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他垂眸,看着身边的女人,

    低声问:“冷吗?”

    他并没有等她回答,

    已经取过来他的军绿外套,

    为她遮住,

    将她裹紧了。

    当这么做的时候,

    他低首,

    亲了亲她的脸颊,道:“我喜欢看我的衣服裹着你。”

    初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可以如此荒唐,她不着寸缕地躺在漫天落叶之中,身上仅裹着一件男人的外套。

    陆守俨伸手,连衣服带人抱起来,将她纤弱的身体紧紧抱在自己怀里,像是抱着一个孩子。

    初挽颤巍巍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脖子。

    这让他格外感动,也心疼她。

    她还小,他却让她受了那样的苦楚。

    他低首亲着她,怜惜地叫她名字。

    初挽瑟缩地蜷缩在他怀中:“现在呢,回去吗。”

    陆守俨:“等会吧。”

    才那样亲密,不舍得就这么分开。

    他抱着她,走到了一旁溪水旁。

    溪水潺潺,飘零的斑驳红叶被浸在清澈的溪水中,贴伏在被溪水冲刷的白石上,幽静绚丽。

    陆守俨坐在石头上,打开包裹着她的衣服,帮她清洗。

    曝光于这直白的秋日中,初挽多少有些不自在,便将脑袋埋在他臂窝中。

    陆守俨低头看她这样子,忍不住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没事,这边没人,如果有人经过,我能听到。”

    初挽不信:“是吗?”

    陆守俨:“嗯,我耳力很好,别怕。”

    初挽也就放松一些了。

    男人略有些粗糙的大手撩起沁凉的溪水,为初挽清洗,初挽微合着眸子,享受着他的伺候。

    远处峰峦叠嶂,红叶漫天,如火如荼,她躺在男人怀里,一切都变得简单自然。

    陆守俨自己也洗过了,才用外套拢住她,之后抱着她走到了松树下的石头那里,坐下,一起望着远处起伏的景陵山脉。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姑娘,她被自己的外套裹着,精致的锁骨和纤细的颈子若隐若现,细腻的肌肤在秋日阳光的照耀下近乎透明。

    风吹起,山林里传来哗哗的叶子声,也许还有微弱的蝉鸣声。

    他的大手探入略显硬朗的军绿外套中,沿着她纤瘦优美的脊背一寸寸地往上,最后粗粝的指腹在她细弱的颈子间缓慢地摩挲着。

    这样很舒服,有一种缱绻又温柔的意味,这让初挽越发没了力气,背脊无力地伏在他胸膛上。

    她想起小时候,隔壁老太太养的猫,那只猫就喜欢慵懒地趴在阳光中,被人抚摸着,会舒服得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这辈子,他是她第一个男人,给了她痛,又给了她最极致的温柔。

    这时候,耳边传来低醇温哑的声音:“还疼吗?”

    他对她总是有许多怜惜,所以其实没太敢放开,留了一截在外面,不过即使这样,她好像还是很疼,中间几乎哭了。

    初挽脸上泛起薄红,含糊地说:“其实还好……”

    陆守俨指骨微用力,轻抬起她的头来,一只手握住她的下巴抬起。

    他便看到她眸子蒙上了一层水雾。

    她平时并不这样,总是睁着清凌凌的眼睛,冷静理智。

    是因为他刚才所作种种,她才变成这样了。

    这让陆守俨心口滑过一层异样的情愫,他俯首下来,怜惜地吻上她的唇,开始只是想吻一下而已,不过一旦沾上,便放不开。

    他长驱直入,吻得细致绵长。

    初挽有些喘不过气来,便推他,之后歪头躲开了。

    他的拇指轻摩挲着她湿润的唇,这让她有些酥麻。

    初挽低声说:“我看你还挺会的。”

    很知道怎么让她舒服和喜欢。

    这话让陆守俨抿唇笑了,他额头轻抵着她的:“也许这就是天分。”

    初挽轻哼一声,没搭腔。

    陆守俨抚着她的发:“那你呢,你跟谁学的?之前在车上吃酥饼那次——”

    他低低地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初挽躲开他的视线:“才没有呢,这就是淫者见淫!”

