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唐肖最后一次看到小白猫时一模一样。
尤其是那副慵懒无辜又一脸看好戏的眼神，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那么问题来了，一只副本世界里的猫，毫发无损跨越到其他副本里再次出现的概率是多少？”
唐肖掰开小白猫的嘴捏住乳牙，
看着它炸起毛张牙舞爪的模样，
似笑非笑：“如果你在牙里藏了一个NB公司主系统，我倒觉得有可能。”
“喵呜！”小白猫一个猛猫翻身终于挣脱唐肖的手，
咻地窜上她的脑袋，
用肉垫气呼呼拍她脑门以示抗议。
楚沉更不悦了：“它站在我头上！”
系统洛二也很生气：“它也站在我头上！”
唐肖：“……这是我的头，谢谢。”
她把小白猫薅下来装进口袋，“算了，现在还有正事，
以后再收拾你。”
打发走安吉，唐肖对迎面走来的白淇示意：“找到阿修斯的位置了？”
白淇目光在小白猫上扫了一下，很快移开，“能这么快找到，还要多亏了艾娅。”
黑衣小女孩从窗外跳进来，拿出一个猫玩具般的毛线团，
随意抽出一根线，
线条就像受到某种牵引般歪歪扭扭指向一个方向。
“东南方向，直线距离九百五十公里，
附近有沙漠。”艾娅简洁地说完，
笔直站在原地扬起小脸。
唐肖过了两秒才意识到小孩在求表扬，
连忙从系统空间拿出一包饼干：“做的很不错！”
白淇微笑着揉了揉艾娅的头：“话说这个技能的觉醒，和唐肖你也分不开关系呢。”
“自从第一次见面，她受某些垃圾大人的唆使冒冒失失找你打架，然后被你塞进空间袋两天。回来后就开始对位置标记非常敏感，在第三个副本成功爆出了位置锁定技能。”
小女孩脸顿时有点发红，怨念地看了白淇一眼，似乎在控诉他爆出这件事。
毕竟一个因为心里阴影觉醒的技能，听上去一点都不酷好吗！
唐肖默默抬眼看向男人：“直说吧，要什么。”
白淇：“这么说就见外了，只是孩子日渐长大，需要的道具和抚养费也越来越多。作为孩子的长辈，见面礼总是……”
唐肖摊开双手，直接敞开系统空间：“打开天窗说亮话，里面的东西你随便拿。”
她非常光棍地一歪头：“反正都是你和李华他们当初给的。”
白淇；“……”
他憋了半天才出一句，“不至于吧？毕竟我们已经这么久没见面……”
虽然后面的没说，但他的眼神仿佛已经写满：“这么久过去了，你居然还是个穷比？”
扎心扎久了，也就习惯了。唐肖现在不仅对自己是个穷逼的事实接受良好，还反过来安慰白淇：“虽然我穷，但是我节省啊。当初你们塞的那些道具现在还没用完呢，你看看哪个顺眼再给艾娅拿回去，就当我给孩子的见面礼。”
白淇嘴角抽了抽，叹息一声：“算了吧。”
“自己送的东西哪有再拿回来的道理，而且如果我真丧心病狂到剥削你的道具，连艾娅以后都无法直视我了。”
艾娅还认真地附和：“没错。”
后来，唐肖从艾娅这里了解到，白淇现在在其他高级玩家圈里有个诨号叫“白扒皮”，用来形容他对于其他玩家雁过拔毛无所用之不及的冷酷行径。就连顾星辰那种自恋狂变|态，以及李华韩雷雷这种超级欧皇都会下意识保持距离。
能克住他的，舍唐肖这种两袖清风一穷二白的穷比玩家，全联盟找不出第二个。
穷比克一切，诚不欺我。
***
九百公里外，炎热沙漠中央。
三四个身着褐色布袍的光头青年忽然凭空出现，其中一人刚进来就被脚底沙子烫到，龇牙咧嘴跳起来。
“注意形象。”为首的青年不满地呵斥，“我们佛修虽然衣着朴实无华，但气质要保持住，随随便便就跳脚成何体统。”
“你说得轻松，老子穿的布鞋鞋底不到一厘米，这沙子至少一百度！你脱了护体法罩踩沸水里试试！”
为首青年，“你说得也有道理。”
说完，他伸出手指向跳脚青年脚底的方向点了一下：“步步生莲。”
地面忽然凭空绽开几朵莲花，虽然又火速枯萎，但跳脚青年感觉自己脚底的灼烫顿时好了不少，也终于安分下来。
几人原地鼓捣几下，确定了一个方向才继续向前走。
“话说回来，我们此次被拉入副本世界，实在罕见。不知道师弟们对此有何看法？”
说话的为首青年显然是这几人里辈分最高的“大师兄”，其他青年却没他这么讲究。之前的跳脚青年更是直接挠头大大咧咧开口：“资料卡上不是写着嘛，最高任务就是从诸神追杀中活下来，就是个西幻风格的大逃杀副本呗。”
