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整个御花园顿时如有满天的花蝴蝶在飞舞。

    就连那些花儿,仿佛也要站起来跑过去给他欣赏一番。

    所有千金贵女,即便是如何故作矜持,也要忍不住争先恐后往谢迟面前凑,希望能露个脸,留个印象。

    然而,谢迟只是穿过花园,去了男宾聚集的曲水流觞那边,坐在高处的亭子里。

    亭子两边入口,有太监和近卫守着,不是什么人都能近身。

    亭子外,被争着前来拜见新晋太子爷的世家公子,达官显贵,围了个水泄不通。

    亭子里,除了谢迟,还坐着三个人。

    当年的“京城五虎”,除了一个死了的文昌侯世子顾文定,还有骠骑大将军之子、烈火少将军宇文洪烈;江太师长孙、大理寺少卿江疏;以及勋国公次子,余少川。

    他们几个,是光屁股时就在一起摸爬滚打,算是穿着一条裤子长大,比亲兄弟还要亲的兄弟。

    但是在谢迟眼里,谁敢碰阮清,都必须死!

    顾文定就是个榜样。

    余少川是四人之中,唯一的富贵闲人。

    “我猜啊,殿下今日是不敢出这个亭子了。”

    宇文洪烈笑,故意问:“为何?这世上,还有殿下干不了的事?”

    江疏年方二十二,已任大理寺少卿,最是慧黠,摇着扇子笑道:“因为啊,他怕一旦出了这个亭子,就被下面的胭脂海给淹死了,哈哈哈哈……”

    几个人哄堂大笑,余少川却又不合时宜地道:“不过,我猜殿下是在等人。”

    等谁?

    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提起阮清,谁都不乱笑了。

    各自尴尬。

    谢迟死讯传来时,哥儿几个都想过要替他好好照顾阮清一辈子,只不过阮清避他们,如避瘟神一般,便谁都不好勉强。

    唯有顾文定心黑手狠,抢先了一步。

    等旁人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人已经上了花轿了。

    为了这事儿,每个人都挨了谢迟一顿狠揍,到现在还浑身疼呢。

    虽然揍得有点莫名其妙,但是也好像十分活该。

    所以,现在,只要提起阮清,都个个小心为妙。

    保不齐太子殿下此时一笑而过,回头半夜寻到他们家里去,又被摁在地上一顿胖揍。

    这时,赤练穿过人群,进了亭子,附在谢迟耳畔低声禀报了两句。

    谢迟拈着酒杯的修长手指,忽地一拧。

    他脸色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可另外三人,已经敏锐观察到他指尖的细微动作。

    气氛一阵紧张。

    第12章

    嫂子,来玩叶子牌

    “去看看怎么回事。”谢迟低声吩咐。

    “是。”赤练转身去了。

    谢迟干了杯中的酒,在口中转了两圈儿,才吞下去。

    她没来!

    她为什么不来?

    昨晚都没见面了,今天还不来?

    说好了要来的!

    是衣裳不喜欢,头面不好看,还是胭脂味道不对?

    她不来,他在这儿干什么?

    生气!

    谢迟重重将酒杯撂在桌上,起身,走出亭子。

    外面的人不知太子殿下忽然要干什么,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

    于是,便见谢迟迈着大步,沿着长长蜿蜒的曲水流觞,用气场分开御花园中乌泱乌泱的人群,众目睽睽之下,直奔文昌侯府的老侯夫人和侯夫人去了。

    顾老夫人和秦氏不明所以,眼见着太子殿下冲自己这边角落过来,匆忙起身迎驾。

    谢迟走近,一身的戾气也忽然变淡,脸上浮起浓烈的笑意。

    “顾奶奶好,姨母好。”

    他小时候,常去侯府蹭饭,长大后,那些胡闹的年纪里,也经常酒后留宿过夜,便是将他们当成自己家人一般,称呼也甚是随意亲切。

    若非他们当他死了,强抢了阮清。

    他也不会下得去手,屠他满门男丁。

    顾家两个寡妇见太子还像以前那么亲近,刚刚远远地就被他一身气势吓得突突乱跳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了。

    秦氏深深一福,道:“文定已经不在了,殿下如今身份贵重,却还记着当年的情分,臣妇代文昌侯府上下,感激涕零。”

