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因着谢迟在此,阮清也不装哭了,淡定回身,道:

    “常将军,妾身是个寡妇,身负皇上钦赐贞节牌坊。无论何时何地,性命是小,清白是大。那把妆刀,并非寻常物件,上面镶金嵌玉,乃是亡夫生前所赠,一来以示爱重,二来,也是预备着我若遭遇歹人,有损侯府声誉时,用来自裁以保清白的。所以,妾身一直将此物日夜携带,从来不敢离身。”

    贞节牌坊、清白、亡夫、自裁。

    她顺便把谢迟给架在火上烤,酷嗤酷嗤怼了好几刀。

    谢迟在她身后的火把阴影里,摸了摸鼻尖儿。

    常百年一时语塞,想了想又道:“那你为何当日一身绿衣,又内穿长衣长裤,显然早有准备!”

    他倒是观察得仔细。

    阮清:“妾身出身低微,自小在山里长大,最知山中蛇虫鼠蚁极多,所以不但在裙子里面穿了长衣长裤,还特意备了雄黄,只是不知为何,常小姐和孟小姐既然有心游山,为何却是穿的日常衣裙,毫无准备?”

    显然要么根本无心出游,要么是个傻子。

    她顿了顿,道:“至于绿衣……,既然游山,自然是要与山水融为一体,不知穿绿衣错在哪儿了?”

    常百年恨得咬牙:“你穿绿衣,是为了杀人时方便隐蔽!”

    阮清无奈一笑,“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寡妇,杀人的动机是什么?杀人的手段又是什么?常小姐身怀绝技,汪祖德又是一个大男人,我杀人的能力又在哪里?常将军太看得起妾身了。”

    常百年自然不能说,是他家闺女想杀人,却很有可能因为笨,被人家给反杀了。

    常欢七夕节回家后,整整骂了阮清一整天,口口声声说要弄死她,千刀万剐。

    他只当是小女孩逞口舌之快,却没想到,傻丫头居然真的动手了,而且还是拉着中书令家未来的太子妃一起。

    结果,两个人外加一个汪祖德,却被一个小寡妇给弄死了。

    这件事若是被揭开,他龙武将军的脸还往哪儿放?

    总之,如今不管怎样,女儿已死,他说什么都不能认怂,不管到底是不是阮清杀人,也必是要她陪葬。

    此时,远处的黑沉的天空中传来闷雷声。

    一直没发话的谢迟,懒洋洋道:“常百年,你的案子审完了吗?再审不完,这天可就要下雨了。”

    江疏冷笑,“常将军,殿下还在这儿呢,您僭越了吧?”

    常百年这才一阵紧张,“殿下恕罪,臣痛失爱女,实在是情难自控,失态了。”

    “既然知道自己失态,就在这儿候着吧,莫要再碍手碍脚,添乱。”谢迟转身进山。

    阮清一路低着头,小碎步跟在后面。

    江疏举着火把行在最后,不准常百年再跟着。

    如此,又走了一段路,江疏将随行的刑部官差打发去各处搜查,看着四下无人,随便指了个地方,“啊……,我去那边看看哈。”

    于是带着火把走了。

    留下谢迟和阮清在一片黑暗之中。

    月光透过头顶密密实实的树梢,勉强投射下来一点。

    阮清还没想好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跟谢迟讲,突然被他拦腰紧紧搂住,整个人被抱了起来,唇就被重重地封住了。

    他想死她了!

    想她想得,想要吃了她!

    阮清根本没准备,冷不防被捉住,吻得喘不过气来,人又被抱了起来,两只脚悬在空中,也落不到实处,急得两只小手,软软地推他的肩膀,到后来,只能捶他。

    好不容易,谢迟才放开她的唇,却不离开,沉重喘息着,用唇抵着她的唇,“你疯了?孤两天不在,你就成精了?”

    他咬牙切齿,狠狠咬了她一口。

    阮清痛得嘤了一声,是真的疼。

    “她们要害我,我不能坐以待毙。”她还被他抱着,垂着头,甚是委屈。

    “所以你就杀人?而且还一口气杀了三个?你知不知道,杀人者死。若是真的被查出来,我未必保得了你。为什么不能等我回来?”他低声气道。

    “她们用我爹赦免之事威胁我,还有,那汪祖德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他们未必真的会要我的命,却是想要毁我清白,让我生不如死。”

    阮清小声儿,哪里像个回到凶案现场的凶手?

