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您真的给了亚伯拉罕五百万吧!”

    “我早就认为,您将乌里尔视为眼中钉,他的许多议案,您都公开投了反对票!”

    “丁议长,我认为您应该有所担当!”

    “大家,目前嫌疑最大的就是丁洛克议长,我认为应该投他一票!”

    “投他!我也投!”

    “别的议员哪能随便拿出五百万,但丁议长就不一样了,他在与夜行者公会做稀铅矿交易时,从中取了不少好处!”

    “何止!我知道他与依拉姆议员有不正当男女关系!”

    司泓掣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反应,他偏头问:“多少票了?”

    副官:“......29票了。”

    他大气都不敢喘,面前这位毕竟是议长,虽然议长四年一轮换,倒也没什么特殊的,但射杀议长的罪名还是更重一些。

    可他觉得,司泓掣会下手的。

    司泓掣果然举起了枪。

    丁洛克看着司泓掣的脸,突然低低笑了起来,他笑了一会儿,才将嘲讽的目光投向司泓掣,傲慢道:“乌里尔必须死。”

    司泓掣盯着他,暂时没有开枪。

    丁洛克似乎知道死期将至,反倒坦然,他高昂起脖颈,用俯视的姿态看着司泓掣:“他查到了尤托皮亚,尤托皮亚牵扯着错综复杂的利益,所以他必须死。至于你妹妹,不过是个倒霉的工具,谁让你将她带进禁区,谁让她听克洛娃的话去雨林生态区,谁让她的年纪恰好能使乌里尔身败名裂呢。”

    “不是她,也是别人,你只能怪自己倒霉,怪乌里尔多管闲事,当时的你是那么微不足道,我甚至在事件发生后,才知道你与乌里尔的弟弟订了婚,这使得整件事变得更加精彩了。”

    司泓掣的瞳孔越缩越紧。

    “不过你应该感谢我,要不是献祭了你妹妹的生命,断送了你爱人的前途,你怎么有机会坐到今天这个位置,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呢。”

    司泓掣的骨节绷得发白,虎口死死抵住枪托。

    “死了就是死了,死人是最不重要的,执掌蓝枢十八年,报仇这件事你不觉得可笑吗?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他们出生的意义,就是来换你的万里前程。”

    丁洛克眯起苍老的眼,笑容愈加狰狞,鲜血溅在了他冰凉的镜片上,汩汩热流顺着他的皱纹淌下去,然而在气息断绝的最后一秒,他原本狰狞的笑容却突然变得僵硬。

    因为他看见了,司泓掣眼中的愤怒与恨意在一瞬间变得冰冷,平静。

    他的身体无力的滑落,先是双膝重重砸在水泥地上,然后是前额失去支撑的垂下。

    鲜血滴滴答答砸在面前,他意识到,司泓掣好像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

    丁洛克灰暗的唇微微抽动,直至僵硬。

    ——我要向至高无上的古神忏悔,您忠诚的信徒没有完成使命。

    “这这这......司泓掣你听到了吧!是丁洛克,是他陷害乌里尔,是他杀死你妹妹!”

    “快放了我们!我保证,我会向议会提案,追加丁洛克的罪责!”

    “对,我会提议还乌里尔清白!我马上回去写议案!”

    “你放了我们吧!这件事已经和平解决了,真凶抓到了!”

    “司区长,我其实很同情你,没想到丁洛克是这种人,我们都被他骗了!”

    “你放心,有我们给你作证,你枪杀他这件事属于正当防卫!”

    然而司泓掣只是漫不经心地抽出弹匣,重新喂了四颗子弹进去:“五分钟,投票继续。”

    “司泓掣你......”

    “不,不不不......司区长你别这样,我们刚刚态度不好......”

    “我是真的毫不知情,但他!他一定知道丁洛克的腌臜事,他们俩秘密开了个洗钱公司!投他!”

    ......