    谢迟抿唇一笑:“顾姨母节哀。文定死得惨,孤当时见了他没了头的尸体,也险些认不出来。那脖子上的伤口,也不似一刀剁下,该是挨了好几下儿。想必他临死之时,是极其惨烈的,唉,真是不知道,他当时该有多恐惧,多无助,多疼……”

    他这话说的,仿佛将当时的惨状再次一一重现,活活揭人心上疮疤,拿刀往两个寡妇心里剜。

    莫要说顾老夫人,连秦氏都身子一晃。

    谢迟却亲手上前相扶,“姨母必定伤心过度了,唉,这才几个月,满门男丁皆死于非命,换了谁,都不可能这么快走出来的。”

    再这么一说,秦氏就更受不了了。

    本以为,出来换换心情,结果,却是悲伤重提,差点晕过去。

    顾老太太干脆已经老泪纵横,人都站不稳了。

    谢迟却仿佛不懂人间的伤心事,偏要强行关心:“既然二位不适,便莫要在此强撑了。”

    说着,眸子朝一旁候着的太监阴冷看了一眼,“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送两位侯夫人回府?”

    小太监麻利上前送人。

    顾老夫人和秦氏,没想到自己兴冲冲来了一趟,居然就这么被划拉划拉送走了。

    “可是……,殿下……,皇贵妃娘娘厚爱,我们就这么走了……,只怕娘娘怪罪下来……”

    谢迟:“无妨,找你们侯府最年轻最机灵的过来,哄哄母妃就好了。以孤之见,就……那个谁吧,文定兄的娘子,叫什么来着?”

    顾老太太:“是阮清啊。”

    “对,阮清。”谢迟的唇角,这一次是真心诚意的向上开心勾起。

    阮清到底被从床上给拽了起来。

    赤练抱着刀,在门外等着,大有今日人不带到,她就会人头落地的架势。

    屋里,翠巧儿担心,小声儿问:“姑娘,要不咱们跟她说,您病了,殿下那么疼你,必不会舍得让你折腾的。”

    “不必了,我刚刚又睡了一会儿,已经好多了。把我的药粉拿来,再用一副。”

    她不想求谢迟怜惜。

    越是不欠他,将来越是走得利落。

    阮清撑着滚烫酸痛的身子起来,又吩咐香果儿,“去把殿下送的东西拿来,帮我换上。”

    两个丫鬟都甚是心疼,“姑娘,这是何必?”

    阮清就着烧得绯红的脸,唇上沾了玫瑰香味的胭脂,简单上了个妆,“没办法,死不了。”

    半个时辰之后,阮清留了马车和丫鬟在宫门外,一个人出现在御花园。

    守门的太监见她容貌与行头绝非凡品,猜测是京中不得了的高门千金,便要先确认身份,再行通传。

    然而,阮清却笑着递上文昌侯府的帖子,道:“不必劳烦公公了,我只是临时来帮忙的,你就算通传了,也没人认得。”

    说着,随手塞了一锭银子在太监手中,便进去了。

    她现在烧得有些晕,每走一步路,都如踩在棉花上一般,只能强撑。

    行经一群一群的花团锦簇,皆是三五成群的千金小姐在娇俏笑着议论,猜测今晚,到底谁能赢得太子殿下青眼,被选为未来的太子妃。

    三朝元老,十大世家,家家都有天命之女等着谢迟挑选。

    阮清低头看着脚下,默不作声,极力降低存在感。

    可依然有眼尖的王孙公子,大老远就认出了她!

    “哎?你们看!那不是阮清吗?”

    一时之间,几乎大半个京城的年轻男人,都刷的看向她这边。

    她当初上了文昌侯府的花轿,不知有多少人彻夜饮酒伤透了心。

    三年来,虽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没想到,直到现在,这些人都还没忘了她。

    而如今,三年后的阮清,已经渐渐长开,愈发出落得动人心魄了。

    那绯红的脸蛋儿,那纤细的细腰,那婷婷袅袅的步子,有点病态的娇软。

    让人一眼看去,魂儿都跟着飘了。

    莫要说一亲芳泽,哪怕得到她一根头发丝儿,都要天天抱着在床上滚,乐得睡都睡不着。

    这会儿,皇贵妃还没来,阮清一来,就有赤练引着,沿着曲水流觞,去了御花园高处八角亭中。

    谢迟已经等了她许久了。

    可是,这会儿人来了,他却不能立刻回头。

    直到亭子外,阮清盈盈下拜,“阮清,代文昌侯府老夫人,夫人,奉太子旨意,入宫陪伴皇贵妃娘娘凤驾。”

    谢迟也不回头,长腿交叠搭着,“母妃还在午睡,你先进来吧。”

    说着,仿佛没她这个人一般,对旁边那三个道:“玩叶子牌。”

    这话,不是商量,是命令。

    宇文洪烈、江疏和余少川面面相觑。

    我们并没有说要玩叶子牌啊。

    我们一群老爷们,玩什么娘们爱玩的叶子牌?

