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陆守俨:“有个高中同学,他家里就是这个系统的。其实好几年没联系了,我也是刚想起来,试着打了电话,没想到他二话不说就想办法找了他哥哥,他哥哥恰好离这里不远,开着车就来了。”

    这么说话间,那北京饭店负责人姓胡,这位胡总经理自然也不是简单人物,那都是经过事的,看人眼力好。他从外国老头的态度,也看出一些问题来,并不敢大意,当下开始交涉。

    到底是专门干这一行的,经验丰富,交涉时姿态非常谦卑,赔礼道歉愿意双倍弥补损失,但是态度却非常坚决,一定要重新经过专家查验确认没问题后才可以带走。

    外国老头碰到这种软钉子,生气跳脚也没办法,最后在那里摊手无奈,连声叹气。

    当下陆守俨和初挽被请到了旁边的休息室,有人送上来茶水糕点的,免费供应。

    初挽正好饿了,尝了一块水晶糕,赞叹:“这做得真地道,果然是北京饭店,就是和外面不一样。”

    陆守俨道:“你想的话,晚上我们干脆在这里吃?”

    初挽:“算了,我们节省着点吧,这里肯定很贵,我们不要花这个冤枉钱,回家吃多好。”

    这么说了一会话,那边很快就有服务员过来了,说是电话过后,专门请了一位专家过来,而且是青铜器专家,博物馆里的,正在鉴定。

    至于那位外国客人,已经被安抚过了,对方表示愿意晚一天离开,但是今天想等一个结果。

    初挽一听,自然有兴趣,便由陆守俨陪着过去。

    却见在一处小型会议室中,饭店两位负责人,大堂经理并几个服务员都在,除此还有几位,穿着西装,看上去有些身份。

    而就在会议室办公桌上,灯光下,一位博物馆专家正在鉴定一把青铜剑。

    外国老头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看到初挽进来,耸了耸肩。

    其中一位穿着西装的,看上去四十多岁,见到陆守俨,微微颔首,之后走过来,压低了声音道:“守俨,放心好了,请来的宁先生是博物馆青铜剑专家,他不会看漏了。”

    陆守俨:“好,麻烦你了。”

    一时低声和初挽大致讲了下,对方是陆守俨同学的哥哥,姓陈,现在在文物局,恰好管这一块的,听到消息马上派了专家过来。

    当下大家看过去那青铜剑,那把剑长约五十多厘米,宽大概四五厘米,剑身锈迹斑斑,布满了菱格暗色花纹,刃部锋利,剑身隐约有错金铭文,剑格正面残留着镶嵌过宝石的痕迹。

    宁专家用滤色镜仔细观察过,之后用小刀小心地取下来一片铜锈,研究一番,却是有些犯难。

    旁边的外国老头自然看出这位专家的犹豫,当下翘着二郎腿,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请问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看明白,我可以拿走了吗?如果你们非说这是文物,必须有证据,不然的话,我很有理由怀疑你们故意为难我,我的时间是有限的,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拖延我的时间吗?”

    宁专家蹙眉,一时也有些犹豫。

    旁边陈主任并胡总经理都不免皱眉,多少感到压力,毕竟这外国老头已经被他们粗暴拦下了,如果这把青铜剑只是一个普通装饰品,那可是闹了一个大笑话,甚至可能被作为什么事件,那大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陆守俨却只是淡定地看了一眼初挽。

    初挽见此,也就对那宁专家道:“宁老师可是觉得,这个锈迹颜色有些罕见?”

    宁专家听这话,看向初挽,他有些意外,初挽一句话说中了他的心事。

    他也就道:“这把青铜剑,从花纹、铭文、手感、声响、款式、铜质各方面来说,都应该是春秋时的青铜剑,不过这一把的锈色,却是和当年湖北出土的那把越王勾践剑大为不同,那一把的锈迹为翠绿发亮,这一把的锈斑却呈粉绿——”

    说到这里,宁专家没再说下去,他显然也有些举棋不定。

    青铜器在地下埋藏千年,受氧气水分土壤的作用,表层会生成铜锈。

    但是这种铜锈受到青铜器本身铸造材质的影响,又因为不同的土壤质地,生成的铜锈不同。

    比如南方多水坑,多为酸性土质,北方坑口多是盐碱地,不同材质又因不同土壤产生不同化学作用,这就导致铜锈颜色有多种变化,使得铜锈的鉴定无从下手,甚至引发鉴定专家之间的争议,意见不一真伪难辨。