“师弟，注意形象。”大师兄双手合十，“我们佛修虽然物质条件有限，但一定要保持儒雅，懂吗？”
“不是，我一个佛修为啥要儒雅？”大咧青年又险些气到跳脚。
一行人吵吵闹闹还没走出多远，忽然脚步同时一顿，各种异彩从身前炸开，护身道具纷纷嗡鸣，仿佛在承受某种无形的攻击。
“阿弥陀佛。”大师兄挽起胸前念珠，佛珠绽放出耀眼金光。
“嘭！”
攻击被出现的保护罩弹开，由空中凝聚出一张粗犷狰狞的脸，“渎神者，敢来我的领土中找死？”
大师兄双手合十，彬彬有礼，“阿弥陀佛，无耻小儿莫要口吐狂言。我等心中有佛，立身为佛，何来渎神一说？”
狰狞巨脸反应了一下，然后勃然大怒：“奥林匹斯根本没有叫‘佛’的神，你们信奉邪神，果然是渎神者！”
光头青年们：“……这么说倒也没错？”
空中的飞沙走石终于凝聚出巨脸的身躯，三头六臂，手持一柄漆黑巨斧。从视觉角度看顶天擎地凶煞无比，若是普通人在这胆子恐怕已经破了。
“狂妄的凡人，神明的怒火降临一丝，便是你们永世受地狱之火灼烧的悔恨，受死吧！”
大师兄闪躲过一击，然后非常不赞同地摇头，“你身为神职却滥开杀戒，才是孽障重重天理不容。”然后反手迎面对上。
从远处看去，沙漠中心似乎刮起了小型沙尘暴，兼杂风雷电雨阵阵，声势恐怖无比。
而与此同时，三分钟前，千米开外的沙丘上，一名戴着墨镜的高挑女人也伴随着空间裂缝出现，面色冷峻地看了眼天空。
“地狱模式，最高难度副本，比噩梦模式还要高一阶。”
她又抬起手腕调整几下手表，“信号还在，白淇他们应该比我更早到达。”
阮青摘下墨镜观察周围环境。
她本来与白淇仇褐他们同时收到唐肖的召集信息。但当时她正好卡在一个凶险的副本里，因此错过了一天才进来。
粗略判断了与白淇他们相隔的距离，阮青选定方向刚要取出载步道具，忽然看见沙丘下出现一个蠕动的身影。
那身影慢慢爬起来，竟是一个满面黑疮的老头。老头脸庞瘦削如鬼，身躯却诡异地又胖又浮肿，油腻的肚子甚至撑破身上简陋的布料，看上去十分辣眼。
若仅仅如此，阮青也根本不会在乎，但老头一爬起来就直勾勾冲阮青走来，一嘴黄牙颤巍巍咧开：“快点扶我起来，哎呦，我的腰……”
嘴上叫唤着，老头却一点没看出腰痛，反而用目光不加掩饰地在阮青身上巡梭。见阮青毫无要帮扶他的意思，立即戾气横生：“卑鄙的女人，你嫌弃我丑陋，不愿意扶我？”
阮青凉凉道：“我为什么要扶你？”
老头大怒：“你这个……”他转了转眼珠，生硬地说：“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独自在沙漠里？没有男人陪你？晚上不会寂寞吗？”
他一边说一边解开自己的衣服，嘿嘿笑着伸手要来抓阮青——
“唰”寒光闪过，一只干瘪枯萎的胳膊掉进黄沙里。
阮青把匕首插回鞘里，“滚。”
老头尖嚎一声，再也装不下去，满面狰狞地现出原形，变成一个身穿黑甲的高大男人。
“凡间的女人果然自私又愚蠢，都是以貌取人的下贱……”
“风刃，斩心，暴风雪！”
阮青不擅长打嘴炮，干脆直接三连招斩上去，把男人居高临下的呵斥全部堵在了冷冽的攻击中。
“你怎么也……”一上来就开打！
阿修斯自认已经非常好战，没想到今天连续碰到的几个看起来单薄弱小的凡人全都脸白心黑，一言不合就放杀招，完全不给他亮出身份威吓人的机会！
那几个光头男人也就算了，这个形单影只的女人是什么毛病？他就变得丑了点、老了点、猥琐了点、至于上来就这么狠吗？
他们都不好奇自己是谁吗？
阿修斯气得要死，恨不得直接让他们神形俱灭。然而他很快又恼怒地发现——他高估了自己一分为二的分|身实力。
分|身的力量毕竟远弱于完整体，更何况两个□□同时陷入战斗，连战神阿修斯也不可避免地左支右拙。他只能冷哼一声选择合并□□。
两处缠战的烟雾消散，神布在沙漠中的障眼法褪去，两处人马从战斗中抽离，也立即发现了彼此。
阮青看着对面一排四个复制版阿修斯：“……”
佛修一干人看着对面的女版长发阿修斯：“……”
阿修斯化为本身出现在空中，勾起唇角。
好在他早从艾莉法那里拿了一个幻术，可以混淆视觉。这样即便双方都是串通好的渎神者也认不出彼此。干脆让双方在对方眼里都变成自己的模样，坐观他们两败俱伤。
谁知道两帮人迷惑对视了几秒，并没有像阿修斯美滋滋预计的那样打起来。