    阮清进了亭子,低头站在一旁听候吩咐。

    谢迟依然不理她,却道:“孤听说,叶子牌很好玩,能玩一宿。”

    阮清:……

    谢迟说着,拍了下他身边空着的石凳,回眸对阮清道:“嫂子既然来了,就代孤那死去的兄长,来玩几局。”

    第13章

    躲进衣柜里

    谢迟看了她一眼,忽然发觉,她今天脸红得厉害,人也没精神。

    不觉眉心一跳。

    但是此时所有人都在看着这边,又不能太过关心,只能在心里压了压。

    阮清用力抿着唇:“是。”

    她只好在谢迟身边坐下。

    叶子牌被呈了上来。

    四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会玩。

    谢迟依然神情孤高冷漠,修长手指将牌推到阮清面前:

    “辛苦嫂子教一下。”

    另外那三只立刻:“哎哎哎!对对对!嫂子教!我们一定认真学!”

    此时,整个御花园里,满京城的贵女,都在羡慕阮清可以离太子殿下那么近。

    阮清指尖都在颤,摸过那牌,憋了半天,嗓子眼儿里才吐出一个字,“遵命……”

    谢迟的余光中,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见她穿了他送的衣裙,戴了他给的头面,心底的驴脾气很快被抚平了,也不气她之前为什么不来了。

    发牌之后,四个男人,各自像模像样拿着一手牌,假装很认真地听阮清讲规则。

    谢迟尤其好像很笨,连怎么拿牌都要不耻下问。

    “嫂子你看,孤怎么觉得这牌,拿着不顺手呢?”

    阮清:……

    她连瞪他都不敢,生怕被这园中的无数双眼睛看出端倪。

    只能垂着眼帘,乖顺地伸手,一张一张地,帮他将手中的牌理好。

    她靠近,身上是他送的淡淡玫瑰胭脂香。

    谢迟目不斜视,认真看着牌,眉眼间神情一软。

    亭子外,便有贵女捧腮,交头接耳,“殿下真的好温柔,连看叶子牌的眼神都如此温柔!”

    却不见谢迟被叶子牌挡着的手指,有意无意地碰了一下阮清的手指。

    阮清如被电了一下般,飞快将手退了回来。

    但是,谢迟已经发觉到她不对劲了。

    脸那么红,手却凉的像冰。

    他没心思玩了。

    “茶。”

    他伸手。

    由于桌子被清了玩牌,旁边就立刻有宫人将茶水奉过来。

    谢迟拿过茶盏,手一歪,就洒在了阮清裙子上。

    阮清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我生着病,来陪你玩,你还这样对我!

    她慌忙站起身,躬身告罪:“殿下恕罪,臣妾挡了殿下的茶了。”

    谢迟骄矜坐着,冷漠道:“无妨,赤练,带文昌侯世子夫人下去,换身衣裳。”

    “是。”

    赤练便光明正大地将阮清给带走了。

    又等了一会儿,谢迟瞪了江疏一眼。

    江疏立刻心领神会,大声道:“哦,对了殿下,今天给殿下准备了样好玩意,要不要看看?”

    谢迟立时作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好啊,左右已经在这儿坐了半晌,没什么意思了。”

    他已经快要等不及了,站起来时,见江疏还在磨磨蹭蹭,想踢他屁股一脚。

    等出了御花园,谢迟利用完江疏就丢了,转身闪进御花园旁边,专供女眷更衣休息的珠镜殿偏殿。

    门口,赤练已经在等着。

    谢迟见四下无人,麻利将门开了一道缝,就挤了进去。

    阮清还在里面磨磨蹭蹭换衣裳。

    没人伺候,她又病着,连手都快抬不起来了。

    忽然腰后被人一抱,吓得一个哆嗦。

    却听身后,是谢迟的声音。

    他的手在她身上一阵摸,心疼低声骂她:“这么烫!病的这么厉害,怎么不说?你是哑巴的?你想气死我?还是自己不想活了?”