    青铜器伪造的铜锈,总是会留下一些把柄,其中有些假锈就是呈现如今这把青铜剑的粉绿色,这也是让这位专家举棋不定的原因。

    最关键的是,旁边还有一位外国友人,一旦自己错判了,那可能涉及外交事件,关系重大,这更让这位宁专家倍感压力,毕竟外交无小事。

    初挽看到这里,其实多少明白了,这位宁专家于青铜器上必然有所成就,但是他往日所接触,要么是博物馆收藏的开门货,要么是田野挖掘出来的出土货,他其实并没有太多鉴伪的试练经验。

    简单地说,他只懂真,不懂假,当出现一件和他以往认知完全不同的物件,且又有一位外宾施加着压力时,他并没有凭着自己以往经验做出判决的勇气。

    当然也有可能和他个人的专业素养并不相关,更大可能是环境影响。可能在他职业生涯的某个重要阶段,持续十几年,他整个人都被笼罩在浓重的政治阴影中,从来没有自己去下决断的机会。

    当下初挽也就直接道:“宁老师,锈层作假,不外乎那几种,但是无论用什么法子,总是逃不过盐酸水,硫酸铜和氨水这几样。”

    宁专家疑惑地看着初挽。

    初挽继续道:“这把青铜剑已经在北京饭店挂了三十年,三十年前的作假方法不外乎那几种,都会带有些许酸味,但是这把青铜剑,隐隐残留着土腥味,这就排除了酸性作假的可能。”

    宁专家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初挽,初挽虽然看上去年纪很小,但她这么一张口,便知道这必然是行家了。

    毕竟这个年代,能懂这些的年轻人并不多。

    陈主任听到这话,有些意外地打量着初挽。

    旁边胡总经理本来心里已经沉甸甸的,预感到事情不妙,因为他知道,哪怕九成可能这是重要文物,但只要有一成可能不是,到时候都可能被外国友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所以今天这事,大家都被架到那儿了,吃不了可是要兜着走的!

    现在,初挽这些话,他顿时看到了希望,当下忙道:“这位女同志,你要是有什么见解,可以说一下,集思广益,大家一起商量!”

    陈主任也忙道:“对,女同志可以再说说,启发一下思路!”

    初挽也就走上前:“宁老师,借你放大镜用一下。”

    宁专家忙将自己的放大镜递给初挽,又递给初挽一件没用过的手套。

    初挽戴上手套,拿了放大镜,仔细看过,才道:“宁老师,你看,你在这里刮过了锈层,下面是一薄层白色氧化膜,如果是假锈,这个地方会直接暴露出铜色,这就是所谓的绿黄不接,这种氧化膜,说明铜锈本身确实是在这件青铜器上天然形成的。”

    也许以后作假手段高明了,能把这个缺陷补上,但是鉴于这个青铜剑已经在北京饭店挂了几十年,如果这是作假,那必须是解放前的手段。

    解放前,青铜器作假手段最高明的不外乎“西安造”“北京造”和“苏州造”这几个,而聂家能够发家,最拿手的无非是两个,一个是造假锈,一个是篆刻铭文。

    她太爷爷当年可是曾经潜心研究过青铜器,结交“苏州造”铸铜名匠周梅谷,又悉心研究聂家“西安造”的手法。

    传到初挽,比起陶瓷,她对青铜器的了解自然欠了火候,但是对于那些常用造假手段倒是有所了解,且也能辨别一二。

    初挽这话一出,宁专家眼睛都亮了,甚至有些兴奋了。

    那胡总经理见此,总算是有了希望,便看向那外国老头。

    外国老头脸都沉下来了,皱着眉,打量着初挽。

    陆守俨便淡淡地扫了那外国老头一眼。

    这时候,宁专家已经和初挽探讨起来铜锈色泽问题,既然排除了作假可能,就需要进一步知道,这青铜剑的锈色成因,以此做出进一步判断。

    宁专家:“这锈层的麻烦就在于,看颜色灰绿,锈层略起灰皮,北方碱性土壤多,这应该是出自北方,但是这锈层过厚,北方为土坑,往常所见到的,一般都是薄锈,倒是南方水坑,才有这么厚的一层铜锈。”

    初挽道:“宁老师,据我所知,战国时候燕赵两国的青铜器含铅量高,所以容易起灰皮?”