    陆守俨见此,也就不问了,轻啄着她的唇角:“我找人要了几盒安全套,等过几天你回去上课,我来接你,到时候我们住单位宿舍,可以再用安全套试试。”

    初挽垂下眼:“到时候再说吧,不过你不用来接,我自己进城,到时候村里有进城的牛车,我坐那个就行,你整天跑来跑去的,总是耽误工作也不好。”

    陆守俨:“没事。”

    初挽趴在他肩头:“等我进城,你可以留着时间多陪陪我。”

    陆守俨听着,心里暖意涌现,又觉渴望再袭,恨不得天荒地老就这么一直抱着。

    他低声道:“好,我多留时间陪你,就在宿舍里,哪儿也不去。”

    因为到底是做了,仿佛可以放下牵挂了。

    但也因为到底是做了,好像更添了几分牵挂。

    初挽可以感觉到,陆守俨是不舍的,根本没尽兴的,以至于下山的时候,他都走得很慢很慢。

    后来她送他上吉普车,他侧首看她的那个眼神,仿佛恨不得将她吞下去。

    她只能低声提醒:“别瞎想了,你还得开车呢,路上小心。”

    陆守俨点头:“我知道。”

    一时又道:“我觉得太爷爷可能知道我们没圆房。”

    初挽怔了下,突然意识到了,红着脸看他。

    陆守俨抿唇,没说话,不过眉梢也有了几分红意。

    初挽咬唇,慢吞吞地道:“所以……”

    太爷爷是故意给他们机会,然后陆守俨也领悟到太爷爷的意思,好让太爷爷安心?

    陆守俨视线飘向远处,低声道:“走吧,不说了。”

    初挽低着头,脸上火辣辣的,根本没脸细想。

    两个人便不再说什么,静默地过去了吉普车旁,他上车。

    不过上车后,他却迟迟不动,也不关上车门,就那么坐在车上看着她。

    视线交融间,无声的热意便开始蔓延,初挽有些羞恼:“好了你走吧……”

    他这样子,让她想起以前动物世界里的那些特殊时期的雄性动物,不加掩饰的本能。

    陆守俨缓慢地收回目光,却压低声音道:“你回去后,自己再洗洗,如果万一疼,记得避开人给我打电话,我给你找药。”

    初挽脸低声说:“没事。”

    陆守俨颔首:“嗯,那我走了。”

    **********

    送走了陆守俨后,初挽安分地留在家里,陪着老太爷说说话,没事的时候也看看书,岳教授推荐的那几套书她都带着,想起来就看看。

    有些不太懂的,便请教老太爷,老太爷到底年纪大了,有些记得,有些不记得,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初挽说,初挽颇有些受益,便写笔记记下来。

    不过她明显感觉,老太爷身体确实不如以前了,他自己仿佛也感觉到了,这几天都不怎么出去遛弯下棋了,倒是经常让初挽陪她说话。

    初挽知道应该就是这几天了。

    她心里便涌起一种无可言说的惆怅。

    心里明白,也知道,早有预期,但是当这一天来临,终究是不舍得。

    那天晚上,老太爷躺在床上,她坐在床头,趴下来,不舍地抱住他,吻了吻他的脸颊。

    “太爷爷,你早晚要离开我,那为什么让我失而复得,是你要陪着我再走这一程?”

