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这种支持不可能从天而降,总得有个缘由,而哥德马尔森号就可以作为一个代价,成为推动中国水下考古事业的缘由。

    她这么想着间,心中已有定案,便对陆守俨道:“我想去一趟图书馆,你陪着我去吧?”

    陆守俨:“你想查查水下挖掘方面的资料?”

    初挽无奈地看他一眼:“你什么都能猜到,我心里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陆守俨轻笑了下,道:“其实这次我们还采购了无人遥控潜水器,我倒是觉得,也可以用于水下挖掘领域,不过这个回头细说吧,我先陪你去图书馆。”

    初挽:“好。”

    她记得北京图书馆有一些国外考古方面的期刊,她想细查下水下勘探和考古的资料,了解情况后,看看怎么入手,成为那个撬动历史进展的杠杆。

    ?

    第

    200

    章

    第200章海盗的疯狂

    初挽把图书馆资料翻了个遍,

    不过可惜没翻到什么太多有价值的,从目前国际海洋公约看,确实没什么公约可以制止哈迈的行径,

    而国内的法律对于海洋文化遗产的保护更是一片空白。

    她倒是搜到一些国外水下考古挖掘方面的介绍,

    只可惜那些介绍都是浮皮潦草的,

    毕竟是实践性很强的一项学科,要想深入了解,只看这些纸上文字显然是不够的。

    初挽难免有些失望,

    不过失望之余又觉得,这也是一个机会,

    一片空白反而能尽情发挥,

    不受原有体制的束缚。

    她这么翻着的时候,又发现一份介绍,

    提起来国内考古女专家严瑾教授,

    在十年期间就曾经提议过发展水下考古,可惜因为种种历史原因,

    并没有得到回应。

    这严瑾是自己导师岳教授的至交好友,

    之前有一次考古研讨会议,初挽还曾见到过。

    她便心里一动,或许可以从严瑾教授这里推进一把这件事。

    等回到家后,

    她就先给岳教授打电话,说起陆守俨得到的消息,

    果然,

    岳教授一听,

    震惊不已,

    细想之下又气得够呛:“他们竟然偷偷从我们南海打捞沉船回去,

    这不是抢吗?青花瓷?那是我们的沉船!他们就这么打捞了直接拍卖?”

    初挽:“我记得严瑾教授好像对这一块很有研究吧?我们到底不是专门做这一块的,

    是不是可以和严瑾教授提一下,请她研究下对策?”

    岳教授想了想,点头:“是,其实严瑾教授在十几年前就提出过发展水下考古研究,可惜当时那个特殊时候,根本没人搭理她,现在时代好了,经济发展了,倒是可以试试,我现在马上和她联系下。”

    初挽自然赞同,术业有专攻,严教授出面自然比自己和岳教授强。

    岳教授:“到时候还得麻烦你爱人一下,详细问问具体情况,咱们现在出国一趟也不容易,这荷兰的拍卖会和什么沉船打捞具体什么情况,更是不清楚。”

    初挽笑道:“岳教授,这个简单,你有什么问题,直接问他就是了,他才从国外回来,也有那家荷兰公司的电话,有什么事可以设法找那边打听。”

    显然,初挽把这消息告诉岳教授后,岳教授比她都着急,很开联系了严瑾教授,那严瑾教授和岳教授是多年好友,知名女考古专家,不过脾气可比一般男专家更急,听到这消息后,听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懊恼后悔,认为自己应该早点重新把这一茬给捡起来。

    这两位年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教授,迫不及待地跑来找了陆守俨,详细地问了情况,陆守俨做事果然妥帖,他既然要和国内提起这件事来,自然打听得清楚,方方面面能了解的都了解了,两位教授感激不尽,足足谈了一下午。

    严瑾教授的意思是,这些宝贝自然不能便宜了外国人,得尽快想办法。

    初挽听着,心里明白,自己直接告诉她结果,她是不可能接受的,必须挫败一圈再说。

    不接受挫败,后面的事情也不可能推下去,历史上许多事就是一个辩证关系。

    等两位教授走了,陆守俨显然看出初挽并不乐观,便道:“这件事如果想做,还是得文物局出面,文物局意识到了严重性,才愿意投入真金白银。”

    初挽没想到他竟然和自己想得一样:“……对。”