    宁专家越发意外,他没想到初挽这么年轻,竟然连这个都知道,况且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当下点头:“是。”

    初挽提醒道:“我听说河北邯郸的博物馆去年出土了一件青铜器,我们是不是可以打电话确认一下,他们那边的颜色,如果恰好和这个一致——”

    宁专家怔了下,之后大喜:“说得有道理!这件青铜剑,无论从哪方面来鉴,都应该是战国青铜剑,且含铅量高,应该是赵国所造,如果赵国都城邯郸曾经出土过这个颜色的青铜器,那就确认无疑了!”

    这边宁专家激动起来,旁边陈主任也终于松了口气,他知道宁专家的性子,他一向比较蔫,所谓的蔫就是不轻易下决断,但是只要认定了,那就应该没错了,看来这事算是成了,也不枉他白跑一趟了!

    他打量着那青铜剑,想着如果是战国时期的,说不定真是一个国家重要文物了!

    至于胡总经理以及那洪经理等,提着的心算是彻底放下了。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至少,他们不是小题大做,就算万一上升到外交事件,也有文物公司的专家和领导人给他们兜底了!

    那外国老头却是突然跳起来,用英语大嚷道:“你们在做什么,到底有结论了吗?我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我必须马上离开!你们到底在做什么,没有证据证明的话,那我不想等了,我要带着我购买的商品离开!我现在就给大使馆打电话!”

    陆守俨见此,淡声道:“这位先生,刚才这两位专家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他们一致认定,这是战国青铜剑,国家文物,既然已经认定了,那就需要更多证据,还得麻烦你等等。”

    外国老头见陆守俨给自己说话:“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们到底在做什么,你们这样我感觉很不友好!”

    旁边洪经理小声说:“这位外国先生不懂中文。”

    说着,他就要上前解释。

    陆守俨却笑了下:“先生,你懂中文,也听得懂中文吧?”

    外国老头一愣,诧异地看着陆守俨。

    胡总经理看了陆守俨一眼,之后便打量着那外国老头。

    陆守俨:“如果非要惊动大使馆,那也没什么,反正有道理说道理,有法律说法律,无论事情到了哪个层面,万事逃不过一个理去。”

    他望向胡总经理:“胡总经理,你说是不是?”

    胡总经理神情微妙起来,他看向那外国老头,点头道:“是,先生,如果你中文确实并不精通,那我们和你翻译一下现在的情况。”

    说着,他便将大致情况重新复述了:“我们需要一个重要信息进一步确认。”

    外国老头刚才的气焰顿时收敛了许多,他皱眉,打量着陆守俨,之后便坐在沙发上,若无其事地道:“可以,那你们查吧,不过我需要证据,没有证据证明这是一件你们国家的高级别文物,那我就要把它带走。”

    胡总经理颔首:“当然可以,这是应该的。”

    当下洪经理上前,协助宁专家联系河北博物馆方面,去询问那边的情况,并请对方发传真照片来。

    胡总经理命人送来了糕点茶水,陪着大家说话,又让人妥善安排好外国老头的种种。

    不过显然大家都没心思吃,会议室里氛围很凝重,外国老头阴着脸,其它人等也都略提着心。

    这事看来是越闹越大,所有人都被架在那儿了,被栓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事情解决不好,大家一起跟着兜底吧!

    在这说不出的沉闷和压抑中,初挽看向陆守俨。

    陆守俨略颔首,示意她没什么,眼神很有安抚的意思。

    初挽收回目光,唇角翘起,多少有些想笑。

    她想,他倒是淡定得很。

    外国老头深吸口气,换了一下翘着的腿:“我只是来旅游,买一件纪念品,我却遇到这种事,我从未想过,还能有这种事!”

    说着,他无奈地摊手。

    胡总经理很平静地上前,笑着安抚。

    外国老头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胡总经理毫不在意,依然含笑以对。

    就在这时候,宁专家回来了,他声音甚至带着一些亢奋:“陈主任,我一时半刻无法鉴出这把剑的来历,但是可以初步肯定,这把青铜剑就是战国青铜剑,这是战国时赵国所造,应该是赵国王室佩剑!这把剑价值非同一般,是国家珍稀文物,断断不能流落境外。”

    胡总经理一下子笑了,这下子是真心笑了:“好,太好了!”

    陈主任也激动了:“我们竟然发现了一件国家珍稀文物!”