    等七区区长带人冲进禁区监狱,将麻木的二区队员推搡到一边,就看到甬道里,已经躺着八具尸体。

    血腥味铺天盖地,久久不散,尚且存活的议员也都精神恍惚,两股战战。

    而司泓掣端坐血泊中,脊背在昏暗的灯光里拖着长长的影子,飘着烟的枪口就摆放在他椅子的一侧。

    七区区长冲下来,声音紧张又激动:“司泓掣你必死无疑了!你居然枪杀了八名议员!”

    “快!通知联邦议会!保护现场!控制住在场所有要犯同犯!”七区区长厉声命令。

    “是是......是!”七区队员参差不齐的应道。

    司泓掣却连眼睛都没有抬,他慢条斯理地摘掉沾满火药味的手套,递给身边的副官。

    “我没有杀人。”

    七区区长瞠目结舌:“你啊?这这这证据确凿,人证物证聚在,你敢说你没有杀人?”

    就算烧光了他全部脑细胞,他也想不出司泓掣会以这种方式为自己开脱,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吗?

    只见司泓掣当着七区区长的面抬起左手,掌心向内,手背向外,他的五个指甲缝中渗出殷红的鲜血,血液裹着一层诡异幽亮的红光,逐渐蔓延成细细的血线。

    血线如枝蔓般一边延长一边分叉,最终成为一张交叉密集的血网,在【笼罩】消失的那一刻,所有议员还不知所措着,血网就顷刻间缠住了他们的脖子!

    控制系S级觉醒者二阶能力【死誓咒】!

    议员们双眼暴突,用力扼住咽喉,可无论他们如何挣扎,诅咒都如毒疮般附在骨头上,如影随形。

    死誓咒,非死不可泄露机密。

    司泓掣将今天发生的事设为机密,所有人都被迫成为了他的同党!

    七区区长简直不敢置信。

    司泓掣就当着他的面,堂而皇之的用【死誓咒】威胁所有议员,然而这里除了他一个S级以外,所有人都看不见司泓掣使用了异能!

    “不是,你......”七区区长瞪大眼睛,指着司泓掣的鼻子。

    副官垂眸,挡在司泓掣面前:“郝区长,麻烦您对我们无辜的司区长尊重一点。”

    “哎我尊......”七区区长指向自己,却憋屈的说不出话来。

    他终于气得跳脚,恶狠狠狞笑:“当我没办法是吧,我现在就去申请仪器,马上就能在议员的身上探测到他司泓掣的异能信息素!”

    司泓掣置若罔闻,擦去指甲的血痕。

    副官低着头:“抱歉郝区长,二区一票否决了你的申请。”

    郝能言:“......”

    八名议员的尸体被抬出了禁区监狱,而无论联邦议会如何询问其他存活的议员,得到的回答无一例外,都是那八名议员是自杀而亡。

    人证在此就无法定罪,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是司泓掣杀了他们。

    没过多久,红娑研究院一名人类社会学部的资深教授死亡,同时发现的还有他手写的遗书,遗书里面承认了他将淫秽视频植入乌里尔电脑的事实。

    有遗书在,七区也只能将这件事定性为自杀。

    可自杀一定是遵循本愿吗?

