臭,为了周边坦布人的生活环境着想,每次倾倒垃圾后,自动冲水阀门都会打开,将残渣冲干净。

    这些水都是抽取的海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可惜被海水浸泡过的垃圾很少有能够食用的了,但垃圾城的尤托皮亚人却依旧要以这些东西为生。

    “上面就是垃圾倾倒口,一会儿我们就从倾倒口离开。”怀孕女人示意。

    “不会被人发现吗?”兰斯谨慎道。

    怀孕女人摇头:“坦布人嫌弃这里风水不好,很多都搬走了,周围都是空房子,算是最隐蔽的离开上帝城的方式了,如果翻越城墙的话,才容易被人发现。”

    “垃......垃圾?”卢卡斯不敢相信他们居然要跟垃圾从一个洞出去。

    阿德里安早就不耐烦和这么多人待在一起了,他直接薅起弟弟的领子,一掌推开井盖:“我带你从城墙走。”

    “等等我——”卢卡斯四肢乱挥,还不等拒绝,就被阿德里安一用力甩了上去,紧接着阿德里安也迅速跃上地面。

    怀孕女人急道:“不行,你们不知道路!”

    兰斯倒是没管卢卡斯渐行渐远的吱哇乱叫:“不用担心,他可以直接瞬移到我的位置。”

    怀孕女人这才想起来:“哦。”

    于是几人也从梯子爬了上去。

    果不其然,圆形的垃圾倾泻点就在眼前,那材质似乎是地下城中某种摩擦力极低的晶矿石,通体银白,在白日晃得人睁不开眼。

    怪不得只用海水就能冲干净,拿晶矿石做垃圾通道,坦布人也的确够奢侈。

    嘭!

    一声巨响,震得大地摇晃,只见东北角方向卷起一团巨大的火球,滚滚浓烟直冲云霄。

    “那是兀都的异能。”

    怀孕女人遥望远方,眼底露出痛苦的神色。

    只见火球之后,数名身上带火的尤托皮亚人腾空飞起,翅膀在空中扇动许久,才勉强把火光扇灭。

    “他中了【挪移】?”兰斯问。

    怀孕女人点点头,抹了一把眼泪:“他是阿姐的青梅竹马,也是我们反坦布组织的军师,上次我们计划在骆驼市场闹事,解救尤托皮亚人,没想到中了布里克的埋伏,阿姐为了藏住这个撤离点,差点陷入危机,兀都调转回去救她,就再也没有回来......阿姐的命,太苦了。”

    兰斯没着急走,继续向东北方向眺望。

    佣兵军团乌泱泱一片,正从城市的四面八方赶去,刹那间,骆驼市场上方异能齐飞,枪炮乱响,尤托皮亚人凭借高超的飞行技巧,巧妙地躲避着异能的攻击。

    高塔公会的F14冲锋枪起了大作用,他们再也不必担心准率太差,浪费子弹,准星迅速锁定敌人的要害,随着密如锣鼓的枪响——

    砰砰砰砰砰!

    飞禽形态佣兵军团坠落倒地,减员无数。

    反坦布组织骤然提升的武力让佣兵军团方寸大乱,竟然一时僵持在了原地。

    无论多厉害的觉醒者,都抵挡不了稀铅矿子弹的伤害,小丑带来的冲锋枪确实解了燃眉之急。

    “我们快走吧,阿姐最多坚持十分钟,然后他们也会离开的。”怀孕女人催道。

    “嗯。”兰斯应着,一边往垃圾倾倒点撤,一边继续向远方看去。

    火球接二连三在城市内爆裂燃起,呛烈的浓烟几乎飘到他们眼前。

    “你们这位兀都的异能破坏力还挺强。”兰斯道。

    “他是A级,异能伤害范围很大,但正因如此,他其实很少动用能力,他怕误伤别人。”

    所以,当他的身体被别人控制,这异能的攻击性才彻底被激发出来,然而可悲的是,这次伤害对准的是自己人。

    此时距离他们离开尤托皮亚人在地下层的据点已经过去七分钟,时间确实紧迫,兰斯不再犹豫,他单手攀住一名尤托皮亚人的手臂:“走!”