阮青直接开口：“玩家阮青。”
佛修大师兄立即合十：“阿弥陀佛。”
高玩人数有限，彼此基本都认识姓名长相。阮青一听就知道对面四人是谁，也放下心来，开门见山：“我要杀那个NPC。”
佛修：“我们正有此意。”
双方一拍即合，随即掏出某个不知名道具扔入空中，幻象瞬间破灭，露出正在围观的阿修斯原形。
暴露的阿修斯：“……？”
这怎么回事？
第一百七十一章
在某个偏僻沙漠里一场悍战过后，
阿修斯被斩杀的消息很快被资料卡同步播报给副本内所有玩家。
“有点怀念有系统的时候，直接就能听到提示。不用像现在这样还得自己看。”
小平头叹了口气，问同伴：“诶，
你知不知道这个副本出了什么毛病？怎么连系统都不见了？真几把麻烦。”
“我知道个屁。”一旁的玩家头也不抬。他给自己点了根烟，
确认过唐肖和白淇一行人不在附近，这才骂骂咧咧：“要我说咱们就是运气不好上了贼船。如果今天降落点在沙漠的玩家是咱们几个，收割阿修斯的积分就得落在咱们账户里。何必在多铎忙了两天和他们抢那点蝇头小利。”
当了高玩他们才更清楚地认识到，运气这种东西，
差一分就失之千里，
实在是可遇不可求。
能有李华和韩雷雷那种极品欧皇十分之一的运道，他们做梦都能笑醒。
比如他们刚刚知道阿修斯的坐标在东南方向的沙漠里，
还没准备好到底是合伙围歼还是在多铎设陷阱，
就已经被更厉害的玩家捷足登先。
活生生的积分消失在眼前，想想就令人心头憋闷。抽烟玩家狠吸一口，将烟头在脚下碾碎，压低声音：“要我说，
出了这个副本之后，想办法制住唐肖？”
小平头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你什么时候产生的自杀倾向？”
抽烟玩家急了：“唉我不是，你别忘了，NB公司不是一直在暗市偷偷收购唐肖的消息吗？”
“就连以前和唐肖接触过的几个贵族都跑了，说明NB公司这次是真的想抓人。咱们就算抓不到人，哪怕能送点有用的消息过去，
还需要像现在这样苦苦赚积分来消除辐射？”
小平头被一番劝说，
也有点意动，“有用的消息，
指什么样的？天赋异能，
自创技能，
还是战斗弱点？”
“有一个算一个，真到了战场上，这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信息。”抽烟玩家使了个眼色，心领神会递过一根烟，“玩家之间哪有真的信任，也不能怪我们太现实，对不对？”
“而且如果运气好，和更多进入这个副本且识时务的玩家联系上，合力困住她也不是不可能，”
小平头扯起一个笑，接过烟，低眼却看见烟头染上一滴红色。
下一秒，抽烟玩家的脖子像被切开的猪头肉，扬起一条细细的血线，尽数溅在小平头脸上。
“草。”小平头扔掉香烟，一把薅出胸前挂着的玉佩，玉佩上发出莹莹绿光，在他身前形成一道绿色透明罩。
“嘻嘻。”
“咯咯咯。”
轻柔的笑声从四周传来，落在小平头耳中却像催命符，令他更加谨慎。
终于让他逮到一个破绽，双手像橡胶般猛地伸长，从身侧小巷里拖出一个娇俏少女。少女并不躲避，挽起金色长发朝他一笑，小平头的脸便不自觉露出恍惚之色。
理智陷入黑暗前，他想起了唐肖之前让玩家人手批发一份的《奥林匹斯八卦》。
传闻，生命女神艾莉法生了三个美貌的孩子，晋升为神格后均以小爱神统称。
而爱神，拥有能让一切生物失去理智的能力。
【已有玩家死亡，全体玩家扣除一万积分。玩家在副本内死亡将直接弹出，无法在副本内复活。每增加一名玩家死亡，剩余玩家同时扣除积分。】
资料卡上弹出的信息令不少玩家黑了脸。
扣一万积分，这和杀他们有什么区别？
“靠，这是强迫玩家组队啊。这次的主线任务到底有多难？”
“你说呢。”有人冷笑，“一个神灵需要多名高级玩家合力绞杀，这个世界名义上约有三十多名神灵，我们总共有多少高玩？”
也有人怂了，“死一个人就一万积分，杀一个神灵能平均分到多少？我可没这么多积分能扣！要不然我先自杀弹出吧。”
“你傻了吗，你弹出不要紧，所有玩家都跟着扣一万积分，你想以后回联盟领域被针对到死吗。”
清脆的拍掌声暂停了众人的交谈，白淇点头示意：“想必大家也都看见了任务卡上的说明。这次副本难度显然比我们想象的更高。”