    分明是个受尽委屈的可人儿。

    “你的清白在我这儿。”谢迟静了一会儿,咬着牙根子,又从牙缝里迸字:“干得漂亮!”

    他又重新吻她,一面吻,一面又将人横过来抱,左右想找个地方办事儿。

    阮清拉着他的衣领,好不容易得了口喘气的功夫,“殿下,不行,身子还不利落。”

    “你有空杀人,没空给我?”

    黑暗之中,他压着嗓子,急得生气。

    阮清央求着拉着他,可怜兮兮:“殿下,我怕……我怕……蚊子……,求求你……”

    她声音又细又小,一丝丝的,往心缝儿里钻。

    噗。

    谢迟被她给气笑了。

    死人你不怕,你怕蚊子。

    他将阮清放了下来,“行了。饶了你。”

    这时,头顶一道闪电,接着,传来隆隆雷声。

    大雨将至。

    “走,我们先寻个地方避雨。”

    他牵着她的手。

    “不找证据了?”阮清还打趣儿。

    谢迟回头,认真道:“待会儿仔细在你身上找找。”

    阮清:……

    他凭着过去三年行军的经验,在黑暗的山林中,很快找到了一处不大的山洞。

    两人刚钻进去,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

    这里说是山洞,其实勉强弯腰钻进去,尚能容两个人挤在一起。

    但是胜在是高处,待会儿雨大,也不会被淹。

    阮清这次进山,完全没有准备,穿着囚服,也没带药,被蚊子咬了许多处。

    “可有药膏?”她这儿挠挠,那儿挠挠,手脚脖子,哪儿都痒。

    谢迟装模作样从蹀躞带里翻了翻,“巧了,还真有。”

    他是一开始就打算带她进山里来躲清静了。

    阮清伸手去拿,又被他举高,不给。

    她便知道,定是没好事了。

    “殿下,给我吧,痒死了。”她可怜兮兮央求。

    他在黑暗中,与她挤在一起,坏笑被外面的雨声盖住,“哪儿痒?我帮帮你?”

    阮清用胳膊肘儿使劲对他胸膛,撞到铁门上了一样,也怼不动。

    谢迟打开药膏,一股清凉的薄荷味。

    他摸着她细细嫩嫩的脖颈,找蚊子包,一面手指打着转儿,一面低声道:

    “孤来时,仔细认真沐浴过了。”

    合着他那么晚才到刑部,害她差点被用大刑,就是在沐浴!!!

    洗他的小谢迟!!!

    阮清心里就咯噔一下,到底是逃不掉!

    “我……,我没沐浴。好几天都没了。”她装傻。

    可是,他换了没有沾薄荷膏的手指,在她唇上横着磨了磨,软着嗓子在她耳边磨蹭,“阿阮……,阿阮……,宝贝………………”

    第27章

    我最讨厌我最坏

    阮清死咬着牙,不给他手指撬开。

    特别不想,但是又怕他生气。

    他能这样哄她,求她,已经是耐心的极限了。

    当初杀了顾文定那晚,他当着那么多人面,将她拖进屋去,可是半点没管她愿不愿意,也不在乎她痛不痛,撕了衣裳,可着劲的发狠。

    若不是中间发现她见了红,才心软下去。

    他那晚就能弄死她。

    阮清也是因着这个,向来只敢跟谢迟耍耍小性子,也都是见好就收,从来不敢真的拒绝他。

    她要活下去,她怕死。

    伴君如伴虎,阮清每天都在以身饲虎。

    果然,他手指撬不开她的牙关,有些不悦,“阿阮,你是不是从来都不喜欢孤?”

    他可以如胶似漆的时候,吻遍她全身每一个角落。

    她却再怎么温顺,也从来都不愿意哄哄他。

    这声音入耳,阮清又是一阵害怕。

    谢迟高兴的时候,就是“我”。

    拿太子的身份压她的时候,就是“孤”。

    他若是发了狠,将她下颌卸了,恐怕也不是不行。

    他有一次疯起了劲,就把她胳膊都给弄脱臼了,疼的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出来,他居然还以为,她是云雨兴至,开心的哭!

    “妾对殿下,不敢论喜欢还是不喜欢。”她沉静道。

    身边的气息,顿时冷得比外面的暴雨还凉。

    阮清却接着道:“妾无论身心,都是只属于殿下一人的。只是……,殿下天赋异禀,怕承受不起,甚是……害怕……”

    她这话,既是奉承,也是真的。

    天赋异禀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

    她依偎在谢迟怀中的身子,轻微地颤着,像只被猛虎摁在爪下的小兔子,随时任由蹂躏。

    谢迟有被取悦到,但,岂是三言两语可以打发的?