    她已经顾不得别的了,失而复得却又再一次失去的苦,让她无法释怀。

    老太爷颤巍巍地笑了,虚弱地说:“挽挽,我要走了,你自己好好活着。”

    初挽的眼泪落下来:“太爷爷,你有什么要说的,告诉挽挽,挽挽会把你的话永远记到心里。”

    老太爷:“其实也没什么好交待的,我要和你说的,都已经说过了。”

    他用颤抖的手抚摸着初挽的脸,喃喃地说:“好好活着,我的挽挽啊……”

    初挽不舍得,抱住老太爷,埋首在他胳膊中。

    *******

    老太爷是凌晨五点多走的,走得很安详,这一次临走前,他并没有念起姑姑的名字,甚至没有再提起关于那个锦囊的话题。

    初挽不知道怎么了,老太爷变了,他不但没说别的什么,就连上辈子那些话都不说了。

    他不交待,她就茫然,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她呆呆地陪在一旁,握着老太爷的手,感受着那逐渐逝去的温度,心里终于有了一个认知,她再次失去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一直到了早上六点,她给他盖好了被子,过去村支书家里,说了这件事。

    村支书一听,虽然在意料之中,但也惊到了,赶紧把自己媳妇叫起来,开始找人帮衬着料理后事。

    初挽也用村支书那里的电话给陆老爷子和陆守俨单位打了电话。

    早上八点多,陆家的吉普车就来了,陆老爷子带着全部儿孙到场,随行的还有数个警卫员,县里不知道怎么听到了风声,也都带着人马赶来,乡里自然也不敢耽误,匆忙跟过来。

    村里人头一次见这阵仗,也是惊到了。

    最初他们只知道初老太爷有一门城里的亲戚,很阔气,每隔一段就会送米面粮油,都是村里人轻易见不到的好东西,所以哪怕以前挨饿时候,初老太爷也没挨饿过。

    等到老太爷被大官来奖励,初挽嫁了城里人,大家便觉得初挽厉害,但是也没多想,毕竟看不着摸不着的。

    结果没想到,现在初老太爷走了,竟然惊起这么大阵仗?

    陆老爷子显然是悲痛至极,哭得跪倒在了门前,悲怆的声音让人听了为之鼻酸。

    初挽倒是没哭,她只是穿了孝衣跪在那里,静默地看着桌上的遗像,麻木地在客人来了后,按照传统,向对方谢礼。

    傍晚时候,城里又来人了,这次是政府的人,他们给初老太爷吊孝,还和陆老爷子商量起初老太爷的安葬之处。

    初挽才知道,陆老爷子是申请了要把太爷爷以民主人士的身份葬在八宝山的,但是太爷爷拒绝了,他就要安葬在永陵山里。

    陆老爷子熬了两天后,赶上有重要的会议,先走了,临走前留下来陆守俭夫妇并陆守俨来帮衬着葬礼,至于孙辈,所有孙子孙媳妇全都留下来,要他们尽孝子孝孙的礼。

    他临走前嘱咐说:“我死了你们怎么尽孝,现在你们就在这里怎么尽孝。”

    这么多人,家里根本住不下去,乡里张罗着要招待,陆守俨拒绝了,反正都是自家人,就在家里随便打个地铺就是了。

    晚上时候,陆守俭和冯鹭希年纪大,实在是累了,就先休息,陆守俨带着侄子侄女并侄媳妇一起陪着初挽守灵。

    陆守俨侧首看身边的初挽,她穿着白孝衣,沉默地坐在那里,像是一尊纤细的玉雕,没有任何温度。

    他低声说:“挽挽,有我们在,你去休息一会吧。”

    初挽的视线落在远处虚无的一处,听到这话,摇头。

    陆守俨便看向一旁的陆建静:“带她进去休息。”

    她已经两天多没合眼了,今天白天又忙乱,更没休息时间,明天还要出殡,他怕她撑不住。

    陆建静见此,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初挽:“七……七婶,我陪着你休息一会,等下我们再来,不然,你这样太累了。”

    初挽垂下眼睛,不说话。

    陆守俨从旁,看着她,道:“有我在。”

    他低低补充了句:“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姓初,我在这里守灵,不算数吗?”