    陆守俨:“水下考古非一日之功,其实往大了说,这不是单纯考古学界的问题,甚至不是国家文物局层面的问题,这是一个国家经济水平,科技水平,学术水平,以及文物意识各方面综合实力问题。我们作为普通人,只能适当推进,做到我们能做的,问心无愧就是了。”

    初挽听这话,深深看他一眼,颔首:“是。”

    这确实是国家综合实力达到一定程度,才能往前推进发展的学科,要不然上一世也不至于不得不和日本人合作进行水下考古,最后花费三十万巨资却只捞到一片瓷。

    陆守俨没像自己一样重活一辈子,但看起来早看透一切了。

    ***************

    陆守俨这几天不忙,就在家里把各处都归置了下,当然也包括初挽买的那些碎瓷片,他都抽空尽量清洗整理了,几天时间,见缝插针的,倒是整理得差不多了。

    等整理完瓷器,他又整理别的。

    当时房子买了,他匆忙离开了,一直没见回来,现在回家,直接就搬过来这边住。

    初挽和黄嫂在家,平时有些事也顾不上,初挽自己也不太上心。

    现在陆守俨回来了,房前屋后的,他该处置的处置,该整理的整理,又把东边的厢房全都打理出来,安置初挽的各样物件。

    他是想着,都给她分门别类放,每一样都贴上标签,记录下来再哪里。

    “这样你回头找的时候,查查账本就行了。”

    初挽没想到,他一回来就动这个脑子,不过想想这样确实不错,也就随他了。

    她自己是懒得整理的,反正买回来往那里一堆,特别喜欢的便特别收起来,但时候长了,特别喜欢的上面还有特别喜欢的,谁还再去翻以前那些,有时候也没法比较哪个更喜欢,最后她的东西就成了一个“说不清楚”。

    现在陆守俨来了,花功夫帮她梳理归置,她乐得轻松。

    陆守俨这么一整理,初挽才发现,自己现在真是身价了得。

    得益于日常捡漏,也得益于博古斋那一批大捡漏,她现在几乎集齐了历朝历代的名窑名瓷,从唐朝太平罐到白瓷,到宋代五大名窑,从元青花瓷明青花瓷,从明永乐甜白到成化斗彩,再到康熙粉彩乾隆五彩,应有尽有,不说清朝那些年份浅的,就那些大开门乾隆之前的名瓷,就足足有小两百件,这些可以摆满整整三个大玻璃柜了。

    这些随便拿出去一件,如果放到香港拍卖会,那都是几十万港币起步,更不要说其中不乏罕见精品,一旦暴露于众人之前,只怕是引得各家激烈角逐。

    除了名瓷,她还搜罗了不少玉器,从红山文化玉片到商代鹦鹉古玉,从汉代玉圭到唐代方相氏玉舞人,从乾隆朝珠大玛瑙珠,再到慈禧太后的翡翠黄瓜,全都是饱蘸着浓重文化气息的稀世名玉。

    更不要说那些稀奇古怪的杂项,唐三彩,忽必烈腰牌,骆驼佣,紫铜香炉,汉祭祀脸谱,犀牛杯,以及那稀世罕见的象牙席。

    当然除了这些,还有那几万片的名瓷碎片,以及几百件的民国高仿瓷。

    这些,也不能小看,那名瓷碎片,再过些年头,随便一件拿出去,上万块都轻而易举的,至于那高仿瓷,以后也是收藏的一个门类,做得好,价值几万块不在话下。

    初挽看着这一切,只觉得空气中都流溢着满足:“我的收藏现在也慢慢丰富起来了,不过——”

    陆守俨淡声道:“要再接再厉,搜集更多?”

    初挽笑:“对。”

    陆守俨:“慢慢来吧,我们现在自己有院子,把这些都整理好,你回头收了什么物件,该放哪儿,自己心里有数,也记得添一笔。”

    初挽:“嗯嗯嗯,我知道!”

    她突然觉得自己和那些瓷器一起,都被他管理起来了,还挺井井有序的。

    陆守俨:“你现在想要什么,让喝街的帮你找,大不了多给点佣金,别自己费劲,不然我也担心,物件要紧,但是你身体更要紧。”

    他看着她,道:“挽挽,如果我因为你搜集古玩而不高兴,那一定是因为你太沉迷,怕你对身体不好。”

    初挽便觉他的话实在是暖融融的,让她仿佛站在四月的明媚阳光里,身心都洋溢着满足。

    她便笑道:“我知道,我现在也是找喝街的帮我找,遇到什么好的让他们帮我留意。”

    陆守俨这才点头,当下一边帮她归置收拾着,一边说起临走前再过去一趟老宅,陪陪老爷子。

    他商量着说:“我想着住一晚?”