    他手指摆弄着她软软的唇,“放心,绝不欺负你。受不了,我们就停。”

    男人若是开始用下半身想问题时,必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谢迟说着,手掌滑到她头顶,有一种压迫感,慢慢地抚摸她柔软的发,耐心等着她自己乖乖地俯身服侍。

    阮清知道,自己的嘴,今天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

    她只能就着黑暗,苦着脸,扁着嘴,掀起他的袍子。

    死就死了。

    她俯身,低头,闭紧了眼。

    求老天保佑,爹爹赦免的诏书早日抵达。

    只要拿到诏书,便立刻抛下一切,远走高飞,躲进十万大山之中,片刻都不停留!

    ……

    次日清晨,清凉山被大雨彻底涤荡过后,一切都如同新的一样。

    晨光,鸟鸣,遍地都是湿漉漉的,满是乱叶和淤泥。

    脚下时不时就是一泡水,头顶上,树叶不住往下掉水滴。

    谢迟手里撑着伞,行得慢,就着阮清的小步,与她共一把伞,带她走到山间小路上。

    江疏则在两人前面不远处,也拿着把伞,溜达着一面走,一面等着。

    女人走路是真麻烦。

    不过嫂子好看是真好看。

    穿着身宽大的囚服,也好看。

    难怪殿下喜欢得爱不释手,这么多年了,都没想过要换。

    江疏挑了一下眉,惆怅地看向别处。

    阮清低着头,专注看着脚下的路,一直不吭声,闷闷的。

    谢迟这次来山里,真的是想就着大雨,与她玩野的啊?

    不但事先命人准备了伞,热了汤婆子,一套跟她身上一模一样的干净囚衣,就连天亮后送来的早膳都是热乎的,显然是一做好就有人送到洞口去。

    那山洞那么浅,也不知道送东西的人都看到了什么。

    阮清自觉没脸见人了。

    远远地,又传来常百年的喊声:“殿下!太子殿下!”

    他们找了谢迟一晚上了,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找到。

    这大雨之夜,在山中丢了太子,若是真出了什么事,皇上怪罪下来,那就是罪该万死。

    常百年自知担待不起,便一整夜都没歇着,带着人冒雨满山地找,早就一个个狼狈不堪如落水狗一样。

    其实他们夜里,有过几次是从他们藏身的山洞前经过地。

    每次,谢迟都堵住阮清的嘴,不准她出声儿。

    之后,立刻会有人把常百年引走。

    阮清每次都被吓得魂不附体,没处躲,没处藏,只能藏进谢迟怀里。

    谢迟就好像更喜欢这种刺激的玩法了。

    他解了她的囚衣,把她摊在臂弯里,肆意欣赏,还坏笑着吓唬她:“阿阮的活儿不好,该罚!你说阮阮和清清,孤先咬谁?”

    于是阮清更害怕。

    他咬人是真的疼。

    狗一样的,哪儿都咬。

    若不是月事还未去,她哪天不是满屁股牙印子?

    这会儿,头顶上,谢迟还小心照顾:“阿阮,小心脚下。”

    他伸手,想扶着她迈过一个大一点的水洼。

    可阮清不领情,避到伞外,想自己跳过去。

    她昨晚被他揉搓惨了,到现在都在恨他,生他的气。

    可水洼的确大了点,她不确定能不能行。

    正犹豫着,腰间一紧,被谢迟手臂捞住腰,人被夹了起来,给拎了过去。

    “放开我,你讨厌。”阮清重新双脚落地,推开他,小声儿骂了一句。

    她也就只敢骂到这份儿上。

    谢迟也不生气,重新给她撑着伞,挡着头顶树叶上掉下来的水。

    “这么大气性,还不高兴呢啊?行行行,我最讨厌,我最坏。”他哄她。

    前面,江疏背对着他俩,撇着嘴,嘀嘀咕咕学他们俩:

    “讨厌。”

    “行行行,我最讨厌,我最坏。”

    说完,一脸可劲地嫌弃。

    这时,常百年已经一路喊着,一边拐过山路,过来了。

    江疏脚下一个打滑,麻溜回身冲过去,把手里的伞塞给阮清,自己则接过谢迟手中的伞,恭敬给太子殿下撑着。

    于是常百年他们看到的,便是两个男人走在前面,阮清一个人撑伞,跟在后面。

    常百年一身狼狈,匆忙见过太子殿下,可一抬头,却见谢迟他们三个都从头到脚干净爽利,而自己却水狗一般满山跑了一夜,半截身子又是泥,又是草,顿时浑身都是窝囊气,知道自己被耍弄了。