    这话一出,所有的侄子侄媳妇全都看过来。

    初挽视线颤了颤,看向陆守俨。

    视线在那摇曳的灯光中无声地对上,不需要什么言语,她明白他的意思。

    她张了张唇,想说什么。

    陆守俨自始至终看着她,口中却命道:“苏慧,玉洁,带你们七婶回房休息。”

    苏慧和宁玉洁是陆建昆和陆建星媳妇,听到这话,忙上去,小声说:“七婶。”

    初挽见此,知道他的意思,也就微点了下头,当下几个女眷一起回房休息。

    到了房中,其实也是打地铺,苏慧忙收拾了那些铺展开的孝衣孝带,把床铺展开,宁玉洁帮着倒了水,递给初挽喝。

    初挽确实口干了,接过来,抿了一口:“麻烦你了。”

    宁玉洁忙摇头:“七婶你客气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便想起去年,也是差不多这时候,她一个人在老宅,突然初挽来了,穿着打了补丁的蓝布裤子,头发剪得很短,问陆爷爷在家吗。

    她觉得对方奇怪,问起来,知道她是初挽。

    其实宁玉洁听过初挽这个名字,知道是朋友家的女儿,据说以前经常过来陆家住,老爷子也时不时念叨起来。

    但她到底才嫁过来没多久,不认识对方,又看对方打扮那样,她多少有些没太看上,便也不冷不热的。

    初挽识趣,自己起身走了。

    谁知道初挽刚走,七叔便回来了,恰好说起这事来。

    宁玉洁无奈,她还记得当时七叔知道后的表情。

    想起这些,心里便不自在起来。

    其实她早就意识到了什么,只是毕竟差着辈,没敢细想,更没敢说,连陆建星都没敢说。

    但她更没想到,当时那么不起眼的初挽,竟然成了家里的七婶。

    他们所有的人都要在这里当孝子孝孙给初老太爷尽孝,而七叔,竟然甘愿以赘婿的身份为初家老太爷守灵。

    作者有话说:

    荆轲刺秦王中,有一个赢政贴身侍医,用药囊来击轲,之后论功赐黄金百镒,这个人叫夏无且(ju),所以,一个贴身侍医,叫无且。

    ?

    第

    89

    章

    第89章我会回来

    老太爷风光下葬在深山里,

    那是他生前已经选好的墓地。

    下葬后,诸事料理过,陆家人陆续也都撤走,

    只剩下陆守俨。

    这几天陆守俨单位有急事,

    没能一直守着,

    不过这天赶上周末,他赶紧过来陪着初挽。

    他过来的时候,初挽才从村支书家回来,

    见到他,道:“锅里热着小米粥,

    你先喝点吧。”

    陆守俨:“我不饿,

    过来路上吃了点东西。”

    说着话,两个人进屋,

    却见临窗户的炕桌上摆了几摞子的书,

    还有笔记。

    初挽:“这是我往常看过的书,以后也得翻翻,

    你开吉普车来的是吧?把这些都搬你车上吧。”

    陆守俨:“好,

    那我这就搬,到时候放我们宿舍。”

    大院宿舍里也置办了书架,正好可以放她这些书。

    当下两个人一起搬,

    那些书不少,除四书五经外,

    光《史记》《资治通鉴》都好大一摞,

    陆守俨来回搬了好几趟,

    总算都搬上去了。

    陆守俨:“还有吗,

    你往常用的,

    还有需要带过去的吗?”

    虽然没明说,

    但老太爷不在了,以后进了城,她肯定不会经常回来了。

    初挽:“没了。”

    说着这话,她环视过房子。

    陆守俨:“这房子,我看你几个舅舅都眼馋着,我们自然能保下,不过我们不住在这里,就怕他们生出幺蛾子,回头我想办法加固下围墙,免得被人搞破坏。”

    老人才走几天,初挽正难受,他也不好太问,只能回头慢慢办手续。

    不过房子藏在山村里,他们经常过来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她几个舅舅住在这里,既然心生觊觎之心,自然生出许多事来。

    譬如别人把猫放进去,孩子放进去,借着由头爬进去找猫找孩子,过去把房内糟蹋一番,谁还能天天来查。

    毕竟是老人家生前住过的,如果被恶意之人那样糟蹋,总归心里会不痛快。

    初挽听着,却抬眼看向他:“干了半天活,出汗了吧,你洗洗吧。”

    陆守俨微怔,显然不明白。

    初挽:“带安全套了吗?”