    外国老头皱着眉头,不吭声。

    胡总经理见此,当即用英语和他沟通,说这是他们饭店的失误,表示愿意三倍退还外国老头购买这把剑的钱,同时如果延误了这位外宾的班次,会赔偿相关费用等,姿态很低,言语诚恳,不过态度却越发笃定坚决。

    外国老头没搭理胡总经理,显然他对于饭店的赔偿弥补不感兴趣,他只是眯着眼睛,看向初挽。

    初挽面无表情,一脸淡定。

    陆守俨身形微动,挡住了外国老头的视线。

    外国老头最后看了一眼那把青铜剑,那把已经和他无缘的青铜剑,脸上浮现出遗憾的痛恨,最后,他终于来了一句:“What

    a

    damn

    shame!”

    作者有话说:

    外国老头:我会中文,但我装不会,我就是外宾,我就是要捡漏!

    宁专家:我只见过真的,没见过假的,我听话,我只爱听领导的!

    胡总经理:我笑,我笑,我态度好,但我就是不让你走!

    陆守俨:我未婚妻就是专业,我未婚妻永远是对的,我护妻护妻就是护妻!

    陈主任:甭说了,今个儿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都别跑。

    ?

    第

    55

    章

    第55章提亲

    和外国老头沟通的后续工作自然由酒店方面善后,

    陈主任陪着陆守俨和初挽离开会议室,陈主任看着初挽,自然是颇为惊奇:“守俨,

    这位是?”

    看上去太过年轻了,

    但是却又对青铜剑鉴定了如指掌。

    陆守俨便介绍道:“她叫初挽,

    和我们家是世交,现在是我朋友。”

    这话一出,那陈主任惊讶得不轻,

    忍不住再次看了眼初挽。

    如果说之前初挽竟然能够指点博物馆青铜器鉴定专家,他感到惊讶,

    那现在,

    他就是不可思议了。

    陆守俨说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虽然含蓄,

    但是可以明白地理解为,

    这是家里长辈认识的人,现在在和他谈着对象,

    朋友在这里显然就是“对象”这么一个特定意思。

    但是陆守俨和这么小一个小姑娘谈对象?

    他忍不住再次看了初挽,

    眼神清澈墨黑,看上去有些单纯,仿佛没经历过什么事,

    站在内敛沉稳的陆守俨身边,越发显得纤弱,

    看着年纪很小的样子。

    陆守俨竟然找了一个这样的?

    不过在片刻的惊讶后,

    也就忙收敛了心思,

    当下郑重地感谢过了初挽,

    感谢她为国家挽回了一件国宝的损失:“目前初步断定应该是春秋时候了,

    具体我们再细研究,

    初同志年纪轻轻,就有这眼力,了不得!”

    陆守俨笑道:“陈主任,正好想和你提一下,她没别的爱好,就对这些文物感兴趣,但是现在我们想接触这方面也不容易,你看看能不能行一下方便?”

    陈主任一听:“依初同志的能力,完全可以去博物馆负责专业的鉴定工作吧,她想了解,我们欢迎!这个太好办了,我给你们开介绍信,我们文物局的库房,以后你们随便可以进,初同志现在年纪还小,但将来一定是我们国家文物鉴定的顶尖人才,对于这样的顶尖人才,我们就该开绿灯!”

    初挽一听,自然高兴,文物商店的库房,那个如果能进去,不知道长多少见识,当下感激地道:“那太好了,陈主任,先谢谢你了。”

    陈主任:“我倒是好奇了,初同志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么小年纪,就有这能耐,这是家学吧?”

    陆守俨听着,看了眼初挽,他知道初老太爷避世已久,轻易不见外人,也不愿意抛头露面。

    初挽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这也没什么隐瞒的,也就道:“我姓初,是年初的初,我家里长辈以前在琉璃厂开门店的。”

    陈主任一听,诧异了:“这?你是当年琉璃厂初家的后人?”

    初挽:“是,我太爷爷当年曾经在琉璃厂有过铺子。”

    陈主任惊异不已,连连称奇:“这可真是巧了,我之前看的文物内部教材上面还提到了初老前辈,没想到我竟然能见到初家的后代,怪不得,怪不得!”

    这么一来,陈主任倒是不那么奇怪了。

    刚才初挽能在关键时候果断拦下那外宾,力挽狂澜,为国家保下珍稀文物,又能在鉴定专家都举棋不定的时候,提起各地土质不同导致的锈迹不同,这说明初挽对中国地理以及中国古代历史文化都有着很深的造诣,这样的人,必然是自小家学渊源的。

    想来也就是初家后人,才有这种造诣!