“到现在为止，我们（未来）的队友还分散在三座大陆各地，而神灵却聚集在奥林匹斯山。我们现在能趁他们大意轻敌落单的时候将其杀死，而一旦他们也意识到这一点，不再单独行动，我们就会立即处于劣势地位。”
“所以我建议，从现在开始大家以多铎王都主城为半径，不再单独离开。当务之急是联系后进入副本或离我们较远的玩家，尽早全部汇合，越快越好。”
……
“宿主，你真是个猛人。”
从城堡最高点俯瞰底下的景象，洛二发出了由衷的感慨。
如果是唐肖自己单打独斗，虽然不畏惧神明的威胁，但也做不到“把这个世界高端战力全部一网打尽”这种计划。
但若整个联盟领域的高级玩家全部进来，形势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唐肖笑笑：“我要是算狠人，这个副本的原系统也不逞多让。”
“它应该在遇袭之前就已经察觉到这个位面的神才是导致末日出现的源头，于是干脆把主线任务设定成狼灭级别。一旦有玩家能通过之前的考验，顺利活到最后一个主线任务，它就会用全部能量打开副本与联盟领域通道，强迫所有高级玩家集合力量杀死神灵。”
“要是论拯救副本世界的决心，它可比你在丧尸末日副本里的表现果断多了。”
“都说了我和原本的系统不一样嘛！”
洛二独自生了会闷气，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会不会，正是因为原系统太强，所以它才受到袭击？就像当初的我一样？”
如果狗系统原身没能第一时间剥离出核心数据系统，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洛二。那[丧尸末日]副本很可能就会变成第二个[诸神黄昏]，现在也只剩下原系统碎片在虚空漂浮。
“恭喜你，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唐肖戴上斗笠：“如果真的有势力专门针对NB公司派放到各个副本里的强大系统进行攻击，那它最终的目标很可能是整个联盟领域。”
而NB公司这时候还在一心专注内斗……洛二忽然感觉一阵发寒。
“喵呜。”
小白猫窜上唐肖的手臂，蹬蹬蹬跑到肩膀上趴下。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这些问题。”唐肖反手捏住小白猫后颈，“哪怕副本毁灭了，你也不受影响，是因为你的权限比副本系统还要高，还是因为受袭时你已经离开副本了？”
洛二瞬间爆炸：“我就知道你有问题！怪不得在副本里总是检测不到你，你就是被派来攻击我的病毒对不对？”
“喵呜。”小白猫甩了甩尾巴，根本不鸟它。
“如果它是病毒，唐肖会放它继续待着？你跟在她身边这么久，怎么想问题还是不带脑子。”楚沉从沉睡中日常被洛二吵醒，声音冷淡，“好吵。”
洛二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暴躁猫，立即转移目标：“你还幸灾乐祸！如果联盟领域被毁，你以为《公约》还能存在？”
楚沉象征性勾了勾嘴角，“为什么不能？联盟领域建立在公约的基础上，可相反，公约的力量却不依靠联盟领域。哪怕你们都消失了，我也不会死。”
小系统恍然大悟：“我差点忘了，公约和NB公司一直是死对头，怪不得你要跟着宿主一起进入这个副本，原来罪魁祸首是你才对！”
楚沉：“……”
他看起来有点想骂人，但由于没学习过这方面数据，还是忍住了。
“不想和你说话。”冷冰冰抛下一句，楚沉就离开识海出现在现实，抱臂坐在唐肖的肩膀上。
于是，一左一右都增加了本不该由她承受的重量，而且端坐肩膀的人猫还仰着小脸理所应当，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唐肖深吸一口气。
“既然你们这么想出来，那一会儿不多出点力，都对不起你们在我肩上抢位置吧？”
主城外，某条狭窄盘旋的小巷里。
在这里居住的居民早已没了踪影。浓浓的腥气在空中蔓延，红色血水滴答滴答，从屋檐上流下。
“安德尔，你说我们杀了这么多凡人，那些流浪诗人吟唱的神话史诗会怎么记载我们？”
一个金发女孩轻巧地在污秽中漫步，她身后跟随一名同样金发的美貌少年，少年手里挽着一张纯银长弓，脸上挂着残忍又天真的微笑。