    阮清衣衫还半挂在手臂上,脖子上挂着肚兜,香肩露着,实在是动弹不动了,转身软软伏在他胸膛上,连呼吸都有些粗重了:

    “答应了皇贵妃娘娘,不能不来。”

    “那之前为何又不来?”

    “我是寡妇,又无诰命,母亲不准。”

    “就知道是那个婆娘!”谢迟将她又在怀中紧了紧,索性横抱起来,去了床上,“你在这儿歇会儿,我找个空子送你回去。”

    说完,想了想,若是回去了,更见不到她,岂不是更急,便又道:

    “不行,不能回去,就留在宫里,孤要看着你好起来才放你走。”他平日里的杀伐果断都没了,急得像个大孩子。

    “殿下不要冲动。”阮清的手,无力地拉了拉他衣领,“娘娘让我阻你的姻缘,我既然来了,若又走了,必是要惹娘娘不悦。”

    “都这样了,还想着那破事儿!你别怕她,有我在。”谢迟嗔她。

    “可是将来,殿下若是真的如愿以偿,阿阮也能就着今日之功,向殿下许一个心愿,不是挺好的吗?”

    她趁着病,趁他心软,自然是得都要一点。

    果然,谢迟抱着她的手,“好好好,行行行,什么都答应你。”

    “君无戏言。”阮清伸出冰凉的手,想要与他拉钩。

    她说这些话,几乎是在默认他一定大事可成。

    谢迟比听了什么恭维话都高兴,立刻用小指勾住她小指,又用大拇指与她拇指相扣:“君无戏言。”

    他帮她躺好,用随身的帕子沾了水,给她覆在额头,又命赤练去找太医过来。

    刚安顿好,就听外面传来女子说笑声。

    脚步声越走越近,分明是旁人也来更衣休息。

    阮清一阵紧张,抓住他的衣袖。

    他们两个现在这个样子,若是被人看到,不但她的名声彻底完了,他的清誉也完了,万一被御史台咬住不放,只怕刚刚辛苦得来的东宫之位不保!

    谢迟按住她肩头,侧脸静静听着。

    这座偏殿,长长一排房间,全都临时收拾出来给贵女们休息使用。

    偏巧,这几个人就挑了他们这一间。

    脚步声到门口的瞬间,谢迟将床上连被子带人,一起抱着,钻进衣橱。

    房门被推开的同时,他关了柜子的门。

    里面,一片昏暗,只有木门的一道缝隙投射进来一点光。

    阮清无力地靠在他怀里,两人挤在一起,一动不动。

    外面,进来的三个女子,一直说笑。

    “贵卿姐姐此番,定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一个女子道。

    另一个也道:“是啊,论家世,论容貌,论才学,整个上京城,贵卿姐姐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那个被叫做贵卿的,声音倒是的确沉静温婉,客气谦虚道:

    “你们不要将话说的太满,今日御花园里来的,哪个不好?尽人事就好,有时候,是要看天命的。”

    那两个一面咯咯咯笑,一面传来细碎的换衣裳声。

    “若说天命,就更没人能跟贵卿姐姐比了,谁不知道,你命格贵重,打小就有算命先生看过,您是皇后命,是天选之女!”

    这一句话,那个贵卿却没反驳,只是低低一笑。

    柜子里的两个人,相视一眼。

    阮清抿着唇笑。

    谢迟倒是想看看,是哪个这么猖狂,脸都没露,就敢说自己是皇后命。

    他凑近那道木门缝儿,想要往外看,却不想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捂住了眼睛。

    第14章

    全是驴

    阮清:人家换衣裳呢,你看什么看?傻不傻?看了你便要真的娶了,莫要到时候没相中人家,又要发疯。

    她将他的脸掰回来,嫌弃地瞪他一眼。

    谢迟当她是吃醋了,忽然裂开嘴,粲然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四目相对,甚是欢喜。

    外面三个,一直磨磨蹭蹭不走。

    一个满屋子转悠,“这宫里的住所摆设,就是不同,件件都是好东西。”

    说着,这儿摸摸,那儿翻翻。

    “哎呀,累死了。”另一个,则懒洋洋躺到床上,看见床单是皱的,“我怎么觉着这间房有人用过呢?”