    这么说着话,北京饭店方面负责人也匆忙过来了,他们郑重地表示了感谢:“这把铜剑本来是挂在一间会议室做装饰的,客人喜欢,我们想着能创外汇,便答应了,谁想到竟然是重要文物,我们得谢谢初同志,火眼金睛,让我们没有成为民族罪人!”

    其实这么说的还是,他也是捏了一把冷汗。

    这把青铜剑被英国老头买走,能侥幸过海关,便是文物流落海外,如果被海关拦下,那到时候他们饭店也得追究责任,弄不好会被调查!

    不管怎么样,自然都得感谢初挽,在北京饭店地盘内就把这件事给化解了,没造成更大的麻烦!

    说着,他送出了一把的餐券,表示对初挽的感谢,请初挽有机会来北京饭店品尝美食。

    初挽见此,也就不客气地接受了,给钱还不好意思拿呢,给这个,没事可以来吃了。

    走出北京饭店后,初挽心情愉快:“下次过来,我请你吃吧,这边东西还挺好吃的!”

    北京饭店的厨子据说是专门派出去海外参加培训,世界各国美食都得心应手。

    陆守俨看着她眉眼间的笑意,眸中也带了笑:“好,这里都挺贵的,以后想来尝鲜就靠你了。”

    初挽:“这可是一大把餐券呢,感觉发财了!”

    陆守俨想起刚才的情景,道:“你把陈主任还有那位专家同志都镇住了。”

    初挽:“没办法,太有才华,藏都藏不住。”

    陆守俨看着她眉眼间的小得意,道:“夸你一句,尾巴都翘上天了。”

    初挽想起刚才陈主任那惊讶的样子,笑道:“可是,我觉得你当时给他提起我时,他那个样子,更惊讶……”

    陆守俨听这话,顿了顿,才道:“可能吧。”

    初挽侧首,笑盈盈地看着他:“你说他干嘛这么意外?”

    陆守俨抿唇,看着她那明显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无奈地道:“不知道。”

    ********

    当天晚上回去,竟然碰到了陆建冉,陆建冉是来向陆老爷子告别的,她出差结束了要回去上海了。

    陆建冉看到初挽,神情不太自然,不过当着大家的面也没说什么。

    后来吃过饭,从客厅出来的时候,陆建冉走过初挽身边,低声说了句:“挽挽,我认识的人里,我最佩服的就是你了,不得不说,挽挽就是行。”

    初挽听了,道:“谢谢三姐姐夸奖。”

    陆建冉打量着初挽,叹道:“还真没想到,你竟然真要嫁给七叔了。”

    刚才陆老爷子说了,后天就要腾出时间过去永陵村,正式和初老太爷提起两个人婚礼的事了。

    初挽:“其实也正常,男未婚女未嫁,也就差那么几岁,没什么血缘关系,再说了,七叔真是疼我,他这么疼我,我嫁给他,这辈子也不用愁了,什么事都有他帮衬着。”

    她笑得恬淡而知足:“七叔对我真好。”

    陆建冉微吸了口气,以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她:“挽挽,你就没为七叔想过吗?”

    初挽:“想什么?”

    她疑惑:“七叔挺喜欢我的,他对我也好,我嫁给他,我看他也挺高兴的啊!”

    陆建冉摇头,道:“挽挽,你想过吗,如果不是那一桩婚约的束缚,这一切怎么可能呢?不过也没办法,这是我们家老一辈的债,就还在了七叔身上罢了。只可惜了七叔,那么大有前途的一个人。”

    初挽笑道:“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你七叔有我这个贤内助,以后事业一定节节攀升。”

    陆建冉叹:“可是你们生了孩子后,不是得跟着你姓吗?”

    初挽纳闷地看着陆建冉。

    其实初挽确实没深想过这个问题,上辈子就是这样的,没人提出过异议,到目前为止,陆守俨似乎也没提过这个问题。

    陆守俨那一辈都知道这件事,他没提那就代表他对此没意见。

    陆建冉笑了:“挽挽,七叔现在的单位你也看到了,重要部门关键岗位,他还年轻,以后前途好着呢,可是到时候别人知道他家孩子不跟着他姓,是不是难免多想,对他将来总归没好处吧?你没工作,你可能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初挽打量着陆建冉:“你怎么突然和我提这个,是谁要和我说的吗?是大伯母还是七叔?”