    陆守俨抿唇,静默地看着她。

    初挽很直白地道:“我想你抱着我。”

    说着这话的时候,她的手已经落在了他的腰带扣上,指腹轻抚着上面沁凉的五角星。

    陆守俨眸中波澜乍起,他看着她,低声说:“好。”

    于是陆守俨过去洗了洗,初挽也洗了洗,之后初挽上了床,床很小,也就能容纳她一个人罢了,陆守俨便站在床边。

    其实这样也行。

    陆守俨动作很轻,生怕伤到她,温柔到小心翼翼。

    不过初挽却并不满足,她咬着唇,水润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他:“怎么,你是不行吗?”

    陆守俨俯首,深深地望着她。

    没有男人能接受女人这样的质疑,特别是当他们的身体某一处镶嵌在一起的时候。

    偏偏她仰着下巴,略有些挑衅地用湿润的眼睛望着他。

    他眸色深敛,绷紧了下腹,之后骤然失控,动作发了狠,狂澜怒涛,肆意到不可收拾。

    初挽仰望着上方的男人,无法理解,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样,明明动作如此肆狂发狠,面上情绪却丝毫不显。

    房间内光线昏暗,她看不清他的眼睛,她徒劳地伸手,想靠近他,却被他的动作抖得厉害。

    她便不去看了。

    其实不需要在意这些,她只知道,此时此刻,他凶狠发狂,带着她席卷了一个陌生的领域,让她去忘记眼下所有的一切。

    她很需要这种淋漓尽致的狂乱。

    窗外飘来潮湿的泥土气息,混杂着劈柴被烧过后的味道,陆守俨有些失了控。

    当一切结束后,陆守俨将塑料套子扔到了一旁垃圾桶中,他看到上面沾染了红色。

    他动作略顿了下,看向依然瘫躺在床上的初挽。

    她纤薄的背紧贴着床单,瘦弱无力,像是一尾离开水的鱼。

    他便上前抱起她来,她背部湿滑,都是汗,两个人的肌肤和汗水全都黏在一起。

    他低头,缱绻地吻她,在她耳边说:“我去烧点水,给你洗洗?”

    初挽有些艰难地摇头:“不用了,你先去吉普车上等我,可以吗?我还有点事要办。”

    陆守俨不放心:“你要做什么,我陪着你。”

    初挽:“我想自己和太爷爷告别一下,你先出去吧,我等会就过去,然后你带我去机关大院,我们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落入陆守俨耳中,他眸色转深。

    他点头:“好,那我等你,你快一点。”

    初挽抿唇,给了陆守俨一个安抚的笑:“嗯。”

    陆守俨看着初挽,她有些疲惫,眼尾残留着泪痕,额头上隐隐泛着细密的汗湿。

    他专注地看了她十几秒,才穿好衬衫,扣上袖子,起身离开。

    离开前,他细心地关上了门。

    走出院子后,外面天有些阴,刮着的风里好像都透着一丝湿润的凉意。

    他走到了吉普车旁,摸了摸,找出一根烟来,点燃了。

    他平时并没有抽烟的瘾,进了单位后,遇到一些应酬场合,还是会随身带着。

    现在,他觉得自己需要抽一根。

    空气湿凉,他站在柿子树下,拿出火柴,在阴云蒙蒙中点燃了一根烟,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烟,之后缓缓地吸了一口。

    他将身体微靠在柿子树干上,眼帘垂下来,一口烟自唇中悠悠溢出。

    他还在回想着刚才屋中的情景。

    她皮肤很白,白得晃眼,但是生得纤弱,肩膀窄,腰也细,细得仿佛一用力就会断掉。

    他看到她仰着潮红的小脸,眼中是一片氤氲的水汽,像是痛苦得要哭了,却没有哭出声,甚至用手背捂住了自己的唇。

    这样的她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会想把她撕碎吞噬下去。

    明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候,她一定正沉浸在悲哀中,她只是需要发泄,而自己不应该和她这样胡闹,但他还是没把控住,被她几句言语引得失控。