    其余人纷纷抓住身边的尤托皮亚人,几步助跑,毫不犹豫地朝垃圾通道跳了下去。

    银白的矿石反射着灼灼光线,逼得人猛一闭眼,他们的身体在重力的作用下极速下坠,穿过通道。

    “啊啊啊啊啊啊!”阿提娅尖叫。

    大约下坠了七八秒,尤托皮亚人的翅膀刹那张开,在高空气流中迅速扇动,将坠落的速度紧急降至最低。

    疾掠的风刮过面颊,脚下是千米的海拔,四座耸立的根基山在他们眼前露出全貌,山间狼藉破败的垃圾城让人触目惊心。

    尤托皮亚人头也不回地向深山俯冲而去,空中还有刚刚从上帝城逃离的组织成员。

    他们相互吹起嘹亮的口哨,来传递平安。

    而此刻的骆驼市场。

    塔那托从火光中飞掠而出,一道飓风在她面前吹刮成墙,把所有火焰阻隔在外。

    她满身灰烟,发丝飞舞,双目猩红,手中还抓着一名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同伴。

    同伴因为重度烫伤而抽搐着,塔那托抬手聚起一座风台,将他送往远处,大吼道:“带他走!”

    “阿姐!”端着枪的尤托皮亚人有些犹豫,他要是走了,首领便又少了个助力。

    “走!”

    军令如山,尤托皮亚人不再犹豫,迅速抱着同伴向城墙飞去。

    布里克坐镇后方,见状冷笑:“你们一个都走不了!阿奇诺,给我亲手杀了他们!”

    “是!”名为阿奇诺的佣兵眼神冰冷,两只手臂化作燃烧的火团,一步步朝塔那托走来。

    他是元素系觉醒者,身体可以完全化作火焰,所以冲锋枪的子弹只会从他身体里穿过,虽然会给他带来强烈的不适,但也可以忍受。

    其他佣兵军团想要冲过去抓捕受伤的尤托皮亚人,塔那托张开手臂,怒吼一声,只见飓风墙犹如海浪般展开,将佣兵军团掀飞,为尤托皮亚人留出一条逃生的路。

    “小心风!”

    “快找掩体!”

    “不好,保护坦布百姓,房子要塌了!”

    “杀了这个女人!”

    阿奇诺的眼神越来越冷,越来越狠,他牢牢盯着操控飓风的塔那托,嗓音中带着极致的恨意:“去死吧!”

    只见他的身体突然化作一只火龙,一头扎进飓风,竟然成功穿透了风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到塔那托面前!

    塔那托为了控制风墙掩护同伴只好咬牙接下一击,灼热的大火如毒蛇般咬伤她的身体,硬生生撕下一块鲜红的肉。

    “啊!”塔那托痛苦至极,仰头长啸,防弹的铠甲被咬碎,大臂顿时血流如注,鼻翼传来肉被烧焦的刺鼻气息。

    她的风墙失控,身体没了依托,直直向下坠去。

    只要此刻乘胜追击,火龙下一击便可咬碎她的肚子。

    她死了,反坦布组织群龙无首,也就彻底完了。

    阿奇诺深知这点,然而当他想继续攻击的时候,身体的各个关节突然变得迟钝起来,火龙僵硬的俯冲,速度急速变慢。

    这种感觉就像是鬼压床,意识明明是清醒的,但身体就是不听使唤,它仿佛有载进细胞的记忆和习惯,不愿在此刻杀死这个女人。

    阿奇诺二十年佣兵生涯还从没经历过这种时刻,他深皱起眉,努力调动愈加疲惫松懈的身体,追向坠落的女人。

    他看见那女人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红,看见她英气十足的面庞满是灰烟尘土,看见她凌厉决然的双眸附上一层哀伤的水光。

    滋啦......

    阿奇诺感到有眼泪从自己身体里涌出,又飞快在火焰里化作蒸汽。

    他不可思议地眨动眼睛,为什么?

    他已经离女人越来越近,火龙的利爪重新张开,大脑的意志终于控制了身体,他的行动再次变得迅猛,火蛇即将扫过女人的身躯。

    就在这时,阿奇诺亲眼看到女人隐忍着,朝他说了一行字——

    兀都,对不起。

    只见女人的身体被一片翠绿色光芒包裹,原本烈日灼目的天空瞬间被云层包裹,浓密的云层从四面八方赶到上帝城上方,大风席卷,云层撞击,正负电荷剧烈摩擦,天空闪烁着恐怖的亮紫色电光。

    元素系A级觉醒者四阶能力【大气循环】!

    暴雨倾盆而下,火龙避无可避,顷刻间被浇了个透心凉。

    蒸汽刺啦一声窜上天空,阿奇诺浑身抽搐,面目狰狞,发出痛苦的尖叫:“啊啊——啊!”

    他的异能最忌讳水,然而他没想到,对方居然能用风操纵大气。

    阿奇诺受伤不轻,鲜血被雨水冲刷滴落,他只得变回人形,稍加喘息。

    然而下一秒,他的瞳孔就剧烈颤动起来,只见塔那托在下坠的同时,冲锋枪的枪口精准瞄中他的胸口,没有丝毫犹豫,子弹飞射而出,穿透了他的胸膛——

    噗!

