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陆老爷子:“我们之前都说过,

    都不用商量,

    他也知道,

    这是当年我和你太爷爷订下的。”

    这么说着陆老爷子又担心起来:“你怀了双胞胎,

    竟然还跑了一趟香港,

    你说你,还是得多小心着些。”

    一时老人家自然担心太多,倒是把初挽好一番叮嘱,下午时候,更是和大家耳提面命:“现在你们七婶可是双胎,双胎,这不是小事,你们平时都注意着,多关照。”

    大家一听,惊讶:“双胎?”

    陆老爷子很是欣慰地笑道:“那可不,今天医院刚查出来的,一口气俩,多喜庆!”

    冯鹭希听着,自然也高兴:“现在计划生育,都是独生子女,挽挽怀了双胞胎,这可真是好事,两个孩子从小能有伴儿。”

    这么说着话,孟香悦皱眉,看了眼初挽,之后低着头,绞着手,吭都不敢吭一声。

    乔秀珺也是老大不自在,她刚才知道自己儿子买的什么名画竟然是假的,心里不舒坦,现在又知道这个,那眼睛扫过初挽的肚子,心里却是想着,双胞胎的好事,怎么让她赶上了呢!

    这还有天理吗?

    陆老爷子扫过乔秀珺几人,之后才道:“挽挽现在怀着双胎,怀双胎,这是最要紧的时候,我可说好了,在这个家里,谁要是给挽挽气受,以后,就别踏进这个家门。”

    老爷子说这话,孟香悦顿时心虚了,至于陆建时,那更是脸都埋到茶杯里去。

    陆老爷子:“建时,我听说你媳妇因为一个什么面霜的事,挺不自在的?”

    孟香悦忙道:“爷爷,爷爷,没有的事,可能是误会吧……”

    陆老爷子:“误会?那不是建时直接找上你们七婶提了吗?”

    他摇头连连,叹道:“你们七婶怀着孕,给你们从香港带来礼物,还人手一份,这是长辈对你们晚辈的好,有的话你们偷着乐,没有也没什么,怎么,还成了欠你们的了?瞧瞧你们,一个个的,眼皮子就这么浅?”

    陆建时之前因为画的事,已经觉得没脸见人了,现在又因为这个被训,简直想哭,忙解释道:“爷爷,我就问问,没说别的——”

    陆老爷子顿时瞪眼睛:“问问?你一个晚辈,你竟然有脸问到长辈跟前,咱们什么时候有这传统了?”

    乔秀珺也忙跟着骂陆建时,骂他不懂事:“你七婶是双胎,你说你,这像什么话!”

    旁边几个,其实很看不上陆建时这两口子,不过现在也就象征性地劝几句,唯独初挽,依然低头认真吃饭,完全没有劝的意思。

    陆老爷子长叹了一声,道:“建时哪,这次你买那个画,花了不少钱吧?”

    陆建时羞愧得脸都红了,低着头,小声说:“是。”

    陆老爷子:“你最近做生意,是不是也不太顺?”

    陆建时:“爷爷,我——”

    乔秀珺其实想给儿子找补找补,但是一时也不好说什么,毕竟那幅画是假的,可真是要了命。

    陆老爷子:“今天我和你爸打电话,商量了下,打算给你安排一个好位置,让你锻炼锻炼。”

    好位置?

    乔秀珺一听这两个字,就愣在那里了。

    她凭着直觉,觉得陆老爷子口中的“好位置”这怕得打一个问号了。

    陆建时心里也有不好的预感,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说:“爷爷,你说。”

    陆老爷子:“新疆那边,不是挺好的?我有个以前的属下,上次还提起来,他们那里有外贸公司,缺一个销售,你呢,就过去帮衬着干干。”

    陆老爷子说到这里,陆建时那脸上血色都没了。

    新疆,狗不拉屎鸟不下蛋的地方,去什么外贸公司,当个什么销售?那太跌份了!

    他忙就要说什么,谁知道陆老爷子却绷着脸:“怎么,你不想去?”