    陆守俨想起结束后,他看到的那些血丝,他不知道怎么了,是不是伤到她了。

    这让他的心钝钝地疼着,不光是自责,还有不堪的羞愧,以及说不出的罪恶感。

    她在这世上并没有别的亲人了,只有一个太爷爷,她的太爷爷前几天才下葬,他就迫不及待地在老房中放纵自己的欲望,和她肆无忌惮,甚至恣意到把她伤了。

    明明她现在还小,而且经历了这么一场丧亲之痛,这是她身体最虚弱的时候。

    陆守俨艰难地舔了舔干涩的唇,微合上眼睛。

    谁知道这时,他听到一个声音喊道:“着火了,着火了!”

    陆守俨陡然,却见到,就在初挽家里的方向,有浓烟冒出。

    一时竟是血液骤凉,他僵了半秒,便陡然迈腿,疯狂地冲回去。

    烧起来的果然是初家,这个时候已经陆续有村民赶来了,初挽几个舅舅舅妈也都到了,围着这房子,跌足大叫:“这怎么烧起来了,怎么烧起来了!”

    陆守俨狠狠地拨开众人,直接冲进院子,却见火光滔天中,初挽穿着单薄的碎花衬衫,站在院子中,望着那冲天的烟火。

    噼里啪啦的火声不绝于耳,风吹起烟雾,飘向远方。

    她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飞扬起的每一根长发都被火光镀上了一层金边。

    陆守俨的心狠狠被击中。

    他猛地冲过去将她抱住,咬牙切齿地道:“你疯了吗?你疯了吗?你在做什么?”

    说着,他打横抱起她,就往外冲。

    冲出院门后,所有的人都围上来,这时候村支书也来了,大家提着水要救火,不过火势太大了,显然是救不成。

    村支书看着被陆守俨抱在怀中的初挽,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旁边三舅突然瞪大眼睛:“这房子就这么烧了,好好的怎么烧起来了,眼看要下雨怎么就烧起来了!”

    三舅妈嚷嚷起来:“初挽嫁出去了,房子肯定归我们吧,怎么会烧起来了,谁烧的?这算怎么回事,烧了我们的房子!”

    周围人一听,连忙劝,房子烧了,这是谁也不想的,烧了也没办法,人没事就行。

    一个幽冷的声音传入大家耳中:“我烧的。”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全都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是初挽,被陆守俨搂在怀中的初挽。

    陆守俨身形高健,而初挽太过瘦弱,被陆守俨强健臂膀箍着的初挽看着那么小一个。

    不过瘦弱的初挽眼睛却很亮,亮到发冷,像刀光。

    她眸光扫视过所有的人,唇边绽开一个浅淡的笑,才轻声道:“这是我太爷爷的房子,我太爷爷没了,这房子也没存在的必要,我就烧了。”

    三舅妈顿时发出尖锐的声音:“你什么意思,这房子得留给我们,这不应该是给我们吗,你凭什么做主烧了?你这都嫁出去了你还烧我们的房子!”

    三舅也是瞪眼,赶紧找村支书:“支书,你瞧,你瞧,这都什么事,这哪能烧呢,初挽是嫁出去的,户口都不在咱们村了!她在咱们村烧房子,这不像话吧,你说这事怎么整?”

    其它几个舅舅也是瞪眼,气急败坏,但没说什么,他们等着三舅出头。

    陆守俨已经放开了初挽,不过依然用胳膊微护着。

    他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冷眼旁观。

    村支书叹息连连:“初老太爷刚没了,这房子人家初挽还住着,烧了也没法,现在又不是你们的,人家烧了,还能赔你们不成!”

    其它人听着,也都劝,劝几个舅舅,本来这房子确实没到他们手里,烧了,还能怎么着?