“那一定是一首虔诚恭敬，充满赞美的长诗，污浊的凡人在我们的手里得到生命的意义，构筑他们期冀的死亡之门，不是吗？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听了。”
“可是我听贝尔姐姐宫殿里的神使说，凡人都是贪生怕死，他们或许并不喜欢死掉呢。这样，那些长诗还会赞美我们吗？”
少年猛地停住脚步，脸上浮现怒气：“你好蠢，凡人的意义是为了神的快乐才存在，无论他们喜欢不喜欢，我们赐予他们的死亡就是他们悲哀人生里的最大意义，懂吗？”
接着他又笑起来，“这次母亲允许我们毫无节制地杀人，也许是一个好标志。下一次我们就可以去猎杀那些讨厌的半神了，他们身体里流淌着凡人的血，能活到成年真是幸运。”
金发少女咯咯笑了一会儿，又故意找茬似的撇嘴，“那你也要少杀一点，上一次就是因为阿修斯哥哥屠宰空了好几个国家，又让洪水冲了半座大陆，导致我们的信仰开始减少，连召唤天灾的能力都消失了。”
“——原来如此。”
金发少年还不耐烦地想说什么，背后却忽然响起一个陌生女声，他立即转过头，看见一个戴着斗笠的少女坐在墙头看他们。
少女还朝他们打了个招呼，“你们好，爱神三兄妹是吧，站在我面前的应该是安德尔和安娜，另外一个人和你们的母神艾莉法呢？”
安娜很好奇地看着她：“你看见我们的容貌，没有任何感觉吗？”
“都是两只眼睛一个嘴，我要有什么感觉？”少女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笑道：“不过，我的眼睛有点怪病，眼里的世界和别人不一样，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安娜更加好奇，她从小到大还没遇见过能正常和她说话的凡人。因此不顾哥哥难看的脸色，迫不及待地问：“你能看见什么？”
“我看见你的哥哥阿修斯为了满足癖好，杀光了许多国家的凡人，那些枉死的尸体纵横半座大陆，没等到神灵的愧疚和补偿，只得到冰冷的洪水……”
安德尔嗤笑：“这是你刚刚偷听我们的话。”
少女耸肩，“我还看见，那一天，四座大陆同时发出凄怆的嗡鸣，引起了奥林匹斯诸神的注意，还没等你们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就发现你们原本翻覆之间就能降下地震和洪水的能力消失了。”
“只不过你们虽然愤怒，却依旧不觉得这和滥杀凡人有关，也没有惩戒阿修斯，而是让风之神去清理烂摊子，让那些王国存在的痕迹永远消失。却没想到风之神的莽撞行动破坏了无尽深渊的壁垒，妖魔倾巢而出，处于北部大陆靠近无尽深渊边缘的多铎王国恰好成为了倒霉的盘中餐。”
“为了掩盖种种行径，诸神便对多铎的灭顶之灾视而不见。民众的祈祷得不到神明反馈，只能依靠人族的精英，也因此导致了整个世界绝大部分贤者一夜陨落的‘血腥多铎’。”
“当然，故事还没结束。因为直到两百年后的今天，阿修斯和风之神一个在沙漠中被斩杀，一个陨落于遥远的东方大陆，因果报应，终于偿还。”
当一切破碎的记忆与线索连成唯一的路径，哪怕这个真相再不可思议，也是最终的事实。
安德尔脸上傲慢的表情终于崩塌：“渎神者，你从谁那里听来的这些消息？”
少女桀然一笑，“我说了啊，我眼睛出了点问题。更准确得说——在某一次意外中我获得了神明的视野，从此，过去未来现在，你们能看见什么，我就能看见什么。你们看不见的，我也能看见。”
唐肖直视着面前的两个神之子，漆黑的双瞳似乎真有微光闪过，仿若在墨色中隐隐覆了一层剔透的金，慈悲又冷漠。
从两个神之子亲口讲出那段秘辛的刹那，猩红的场景已经一幕幕出现在她眼前滑过，仿佛在脑海内重新发生了一次。
唐肖也是直到这一刻，才清楚[众神之眼]这个SS级被动技能的最大威力。
还原破碎的世界线，让埋没的历史水落石出，为所有因冤魂扭曲执念而滋生的怪象找到答案，找到众生唯一生机指向的答案。
“总结，”唐肖打了个响指，“杀人偿命，就是最好的答案。”
话音未落，她抬手向空中一点，夹住金发少年射来的一根来势汹汹的箭矢。
安德尔大叫道：“母亲！”
唐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叹息，“既然你已经知道一切，那就没办法再活着离开了。”