    初挽倒是没意见:“行,那就住。”

    陆守俨看她一眼:“对了,我听说建时的事,之前建时媳妇给你找不自在了?”

    毕竟家里少了一个人,就算她不说,他难免听到一些。

    初挽便笑:“她给我找不自在?她连我衣角都碰不着,什么抹脸油什么怀孕的婴儿霜,这些谁爱怎么着怎么着!”

    陆守俨听这话,也笑了,她这脑子里整天想的都是她的古玩,那些人怎么蹦跶估计都到不了她心里。

    陆守俨:“我大半年没在老爷子跟前了,他年纪大了,我这样也不好,总该多过去尽尽孝。”

    初挽:“我知道,我也没说不愿意,其实我倒是愿意在老爷子跟前,他对我多好,我觉得比你对我还好呢!”

    陆守俨淡淡看她一眼:“少来!”

    中午时候,两人先吃了点东西,吃过饭初挽犯困,陆守俨见此,便让她先躺床上睡一会。

    不过初挽翻来覆去又有些睡不着,便道:“要不还是先过去吧?”

    陆守俨看她那明明晕乎乎地就是在犯困,却睡不着,便陪着她一起躺在床上:“我揽着你。”

    初挽便拱到了他怀里:“好。”

    于是他便把她抱住,指骨修长的大手轻抚着她的后背,偶尔拍打一下下。

    这么靠着,他应该是有些渴望,不过她怀着孕,他自然不敢造次,只能忍着。

    初挽感觉到了,有些心疼,其实想说自己可以帮他,不过脑子里晕沉沉的,嘴唇都懒得动一下,最后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

    因为那天初挽想吃羊肉馅饺子没吃成,这天陆守俨买了羊肉和牛肉,都让人给切好了,回头羊肉包饺子,剩下的可以涮火锅。

    初挽听着火锅,又觉得馋,陆守俨见此,说明天吃火锅,于是又买了鲜百叶和毛肚,回去可以放冰箱里,明天涮着吃。

    回去后,初挽在家随意翻着从图书馆借来的书,陆守俨收拾家里,黄嫂剁饺子馅,等她剁好了,陆守俨包饺子,初挽见此,也想凑热闹。

    初挽包了几个,她觉得很不错,便笑看了眼陆守俨。

    陆守俨看出她这是要他夸,不过他还是道:“你包的这个馅料有点多了,回头一煮就怕露馅。”

    初挽听着,纳闷地看他:“是吗?”

    陆守俨:“你不觉得馅多了吗?”

    初挽打量了他一眼,不想说话了。

    上辈子,他明明夸自己包的饺子好,这辈子自己包得也不差,结果他竟然不夸了!

    陆守俨看她那怀疑的眼神,笑。

    初挽笑哼了声:“那我不包了,我就包成这样。”

    陆守俨:“也行,反正就包三个人的,也不多,我和黄嫂包吧,你在院子里走动走动,这样对身体好。”

    初挽见此,也就起身,打算去看看自己的收藏:“我听说,如果怀孕的时候多看看美好的事务,心情好,孩子也就能更好看,我要去看漂亮的瓷,孩子生出来,估计比名瓷还好看。”

    陆守俨笑道:“去吧。”

    黄嫂从旁,见着这情景,暗地里摇头叹息。

    她觉得这陆同志也太宠着自己媳妇了,哪有这样的,他们乡下都是女人伺候男人,没有男人包饺子,自己却跑出去玩的。

    不过她也不敢说什么,早看出来了,这哪是宠媳妇,分明就是把媳妇当闺女一样宠着惯着什么都依着!