    一切归于沉寂。

    第198章

    阿奇诺一个字都没能发出,鲜血淋漓的尸体如脱线风筝般坠落,那始终戴在脸上的面具也不知何时脱落了。

    塔那托仰天悲鸣,愤怒嚎啕,她张开鲜血淋漓的手臂,抱住兀都的尸体,缓缓降落在地。

    雨水冲走了血迹,也冲走了兀都的气息,塔那托捧着那张苍白失温的脸,轻轻为他合上眼睛。

    兀都的身体明明还有往日的习惯,可不是那个人就不是那个人了,塔那托不能有丝毫犹豫,他们曾为此付出过惨痛的代价。

    这些年,她身边不断有人离开,那些熟悉的音容相貌,无法阻止的在她记忆里远去。

    她不能痛苦太久,不能伤心太久,她唯有战斗,战斗,战斗!

    直到最后一刻,直到生命的尽头!

    塔那托放下兀都的尸体,提枪站起身来,愤怒地看向雨帘后大笑的布里克。

    雨水将她彻底打湿,发丝凌乱地黏在脸上,闪烁的电光映出她刀削斧凿般凌厉的侧脸,她攥枪的手指越收越紧。

    她太想杀了他,她想将他大卸八块!

    可她不能,她现在必须逃跑,必须顾全大局,尤托皮亚的反坦布组织还需要她来引领。

    塔那托忍着心痛,猛然转身,踏着雨水,极速向后跑去。

    她脚边卷起阵阵风旋,很快,风将她整个人托起,向城墙疾驰。

    尤托皮亚人纷纷收起武器,跟随着塔那托的步伐。

    布里克残忍地笑了,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塔那托为了杀火龙必然使用异能召来雨水,而当雨水铺天盖地,他的计划也就成功了。

    “你们一个都走不了!”布里克坐镇军中,大手一挥,“捕鸟网!”

    只见佣兵军团们推来一个巨大的发射器,炮口足有十平方米,黑黝黝的对准尤托皮亚人的方向。

    轰!

    一声炮响,从炮口里飞射出一个白色的弹体,弹体迅速飞向空中,朝尤托皮亚人逼近。

    突然,弹体在空中炸开,一张闪烁着电光的巨网在空中铺开,巨网细如灯丝,通着置人于死地的高压电,高压电沾上雨水,便迅速将电流导入。

    “啊!”一名尤托皮亚人不幸中招,从空中坠下,瞬间摔成肉饼。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尤托皮亚人坠了下去,人事不省。

    塔那托大骇,猛然停住脚步,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异能,为什么可以让尤托皮亚人失去意识。

    “你们怎么了!醒醒啊!”

    轰!

    又一张高压电网发射出来,塔那托即便不懂,也知道要避开这个东西,她忙招呼众人:“躲开大网!分散!”

    然而晕头转向的尤托皮亚人还是难免被高压电击中,失去意识。

    琢磨不出这种武器的攻击原理,也就无从躲避,塔那托咬着牙,冷汗涔涔。

    “阿姐,怎么办!”

    “要不要救他们?我们先跑还是?”

    塔那托只觉双腿灌铅,一步也挪不动,她再次面对残忍的抉择,艰难的挣扎。

    她应该跑的,跑了才有希望,才能报仇。

    可这么多组织成员,很多明明还没死,却不得不被抛弃。

    他们被抓后是什么下场,塔那托心知肚明,她怎么忍心留下他们,让他们的亲人再重复她对兀都做的事?

    塔那托感到一丝绝望。

    在带领反坦布组织的过程中,她曾无数次质疑自己,无数次绝望,可每次,都是兀都疏导她走出来,让她相信希望。

    现在,就连兀都也不在了。

    “把雨吹向佣兵军团,导电也不懂吗!”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跃上城墙,棕色巨翅在他身后展开,冷冽的身影犹如风暴中的灯塔,被绽开的闪电照亮面目。

    塔那托闻言惊醒,她怒吼一声,拼尽全力召来巨大风暴,将雨水,高压电网齐齐向佣兵军团吹去。

    “不好!电过来了!”

    “大家快跑!往车里跑!”