    毕竟司泓掣的三阶能力可是叫【令行服从】。

    至此,这件尘封了十八年的冤案似乎终于洗雪,凶手们畏怯于司泓掣的手段,狗咬狗,将当年的真相逐一还原。

    乌里尔在走访中误入加勒比海沿岸小城尤托皮亚,不小心触碰了以丁洛克为首的利益集团的秘密。

    忌惮于乌里尔的影响力,丁洛克曾威逼,也曾利诱,但始终无法动摇乌里尔坚定的信念。

    于是,丁洛克决定毁了他。

    当一个人的道德出现瑕疵,那么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不再可信。

    司泓穗是司泓掣的妹妹,却也是随机选定的受害者。

    灾难总是无差别降临在每个人头上,司泓穗也不例外。

    丁洛克的情人克洛娃接过了这项任务,她先是以昙花美丽为由将司泓穗骗入雨林生态区,再变成乌里尔的模样,实施侵害。

    事件发生后,丁洛克动用自己的权力,阻碍当时只是普通队员的司泓掣介入调查,却不想元老会突然召唤,给了司泓掣逆风翻盘的机会。

    于是,为了将此案做成铁案,丁洛克派人向狱中的乌里尔传递虚假信息,将乌里尔骗出监狱,制造畏罪潜逃的假象,再暗中将乌里尔除掉。

    他威胁了为司泓穗做尸检的医务中心员工闫琦礼,要求他递上一份完美无缺的尸检报告。

    四年后,闫琦礼得到了回报,成为星洲大学的校长。

    一切合情合理,都怪丁洛克利欲熏心,毫无底线,一手造成了司泓掣一生的悲剧。

    黎明日假期倒数第三日,司泓掣去了一趟后山墓地,他在那棵营养不良的小松树前站了很久很久。

    倒数第二日,司泓掣离开禁区,前往洛拉西提冰原,AGW特危死刑监狱。

    深夜,兰斯轻轻给熟睡的小傻逼盖上肚皮,悄无声息走到空无一人的走廊。

    他用手指抵住微型耳机,漫不经心道:“这些天司泓掣杀得好尽兴啊,可惜太迟了。”

    小丑轻嗤:“凶手冒得比雨后土拨鼠都快,也不知道他怀疑没有。”

    兰斯:“春笋。”

    小丑皱眉,莫名其妙道:“干嘛,你想吃了?”

    “......没事。”兰斯早已放弃拯救黑灯会成员的文化水平,他转而道,“我明天要回星洲大学,你记得在官网撤销第二份求助申请。”

    “哦。”小丑应道。

    兰斯掐断通话,返回卧室。

    盖好的被子又被湛平川扯开了,细腻的月色里,湛平川若隐若现的腹肌起伏在兰斯眼底。

    他舒展着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右臂敞开摊在枕边,那是刚刚兰斯躺过的地方。

    他的身体散发着健康的热度,短裤恰好挂在人鱼线收拢的位置,下面则是卧伏也撑起到无法忽视的地方。

    “小狐狸。”湛平川半醒半梦,似乎察觉到了手臂的空虚,于是便低哼着,用指骨敲了敲枕头,“躺我怀里。”

    兰斯四肢并用爬上床,刚打算一歪身缩进湛平川臂弯里,却被湛平川手臂一勾,扣着他的腰,将他按在了自己身上。

    兰斯紧贴着温热的胸膛,凌乱的呼吸与湛平川撞在一起,红棕色长发散了满床。

    兰斯将下巴抵在湛平川的锁骨,轻声试探:“你醒了?”小傻逼不会听到他和小丑的对话了吧?

    “没醒。”湛平川闭着眼,却伸手拨开兰斯松垮的睡衣,露出半侧肩头,在白皙细腻的肩头咬了一口。

    “唔!”兰斯猝不及防,低哼了一声。

    “大晚上叫别的Alpha名字......下次就不是咬这儿了。”湛平川又对着那地方亲了亲,才将睡衣遮了回来。

    兰斯顾不得肩头的咬痕,谨慎注视着湛平川:“湛同学,你听到我叫谁了?”

    “谁也不行。”湛平川嘟囔着,手掌滑进兰斯的睡衣,安抚似的摩挲了两下后背。

    得到了暖呼呼的小狐狸抱枕,他彻底将司什么抛在脑后,很快熟睡过去。

    兰斯疑心重,等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放心,他歪头蜷在湛平川胸膛,被迫一整晚用自己盖住小傻逼的肚皮。