一个身姿曼妙的美妇，牵着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聘聘婷婷从空中走下来。
如果忽略掉她沾满鲜血的手，这一幕倒真不失为美景。
“我很好奇，一个渎神者，究竟得到了谁的指示，才敢在一位神灵和三位神之子面前发出挑战。是远古沉睡的神？还是无尽深渊潜伏的恶魔？不知道艾莉法有没有这个荣幸得到答案。”
与之前所见之神的傲慢都不同，艾莉法乍一看只是一名温柔礼貌，毫无攻击性的美妇，一见便令人心生亲切。
但唐肖知道，这人是个十足的狠角色。
全世界信仰消亡，艾莉法身上的信仰之力却依旧浓郁浑厚，可见数千年来，人族对她抱有多殷切的信任。
唐肖摇头，“宁可相信一切都是比你们更远古的神祗的阴谋，也不愿意相信在你们之上还有世界意志的存在。或者说，你们最不愿意相信的是，这个世界居然不是以你们为中心在转动。”
“因为滥杀蝼蚁而遭到报应，很难接受这个现实吧？”
艾莉法的表情凝滞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平静，美目饱含悲悯：“我能理解你们不甘平庸，甚至想要背叛、反抗的心思。然而，你们终究只是凡人，所能看见的也只是方寸天地。如果你站在我们的世界，也会做出和我们一样的选择。”
“是吗。”唐肖笑了，“神明既然眼界宽阔，那么当你们抬头的时候，肯定也能看到血红的天空吧？”
视线之内，美妇身体一僵，脸色陡然阴冷下去。
唐肖丝毫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血红的天、断裂的地、镇压不住的无尽深渊、哪怕是对神明而言也凶险重重的凡间怪谈。我能看见的一切，你们显然已经看了几十年。”
“不知道这么多年里，这个世界对你们的怨恨、排斥和恶意，无上的诸神们看清了没有？”
话音刚落，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抽走了空气，重重压力降落下来，哪怕戴着斗笠，唐肖也感觉身体骤然一沉，力气开始迅速流失，连识海都发出阵阵刺痛，能量宛若被封滞般难以调动。
这是艾莉法的能力。抽走他人的能量、力量、异能、还是——
“是生命。她可以抽取别人的生命。”
楚沉从隐形状态解除，小小的双手按上唐肖的脸颊，那股虚弱和沉重感立时减轻不少。
艾莉法已经举起一只手，五指张开，双眼一片空茫，“别以为你一时创伤了塔迪斯，就能同样对付所有的神。”
“我知道。”唐肖咳出一口血，躲过一击后扯起嘴角，“你们的体系中神之间互相克制，你的大地系能力就正好压制塔迪斯的力量。”
艾莉法诡异地沉默一瞬，喉咙动了动。
唐肖猜她咽下去的那句话是：这你都知道？
“不仅如此。”唐肖又身手奇快地躲过一支满载神力的箭矢，丝毫看不出异能被限制的笨重，反手将箭矢掰断，“我还知道谁的能力克制你。”
“众神之主盖亚和女武神贝尔，他们的能力可以克制你，而你的能力对于他们而言不起作用，对吧？”
看见艾莉法愈发阴郁的神色，唐肖知道自己说对了。
她一拍手，四周环境陡然大变，平坦的泥土拔地而起，高耸的墙壁陷入地面，眨眼间竟换了个场景。
而新的场景中，更多身影也纷纷出现在唐肖身后。
“很巧，我今天恰好带了几个同样能力的人来，以示对生命女神的尊重。”
“所以，应该由我来问你，是什么勇气能让你在已经斩杀两个神的种族面前，继续维持傲慢？”
第一百七十二章
唐肖当然没有傻到单刀赴会。
就算她有把握将艾莉法和她的三个神之子绝地反杀，
后面还有整个奥林匹斯山在等着，在最终一战前浪费太多能量实属下策。
然而这并不代表，她不可以让自己在艾莉法的眼中，
以“单枪匹马”的形象出现。
毕竟到了高级玩家这个水平，
已经不乏有专精精神系异能，并将幻觉系技能和道具使用得出神入化的人。
而她作为所有神眼中仇恨值最高的“渎神者”，只需要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削弱神明得天独厚对环境的洞察能力，
就已经成功了。
至于剩下的，
交给她身后的十八个对积分虎视眈眈的玩家就行。