    佣兵军团顿时乱作一团,跑得慢的,被高压电击中,扑倒在地。

    跑得快的,也被电击酥麻,浑身瘫软。

    布里克脸色瞬变,也赶忙向后撤去,这才躲过一劫。

    在他躲避高压电的时刻,尤托皮亚人已经迅速捡起昏迷的同伴,仓惶逃向城墙。

    他怒火中烧,抬手吸起周围的钢筋铁板,猛然朝尤托皮亚人砸去,然而他忘记了,铁也是能导电的,一道电流从他掌心打进去,布里克半个身子都失去了知觉。

    “操!操!操!”布里克大骂道。

    据他所知,尤托皮亚人知识匮乏,从未接触过数理化,根本不会知道导电原理。

    也不知道那个黑衣人究竟从何而来,竟然轻而易举地破坏了他的计划。

    据杰克说,黑衣人在古神殿也出现过,还并未遮脸。

    布里克本可以迅速确定他的身份,可惜不知为何,全城的网络都瘫痪着,监控摄像根本毫无作用。

    “团长,电网失效了,我们追吧?”

    布里克:“追!”

    塔那托咬着牙撕下一块衣布,缠在左臂狰狞的伤口上。

    她踏着风掠到阿德里安身边,喘着粗气道:“多谢。”

    她不知道阿德里安和卢卡斯为何没跟大部队走,但此刻确实帮了她的大忙,不然反坦布组织真要全军覆没了。

    阴暗面对除卢卡斯以外的人都没什么好脸色,他毫不客气道:“身为指挥,居然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要是在鬼眼公会,早就被他开除了。

    卢卡斯被拦腰抱着,不乐意地戳了戳哥哥坚硬的小腹:“喂,我也没想到导电。”

    “你不算。”阿德里安面不改色,将双标展示地明明白白。

    塔那托唇色苍白,苦笑道:“抱歉,我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这些知识。”

    生活在垃圾城,她自小获得知识的渠道太匮乏了,坦布人会有意遏制他们的受教育程度,让他们永远无法与科技前沿武器精良的上帝城对抗。

    阿德里安不再说话,他没有义务掺和尤托皮亚人的事,至于塔那托怎样解决这个困局,也和他无关。

    其实阿德里安过来,是因为灵魂又开始刺痛,扰的他心烦意乱,正好这边开打,他就想来战场上杀几十个人,发泄一下。

    没想刚一来就撞见高压电攻击,雨水铺天盖地,就连他也不敢贸然闯入。

    无法,他只能压下杀人的心思,给塔那托提个醒。

    尤托皮亚人们冲下城墙,朝根基山飞去,有人在前开路,有人殿后挡住佣兵军团。

    塔那托在冲进密林的那刻转头道:“不过你骂得对,我今天才明白知识的重要性,差点误了大事,所以能不能请这位Omega小哥帮我送一些书来?”

    卢卡斯指着自己的鼻子:“Omega小哥是我?”

    塔那托点头:“我可以付钱。”

    卢卡斯不免挺直了腰板,嘴角也得意地扬了起来。

    刚刚阿德里安一句话就力挽狂澜,显得他真的很像个没用的挂件,卢卡斯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多少有点失落。

    从小他就知道阿德里安优秀,异能优秀,学习优秀,外表优秀,特么的什么都优秀。

    贵族学校里那些Omega讨好他都是为了从他这里套出他哥的喜好。

    卢卡斯十分极度特别的不爽。

    所以他才故意以他哥的名义向那个最有心机的白莲花Omega表白了,就是为了让那个Omega在他哥面前出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些阴暗心思。

    他倒也不嫉妒阿德里安,但就是乐意跟阿德里安比。

    哪怕他不爱学习不弹钢琴不够精英,他也不想在阿德里安面前黯淡无光。

    不过这么一看,哈哈,他也是很有用的嘛,至少阿德里安可搞不来千里之外的东西。

    精英又怎么样,他可以运输知识,改变的可是尤托皮亚的未来啊!

    阿德里安:“这个年代还要搬运书?电脑可以装下几个T的文献。”

    塔那托:“尤托皮亚没有网络,不过我可以托人下载,这确实是个办法。”

    她很快就接受了建议,并不觉得自己被冒犯。

    作为反坦布组织的领袖,她的心胸极其宽广,任何对尤托皮亚人好的事,她都愿意去做。

    卢卡斯的嘴角瞬间垮了下去。

    哼。

    阿德里安注意到了,于是收起翅膀,降落密林深处,掰过卢卡斯的脸:“你怎么了?”

    卢卡斯故意找茬,恶劣道:“收起来干嘛,我要揪你的羽毛,我还要摸你的尾羽,变出来给小爷玩玩。”

    阿德里安凝着眸不说话。

    塔那托在前领路没有听到,倒是断后的尤托皮亚人听到了这句,忙尴尬道:“小哥,你哥是不是没告诉你?我们飞禽形态觉醒者不会轻易给人露尾羽的。”

    卢卡斯纳闷:“为什么?”