    特别是现在肚子里怀着,那更是要上天了。

    初挽过去厢房,看着陆守俨帮自己归置好的古玩,那琳琅满目却井然有序的博古架,一时心里的满足感简直要溢出了。

    她越看越喜欢,喜欢这藏品满满的幸福感,也喜欢被这个男人打理过后的有序感。

    她看着瓷器那如酥油一般的润感,却想起上辈子的陆守俨。

    偶尔谈话间,三言两语的,他也会问起她的藏品,会和她讨论几句。

    闲谈中,大概也知道,他还是很有些见识的,初挽一直觉得,他表现出的这种渊博大概和他的职业有关系,接触面广,什么都了解,遇到什么人都能轻松接住话题。

    不过现在初挽又觉得,也许他对这个话题比她以为的要感兴趣,他有自己的领悟,这种领悟比社交场合的应付更深一些些。

    她便遗憾起来,上辈子,如果她有心的话,其实应该多和他聊聊这些话题,让他看看自己的藏品,一起欣赏下。

    不过当思绪到了这里,又觉得不对劲了。

    上辈子他们辈分有差,那是她丈夫的叔叔,她不可能和他这么亲近。

    初挽徘徊在自己的藏品中,每一件藏品都凝结了时光的痕迹,她心里也有时光在穿梭,她的心境在两世的交叉中来回徘徊。

    等她出去厢房时,饺子已经包好了,黄嫂准备下饺子了,陆守俨正要过去洗手间洗手。

    初挽看到他穿着羊毛衫,露出白色衬衫领子,袖子微挽起来,很居家平凡的穿戴,却很亲近舒服,和上一世那个出现在家庭聚会中每每西装革履的陆守俨截然不同。

    这是这辈子的陆守俨,这是她的丈夫。

    她便笑了,忍不住扑过去,抱住他:“饺子包好了吗?”

    陆守俨正要去洗手,就见她跟个小狗一样拱过来要抱抱,不免挑眉笑道:“这是怎么了?我手上有白面,还没洗呢。”

    他特意支着手,没敢抱她,怕弄她一身。

    然而初挽却是故意抱住他,蹭了蹭:“就想抱抱你嘛!”

    陆守俨看她这撒娇的样子,心里自然喜欢,便用胳膊虚抱了下,低声道:“黄嫂去下饺子了,等会就能吃了,想蘸什么?”

    初挽:“就香醋吧。”

    陆守俨:“好。”

    一时男人去洗手了,初挽却觉得心里的喜欢满满的,稍微走一步就能晃荡出来。

    她曾经那么馋胡慧云家的饺子,觉得人家家里饺子好吃,现在她家的饺子也不错,她不馋别人家的了。

    这么想着,就听到客厅里电话响起。

    家里电话知道的并不多,一般都是有要紧事才会打电话,当下她便过去接了。

    电话那头却是易铁生。

    电话里,易铁生的声音沉厚稳当,不过和他足够熟悉的初挽,却听出他压抑的激动来。

    “挽挽,釉里红烧出来了,今天出窑的,非常好,我觉得足够了。”

    初挽一听,忙详细问了问,易铁生大概描述了下:“不过还是你来看看吧,我看瓷到底欠了点,你觉得可以,那我觉得功夫就算是到家了。”

    初挽略沉吟了下。

    现在刀鹤兮那边工作已经做得很到位了,氛围都已经烘托得足足的,市场翘首以盼,这个时候如果釉里红做出来,那就可以推出了。

    不过这是瓷语的第一仗,要想赢得漂亮,那必须追求完美。

    她如果不亲眼看看,那自然是不放心。

    看照片的话,到底隔着一层。

    她想了想,还是道:“这几天,我马上赶过去,看看,如果没问题,我们就可以和刀先生提一下,准备推往香港市场了。”

    易铁生略有些犹豫:“你现在怀孕,过来的话方便吗?我带回去给你看?”

    初挽:“除了看看瓷,我还想看看窑,说一下接下来的工作情况,还是我过去吧。”

    易铁生:“那也行,最近我听说有一家国营瓷厂要处理567瓷器,挺大一批的,我看了看,一时也不好下手,你正好过来看看。”

    一时又问:“我去接你?”

    初挽:“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你盯着窑。”

    ?

    第

    201

    章

    第201章再探景德镇

    挂上电话后,

    初挽马上给刀鹤兮打了一个电话,说了下情况进展:“我先去看看,如果可以的话,

    你再过来。”

    刀鹤兮:“我这几天正好要去广东,

    看情况吧,

    如果广东的事办妥了,我也过去。”

    初挽:“好。”

    刀鹤兮略犹豫了下,道:“你身体还好吧?”