    陆建时怔怔地看着陆老爷子那脸色,顿时发憷了。

    他求助地看向乔秀珺,谁知道乔秀珺吭都不敢吭声的样子。

    陆建时一个咬牙:“行,我去。”

    *************

    陆建时要去新疆,乔秀珺自然是怨气很大,不过再大怨气,她现在也不敢冲着初挽什么,谁不知道初挽现在怀着双胎,老爷子宠得跟什么似的,她哪敢说半个字。

    乔秀珺少不得拿着自己这儿媳妇出气,便时不时埋怨几句,只说要不是你,还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埋怨她挑唆,埋怨她事儿多。

    这孟香悦也怀着孕,如今天天被乔秀珺这么说,自然心里憋气,但她也觉得委屈,又不能说什么,抹眼泪哭天的也没人搭理了,倒是弄得满心不是滋味。

    对于这一家子的事,初挽哪里搭理,她反正也不怎么过去老宅,偶尔过去就是看老爷子的,再说就算去了,也未必碰上,是以眼不见心为净罢了。

    这天,她给陆守俨打了电话,陆守俨已经得到消息,知道她怀着双胎,听得出,他有些担心,问了好一番。

    最后道:“自己平时小心着,大夫开的那些药,你要按时吃。”

    初挽自然听着,一时问起他那边的情况,他们参观了数家世界顶尖的行业相关企业,也参观了他们的勘探技术和管理方式,自然是受到很多震撼,国外已经倚靠高端技术研发,在勘探成功率和油气采收率方面远远走在了前面,而中国在各方面都还非常落后。

    具体技术方面自然有技术专家把关,陆守俨主要是和这里的高层管理人员沟通,了解了技术引进方面的意向,看得出,国外那些顶尖大企业对于已经开始改革开放的中国非常感兴趣,都纷纷抛出橄榄枝。

    陆守俨:“我大概还有一两周回国,等我回去,你学校没别的事,你就跟我过去晋东市,到时候我也有时间照顾你。”

    初挽:“那敢情好,我现在瓷语的事,反正有铁生哥和鹤兮在忙着,我也不需要太操心,去了一趟香港,那边物欲横流的,我现在很需要找个地方清清静静写论文。”

    陆守俨:“嗯,等我回去我们细聊吧。”

    初挽:“我才从香港回来,先和岳教授谈一下论文的事,也许需要搜集下资料,没什么事就过去。”

    陆守俨:“好。”

    打完电话后,又陪着老爷子说了一番话,要走的时候,冯鹭希和她私底下提起来,说了陆建时和孟香悦的事:“他们这是瞎闹腾,倒是让你不自在。”

    初挽倒是不在意:“我也没什么不自在的,随便他们。”

    反正老爷子把建时打发到新疆了,一时半会倒是清静了,乔秀珺心里也没底气了。

    冯鹭希见此,略松了口气:“那就行。”

    ”**********

    初挽接下来也没什么事,便过去学校,和岳教授谈谈论文的进展,又和卢金平宋卫军一起吃了饭。

    她在香港接受采访的事,他们也都看到了,都好奇地问她,就连学校里其它同学也都七嘴八舌问起来。

    初挽的那些经历,在大陆来看,自然是神奇到不可思议,几乎是另一个世界了。

    初挽带来的面霜,给了岳师母后,还有两份,就给了卢金平和宋卫军各一份,宋卫军受宠若惊,打算给他女朋友,卢金平也没想到初挽这么大方,感激不尽,打算送给自己姐姐。

    他姐姐在当地一家化工厂工作,说是脸上总是干裂。

    此时的卢金平看着初挽,如果说之前他对初挽还有些不服气,现在已经没任何想法了。

    他现在深刻地意识到,人和人是不同的,或者说,初挽的高度就和他不一样。

    初挽去了香港,接受了《明报月刊》的采访,认识的都是香港名流,即使在国内,参加会议,也都是考古专家云集的会议。

    那天他去文物局的仓库,偶尔遇到一个工作人员,提起来说范文西先生特意说起来初挽,说她非常出色,说上面特意提到让她去参加某个会议云云。

    当时他听到后,说不出的震撼,但又觉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当然了,在他的心里,也会想着,并不是自己不优秀,而是出身不同,先天条件不同。

    这让他心里好受了许多,也就不会再去和初挽比较什么,他把目光放在宋卫军或者夏成槐身上,想着优秀毕业生的名额会给谁,想着自己有没有可能赢过他们,获得分配到北京的机会,就此扎根北京。