    第66章

    为期两周的实习正式结束,兰兰的天空队打包行李,准备乘公交返回星洲大学。

    随着黎明日假期的收尾,整个禁区都清闲了下来,也没人提出安排辆车送他们回去。

    办理工作交接时,罗伯特浑浊的眼珠牢牢盯着湛平川,他粗糙的手掌攥着窄细的墨水笔,发狠似的在文件上签自己的名字,每签一份,他都要哼哧一声,宣泄自己的不满。

    唐鲤和刘拨完全不敢吱声,他们俩这些天虽然没帮上什么大忙,但也算工作努力,能得到罗伯特这样的脸色,完全是托了湛平川的福。

    “怀老师,您看着像对我们有什么意见啊。”湛平川迎上罗伯特的目光,懒散一笑,毫无羞愧之心。

    唐鲤心道,宾语错误,去掉们。

    罗伯特冷哼,阴阳怪气道:“没发现,你居然还有点自知之明。”

    湛平川挑眉,有些意外:“怪不得您给我写的评语全是恶评,原来是对我的优点挖掘不深刻。”

    “......放屁,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罗伯特暴躁的将四份实习证明朝湛平川恬不知耻的脸上甩去。

    湛平川反应迅速,一歪头,抬手精准的将四份证明接住。

    “啧,果然当老师的都爱说这句话,都快成刻板印象了。”

    罗伯特咆哮:“我第一次说!”

    他以前从没遇到过如此令人发指的实习生,不仅把迟到早退当成家常便饭,还仗着脸好身材好,拐了个漂亮小O随地大小做!

    湛平川狐疑:“真的吗,我不信。”

    罗伯特哆嗦着手指,指向大门:“你给我滚!”

    “好嘞。”湛平川担心真把罗伯特气出个好歹,于是大发慈悲地滚了。

    走出蓝枢大厦,湛平川堂而皇之地牵起了兰斯的手,一边压马路一边捏玩柔软的掌心。

    Omega身体的温度普遍比Alpha高三四度,口腔和生殖腔中最为明显,但体表由于接触空气循环,差异就显得小一些。

    即便如此,湛平川还是能感受到兰斯掌心高于自己的湿热。

    走了一段路,兰斯转过头问:“他给你写了什么评语?”

    “宝贝儿,别看,是恶评。”湛平川表情稍微不自然,那份评语已经被他团成废纸球,打算随便找个垃圾桶扔了。

    “好奇。”兰斯轻扯湛平川的手。

    反正也不是我的恶评。

    湛平川对兰斯这幅纯情撒娇的模样实在没辙,他享受般的被拉了几次手指,就从兜里翻出那团废纸递给兰斯。

    兰斯展开纸团,借着晌午的阳光,认真品读。

    “强烈不推荐该学生!!!”

    “该学生散漫成性,油嘴滑舌,迟到早退,记吃不记打,且上班摸鱼,长时间逗留厕所!”

    “实习期间,该学生与二区实习生兰斯纠缠不清,日日‘操劳’,忘乎所以,一爽到底,简直满脑子淫靡思想,不堪入目!”

    兰斯:“......”居然真有他的恶评,早知道不看了。

    湛平川无奈耸肩:“你说,到底是谁满脑子淫靡思想,‘操劳’两个字他居然加了引号,我反应了两秒都没反应出来是什么意思。”

    兰斯就反应了一秒,他不动声色的将评语又团了回去:“嗯,他坏。”

    湛平川用余光打量兰斯的脸色,揶揄道:“你耳朵怎么红了?”

    兰斯下意识就捂向自己的耳尖,以防它泄露自己一秒就反应过来的秘密。

    “哟,看来真的懂。”湛平川忍俊不禁,将他的手扯下来,“刚刚看错了,原来没红啊。”

    兰斯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他震惊不已。

    白法老,居然被别人骗了!

    湛平川看他怔然的模样实在喜欢,忍不住在白皙的耳尖亲了一口:“怎么这么可爱。”

    隔着十米远的唐鲤和刘拨:......我瞎了我瞎了我瞎了。

    兰斯这下耳尖是真红了,他甩了甩头发,让红棕色长发将耳朵完全遮住:“你以后肯定没办法到蓝枢入职了。”

    只能跟我回高塔公会,做被白法老宠爱的小傻逼了。

    湛平川故作遗憾:“是啊,职业道路越走越窄,幸好沙漠城还有我一片蓝海。”

    兰斯:“......”那地方自行车那么好卖吗?