    陆建冉顿时皱眉:“你别乱攀扯,我也就是想起来和你说说,我们说话,你犯不着多想谁说的。”

    初挽:“那就是你自己想的了。”

    陆建冉:“但这确实是个问题,你看这个世上,谁家生下来孩子跟着女方姓,以后你们有了孩子,那七叔算什么?倒插门吗?”

    初挽听着,无奈耸眉,道:“三姐,刚才大伯母说,好像厨房炸了一锅的肉丸子,小孩一般都喜欢吃这个,你要不要去尝一个?”

    她这话题转得太快,陆建冉没懂:“什么?”

    初挽:“作为晚辈,想吃什么就去吃,想去玩什么就去玩,至于你七叔和我以后孩子跟谁姓的问题——”

    她淡淡地道:“吃你的丸子去吧,别没事操心长辈的事。”

    说完,她径自进屋去了。

    陆建冉站在那里,倒是呆了好半晌。

    ************

    第二天陆守俨带着初挽拜访了京大考古系的岳歧周教授。

    岳教授一听初挽姓初,马上意识到了,问起来家中情况,初挽也没隐瞒,便提起来。

    那岳教授感慨不已:“当年初先生在琉璃厂那是威名赫赫!我年轻时候,还曾经有幸向初先生请教过,初先生毫不吝啬以实相告。谁知道后来花旗银行一事后,初先生骤然引退,销声匿迹,偶尔想起,也是每每牵挂。”

    当下岳教授竟然提起来要过去拜会初老太爷,初挽便说起自己太爷爷年纪大了,并不喜见外人,也不会出来了,岳教授见此,也只好不提了。

    他当然知道初老太爷两儿一女,长子死在日本人手中,又因为花旗银行抢劫案,葬送了次子性命,女儿不知所踪,可谓是家破人亡,老太爷心灰意冷,既然隐居村落,不问世事,他自然也不好搅扰。

    岳教授问起初挽往日所学,知道她中国历史和地理都颇为精通,于是便和她先聊了金石,又聊了陶瓷,这么聊完一圈后,岳教授感慨连连:“你的水平,不要说读我的研究生,直接来我们大学任教都足矣。不过你到底没什么文凭,这年代都还得认文凭,现在你不用别的手续了,直接报我研究生,我给你开介绍信,你去参加招生考试,只要通过了录取分数线,直接跟着我读研究生就行了。”

    初挽一听,自然喜出望外,她也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顺利。

    要知道,这位岳教授可是考古学泰斗级别的人物,如果自己能跟着对方混,怎么着也是一个系出名门,野路子一下子变正统了。

    况且她也知道,这位岳教授学术学德威望都是首屈一指的,能拜在这位的名下,是她三生有幸。

    和岳教授谈过了后,初挽心中大定,连忙去报了研究生入学考试,之后又从岳教授那里拿到了考试参考书。

    考古专业是分在历史系这个大类下的,考研科目包括政治英语和历史学基础,初挽大致看了看历史内容,包括中国通史、世界通史、文化人类学以及中国断代史。

    这些她自然都门儿清。

    做古玩的,哪朝哪代的风俗历史文化风俗人情自然都得清清楚楚,虽然书上有个别知识点是她没涉及的,但是稍微看看查漏补缺就是了,这一块几乎不需要操心。

    至于外语,她口语听力都很好,语感也不错,就是那些题型很陌生,她需要做一些练习题来弥补短板,提高一下语法做题能力。

    考试最大的问题竟然是政治,不过这个也不难,听那意思,政治可以平时多看书,先背,到了最后两三个月,再根据风向对当时的时政内容进行分析就是了。

    或者干脆参加北京总工会的高考复习班就行,那里的政治辅导对研究生考试也有用,毕竟政治无非那个范畴。

    这么看了一圈,她信心大增,甚至觉得这考古学研究生手到擒来了。

    陆守俨见此,又给她买了英语考试教辅,以及一些政治讲义,基本上复习材料不缺了。

    这时候陆老爷子也腾出时间来,准备带着陆守俨一起过去永陵村正式拜会初老太爷。

    他这么一走动,自然非同小可,别说村里,就是乡里县里都容易惊动,于是陆老爷子提前打了电话,行程保密,只是拜访旧友,带几个穿便衣的警卫员就是了。

    不过到了出发时候,还是浩浩荡荡的,两辆吉普车,几位便衣警卫员随时待命,陆老爷子又命人准备了各样日常用品,备了厚礼,由老大陆守俭和老大媳妇冯鹭希陪着,这才过去永陵村。