“我也很意外呢，你身为输出，竟然会主动拿坦克剧本。”回到大后方，白淇递过来一瓶恢复精力的水。唐肖毫不客气地一饮而尽。
然后她小心翼翼取下斗笠，
确认道具没损坏后长舒一口气。
“这可是我唯一的防护道具，
我有事它都不能出事。”
白淇：“……这就是你一把新手副本里的破弯刀使到现在的理由吗？”
“那不是我的刀。”唐肖想说什么，
却忽然意识到她已经记不清圆月弯刀原主人的名字了。
就连记忆里的样貌也已经十分模糊，只依稀记得是个丰腴和善的中年女人。
怎么会这样？
进入游戏，各方面体质都大大增强，
哪怕做不到过目不忘，唐肖自认也不至于忘记几个月前认识的人。
思忖几秒，
唐肖开口问白淇：“已死的玩家，
会消失在其他玩家的记忆中吗？”
白淇愣了一瞬，失笑回答：“你回忆一下新手副本里得罪过你的那几个玩家，
看看还记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
……这倒是没受影响，
看来与玩家是否还存活无关。
虽然连续两次在联盟领域没找到那名女玩家，
多半可能已经凶多吉少。
唐肖心中难得有些烦躁，
取出圆月弯刀在掌心打量，
忽然感觉耳垂被扯痛了一下，她垂眸斜眼看向楚沉。
黑发小人面不改色，“我在给你疗伤。”
“你当我傻？”唐肖觉得这个迷你版小楚沉也不太对劲，又因为说了太多话而懒得开口，干脆直接把楚沉收回识海。
没想到楚沉扒住她的指尖不肯进去，“我不回去。”
“怎么回事，洛二把你烦成这样？”
唐肖无语地勾起小人的后衣领，把他提到面前。
楚沉对这个姿势很不满，但他还是梗着精致的小脸，“我不要回去，你把猫塞进去吧。”
唐肖一阵无语，随即又突然意识到思绪一直隐隐堵住，又想不起来的关节所在。
如果她没记错，[丧尸末日]里的摘星市研究基地副本里，小白猫和楚沉碰过面。
而在那时，楚沉已经表达出很明显对小白猫的厌恶情绪。如果那时的楚沉已经是《公约》的化身，那小白猫何德何能让公约如此厌恶？
或者说，整个联盟领域中，公约最讨厌的事物是什么？
唐肖眯起眼睛。
白淇：“……模样有点可怕哦。”
有公约的特殊性在，除了唐肖之外没有玩家能看见楚沉，白淇也一样。但求生欲让他非常识时务地起身去前线收人头，将这处稍显安静的角落留给了唐肖一人。
楚沉闷声：“如果你继续对我上下其手，我有理由怀疑你有不可告人的癖好。”
被薅下来团成一团的小白猫也出声抗议：“喵~”
唐肖对他俩的抗议熟视无睹，打包直接塞进了斗笠狭小的空间里。
变成猫饼的小白猫；“……”
大头朝下直接栽进猫饼里的楚沉：“……”
原来，这就是寄人篱下的悲伤吗。
顿觉世界安静下来的唐肖感到久违的神清气爽，她拧了拧脖子：“别着急，等副本结束再统一处理你们。”
说完，她把斗笠别在了腰上。灵力为腰带，业火做封口，算是把两个表面弱小可怜又无助，实际身份能吓死一帮玩家的死对头彻底关进了小黑屋。
这时，远处窜升起一股剧烈的能量波动，显然是多名玩家在集体放大招。
唐肖顿知有变，立即跃飞上去。
***
“精神力弱的都赶快封锁自己的视觉，别被那几个小鬼牵着鼻子走！”
尤其是那副慵懒无辜又一脸看好戏的眼神，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那么问题来了，一只副本世界里的猫，毫发无损跨越到其他副本里再次出现的概率是多少？”
唐肖掰开小白猫的嘴捏住乳牙，
看着它炸起毛张牙舞爪的模样，
似笑非笑：“如果你在牙里藏了一个NB公司主系统，我倒觉得有可能。”
“喵呜！”小白猫一个猛猫翻身终于挣脱唐肖的手，
咻地窜上她的脑袋，
用肉垫气呼呼拍她脑门以示抗议。
楚沉更不悦了：“它站在我头上！”
系统洛二也很生气：“它也站在我头上！”
唐肖：“……这是我的头，谢谢。”
她把小白猫薅下来装进口袋，“算了，现在还有正事，
以后再收拾你。”
打发走安吉，唐肖对迎面走来的白淇示意：“找到阿修斯的位置了？”
白淇目光在小白猫上扫了一下，很快移开，“能这么快找到，还要多亏了艾娅。”
黑衣小女孩从窗外跳进来，拿出一个猫玩具般的毛线团，
随意抽出一根线，
线条就像受到某种牵引般歪歪扭扭指向一个方向。
“东南方向，直线距离九百五十公里，
附近有沙漠。”艾娅简洁地说完，
笔直站在原地扬起小脸。