    初挽从图书馆折腾了不少书回来,也四处逛了逛,还去了胡慧云家里。

    胡慧云现在已经要结婚了,对方是纺织厂的,独生子,家里才分的房子,胡慧云很满意,现在正在置办嫁妆。

    初挽看着这情景,也觉得不错,上辈子胡慧云那个丈夫重男轻女,她日子过得不好,现在看,这辈子也许能逃开了。

    她还顺便和聂南圭约着吃了个饭,聊了聊。

    让初挽意外的是,聂南圭打算过去美国,说是要去投奔他大伯。

    初挽一听这话,马上看他一眼。

    聂南圭感觉到了,挑眉道:“你可别多想,我根本没我三伯的消息。”

    聂南圭大伯解放前去了美国,二伯留在国内现在在博物馆工作,三伯就是聂玉书当年失踪于花旗银行案,他一提去美国投奔他大伯,初挽难免多想。

    聂南圭淡声解释道:“我大伯一直在华盛顿经营着古玩店,现在做得还不错,有大概七八家分店,他现在年纪大了,忙不过来,底下儿女也不做这一行,他想让我过去帮衬着。”

    初挽听这话,心里一动,突然明白了。

    她上辈子和聂南圭接触已经是比较后来了,那个时候他总是戴着口罩眼镜,据说脸上有些毁容。

    她并不知道底细,但是好像和美国的一些经历有关系。

    如今聂南圭去美国,可能就是他上辈子毁容的缘由?

    初挽想了想:“你很想去吗?”

    聂南圭:“也不是非去不可,不过我大伯父很希望我过去,我自己,反正多少也想出去走动下,见识下。”

    初挽:“那也行。”

    她犹豫了下,还是道:“聂南圭,出门在外,美国到底和中国不一样,那边可是人人都可以持枪的,我们做古玩生意,又是招惹是非的买卖,你自己小心些。”

    聂南圭听了,微怔,看向初挽,笑了:“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这都不像你了。”

    初挽:“这不是我去了一趟美国,觉得出门在外不容易嘛,那边移民国家,形势挺复杂的,人也到处流窜,和我们国内可不是一回事。”

    聂南圭默了下,点头:“我知道,我会小心。”

    初挽:“我爱人有个朋友,在外交部,好像现在就正好在那边,我找找对方的联系方式,你可以留一下,有什么事,找我们国家的大使馆。”

    聂南圭笑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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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挽和陆守俨朋友联系了下,对方也很关心,说现在中国出国的留学生和打工的很多,安全方面确实是很大的问题,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联系大使馆,他们肯定尽可能帮助大家解决问题。

    初挽见对方温和友善,自然感激,又和聂南圭联系了,这才罢了。

    其实还是有些担心聂南圭,不过依她和聂南圭的交情,现在她做的事已经交浅言深了。再说他出事的具体情况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只能希望他自己多加保重了。

    而这个时候,初挽安排的铲子刘四匆忙过来,初挽以为挖出来碎片了,谁知道他来了后,说平安大街那块还没动土呢,得且等等。

    不过那刘四却是神秘兮兮地说:“有个东西,看你要不要,你给扫一眼。”

    初挽:“什么?”

    刘四:“我看着,说是解放前宫里头出来的,我看不太准,但我觉得那东西不一般。”

    当下刘四大致讲了讲,听着那意思,是老北京大杂院里一户人家,家里以前有个老爷爷在宫里头当差,那时候清朝不行了,太监也都拼命往手里拨拉东西,他太爷爷也没亏着自己,倒腾了几件东西出来。

    后来民国政府时候,日子过得不行,倒腾的那几样东西就陆续变卖了,什么都没落着。

    “本来这家没东西,可那天我看,他们家窗户前头挂着一张旧席子,倒是有些意思,我问了问,说是他太爷爷提起,当时他那宫里头的太监爷爷往外倒腾东西,就是用那张席子包着,也不知道哪儿来的。”

    “我想着,既然是宫里头的东西,总归不赖,你要是要,我给你想法弄过来。”

    初挽听着,道:“总得先过过眼,看看物件是什么情况。”

    刘四:“那敢情好,咱挑个时候,过去看看?”