    初挽是和冯鹭希一起坐后面一辆吉普车的,初挽上车的时候,陆守俨很周到地帮她打开车门,略扶着她上的。

    初挽上了车,坐定,陆守俨体贴地帮她关好车门。

    这时候,初挽透过玻璃窗便看到了不远处的陆建时。

    此时的陆建时有些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这个方向,看样子还没从打击中走出来。

    初挽看着这样的陆建时,也觉得有些莫名。

    这陆建时现在和自己没指望了,就表现得仿佛多难过,但其实如果自己和他结婚,他还不是不稀罕。

    也许这婚姻和买古玩一样,都是越抢着越香饽饽。

    她记得自己太爷爷曾说过,当年永乐甜白瓷被人两千块从上海收购过来,那本来是珍稀文物,结果到了琉璃厂古玩铺,大家看不准,竟然没人伸手给价。

    就因为琉璃厂没出手,之后数位古玩行家都看着不错,但大家都琢磨着,琉璃厂窜货场的人不出手,这种撂跤货,撂起跤来没年月,心里没底。

    一直到后来,自己太爷爷直接一百两黄金拿下,他拿下后,各路人马纷纷眼馋,开始后悔自己看走了眼,反而稀罕起来。

    陆守俨吩咐了司机几句,正打算过去前面一辆吉普车,他顺着初挽的目光看过去,自然看到自己侄子那痴痴的目光。

    初挽察觉到了,看向陆守俨。

    陆守俨淡声道:“他就是皮肉伤,没什么要紧的。”

    初挽疑惑,之后才明白陆守俨说的是陆建时额头残留的伤,便低声道:“我就纳闷一下而已.”

    陆守俨看她这样,眉骨微动,便没说什么,径自过去上面一辆吉普车了。

    这时候,吉普车缓缓开动了,老胡同的青砖黛瓦就自眼前掠过。

    冯鹭希笑着道:“挽挽可真行,你算是把守俨给拿住了!”

    刚才冯鹭希坐旁边一直没吭声,现在突然这么说话,初挽笑道:“大嫂,你就拿我开玩笑!”

    冯鹭希却认真起来:“我是说真的,守俨这人,他其实性子稳得很,做什么都一丝不苟的,对男女上面的事也一直不太上心,我记得他高中时候,有人已经开始谈对象了,他心里就没这个,结果你看现在,他对你可真上心,处处照料着体贴着,而且你看他今天,我瞧着竟然有些拘谨。我估摸着,他是头一遭以未来初家女婿的身份上门,有些放不开吧。”

    初挽听着,想起之前陆守俨对自己太爷爷的忌惮,难免多想,便笑道:“大嫂,他是不是得罪过我太爷爷?”

    冯鹭希叹了声:“得罪倒是不至于,还不是你小时候的事,那时候,你在家里养了两年多,结果老太爷要把你接走,当时守俨不愿意,抱着你不放开,放下话,说谁也不能把你接走。”

    初挽:“然后呢?”

    冯鹭希:“那时候,守俨还是家里说一不二的小霸王性子呢,家里人也不敢怎么着他,后来就趁着他上学,偷偷派了车,把你送回去永陵村。结果那天,他放学回到家,找不到你,气疯了,找了同学哥哥开着车去追。”

    初挽低声问:“大嫂,之后呢,追上了吗?”

    冯鹭希摇头,叹道:“据说一口气追到了永陵,直接从家里把你抢回来了,老爷子知道这消息,大怒,派了人去抓,到底在半截把他抓回来了。回来后,守俨可是挨了打,老爷子平时最疼他,那是头一遭,把他打成那样。”

    初挽便明白了,那天南口驻地,陆守俨说他答应过自己的承诺,这个承诺应该就是他把自己从永陵抢走,结果半路被陆老爷子的人拦下来。

    他无能为力,只能放她回去永陵村,那个时候,他便许下承诺,以后会去接她回来。

    作者有话说:

    希望挽挽和七叔早日共同品鉴玉祖!

    ?