    难不成阿德里安从小到大一次都不变给他看是有什么隐情?

    尤托皮亚人挠挠头,脸都涨红了:“它很隐私啊,只有易感期或发情期我们才会给人看的,就是......你没有听说过交尾吗?”

    第199章

    卢卡斯瞬间老实了,再也不提要看阿德里安尾羽的事。

    只不过越在密林间走他耳朵越红,就像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和阿德里安AO有别似的。

    七拐八拐穿过那些看似没有路的原始雨林,他们终于来到一座被枝桠遮挡的铁门前。

    铁门上雕刻着古怪的图案,图案上又挂满了青苔和蛛网。

    卢卡斯惊愕:“地下城?”

    塔那托取出一颗晶矿石,贴在铁门之上,回道:“不错,我们隐藏的基地就是这座地下城。人类将人类逼得避无可避,只好躲进异兽栖息的地下城,而异兽却给了他们喘息的空间,可笑吧。”

    卢卡斯抿紧嘴巴。

    塔那托这话听起来嘲弄,可她却并没有怨天尤人的意思,她始终相信,终有一天他们可以走出这里,重见天日。

    铁门缓缓打开,落入眼帘的是一条长长的甬道。

    踩着甬道里潮湿的积水,躲过蛰伏在角落的蜘蛛形态异兽,他们终于走到甬道的出口,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满眼都是紫色的丛林,树叶是紫的,花草是紫的,就连飘过的流水也带着淡淡的紫色。

    看起来毒素就不轻。

    塔那托一边走一边夹起两指在唇边吹起口哨。

    两声嘹亮的哨音,立刻就有一小队尤托皮亚人从紫色树林里跑了出来,兰斯等人就跟在他们后面,见到卢卡斯和阿德里安也一起回来,兰斯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怀孕女人扶着肚子挤上前来,见到塔那托后惊喜道:“阿姐!”

    塔那托点点头,问:“大家都平安吗?”

    女人重重点头:“嗯,多亏阿姐你们拖延时间,我们在地下层布置的眼线,已经大部分安全撤离了。”

    “那就好。”

    “阿姐,你受伤了,我来给你治疗!”一名恢复系觉醒者关切道。

    “不急。”塔那托单手摘枪,递给一旁的组织成员。

    她的左臂此刻已经没了知觉,血凝在伤口处,火龙的咬痕深可见骨,可她愣是始终没有哭一声,没有喊一句疼。

    “阿姐......兀都呢?”一位瘦弱佝偻的断腿女人拄着树枝从紫林里走出来,因为腿脚不便,她的速度慢了许多。

    她看起来上了些年纪,盘起的黑发中掺着些灰白,她的手指又粗又硬,指甲发黄,显然经过了多年辛苦的劳作。

    塔那托没有立刻回应她,而是深吸气,望向涌过来的所有人。

    大家的模样都不体面,毕竟是逃回来的,脸上身上多多少少带着躲避时留下的刮伤。

    塔那托垂下双臂,表情沉重,但目光中的坚毅和决绝却更胜往日。

    “地下组成员莫花媞牺牲!地下组成员迪乐雅牺牲!地下组成员宋婷牺牲!战斗组成员库热罕牺牲!战斗组成员凌松牺牲!战斗组成员赫热牺牲!战斗组......”

    塔那托一个个喊出他们的名字和职位,她记得每一个人,记得他们的付出,他们的英勇,还有他们的痛苦。

    尤托皮亚人纷纷低下了头,眼眶通红,身体发颤,压抑着哭腔。

    逝去的人里有他们的朋友,他们的亲人,他们昨日还一同畅想着美好的未来。

    那个断腿的妇人眼前也浮上一层泪水,她仿佛猜到了什么,头上的发丝显得更枯白了。

    “......机动组兀都牺牲。”塔那托说这句话时,声音突然放轻,眼神也些许柔软,这似乎是她能够表现出的全部温柔,最后一次,用来唤他的名字。

    妇人的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她干裂褶皱的唇开始颤抖,因痛苦而失声的嚎啕压在喉咙里,化成惊掠鸟雀的悲鸣。

    一片树叶飘然落下,枕着流淌的溪水,一路远去,像是在送别英勇的灵魂。

    塔那托单手捂着心脏,闭上了眼,此刻作为一起长大的朋友,作为相知相交的灵魂伴侣,她允许自己为未宣于口的爱恋悲伤片刻。

    ——塔那托,等我们解放了尤托皮亚,驱散了遮在顶上的黑暗,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相信那天一定会到来的。

    ——为此我准备了好久,我无比忐忑又赤诚地期待着那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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