    初挽:“好,我就扫一眼,如果觉得可以,你帮我拿下来。”

    刘四一口答应:“那是自然!”

    要说多认识几个喝街的,以及那扫地皮的铲子,就是有这个好处,事业慢慢做大了,自己去和人接洽谈价格总归不好谈了,也不好出面。

    这个时候,遇到合适的,就让他们去收,初挽给的抽头一般比行内老规矩更高一点。为了那抽头,他们也都一个比一个卖力,可比自己去跑着收强多了。

    当下初挽不愿意耽误,跟着刘四过去了大杂院,看了看货。

    一看之下,却是诧异。

    这凉席背面是枣红色旧绫缎,边沿包了素色缎边,整个席面柔软细密,纹理均匀,颜色略泛白,透着莹润的光泽。

    她摸了摸,席面柔软,且很薄,薄如竹篦。

    初挽意外不已,她过来并没抱着很大期望,只是不想漏掉什么,但是没想到竟然碰到这么一个好物件。

    这竟然是一件象牙席。

    象牙席古来有之,《西京杂记》中提到有汉武帝以象牙簟赐李夫人,所谓的象牙簟就是象牙席了,此物便是在封建时代的皇宫中,也是珍贵无比。

    要知道象牙坚硬,一般哪可能编织成席,据说编制方法是南方秘传,有一种药水来浸泡象牙,使其软化,之后劈成薄片编织,工艺复杂,造价自然极其昂贵,以至于崇尚俭朴的雍正曾经下旨不许再做了。

    这东西太稀罕了,当年两广总督耗费了多少人力,也不过做了五张象牙席,之后雍正下旨,就再也没有了。

    及至后来,初挽所知道的象牙席也不过三张,两张藏在故宫博物馆,一张藏在山东博物馆,那是昔年太监从大内偷走,之后卖给了在北京开办当铺的丁氏家族,又被丁家人带回老家的。

    第四张应该就是眼前这一份了。

    刘四带着初挽看的时候,又有其它人也过来看,听那口音,还有两个广东口音的。

    出了大杂院,刘四低声说:“看你意思,要的话,我估计八个数能拿下。”

    他说的八个数,是八百块。

    刘四压低了声音道:“本来那家人也没把这个当东西,现在可倒好,人乌央乌央地来看,都觉得是好东西,听说那个广东人出的价高。”

    初挽听着,也不是太相信刘四的话,不过她也犯不着自己跑去讨价还价。

    当下道:“这个东西,要是对方愿意卖,六百块可以拿下来,抽头依然按照老规矩,拿不下来就算了。”

    刘四一听:“行行行,我尽量,我过去试试!”