    第

    56

    章

    第56章他脸红了

    前些天那场暴雨造成了部分路段坍塌,

    山石滚落下来,已经有当地的大队带领着农民在抢修了,不过吉普车过不去,

    只能绕路走,

    以至于到了永陵的时候,

    已经是中午时候了。

    吉普车停下后,已经有不少村民和孩子来围观,一大早大家都听说了,

    知道初挽谈定了女婿,初挽的女婿要来初家提亲了。

    陆老爷子下了吉普车,

    在陆守俭陆守俨和冯鹭希的陪同下,

    随着初挽过去初家。

    这时候村支书带着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包括几个陈家长辈都来了。大家见到陆老爷子,

    知道这是难得一见的大人物,

    都恭维地笑着说话,不敢有丝毫马虎大意。

    一行人热情地拥簇着,

    陪着一起过去初挽家,

    浩浩荡荡的。

    到了家里后,初家老太爷亲自出来迎了,陆老爷子见到初家老太爷的,

    激动地上前握住手,一时哽咽着说不出来话。

    当时他是想把初老太爷接到城里奉养的,

    但是初老太爷不肯,

    他不愿意离开,

    也不太愿意有人来叨扰他,

    只想过清净日子,

    为了这个,

    陆老爷子也不敢时常过来走动。

    上次两位老人见面还是三年前,此时重逢,陆老爷子想到初老太爷已经年近百岁,不免感慨万分。

    大家伙陪着进了家里,一行人坐下,寒暄过后,陆老爷子便提起来:“其实当初,我是想着挽挽和几个孙子年纪又差不多,让他们多熟悉熟悉,回头从里面挑一个能说得来的,现在挽挽竟然挑了守俨,确实差了辈分,不过我想着,守俨到底大几岁,性子也比几个小辈稳妥,素来也最知道我的心思,由他来照顾挽挽,我是没半点放心不下的,老太爷,你觉得呢?”

    初老太爷听这话,笑看向陆守俨。

    陆守俨陪着站在陆老爷子身边,微微抿唇,态度恭谦。

    初挽多少感觉,他和往日不太一样,今天显然有些郑重其事,甚至神态间有些过于紧绷了。

    初老太爷看了陆守俨一眼,才笑呵呵地道:“本来就是看挽挽的意思,挽挽既然这么挑了,那自然是最合适的,守俨这孩子,我自然放心。”

    陆老爷子听这话,彻底放心了:“老太爷你满意,那我就没得说,咱们也不是外人,既然都没意见,咱回头商量下看看,怎么给两个孩子办了事。”

    初老太爷点头:“我是想着,尽快办了,不过最近我打听着,现在国家改了政策,说是不满二十岁还不能结婚,咱们挽挽还差着几个月呢。”

    陆老爷子一听也是楞了,他哪里知道这个,忙看向旁边的陆守俭。

    陆守俭看向冯鹭希。

    冯鹭希想了想,道:“据说是最近两年的规定,不过也不要紧,咱们守俨是够岁数了,可以回头先办婚礼,办了婚礼后,咱们自家心安了,等挽挽岁数到了再补领结婚证。”

    陆老爷子便恭敬地道:“老太爷,你瞧瞧,这样合适吗?还是说再等等?”

    初老太爷:“行,行,就照你说的办,先办事吧,办了事,过了门,我心里踏实,领证不领证的,反正以后再说,咱们以前也没领证这说法,日子还不是照样过。守俨这孩子做事踏实,又有你看着,我肯定放心。”

    话说到这份上,两位老人便详细商量着婚事,具体日子,初挽这边的打算,陆守俨那边的工作,甚至连回头他们住哪儿都商量着。

    说话间,陈家的族人也都陆续过来,陈蕾妈也来了。

    看这阵仗,自然是对陆家很是讨好,言语中还提起自己女儿陈蕾来:“陈蕾和初挽年纪差不多,现在正打算考大学呢,她也没合适的对象,这下子可好了,她嫂子,回头帮衬着介绍介绍,我们陈蕾不挑。”

    她心里明白,就算自己女儿读大学,将来还有个分配问题呢,没关系没门路,不一定怎么分配,而陆家在北京城有门路,沾上陆家光,以后前途肯定顺畅,都不用自己犯愁了。

    冯鹭希何等人也,自然看出来了,也就是笑着敷衍几句,表面很热情,其实要紧实在话一句没有。

    她也明白,陆家要娶的是初挽,至于这些亲戚,和他们没关系。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