    几人回到宿舍,取好行李,将房门关好,拉着箱子朝禁区内接驳车的方向走。

    湛平川突然反应过来,等等,小狐狸知道他说的是鬼眼公会而不是子承父业偷自行车吧?

    黑色接驳车刚好抵达站台,司机师傅朝他们猛按喇叭。

    “来了来了!”唐鲤应道,第一个跳上了车。

    等他们全员坐好,车头一转,黑车沿着平整的柏油马路,向禁区大门口驶去。

    兰斯最后看了一眼蓝枢和红娑两栋大厦,以及正中央高耸入云的铅云。

    不出意外,这个地方他应该不会再来了。

    然而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外神突然从眠寐中苏醒,透过他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铅云,注视着云端之上的更深处。

    兰斯蹙眉,狗东西又出来凑热闹。

    他取出眼镜搭在鼻梁上,收回了目光。

    -

    洛拉西提冰原终年暴雪肆虐,通往冰原深处的AGW特危死刑监狱,只有一条横跨冰裂悬崖的索链。

    司泓掣的制式皮衣在风雪中翻飞拍打,皮肤的细纹很快被寒风刮出更深刻的烙印。

    他登上旋梯,踏入悬空缆车。

    缆车摇晃着向前,沿着索链穿入风雪,一路驶向悬崖的另一端。

    大约半个小时,缆车停下,更加凛冽的风雪吹刮,让人几乎看不清前路。

    这样恶劣的环境,罪犯绝无越狱的可能,一旦被送进来,他们只能绝望地守在冰原深处,等待死亡,或者精神崩溃。

    “区长,您挡一下,电梯很快就来。”副官想要用伞帮司泓掣遮挡。

    司泓掣的睫毛上挂了霜雪,他却抬手拂开副官的手臂。

    当年,就是在这里,Oliver哀伤委屈的向他奔来,想要拥抱他,想要索取一丝安慰。

    而他推开了他。

    风雪如故,人不如初。

    地下电梯跃出地面,钢化玻璃门缓缓张开,亚俟勒监狱长迈步走了出来,一队典狱官在他身后列队排开,面色冷峻。

    亚俟勒用褐色的左眼珠盯着司泓掣,缺失的眼睛为他的五官挂上一抹厉色。

    他主动伸出手去:“司区长。”

    从职级上,AGW特危死刑监狱长与蓝枢二区区长应是平级,但司泓掣就职于禁区,无形中比他高了一阶。

    司泓掣双眸黑沉,嗓音仿佛结了冰:“我要当年动过Oliver的所有人。”

    亚俟勒毫不尴尬地收回手,咧出一个了然的笑:“好。”

    AGW特危死刑监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而远在高塔公会的Oliver却一无所知。

    他已经脱掉囚服,换上了一件松软暖和的毛衣。

    房间里烧着壁炉,暖融融的火光跳跃在他碧绿的眼眸里,他的眼睛与洁净的窗一起,挂上了薄薄的雾气。

    “选...A。”Oliver轻声张口。

    莉莉不老实地蹲在椅子上,用笔杆戳着蓝色马尾辫,她把脸扭成一团,眼睛都快贴到了练习题上:“选A吗?怎么会选A呢?”

    Oliver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努力解释:“热力学第一定律,以及...内能的变化。”

    或许是因为这些天说的话多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口吃有了一定的好转,他不再咬字奇怪,也能不间断的连续说更多字。

    “噢对对对!”莉莉一拍脑袋,“热力学第一定律,我怎么给忘了!”

    她快速在括号里填了A,然后转向下一道题,不出意外的,又卡住了。

    莉莉干脆将练习册推给Oliver,眼巴巴问:“这题你会吗?”