    委托了刘四后,她也没太上心,没事便过去学校图书馆写论文,或者去打听下平安街挖掘的进展,现在总算有进展了,已经动土了。

    她委托了的好几个喝街的都闻风而动,帮着她收瓷片去了。

    她留心了下,说是最开始,动土的建筑公司还喊了文物局的人来看,不过文物局走了一遭,捡了一些回去,之后便说太多了。

    确实太多了,下面到处都是,捡回去也没法收着,所以就不管了。

    文物公司不管了后,建筑公司就开始张罗着弄了车来拉。

    这个时候,绝大多数人都没反应过来,也没意识到这东西有什么用,民工拉着一麻袋废土沙石,里面混着名窑的碎瓷片就要扔了去。

    这时候,她安排的喝街的和铲子便都动了起来,那些铲子喝街的都在疯狂地给她找。

    初挽只要带色的碎瓷片,一毛钱一片,头一天一个喝街的直接拎来了一大袋子。

    对方数了数,足足二百多片,初挽给了二十多块钱。

    初挽让黄嫂先不要干别的,帮她分门别类整理,她自己也戴上手套,开始逐个清理这些碎瓷片。

    这些碎瓷片五花八门,有官窑青花瓷,也有民窑青花瓷,相较于官窑的规整,民窑的画风质朴,也带有很强的民俗气息,画风随意,不拘一格,当然制作上也有一些并不够精良。

    说白了这些碎瓷片就是明朝时候的生活垃圾,包括官府宫廷的,也包括普通老百姓的,并不一定都是精品,也不受当时一些礼仪规矩的拘束。

    不过这对于初挽来说,依然很有价值,可以研究明朝民俗,可以研究明朝民窑和官窑的不同,也可以研究当时民窑官窑烧造工艺的差别。

    除了青花瓷,也有青釉碎片,黄釉碎片,以及霁蓝釉,里面甚至还有一些是瓷器底子。

    这就是宝贝了,瓷器底子是带着款识的,带款识的价值就更大了,可以研究明朝底款了。

    要知道很多高仿做假的,就是利用这种碎瓷的底款,一个真底款,配上后烧造,就是行家也容易打眼。

    初挽这么整理着,终于发现,里面果然也有釉里红。

    她仔细看了看,这竟然是罕见的洪武釉里红!

    作者有话说:

    这种瓷片以后也挺值钱的,好一些的几万块不是事。

    ?

    第

    197

    章

    第197章洪武釉里红碎片

    看到这罕见的洪武釉里红,

    初挽自是喜出望外。

    说起釉里红,宣德釉里红虽然名扬四海,但是如果论起最贵,

    其实洪武釉里红才是最精贵的。

    洪武是明朝开国一朝,

    这一朝的瓷器比起后面朝代其实粗糙许多,

    青花瓷工艺远不如后世精美,釉里红烧造技艺也不如宣德。

    但是朱元璋姓朱,爱红色,

    以红为贵,因此洪武年间,

    下令烧造釉里红,

    天子有所好,下面必然竭尽全力,

    所以洪武釉里红有其独到之处,

    加上品种稀缺,竟是釉里红中最为名贵的品种。

    初挽拿着那碎片细细观摩,

    可以辨得出,

    这应该是一件釉里红缠枝碗的底座,造型古朴浑厚,胎质细腻,

    那釉里红的纹饰繁密,画风古朴,

    正是典型的明洪武特征!

    初挽迅速将这片挑出,

    又看了看别的,

    陆续发现了一件四季花卉纹的碎瓷片。

    到了第二天,

    她不敢耽误,

    连忙叫了几个喝街的,

    给他们看样品,让他们照着这个样子要:“这种红色的,三毛钱一片,如果带字的话,四毛钱。”

    这话一出,喝街的都兴奋起来,搓着手,一个个马上扑过去到了工地上。

    谁知道没多久,几个喝街就来汇报,说除了他们,还有另一波人在收碎瓷片,时不时和他们抢。

    初挽听着,疑惑:“知道后面来头吗?”

    喝街的老李憨厚地说:“我听着,回头那个管事的姓关。”

    初挽听到“关”这个姓,顿时明白了,敢情是关敞,他可真够机灵的,上辈子也没见他收碎瓷片,这辈子估计关注着自己的动静,自己收,他也跟着收了。

    当下初挽不管,干脆直接翻倍加钱,让他们继续设法收,一定要尽可能多收,那几个喝街的听了,道:“行,有你这个翻倍的价,我们心里就算是有底了,我们先不用唱那么高,反正慢慢来,回头价格抬高了,咱也不怕。”

    初挽:“反正你们多钱收到,我就是翻倍的价格收你们的,能便宜收,算你们本事,挣了还是归你们。”

    几毛钱一片碎瓷,她觉得还是值,这东西虽然不如整瓷,但贵在便宜,将来几毛钱的随便卖大几千,那也翻了几万倍呢。

    接下来,果然关敞底下的人开始和初挽抢起来,彼此都在疯狂收购,在一阵较真之后,关敞好像领悟了,开始避着初挽,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尽量别砸对方买卖,反正各收各的。

    而这个时候,刘四也终于把那象牙席收来了,果然只花了六百块,初挽按照事先说的给了他好处。

    其实初挽明白,刘四可能中间还吃了别的好处,这价格估计比六百低,不过她也不是太愿意计较这个。

    彼此都能拿到好处,这才是长久经营之道,他们做铲子这一行的,这种事做习惯了,没什么,只要别太坑人,彼此过得去就行。

    拿到那象牙席后,她也没太声张,就这么仔细地收起来,放到箱子底下。

    谁知道将来呢,也许哪天她就捐出去,捐给博物馆,也许自己留着,开私人博物馆的时候当成个宝贝。

    至于卖,肯定是不舍得卖了,毕竟这世上估计就这么几件。

    接下来,初挽闷头在家里开始捡碎瓷片了,大部分是两毛钱的,不过也有六毛的,甚至有八毛的,有几个特别出彩几乎整块的,她甚至给到了三块钱!