    那个贵卿则道:“不过是个临时休憩的屋子,你们可挑拣地真多。”

    她只是坐在绣墩上,哪儿也不碰,哪儿也不稀罕看。

    那两个就笑,“知道啦,贵卿姐姐怎么会看得上这小小偏殿的屋子呢?贵卿姐姐是要做东宫的女主人的。”

    贵卿也不再谦虚,三个人又是一阵咯咯咯笑。

    说着说着,她们就聊到了谢迟。

    “不过可惜,今儿人太多,姐姐清高,又不肯往人堆里凑,咱们都没见着太子殿下长得什么样儿。”

    “我见过。”那个贵卿道,声音有些悠远,“他九死一生回来,定是比从前更英武了。”

    柜子里的俩人,阮清看着谢迟,挑挑眉。

    你好英武,哦?

    看来,是谢迟以前就认识的。

    谢迟瞪她,捉了衣襟儿,将自己的脸蒙起来,只露了眼睛,冲她凶巴巴做了个鬼脸:你看孤现在英不英武?

    阮清一个没憋住,就被他逗笑了。

    他便就势俯身,吻她滚烫的唇。

    阮清推他。

    傻子,这正病着呢,过给你怎么办?

    可他觉得,她实在是太烫了,得降降温,便不依不饶地吻她。

    两人到底闹出了动静,给外面那三个听见了。

    “谁?出来!”贵卿立刻从绣墩上站了起来,脑子里飞快回想着刚才说的每一句话。

    方才那些话,虽然是平日姐妹私房话的说笑,可这里是深宫,若是被有心人拿去编排,不但她的前程完了,还有可能牵连家人,族人!

    三个女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胆儿大的来了衣橱门边儿,叉着腰凶:“什么人躲在里面,快滚出来!”

    贵卿对另一个使了眼色,那一个便麻利跑去门口,对着门口大喊:“快来人啊!这儿有贼人!”

    宫里七夕节,光天化日的,居然有贼人躲在贵女更衣的房间里,这还了得?

    这一喊,不但惊动了金吾卫,惹得整个御花园的人都关注过来,就连刚午睡过,正慵懒坐在辇子上,往这边走的沈娇,也被吵到了。

    “吵死了!皇宫内苑,大呼小叫,哪家没规矩的?”她骂道。

    等人被拖到驾前,一问,是中书侍郎家的女儿陈玉琳。

    沈娇端详着新染的指甲,“中书侍郎就这家教?赶出宫去,永远不准进来!”

    这若是换了旁人,怕不是拖出去打死了。

    陈玉琳当场就哭了,拼命磕头:“皇贵妃娘娘,您听说臣女解释,方才珠镜殿那边的更衣房中,藏了贼人,偷看我等更衣。臣女惊惶,才忘了规矩,求娘娘恕罪!”

    沈娇坐在高高的轿辇上,瞄了一眼珠镜殿的方向,翻了个白眼,“谁这么大胆?过去看看。”

    今日这场七夕节,是她操持的,若是真的出了岔子,又要被董氏那个贱人抓住把柄。

    此时,御花园里的人也都出来看热闹了。

    众人见过皇贵妃娘娘,就全都浩浩荡荡,跟着涌入了珠镜殿。

    房里面,另一个女子正在使劲儿扒门。

    可谢迟在里面,一只手抱着阮清,一只手的手指,铁钳一样将门死死抠住,说什么都不能叫人扒开。

    他被人看到是小,阿阮这副样子,又躲在这里,以后就再难说清楚了。

    阮清也急死了,病都吓得好了一半,紧紧盯着谢迟的手。

    你可千万抠住,千万别松劲儿。

    这么闹腾着,赤练也刚好带了太医过来。

    一看,门前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就知出事了。

    这可怎么办?

    她是东宫侍卫,在这种场合,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听的,反而会惹人多想。

    于是灵机一动,在人群中飞快找到了江疏他们三个。

    “三位公子,殿下他……”

    江疏捂着嘴,噗嗤嗤笑,“别说了,哈哈哈,我知道,他这次肯定没脸见人了。”

    “公子知道殿下有麻烦,还不出手相助?”