    Oliver点头:“气体...状态方程PVT=恒量。”

    “我靠!”莉莉惊骇,“你真的十八年没学习吗?为什么比卢卡斯懂得都多?”

    Oliver:“......”

    他有些不知所措,承认自己比别人知道的多似乎不太好,但否认,又显得虚伪。

    他在学习上确实有一定的天赋,而且这些年,他经常逃避在灵境系统中,靠回忆里的那点甜支撑着。

    熬夜学习也很好,被哥哥批评也很好,就连下楼扭伤脚都很好,和在蓝枢的日子相比,这些都成为了美梦。

    Oliver:“有些东西...练久了,很难忘。”

    莉莉兴奋道:“干脆以后你来装我的物理老师吧,这样我偷溜出去杀人就更尽兴了!小丑他太不像老师了,我妈妈总觉得他像夜店打碟的。”

    “我......”Oliver顿了顿,他发现自己其实不太想拒绝。

    他很渴求被人需要,因为这让他感受到,他在与这个世界搭建新的连接。

    黑灯会给了他一个支点,给了他用残破的身体和精神,搭载未知命运的可能,他想努力抓住。

    “好嘛好嘛?”莉莉用指尖轻轻碰了碰Oliver的手背,她没敢用太大力气,因为他们说这个人身体太虚弱了,骨骼也不好,很容易折断,比阳台那株弱不禁风的蝴蝶兰还要脆弱。

    Oliver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那里只被很轻的碰了一下,他却分明看到,连接的信号,在此刻擦出一个微弱的光点。

    “好的。”

    “哦吼,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莉莉美滋滋甩着长辫子,将椅子晃得咯吱作响。

    壁炉旁边认真拼乐高战舰的度玛不慎听到了这个回答,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战舰只拼出了一个台阶,拼错了很多,他看不懂图解。

    度玛面无表情的小脸缓慢地扭过去,鼓了起来。

    兰斯说把他接来陪我拼乐高的。

    是陪我拼乐高的。

    【塔斯曼海盗国】

    第67章

    咕。

    咕嘟。

    小巧的气泡颤抖着从暗无天日的深海浮起,穿过冰冷的海水,掠过巨鲸的背鳍,一路蜿蜒向上,直至触碰阳光的触角,再破水而出,彻底融入浩渺的天穹。

    一望无际的公海上,一艘巨型航空母舰缓缓驶过,它庞大的身躯仿佛移动的岛屿,在海面投下荡魂摄魄的阴影,一杆于海风中飘扬的旗帜上,赫然印刻着塔斯曼海盗国的五爪黑龙。

    呜——

    高亢的,空灵的鸣叫自海底传来,又被幽暗深邃的海水吞没。

    珊瑚的残骸从悬崖边缘震落,白化的碎末坠下几无生灵的海沟。

    海沟的最深处,青黑的藻类攀上一扇古老的巨型铁门,又被一道穿行的黑影吞噬腹中。

    黑影划过铁门上古怪诡异的字符,鼓胀的腹部蹭掉了腐化的锈迹。

    ——Portus

    exilis(放逐之门)

    “我会杀了你!”

    “我一定会杀了你!”

    悲愤的声音从那扇巨门的缝隙里溢出,又化成细小的气泡浮出海沟。

    巨大沉重的稀铅矿锁链拖在阴冷的甬道,从棘的尖刺狠狠贯穿了被缚者的尾鳍,鲜血在几近静止的海水中扩散蔓延。

    上位者高举鱼叉,浑身颤抖,被缚者遍体鳞伤,目光缱绻。

    锋利淬毒的鱼叉最终擦身而过,狠狠刺入坚硬的岩壁。

    ......