    反正好的她就可着劲儿给钱,给钱多了,那几个喝街的也都兴奋,特别急切地帮着搜罗。

    她明白,等过去这一阵,大家都醒过味来,不少人就会来捡瓷器了,到时候她未必能捡到好的,所以凡事都要吃头一份。

    而就在这种疯狂的瓷片搜集中,她搜罗了五花八门的各种瓷器,有些是明初的,有些是后来的,斗彩,甜白,黄釉,各种名贵品种几乎应有尽有。

    最让她心花怒放的是,上面很多都是带着字的!

    这种碎瓷片上的一个字,搁以后拍卖会上,就足足价值上万了。

    除了明朝的瓷器,她还发现了一件汝窑花口盘的碎瓷片,足足巴掌大大碎瓷,胎质细腻坚硬,光泽温润如玉,釉面滋润柔和,通体纯净如玉,看着甚至有一种酥油的润感。

    初挽拿到这件,自是如获至宝,看得爱不释手。

    要知道,有些名窑上等精品,世间少有,那断裂的瓷胎间都仿佛流动着几百年前手艺人的灵魂,就这么沉甸甸地摩挲在手中,都颇为欣慰喜欢。

    这个时候,恰好易铁生从景德镇回来了,正要和她报告下现在釉里红烧造遇到的问题,要知道釉里红是用氧化亚铜做着色剂,但是氧化亚铜在高温时就挥发了,一旦挥发,瓷器就成了白瓷,可如果温度过高的话,瓷器就会发黑,颜色也就不那么漂亮了。

    目前研究出的结果,釉里红的烧造温度是一千三百度,温差只允许十度,这就对窑工技术是很大的考验,很容易就烧造失败。

    易铁生嚼着烧饼,道:“我让张师傅继续试着,他也较上劲了,每天都盯着窑研究呢。”

    初挽:“我们现在烧制釉里红,就以洪武釉里红为蓝本。”

    易铁生:“洪武釉里红,不容易寻,没那物件,更难烧造了。”

    初挽:“你先吃,吃了,我给你看看。”

    等易铁生吃完了,她才带她过来西屋,那是用作碎瓷片库房。

    一进去,易铁生顿时惊到了。

    初挽看着易铁生那惊讶的样子,笑道:“如此?是不是所有的问题都仿佛可以迎刃而解了?”

    易铁生走过去,捡起来一片瓷,放到手中仔细地打量,看着那釉里红的颜料,看着那瓷器断裂处,那断面细腻紧密,白中略带了灰,正是洪武釉里红中的上品!

    他又拿起来一片,那是一片带字的,上面赫然竟是半首诗!

    他抬起头,看向初挽,却见初挽笑得眼睛里都是得意。

    他也笑了:“这哪儿来的?”

    他现在浸淫于瓷器之中,已经是行家中的行家,一看就知道了,这是明朝的碎瓷片。

    初挽便大致把情况讲了:“我已经发动了七八个喝街的,出去给我收,现在大概得收了上万片碎瓷片了,不过有些还需要时间整理。”

    关键是,便宜哪,上万片,顶天了也就一千多块,这可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易铁生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我记得,你好像怀孕了?”

    初挽:“是,不过还好,我没感觉有什么不舒服?”

    易铁生声音变轻了:“双胞胎?”

    初挽笑着,猛点头:“对对对,我觉得我真是鸿运罩顶!”

    易铁生神情严肃起来:“挽挽,我这么和你说吧。”

    初挽:“嗯?”

    易铁生:“你听话,没事看看书,写写论文,这些碎瓷片的事,交给我,你别管了,不然的话——”

    初挽:“什么?”

    易铁生:“不然我的话,我直接和陆同志打电话。”

    初挽:“?”

    她困惑地看着他:“铁生哥,你和谁一伙的?”