    宇文洪烈和余子川,也不约而同看向他,一身冷汗,“你小子,敢玩儿他!你这是找死啊!”

    江疏见自己成了众矢之的,这才收敛了笑,“谁让他之前不分缘由地揍我?我就玩玩嘛,走,咱们救驾去,救了那顺毛驴,可得跟他要足了好处。”

    赤练严肃纠正:“公子,慎言!”

    什么顺毛驴?

    你们几个,谁不驴?

    几个人穿过人群,进了屋内,见不过是个十六七的小姑娘在抠衣柜的门,与里面的谢迟较劲,江疏就更憋不住想乐。

    上京城五虎之首,当今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种地步,要被个娘们堵在衣柜里不敢出来了?

    他定是怀里抱着他嫂子呢,而且那嫂子的衣裳,定是被扒了。

    江疏清了清嗓子,自报家门,“咳!在下大理寺少卿江疏,这两位姑娘是……?”

    他只报了自己的名号,却不提他爷爷。

    但是,凡是有脑子的,都知道这位是谁了。

    那个贵卿立刻起身道:“原来是江太师膝下,小女孟贵卿,家父中书令孟如晦。她是我的朋友,北衙左龙武将军常百年之女常欢。”

    中书令孟如晦,是皇帝谢肃安眼下最倚重的人。

    就连分别支持皇后和太后的左右二相,都要看他几分脸色。

    不过还好,江疏的爷爷拜一品太师,也没逊色多少。

    江疏避开孟贵卿锋芒,反而笑那个抠门的:“原来是个常将军家的闺女,难怪这么大劲儿。”

    常欢还在使蛮劲,“哼!”

    江疏从容摇着扇子,轻轻将她推开,来到衣柜前,敲了三下,低声道:“殿下,该起身了。”

    稍缓,里面传来谢迟一声应:“嗯。”

    这一声,把所有人都吓懵了。

    太子殿下在柜子里?

    第15章

    去哪儿找两条新的月事带

    孟贵卿更是脑子里都嗡地一声,从左边贯穿到右边,都快要听不见声儿了。

    这么说,她们三个刚才说的话,太子殿下八成都听见了?

    他还……可能看到她换衣裳了?

    江疏回身,挡住柜子:

    “呵呵呵,大家不要慌,不要慌哈。没事,没事的。殿下他啊,接地气,特别随和,有在柜子里睡午觉的习惯,刚才乏了,就随便寻了个地方休息一会儿,是在下偷懒,看护不周,才让几位小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进了这房,结果闹了这么大误会。”

    孟贵卿第一个反应过来,“臣女孟贵卿,无心冒犯殿下,请殿下恕罪。”

    她跪下,常欢也赶紧跟着跪下。

    柜子里没声音。

    江疏用手里扇子,抬了抬她们俩,温和笑道:“赶紧出去吧,殿下要起身了,回避。”

    这时,外面,沈娇也到了。

    赤练上前,附耳禀报了几句。

    沈娇妖艳的容颜纹丝不动,对众人笑道:

    “本宫还当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儿,不过是阿徵睡个午觉。他为我大熙受过苦,落了点儿小毛病,睡觉的时候,若是没人把守,便当寻个安全的地儿,过两年就好了。都散了吧。”

    所有人一阵感慨。

    殿下出征三年,平了北蛮之乱,却孤身凯旋,不知都遭遇了多少苦难。

    屋里,等江疏将门关好,把人都清了,衣柜里才一阵窸窸窣窣。

    之后,谢迟狼狈从里面出来,抱着已经胡乱穿好衣裳的阮清,坐到床边。

    没等江疏嘲笑他们,他道:“她病得厉害,要赶快看太医。”

    江疏急得用扇子敲了一下自己脑门子,“现在皇贵妃已经到门口了,你又在衣柜里躲着,看了人家中书令女儿换衣裳,估计这会儿,太后和皇后也惊动了,你完了,赖不掉了,哪里还有空给她瞧太医?”

    谢迟看了一眼已经晕乎乎的阮清,小声儿咬牙冲他瞪眼,“孤没看!”

    “你说你没看,谁作证?完了完了,你这辈子,绝对完了!”江疏还不嫌事儿大。

    外面,太监已经在通传,“皇太后、皇后娘娘到!”

    谢迟赶紧把阮清推给江疏,“刘太医应该已经来了,你想办法带她去看过,孤出去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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