    初挽笑了:“放心,

    我现在挺好的,没什么妨碍。”

    这时候,

    饺子已经好了,

    刚出锅的饺子热气腾腾的,皮薄馅大,

    蘸着镇江香醋,

    再来点芥末堆,搭配几小碟凉菜,

    吃得初挽鼻尖都要冒汗了。

    她便把外面的羊毛罩衫脱了。

    陆守俨见此,

    不赞同:“别着凉了。”

    初挽:“没事,我正吃得浑身发热,再说还得喝饺子汤呢。”

    陆守俨也就不提了,

    反而问起:“刚才铁生的电话?”

    这时候初挽吃了口芥末堆,被呛得眼圈都红了,

    陆守俨忙给她递过去水。

    初挽喝了口水,

    缓过来,

    才道:“对,

    铁生哥说釉里红做出来了,

    我想着,

    看照片隔着一层,如果让铁生哥过来,白白折腾他,再说我也想过去实地看看,听说那边有一批567瓷,我想要了,所以干脆走一遭吧。”

    陆守俨顿时皱眉:“这样太辛苦了。”

    从北京过去景德镇,太远了,先过去南昌,再从南昌转车景德镇,这其中的颠簸,可想而知。

    初挽道:“我知道你担心我,不过我会注意一些,而且自从怀孕后,我觉得还好,并没觉得自己身体多受影响,再说这次的瓷语,很重要,我如果这次不去,回头一直到生,估计就没法去了,这件事我不能扔着让铁生哥一个人操心。”

    陆守俨默了下,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初挽意外:“你哪来时间陪我去。”

    陆守俨:“我陪你过去景德镇,把事情处理了,这样我就直接从景德镇过去晋东,时间来得及,万一有什么急事,让秘书给我打电话就行了。”

    初挽看着陆守俨:“真的可以吗?”

    陆守俨:“我们坐飞机过去南昌。到了南昌后,直接包一辆车去景德镇,这样节省很多时间。”

    初挽:“好。”

    *********

    当下,陆守俨先打了电话,找人订了机票,两个人的机票是一百出头,订好了机票后,陆守俨便略收拾了下,收拾了足足一皮箱子,路上吃用的,最后还带着初挽过去取钱。

    她想趁低价购买一批567瓷,到了景德镇取钱不方便了,得先在北京取了现金。

    初挽不知道那边情况,干脆一口气取了五万块,五大摞崭新的百元大钞。

    陆守俨把现金也都打包进行李箱,才道:“你说,你一个孕妇,带着五万过去,我能放心吗?”

    初挽笑:“那不是有你嘛……”

    陆守俨没说话,继续收拾,初挽无从下手,便从旁边打转。

    陆守俨便觉得,她就跟摇尾巴小狗一样。

    初挽哄着道:“你这样的,带再多钱也不怕,遇到劫道的,他们肯定都怕你!”

    陆守俨哑然失笑:“好了,你不用给我戴高帽子了,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出发。”

    初挽连忙点头。

    陆守俨和陆老爷子说了一声,第二天陆老爷子安排了车,送他们过去机场。

    有陆守俨在,初挽自然什么都不用操心,反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走到哪儿跟着就行了,旅程很顺利,一早出发,中午时候就到了南昌向塘镇。

    陆守俨先带着初挽吃了点东西,这里有瓦罐汤不错,陆守俨还特意要了一份土鸡,给初挽补补。

    慢条斯理吃了饭后,他包了一辆车,径自过去景德镇,这里到景德镇也就二百公里,开了三个小时,终于抵达了景德镇。

    这时候也才四点多,陆守俨先找了住处,休息下来,让她明天过去窑房。

    初挽其实有些迫不及待,不过也没法,反正既然和陆守俨一起出门,那就听安排好了。

    她想得很明白,要想自己做主,那就得自己操心。

    现在他操心,那就听他的。

    易铁生知道他们已经到了,陆守俨竟然也跟着来了,自然意外,当天匆忙带着箱子过来旅馆,先给初挽看了才烧成的釉里红。

    从早上醒来开始,千里奔波,来到景德镇,下榻在这旅馆中,嘴上说没什么,其实到底是疲惫的。

    只是,当在这略有些阴暗的旅馆里,看到易铁生的打开匣子,看在稳稳地安置在棉花中的釉里红,一切都值得了。

    瓷器的美是人类的创造,从构思到绘画,从烧造到出炉,这是在人类掌控之下的艺术品。

    但是,一夜的烧造,当瓷器出炉的那一刻,这个由人类的手来锻造出的物件,便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灵魂,那是汲取了创造者激情和心血之后,在上千度的高温中烧造磨砺出来的美。