    第28章

    他只是觉得她好玩

    “臣昨晚,冒着雨满山寻了殿下一夜,如今见殿下无恙,臣就放心了。”常百年闷声道,老大不乐意。

    谢迟却完全没有轻饶他的意思,“常百年,清凉山就这么大点地方,你身为左龙武将军,寻杀你女儿的凶手时,可以将整座山翻个遍,为何寻孤一整夜,却都寻不到?到底是孤不如你那心肝宝贝女儿重要。”

    他低头摆弄着拇指上的扳指,晃了晃脖子,甚是不悦。

    江疏立刻道:“是啊,常将军,昨晚我与殿下被困山洞中,天上电闪雷鸣,地上洪水肆虐,我与殿下几经险情,有一次远远看到你,任凭怎么喊,你都假作听不见!若不是世子夫人,我们阮清嫂子,打小在山中长大,颇有些应变的经验,带殿下走出危难,这会儿,哪儿还有你在这儿说风凉话的份?”

    阮清站在后面,伞下低着头,摸了摸自己腮帮子。

    到现在还是酸的。

    她这辈子都不想吃任何类似于香肠类的东西了。

    常百年一怔,立刻抱拳赔罪:“殿下息怒,臣罪该万死!臣昨夜冒雨寻遍清凉山,真的没有听见任何呼救声,请殿下恕罪!”

    谢迟鼻息里轻轻哼了一声,“算了,北衙龙武军,本就是受命于父皇,保护父皇安危的,孤不过是个新封的太子,或许还入不得龙武将军的眼,回了。”

    常百年惊了,太子这么说,便是记了仇了,这件事,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可大可小。

    “殿下,您听臣解释。”

    谢迟自顾自往前走,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江疏一面给他撑伞,一溜小跑跟着,一面道:

    “常将军如何解释都没用了,潜龙就不是龙了?我看你是心怀叵测,故意盼着殿下出事。之前,还有人见过,秦王做寿,你送过礼物,楚王夜宴,你也在场。你把鸡蛋分了好几个筐存着,偏偏就没长心思在殿下这里。”

    “一派胡言!子虚乌有!”常百年到底是个莽夫,大怒:“江疏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谢迟的脚步忽然停住了,“若江少卿所言捕风捉影,常将军何不自证清白?”

    常百年瞪眼:“这……,末将本就忠心耿耿,一身清白,要如何自证?”

    谢迟瞟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江疏上前,乐呵呵道:“常将军居然也知道,既是清白,无需自证?那请问,你一门心思咬定世子夫人杀人,是不是欲加之罪?又请问,你想要世子夫人,一介女流,本就是此案苦主之一,又该如何自证清白?”

    “你……!”常百年总算明白了,自己这是被他们给套进去了。

    谢迟踱到常百年身边,一只手,重重压在他肩头,“常将军这么多年,统领北衙龙武左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父皇与孤,都看得见,听说,你儿子前阵子武举考试,不尽如人意,嗯?”

    提到儿子,常百年浑身一紧。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蠢货女儿,但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唯一的宝贝儿子,也是个蠢货,并且不能失去。

    谢迟淡淡一笑,“让他来东宫当差吧,正好,东宫十率里面,还有些职位空着。”

    东宫诸率,乃太子亲兵。

    常百年也不傻,脑子转的飞快。

    儿子若是进了东宫,就是被谢迟捏在了手里。

    从今以后,他们常家,就跟东宫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可眼下,谢迟已然示好,自己若不立刻从了,不光今日这一事,往后的日子也不定不会好过。

    谢迟少年时,上京城五虎的名头,不是白来的。

    他有多难答对,满朝文武,心知肚明。

    真的作起妖来,皇上都拿他没办法。

    倘若他朝谢迟登基,这南北衙的禁军,定是全都要换成他自己的人,到时候,常百年若不归顺,是否还有命在都不一定。

    好汉不吃眼前亏,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

    常百年当即咕咚一声,单膝撞地跪下,“谢太子殿下赏识,臣感激涕零,日后臣与犬子,定当肝脑涂地,报效皇上与殿下的知遇之恩。”

    他跪下的空档,谢迟回头看了一眼阮清:阿阮,孤的本事大不大?