    三舅妈气急败坏:“可里面还有东西呢,锅碗瓢盆那不是东西?桌子椅子那不是东西?万一有个老玩意儿,说不定还能值几个钱呢?”

    陆守俨却在这时开口了:“那些东西,就算留下,也是初挽的。她的东西,她想烧就烧,还轮不到谁来说话。”

    三舅妈一瞪眼,想说什么,不过嘴唇动了动,没敢说。

    陆守俨年纪不算太大,二十七八岁,但是十一年军旅生涯,刀枪火海死人堆里走出来的,他现在只是这么一开口,便已经不怒而威,带着迫人的气势。

    空气中传来浓烟的焦糊味,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大家面面相觑。

    最后,三舅终于站出来:“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也得遵守规矩吧,初挽的户口不在村里,商品粮户口,她就没办法继承咱们村的土地和宅基地。”

    大舅也壮着胆子上前:“说得是,房子烧就烧了,也没办法,但这边的宅基地和承包责任田,这个得给我们分吧,初挽是研究生,吃商品粮了,也没法和我们抢这个了吧!”

    二舅也忙附和:“对,支书,咱们村的东西,没得让外姓人占便宜吧?这件事就是到了皇帝老子那里,也是这么一个理!”

    三舅妈顿时精神起来:“那宅基地跟承包田,怎么也得给咱们吧!“

    村支书叹了声:“说起来,初老太爷姓初,初挽姓初,你们呢,都是姓陈的,这根本不是一码事吧!”

    几个舅舅瞪眼:“那该归谁,总不能归外姓吧?”

    大家对陆守俨自然忌惮,但是真金白银面前,都得往上冲了。

    村支书呵呵笑了下:“初老太爷点的头,初挽也签字了,这宅基地,还有这责任承包田,在老太爷没了后,就直接收归咱们村里了,责任承包田直接用来植树造林,至于宅基地,给孩子盖一所新学校。”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惊到了,几个舅舅更是不敢相信。

    三舅第一个冲出来:“凭什么,凭什么就给村里盖学校了?”

    村支书:“这个是合理合法的,咱都是经过乡里同意的,谁要是有意见,行,那就往上说理去!”

    旁边村里的会计出来了,给大家圆场:“这事没法说,你们说起来,是初老太爷孙媳妇的娘家人,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家想给谁就给谁,怎么着也没法给到咱头上,现在人家把东西都给上缴到村里了,这不是正好吗?对不对?怎么着也挑不出错来!”

    村支书也道:“对,这宅基地是给村里的,现在房子烧了,宅基地就是公家的了,要给孩子们盖学校的,轮不着你们在这里说道了。”

    几个舅舅自然不服气,不过陆守俨已经不想听了。

    他拉着初挽的手,领着她来到了吉普车上,之后怜惜地将她抱在怀里。

    初挽笑:“我把房子烧了,所有的东西都烧了,烧了一个一干二净,我太爷爷住在这里,整整住了四十年,他走了,没有人可以玷污他的房子他的家什,让这栋房子这些东西跟着他一起陪葬吧。”

    她望着那巍巍青山:“这也是他老人家的遗愿,他在世间,不留片瓦,只留下一个我。”

    陆守俨捧着她消瘦的小脸:“这样最好了。”

    一把火烧了,初挽心里痛快,也算是对这里的一个了结,这是最好不过的了。

    宁愿烧了,也不便宜那群人,让那群人眼巴巴地看这一场,最后什么都落不着。

    就连宅基地,也要给村里盖学校,那几个舅舅想抢都不敢抢了。

    初挽:“走吧,离开这里。”

    陆守俨点头,当下开车,缓缓驶出。

    他开得很慢。

    他知道初挽未必真舍得,她一定会想回头看一看这里。

    他开着车,就见初挽侧首,隔着玻璃窗看向远处起伏的十三陵山脉。

    蜿蜒绵亘的山脉雄伟宽弘,气势千里,远远望去,竟是重峦叠嶂,秀丽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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