    中午,梦境女巫见房门虚掩,轻敲两下,发现没人应答,才推门走了进来。

    她一眼就看到床铺被叠得平平整整,一尘不染,而穿一层薄毛衣的Oliver正躬腰站在阳台。

    气候也快入冬,港谭海风很大,将Oliver柔软的金色卷发吹起来,拍打在薄瘦的肩头。

    他的侧脸和露出毛衣外的手指有些发红,寒风很轻易的就穿透了皮肤屏障,但他似乎并未发觉。

    他碧波般温柔的眼睛正注视着那株脆弱的蝴蝶兰,只见他伸出一根手指,蝴蝶兰仿佛有所感应似的,向他靠拢。

    他的指尖散发出淡金色的光芒,那金色的能量很快就沿着憔悴的叶片蔓延至根须。

    梦境女巫无奈道:“自己的身体都这样了,还想着救它。”

    Oliver听到声音,立刻收回手指,直起身:“......抱歉。”

    他的身体确实差劲,将能量输送出去也确实莽撞,只是他怕这株脆弱的小植物活不过这个冬天。

    “抱歉什么。”唉,多么纯情善良的小金毛,唯一的缺点就是学习太好,当初要是考不上大学就没有这些破事了。

    梦境女巫将几件连体珊瑚绒睡衣放在了Oliver床头。

    这就属于她的恶趣味了。

    她十分喜欢看Omega穿着连体可爱睡衣走来走去,可惜小丑,度玛,莉莉都不愿意配合她。

    小丑就喜欢一些暗黑哥特风的东西,他给自己化的妆,对队友的承受能力也是种挑战。

    梦境女巫每次晚上和他出任务,看到他突然咧开的红涔涔唇角,以及冷不丁冒出来的狞笑,都恨不得先把他打晕再结果任务对象。

    莉莉正是叛逆中二的年纪,她对可爱家居风不屑一顾,却极度偏爱彰显个性的丑衣服,仅剩的一点正常审美,还留给了家庭而非朋友。

    度玛一开始倒是听话,怎奈他火力壮,没一会儿就热的不行,然后怎么劝都鼓着脸不穿了。

    梦境女巫为了把他打扮可爱点,总要拿陪拼乐高换,她对着一整本厚厚的图纸找零件,眼睛都快瞎了。

    梦境女巫猜,Oliver一定不会拒绝。

    果然,Oliver从阳台走进来,目光在那几件鹅蛋黄,椰子绿,奶油色的连体睡衣上定格数秒,只是耳朵稍烫,略微僵硬地挪开了目光,轻声道:“谢谢。”

    梦境女巫满意了,她朝Oliver走过去,纤长的手指落在Oliver的肩头,就在Oliver不知所措时,她蛊惑人心的瞳仁突然微微一亮,海盐味安抚信息素顷刻间将Oliver包裹起来。

    Oliver一怔,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梦境女巫是在帮他。

    他是个被终身标记的Omega,长时间得不到Alpha信息素的安抚,不仅要承受莫大的空虚和孤独,还容易变得自卑和消极。

    虽然梦境女巫的信息素不及那个人作用强,但对于几乎快忘记被安抚是什么滋味的Oliver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良久,梦境女巫收回手:“你现在的身体没办法做终身标记清洗,等过段时间,法塔帮你,放心,不会很难受。”

    Oliver身上的凉寒已经尽数褪去,腺体也不再酸涩空虚,这个月的发情热想必不会很难过。

    “......谢谢你。”Oliver很感激,他没料到梦境女巫竟然如此细心,知道他一直在忍耐。

    毕竟,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请求别的Alpha安抚自己的话。

    梦境女巫将波浪长发掖在耳后,微微一笑,她能有那么多情人,当然不只是靠曼妙傲人的外表,她还很体贴浪漫。

    “我的能力除了【蛊惑】,还有【记忆入侵】。我可以侵入他人的灵境系统,剪切他人的记忆,不过......你的话,大概要从大学前开始剪了。”