    阮清淡淡白了他一眼,依旧不理他。

    谢迟背着手,大步从常百年身边经过,“行了,孤不喜欢话多的人。”

    江疏亦步亦趋,紧着给他撑伞。

    阮清挪着小步,跟在他们后面,经过常百年面前,还在揉着她软嫩嫩的腮。

    搞定!

    ……

    一行下山,孟如晦已经与两个刑部侍郎等了许久。

    他们也一夜没敢合眼,虽然坐了轿来,却也淋了暴雨,全身湿透,哆哆嗦嗦,眼巴巴等着常百年将太子殿下寻回来。

    “殿下受惊了,是臣等失职。”

    孟如晦小心抬眼,见谢迟和江疏、阮清三人一身干爽,便知道自己被玩了。

    顿时恨得牙根子痒痒,却半点不敢发作。

    “殿下昨夜在山中,可寻到什么凶手的蛛丝马迹?”

    谢迟的马车,适时地来了。

    孟如晦送谢迟上车。

    “孤疲了,你问常百年。”谢迟上车,转手将球踢给了常百年。

    孟如晦沉冷回头,阴着眸子,看向常百年。

    常百年为了儿子的将来,只能道:

    “殿下已经查明,阮氏确属清白,并无罪证,亦无杀人动机,更不具备杀人的条件与能力。至于杀人凶手……,极有可能,就是汪祖德。”

    孟如晦冷哼一声,“这岂不是死无对证?”

    常百年痛心道:“汪祖德意图不轨,却不料小女性子烈,宁可自裁也不愿受辱于人。汪祖德见出了人命,自知法网难逃,惊慌之中,跌入淤泥,也不足为怪。至于令爱被毒蛇所咬,实在是……唉……!”

    孟如晦又狠狠看了阮清一眼,见她柔弱站着,宽大的囚服里,身形瘦弱,倒也不像是个有本事连杀三人的凶手。

    他之前想要她抵命,只不过因着这些事皆是因她而起,又偏偏她一人活了下来,憎恨多于怀疑。

    如今,既然确实没有证据,他也不好公然与东宫太子及刑部闹翻,吵到皇上那里去,更不好收拾。

    于是,便沉痛叹了一声,“殿下英明。既然如此,老臣也只能怪贵卿她命薄。”

    谢迟满意,“回宫,结案。”

    阮清站在旁边,将一切看得明白。

    孟如晦是绝对不会这么算了的。

    这件事,若是将来被他查到任何蛛丝马迹,一定会要她全家抵命。

    她神情悲戚,藏在宽大袖中的手,却指甲死死抠着掌心。

    上京城就是一个豺狼之窟,虎狼之穴,谢迟现在护她,也不过是他觉得她好玩。

    若是哪天玩腻了,又会管她是谁?

    第29章

    这侯府是真不想回

    而且,阮清的头顶上,还压着一座沉重如山的贞节牌坊。

    大熙朝,对于百姓户籍的管控,已经细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方,似她这种曾经嫁入过侯府,有些身份的女人,更是在官府必有一本单独的户册,记录着她这一生的每一件重要的事。

    谢迟就是要用这座贞节牌坊镇着她,不准她生了旁的心思,老老实实依附着他。

    同时也防着别人惦记她,让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男人敢要她。

    所以,无论她这辈子走到哪里,都不可能再有新生了。

    除非,带上爹娘,逃到山里去,永远不与世人打交道。

    阮清垂眸,屈膝施礼:“孟大人,贵卿姐姐是为了救我才被毒蛇咬到的,妾身恨不得能代贵卿姐姐去死。今后,妾身会吃素三年,日日诵经礼佛,祈求贵卿姐姐早登极乐。”

    “哼。”孟如晦鼻子里冷哼,根本不想理她。

    虽然知道自己女儿什么心性,但旁人这么说了,总算是死得体面点儿。

    孟如晦心中对阮清的怨恨,也没那么冲了。

    马车里,响起谢迟不耐烦的声音:“行了,回了。”

    你是孤的女人,整天吃什么斋?念什么佛?

    你给一个死人守孝不够,还要超度另一个死人?