    易铁生:“我和你一伙的,但是,你不能这么乱来,这碎瓷片埋在地下几百年了,万一有什么细菌呢?万一割到呢?你现在怀孕了,就老老实实养胎!”

    初挽:“我说了我没事。”

    易铁生:“你说如果陆同志回来,看到家里这样,他会怎么想?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初挽看了一眼院子,这院子已经差不多像施工现场了,到处都是碎瓷片,有点还带着碎泥巴。

    她挑了挑眉,道:“如果他回来,那当然是得帮我一起整理了,他如果敢和我生气,我就生他的气!”

    易铁生苦笑:“行了,你好好养着吧,这些我来收拾。”

    初挽:“也行,不过你也不用着急,你先喝口茶,歇歇,然后我给你大致讲下现在的情况。”

    *************

    把收购和分类碎瓷片的活交给易铁生,不得不说初挽顿时轻松了许多。

    易铁生可以跑工地,可以拎可以扛,也可以大批大批地分类,关键是自己人,放心又有技术,眼力也好。

    初挽便可以腾出时间来看看书,继续写论文了,她现在已经陆续写了几篇论文,关于青州佛像的,关于明清瓷器的,拿给岳教授帮着提提意见,如果没问题,就可以投到国内刊物上发表了。

    按照她如今的一些名声以及前面的经验,这些并不难。

    陆守俨自从知道她怀的双胎后,自然对她很不放心,只可惜他现在人在国外,没法时不时打电话,偶尔打一次国际长途,恨不得一口气说一小时。

    眼看着他的归期就要到了,初挽心里警惕起来。

    现在家里瓷片还没收拾清楚,她怕万一他回来看到了,说不定就恼火呢。

    这个时候,收购碎瓷片的活也差不多做到头了。

    一个是大家都意识到了,碎瓷片值钱,卖到国外换“刀勒”贵着呢,国外稀罕这个,一个是现在好的都被挑了不少,剩下的也捡不出什么来了。

    再说她这都囤了一屋子的碎瓷片了,大箱子一摞一摞地码那儿,再收,实在是没法放了,于是就此收手。

    初挽随便算了下,几万片的瓷器,成本价大概是六千块而已,而这里面,将来一片瓷卖上万的珍稀瓷片估计就有不少,这确实是一本万利的活了。

    她搜集的这些,随便一片,将来上百块估计有的,加总起来,估计得上千万了。

    这么一算,一切都看上去那么疯狂,花六千块收购一堆没人要的碎瓷片,十几年后上千万?

    但这就是事实,盛世名瓷的传奇,就是这么玄乎。

    易铁生也觉得差不多了,他打算收手了,不过收手的最后,竟然无意中得到一个惊喜。

    那天,也是一个铲子拎了一堆瓷器来,他看了看,也没什么好的,就是一毛钱一片的,也就没太在意。

    不过那铲子吐沫横飞,说里面有大块的。

    易铁生看到几个釉里红大块瓷片,突然意识到什么,便赶紧收起来,将那些同花色的都挑出来,之后试图拼凑。

    当他大致将那几件拼凑起来后,他也激动了,忙叫来初挽看。

    初挽便见到,那是一件洪武釉里红缠枝牡丹纹瓷盘,因为是瓷盘,偏于扁平,所以那几件瓷器没什么大损害,只是碎成了三块大的,两块小的,现在竟然严丝合缝地拼起来了。

    这也是不可思议了!

    要知道,这瓷器是明朝初年火药库房爆炸后炸碎的,如果炸碎得厉害,必然是四分五裂,就是不厉害的,成了三四片的,也得四溅开来。

    就算万一没四溅开来,后续填埋过程中,那几片瓷也很容易分散开。

    就算当时填埋时没分散开,现在过去了几百年,这些瓷器被挖掘机挖出来了,依然很容易散落各处!

    结果,洪武釉里红缠枝牡丹纹瓷盘的几片碎瓷片,就这么侥幸地在大爆炸中没有分离,在当时宫人粗暴的填埋中也没有分离,在挖掘机的轰隆声中也没有分离,甚至在铲子三毛钱一片的收购中也没有分离,三大两小五块瓷器就这么全手全脚地来到了他们面前,通过易铁生的手,重新拼凑在一起。

    初挽看着那釉里红瓷盘上精美的缠枝牡丹纹,感慨:“这件瓷器能够破而重圆,本身就是历史的一个奇迹了。”

    易铁生:“我看看,把他们拼凑起来。”

    初挽:“好!”