    “啊。”Oliver先是惊讶,随即有些失神。

    忘记的确是个逃避的好办法,他可以不用死,不用穿越,只要将这些年的记忆全部丢掉,他就回到了最快乐的日子。

    可是,他也会忘掉老师,忘掉失去了哥哥,忘掉曾给过他怜悯的劳恩先生,忘掉他曾经拥有过Pine。

    即使是这样痛苦的人生,他也有不舍得忘记的东西。

    “确实很难选择,如果有一天你下定决心,记得找我。哦对了,度玛想让你陪他拼乐高,这孩子有点自闭,不太会表达,他那个小脑瓜是真看不懂图纸,你要是没事就帮帮他。”

    “好。”Oliver答应。

    “你有没有想好自己的代号叫什么?叫橄榄树是不是太容易暴露了,不如就叫小金毛吧?”

    “......嗯?”

    “我开玩笑的,那东西很随意,你慢慢想,不急。”

    小金毛很好听真的不考虑吗!

    离开Oliver的房间,梦境女巫就给兰斯发去了短信——

    【任务都完成了,我唯一的弟弟,你什么时候退学回家?】

    兰斯放在枕边的手机亮了一下,短信内容显现出来,湛平川刚一低头,兰斯就眼疾手快的将手机塞进枕头底下。

    湛平川微微挑眉:“藏什么呢?什么任务完成了?”

    他就看到了前半句,然后就被兰斯打断了,但对‘任务’两个字,他还是敏感的。

    兰斯深吸气。

    在一个呼吸间,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他必须找出一个合理的借口,说服此刻精神和精力都格外充沛的小傻逼。

    湛平川伸手挑起了他的下巴,居高临下看着他,脸上依旧挂着懒散的笑意,但目光却充满考究。

    “刚确定恋爱关系就当着我的面藏手机,嗯?”

    兰斯吞了口口水,抬起琥珀色无辜的眼睛,张开手臂,要搂湛平川的脖子。

    “撒娇?没用,给我说明白。”

    虽然这么说,但湛平川还是躬下身子,让兰斯的手臂成功攀上他的后颈。

    香香软软的小狐狸贴上来,红棕色长发蓬松地散着,睡衣要掉不掉地挂在肩头。

    兰斯一边用自己分散湛平川的注意力,一边绞尽脑汁思考。

    湛平川单手托住兰斯的臀,干脆将兰斯抱了起来,让兰斯彻底失去支点,只能依靠着自己。

    他也不着急,只是饶有兴致地盯着一直往自己肩头躲的兰斯:“现在抱了,可以说了。”

    兰斯平稳呼吸,手指轻轻蹭着湛平川的腺体,润红的唇终于张开,吐出两个无懈可击的字——

    “农活。”

    湛平川:“?”

    兰斯扬扬下巴,目光下移,示意被自己藏起来的手机。

    湛平川将信将疑的把他抱回床边,兰斯坐在床上,把手机从枕头底下抽了出来。

    他的目光在手机屏幕上定格一瞬,精光闪过,随后平静的用指纹解锁手机,翻出那条短信,递给湛平川。

    【姐:任务都完成了,我唯一的弟弟,你什么时候退学回家?】

    短信在湛平川眼前一晃而过,兰斯已经将谎话编织得无懈可击了。

    “我姐没日没夜在金灿灿的田间劳作,但生活依旧拮据,昨天爸爸开拖拉机突然摔断了腿,她想我退学回家照顾。”

    “卧槽?”湛平川愕然,显然被急转直下的剧情震惊得不轻。

    “我不想退学,退学就见不到你了。”兰斯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睫毛都潮湿地卷在了一起。

    湛平川身心巨震,没想到小狐狸背负着这样沉重的家庭。

    “宝贝儿......”

    “你好凶。”兰斯扭开脸,就要把手缩回来。

    “我错了。”我真该死啊!

    湛平川怒骂自己。

    他赶紧把兰斯的睡衣理好,但兰斯还是推开他,甚至背过了身,对着墙,团成球。

    他怕他再看小傻逼错愕的表情就要怜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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