    车马欲行,孟如晦在外面低声道:“殿下,老臣还有些闲话,想与殿下说上几句。”

    他倚老卖老,拿出老臣的架子,想近前说些私事。

    谢迟不方便当众拒绝,便道:“孟叔叔进来说话。”

    孟如晦上车去了。

    阮清是个寡妇,不能与太子同车,只能如来时一样骑马。

    江疏策马随在她旁边。

    虽然两人没说什么,但是江疏不知道为什么,脸上总是挂着很开心的笑容,眉眼笑眯眯的,看上去甚是开心。

    阮清看了他一眼,“江大人心情不错,可是因为破了清凉山大案?”

    她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他这种轻松地笑颜了,眼中看着,心里甚是羡慕。

    “是啊。”江疏看了她一眼,也不多言,继续与她并肩骑马前行,笑得唇都弯了。

    阮清道:“此番,多谢江大人多处照拂,才免了许多惊吓和皮肉之苦。”

    “嫂子现在说话,越是越见外了。”江疏扭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她以前,可是叉着腰,隔着一条街,喊他“江大流氓”的。

    阮清低头,抿着唇,浅浅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她已经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偏巧,两人这有来有去的笑容,被谢迟给抓了个正着。

    马车里,孟如晦还在老泪纵横,“贵卿她福薄命苦,与殿下有缘无分,这件事是我孟家有负殿下。老臣追随皇上三十年,孟氏一族上下,必将如忠于陛下般忠于殿下。”

    言下之意,殿下你不要急,我们孟家死了一个女儿,还有旁的女儿。

    谢迟听得不耐烦,惦记着阮清一个人在外面骑马,便掀起窗帘看一眼。

    结果,这一看,气死。

    “江疏,你滚过来!”他一声吼,也不管孟如晦正在说什么。

    这一声,江疏皮实,倒是没怎样,阮清却吓得差点没从马上掉下去。

    江疏想伸手去扶,却手臂伸在了半空,到底没有碰到她。

    “哎!来了。”他狠了狠心,策马追上谢迟的轿子。

    阮清低着头骑在马上,不管心里如何打算,脸上都再没任何表情。

    ……

    一行到了城门口,一辆有侯府徽记的简陋马车,在城门口停着。

    车前,翠巧儿和香果儿正焦急踮着脚张望,远远见太子车驾回来了,后面姑娘一身囚服,骑马跟着,便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姑娘可算是回来了。

    姑娘怎么一身囚服啊?

    姑娘这两天,不知都遭了什么罪。

    殿下怎么都不给姑娘车坐?

    姑娘身上还带着月事,昨晚一场大雨,在山里不知受凉了没。

    也不知道这桩案子到底了了没,今日能不能回家。

    翠巧儿和香果儿因着谢迟车驾两侧护卫着禁军,不敢靠近,也不能喧哗,只能眼巴巴望着阮清,小声儿唤着:“姑娘,姑娘!”

    阮清冲她们俩点点头,示意不要急。

    等车马全都停住。

    谢迟在车内不语。

    他不能当着孟如晦这个老狐狸的面,对阿阮太过关注和优待。

    孟如晦可比常百年难对付一百倍。

    江疏见状,知是谢迟有心放人回家,便在车边道:“殿下,侯府的人来接了。”

    “那便由她。”谢迟在车里冷冷答道,之后,冲孟如晦和善一笑,“孟叔叔节哀顺变,回头我向父皇请命,必叫他好好安抚于你和婶婶。”

    他不再理外面的事。

    阮清只能自己下马,对着车驾盈盈一拜,“太子殿下英明神武,明察秋毫,断案如神。恭送太子殿下。”

    车里没人回应。

    大队车马重新缓行。

    她一直屈膝,低头,恭敬立在车边,直到他的车队进了城,才重新站直身子,长长吐了口气。

    这时,翠巧儿和香果儿才敢扑上来,两个丫头与阮清抱在一起,哭得一塌糊涂。

    “姑娘说,让我们在城门口等着,我们俩就轮流换着班,日日夜夜在城门口等着,不见姑娘,死也不罢休。”

    阮清鼻子一阵酸,“傻丫头,从前有个人与人相邀,桥下见面。可那天,突然天降暴雨,河水上涨,那个人怕失约,就抱着桥下的柱子,活活被淹死了。你说,他傻不傻?”

    香果儿噗地破涕为笑,“可真傻。”

    翠巧儿却道:“姑娘说的,我听说过,这叫抱柱之信。别人都说姑娘摊上人命官司,再也回不来了,可我俩不信。我俩就是要等姑娘,就算是被当成桥下的傻子,也没所谓。”

    “好了好了,别人傻,你家姑娘又不傻。”阮清揉了揉她们俩的脑瓜儿,“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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