    在这种浑然天成的美面前,古往今来一切优美的诗句都变得苍白起来。

    初挽甚至觉得,自己看不到眼前的瓷器是什么型,是什么胎,她只看到了一抹浑厚壮丽的美,深沉大气,内敛朴实。

    明明是那么张扬热烈的红,明明是浓丽娇艳的人间富贵色,但是它却红得稳定敦厚,红得安静沉着。

    任凭岁月流溢,它就是最初的模样。

    她看了半晌,最后终于道:“这才是瓷器中真正的贵族,这是把红色的贵气沉到了骨子里。”

    这甚至不是什么高仿,这就是古瓷的灵魂在这个年代的重生。

    易铁生听这话,也微颔首:“其实我也觉得,本来我想着,等这一批出来后,你看看,给点意见,但是当我看到后,我便觉得——”

    他叹道:“它不需要我们指手画脚。”

    初挽笑了:“是。”

    甚至也不需要特意给刀鹤兮看了。

    她直接道:“明天吧,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我们的釉里红成功了,让他准备下,后续的工作是他的了。”

    ***********

    当晚休息,第二天一大早,陆守俨带着初挽过去樊家井,路上难免有些颠簸,陆守俨担心,也不避讳,干脆让她略靠着自己。

    最后汽车停在焦渣地面上,那柴烧窑外侧已经用灰泥粉刷过,和以前气象大不相同。

    走进工厂,不同于上次的冷清,这次有工人进出,还有一个工人背着匣钵走进去,以及一个腿上沾满了瓷泥和颜料的工人。

    他们显然对易铁生很熟悉了,见到易铁生喊他易经理。

    易铁生领着他们到了窑房外的陈列室,沾着泥巴的木架子上摆放着二十几件瓷器,都是一水儿的釉里红。

    初挽拿起一个来,仔细地看。

    昨天已经领略过这一批釉里红的美,今天倒是可以冷静下来,以技术的心态来细致观察。

    这是一件釉里红瓷瓶,胎质细腻,造型规整厚重,釉面肥腴,瓶身上有三株牡丹花纹,纹饰明丽流畅,牡丹花瓣的发色恰到好处,有些许的晕散和流动感,但这种流动感反而让这花瓣有了水墨的气质,在不同的光影下,竟有盈盈欲滴之感。

    初挽再次觉得,不需要高仿了,它自己本身就是最好的了。

    以烈火烧造,让没有生命的泥土拥有了灵魂,用无声的瓷来演绎一首悠久壮丽的诗。

    她放下这一件,又拿起另一件来看,看了很久,一直到易铁生说张育新过来了,她才回转身。

    张育新有一张布满纹路的脸,皮肤黑瘦,比他实际的年龄要大。

    他眼底布满红血丝,最近应该都没好好休息过。

    初挽看着张育新,道:“我们聊聊。”

    张育新点了点头。

    于是陆守俨略扶着初挽,陪着她到了屋后,这里杂草丛生,拉坯用的模子倒在角落,偶尔可以看到碎瓷片。

    初挽说:“我和张师傅聊一下。”

    陆守俨明白,低声叮嘱了两句,先过去屋前了。

    陆守俨走了后,初挽站在那里,看着远处的山峦,群山连绵中,隐约可见一片浓墨重彩的绿。

    耳边是风吹竹林的哗啦声,以及杂草中蛐蛐偶尔的鸣叫声。

    张育新没说话,手里捏着一杆老旧的陶烟袋,不过没点燃。

    初挽看着远处的山,道:“我从小和我太爷爷住在永陵脚下,那里也有山,永陵的山和这里不太一样,不过想想,好像也差不多。”

    张育新沧桑的眸中便有了异样的热度。

    或许对他来说,那个曾经在师傅口中提及的琉璃厂传奇初老太爷,就是一个狂热的宗教徒的信仰,所以初挽口中的永陵,变成了他所向往的圣地。

    初挽继续道:“我生得晚,以前也没见过王永清爷爷,但是听我太爷爷说起过他很多事,当时在雄县的古玩摊子上,看到他的后挂彩便认出来了,这才找到他,在他临终前见了一面。”