    初挽先大致研究了下瓷器的表面,最后选择了用百分之五的苹果酸、百分之五的二乙三胺五乙酸和乙二胺四乙酸二钠作为清洗剂来清洗瓷器上面的污垢。

    清洗过后,几片瓷器已经光洁如新了,上面的一些小冲不见了,不过还残留着一些锈迹,这应该是填埋过程中碰到了什么金属物质导致的。

    他们又把瓷片放到浓盐酸中,让浓盐酸缓慢地溶解了那锈迹。

    这个时候,他们把那几片瓷器仔细地擦拭过后,放在紫外线下观察断裂痕迹,用棉球蘸取丙酮溶液进行擦拭,之后用保鲜膜包裹住静置,如此几次后,清洗完毕,才开始进行拼接修复。

    这自然是一个复杂繁琐的工程,先使用粘结剂调以及滑石粉补塑,补全器型后,便开始对补配处仔细打磨,慢工出细活,两个人足足打磨了三天。

    打磨过后,易铁生便拿了回去羊儿岭,进行仿色和仿釉。

    几天后,他终于完工,拿过来给初挽看,初挽看着眼前这洪武釉里红缠枝牡丹纹瓷盘,心里不由发出赞叹。

    胎质坚硬细润,造型典雅大方,线条流畅自然,颜色更是莹润透亮,这就是洪武釉里红的美,是在破碎中凸显出的优雅,是在历史中突围而出的古朴,是经受了磨砺和岁月考验后的厚重。

    因为曾经在历史的云烟中破碎,曾经在现代挖掘机的粗暴中逃生,这份破碎的美孱弱却坚韧,犹如陈年老酒,愈久而弥新。

    两个人对视一眼后,都感觉到了对方从心底散发出的喜悦。

    玩瓷片,能得到这样的收获,不说其中巨大的经济利益,只说如今破碎重圆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就足以让两个人为之心神摇曳,不能自拔。

    ************

    易铁生对于搜罗的这些瓷器自然也很满足,和初挽一起挑了一些典型的,亲自带着过去景德镇了,在民工眼里的垃圾,在景德镇柴窑里,这就是无价之宝。

    初挽拍了一些照片,传真给了刀鹤兮。

    照片传过去后,刀鹤兮的电话立即打来了:“哪儿来的?”

    初挽笑盈盈的:“捡了大漏,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刀鹤兮略沉吟了下,道:“下个月吧,我过去大陆。”

    初挽:“在忙什么?”

    如果是之前,她自然不会轻易问这些,不过现在和刀鹤兮慢慢熟了,话题也就自然而然亲近了。

    刀鹤兮:“最近珠宝公司和内地合作比较频繁,我研究了下内地的政策,打算在广东办一个珠宝加工厂。”

    初挽:“怪不得之前你好好的跑去新疆,原来早就看中了,是特意去考察原材料的吧?”

    刀鹤兮道:“也不全是,我确实对尼雅遗址感兴趣,想去看看。”

    初挽笑道:“行,那你到时候过来吧,我捡了不少宝呢,以后,你想做什么瓷器,咱都有学习范本了。”

    刀鹤兮:“好。”

    两个人又随口聊了几句香港古玩市场的情况,便要结束话题。

    谁知道刀鹤兮却道:“你需要买什么吗,我可以顺便帮你带过去。”

    初挽略有些意外,她觉得刀鹤兮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心里装的不是琴棋书画就是商业版图,现在竟然问起这种问题。

    不过她还是想了想:“也没什么特别需要的。”

    刀鹤兮:“你不是怀孕了吗,那我随便买点东西吧?”

    初挽:“……行,那我提前谢谢你了。”

    这样的刀鹤兮让她有些陌生,太人间烟火味了。

    初挽顺便也挑拣了几件,拿给岳教授看,岳教授看到后,惊叹不已,问起来,之后脸上表情就有些复杂了。

    他是一方面惊叹于这碎瓷片,一方面遗恨文物局竟然不管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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