    张育新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变得沉重,嘴唇抖了抖,才道:“我给他写信,寄了钱,不过被退回来了。”

    初挽:“是他临终前和我说的话,我才找到你,不然,我永远无法知道,原来在这个世界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里,有我太爷爷的徒孙。”

    而她只能在多年后,在他去世后,偶尔间扫过报纸不起眼的某处,才看到他模糊的影像。

    张育新的嘴唇抖了抖,他泛红的眸中突然有了前所未有的热烈。

    显然,“徒孙”这两个字触碰到了他心底某一处,让他瞬间陷入了某种激昂的情绪中。

    初挽看着张育新:“我学过,我懂,但是我做不到,没有烧造的实践环境,也没有心无旁骛的纯粹,我心里杂念太重。”

    她顿了顿,道:“所以你是唯一能传承我太爷爷手艺的人了。”

    张育新嘴唇蠕动了下,之后哑声道:“所以你是为了初老太爷,才找上我,要保下我们的柴烧窑。”

    初挽:“我说了,我不是一个多么纯粹的人,做一件事,并不是只是一个目的。不过这确实是其中一个原因,我要你把我太爷爷的手艺传承下去,要光明正大,要发扬光大。”

    她垂眼,看着脚底下,那里有一块碎瓷片,薄得不可思议,残留着轻盈的蓝,那蓝中又泛着浅淡的青。

    她看着那片碎瓷,开口道:“釉里红并不好烧,窑中氧气稍微有个差池,便会色调不正,不是过黑就是有晕,你能烧制出这样的釉里红,我太爷爷泉下有知,可以瞑目了。”

    张育新嘴唇颤抖。

    他没见过初老太爷,但是他听说过。

    这于他来说,是年少时坐在烟熏火燎的炉灶旁,听自己师傅讲起的传奇。

    在单调乏味的蓝色工装服中,在日复一日的枯燥烧造生涯中,那个不曾看过大千世界的他,是如此痴迷于师傅口中的琉璃厂风云,也把那位初老太爷当做信仰一般地崇拜着。

    不过他一直以为,那是已经逝去的传说,那是已经羽化的神。

    他没想到,有一天,当他的柴烧窑即将败落拆穿的时候,有一个人从天而降,力挽狂澜,阻止了这一切,更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听到初老太爷的后人对自己这样的评价和认可。

    他沉默了一会,终于哑声说:“我年少时跟着师傅学,师傅说我没天分,说他也没天分,我问什么叫天分,师傅说,你如果有一天看到你师祖的手艺,你就知道了。”

    初挽:“王爷爷是太过自谦了,今天你做出的瓷,我太爷爷如果还活着,他看到了,一定会欣慰。”

    张育有些恍惚地看着初挽,眸中仿佛有些不敢置信。

    初挽:“一个时代的瓷,就是一个时代的灵魂,是一个时代的风韵,我太爷爷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而你的时代和我的时代,才刚开始。”

    她望向远方的巍峨青山,道:“你的瓷器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你并不是单纯地在模仿古人,也不是在模仿釉里红,你给你手中的瓷器揉入了灵魂,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灵魂。”

    张育新听得心中震撼,两手紧紧攥起。

    初挽打开了帆布包,从里面掏出来一个锦盒,之后,她递给了张育新。

    张育新怔了下,看着初挽。

    初挽颔首。

    张育新接过来,打开后,却见那正是一件豇豆红笔洗,那笔洗胎体均净细腻,釉面鲜艳明快,通体浑然一色,堪称豇豆红之上品。

    初挽:“我太爷爷年少时的作品,我也因缘巧合只有这一件,送给你,留作纪念吧。”

    张育新有些受宠若惊:“只有这一件,初小姐,你自己留着吧。”

    初挽笑了:“比起我来,你似乎更适合收藏这物件,因为你才是要替我太爷爷把手艺传承下去的那个人。”

    张育新听这话,眸中震动,之后,他缓慢地低下头,盯着那豇豆红。

    良久后,他两手捧着豇豆红,恭敬地放在前面一处石头上,他自己则是跪下来,磕头。

    他的身影枯瘦沉默,却虔诚而热忱。

    初挽的视线望向远方,这时候夕阳落下,瑰丽的晚霞铺满了西边的天空,也给这古老的瓷镇涂上了一层浅淡的红。

    这夕阳,便是最美的粉彩瓷。

    ?

    第

    20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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