唐肖过了两秒才意识到小孩在求表扬，
连忙从系统空间拿出一包饼干：“做的很不错！”
白淇微笑着揉了揉艾娅的头：“话说这个技能的觉醒，和唐肖你也分不开关系呢。”
“自从第一次见面，她受某些垃圾大人的唆使冒冒失失找你打架，然后被你塞进空间袋两天。回来后就开始对位置标记非常敏感，在第三个副本成功爆出了位置锁定技能。”
小女孩脸顿时有点发红，怨念地看了白淇一眼，似乎在控诉他爆出这件事。
毕竟一个因为心里阴影觉醒的技能，听上去一点都不酷好吗！
唐肖默默抬眼看向男人：“直说吧，要什么。”
白淇：“这么说就见外了，只是孩子日渐长大，需要的道具和抚养费也越来越多。作为孩子的长辈，见面礼总是……”
唐肖摊开双手，直接敞开系统空间：“打开天窗说亮话，里面的东西你随便拿。”
她非常光棍地一歪头：“反正都是你和李华他们当初给的。”
白淇；“……”
他憋了半天才出一句，“不至于吧？毕竟我们已经这么久没见面……”
虽然后面的没说，但他的眼神仿佛已经写满：“这么久过去了，你居然还是个穷比？”
扎心扎久了，也就习惯了。唐肖现在不仅对自己是个穷逼的事实接受良好，还反过来安慰白淇：“虽然我穷，但是我节省啊。当初你们塞的那些道具现在还没用完呢，你看看哪个顺眼再给艾娅拿回去，就当我给孩子的见面礼。”
白淇嘴角抽了抽，叹息一声：“算了吧。”
“自己送的东西哪有再拿回来的道理，而且如果我真丧心病狂到剥削你的道具，连艾娅以后都无法直视我了。”
艾娅还认真地附和：“没错。”
后来，唐肖从艾娅这里了解到，白淇现在在其他高级玩家圈里有个诨号叫“白扒皮”，用来形容他对于其他玩家雁过拔毛无所用之不及的冷酷行径。就连顾星辰那种自恋狂变|态，以及李华韩雷雷这种超级欧皇都会下意识保持距离。
能克住他的，舍唐肖这种两袖清风一穷二白的穷比玩家，全联盟找不出第二个。
穷比克一切，诚不欺我。
***
九百公里外，炎热沙漠中央。
三四个身着褐色布袍的光头青年忽然凭空出现，其中一人刚进来就被脚底沙子烫到，龇牙咧嘴跳起来。
“注意形象。”为首的青年不满地呵斥，“我们佛修虽然衣着朴实无华，但气质要保持住，随随便便就跳脚成何体统。”
“你说得轻松，老子穿的布鞋鞋底不到一厘米，这沙子至少一百度！你脱了护体法罩踩沸水里试试！”
为首青年，“你说得也有道理。”
说完，他伸出手指向跳脚青年脚底的方向点了一下：“步步生莲。”
地面忽然凭空绽开几朵莲花，虽然又火速枯萎，但跳脚青年感觉自己脚底的灼烫顿时好了不少，也终于安分下来。
几人原地鼓捣几下，确定了一个方向才继续向前走。
“话说回来，我们此次被拉入副本世界，实在罕见。不知道师弟们对此有何看法？”
说话的为首青年显然是这几人里辈分最高的“大师兄”，其他青年却没他这么讲究。之前的跳脚青年更是直接挠头大大咧咧开口：“资料卡上不是写着嘛，最高任务就是从诸神追杀中活下来，就是个西幻风格的大逃杀副本呗。”
“师弟，注意形象。”大师兄双手合十，“我们佛修虽然物质条件有限，但一定要保持儒雅，懂吗？”
“不是，我一个佛修为啥要儒雅？”大咧青年又险些气到跳脚。
一行人吵吵闹闹还没走出多远，忽然脚步同时一顿，各种异彩从身前炸开，护身道具纷纷嗡鸣，仿佛在承受某种无形的攻击。
“阿弥陀佛。”大师兄挽起胸前念珠，佛珠绽放出耀眼金光。
“嘭！”
攻击被出现的保护罩弹开，由空中凝聚出一张粗犷狰狞的脸，“渎神者，敢来我的领土中找死？”
大师兄双手合十，彬彬有礼，“阿弥陀佛，无耻小儿莫要口吐狂言。我等心中有佛，立身为佛，何来渎神一说？”
狰狞巨脸反应了一下，然后勃然大怒：“奥林匹斯根本没有叫‘佛’的神，你们信奉邪神，果然是渎神者！”
光头青年们：“……这么说倒也没错？”
空中的飞沙走石终于凝聚出巨脸的身躯，三头六臂，手持一柄漆黑巨斧。从视觉角度看顶天擎地凶煞无比，若是普通人在这胆子恐怕已经破了。
“狂妄的凡人，神明的怒火降临一丝，便是你们永世受地狱之火灼烧的悔恨，受死吧！”
大师兄闪躲过一击，然后非常不赞同地摇头，“你身为神职却滥开杀戒，才是孽障重重天理不容。”然后反手迎面对上。
从远处看去，沙漠中心似乎刮起了小型沙尘暴，兼杂风雷电雨阵阵，声势恐怖无比。
而与此同时，三分钟前，千米开外的沙丘上，一名戴着墨镜的高挑女人也伴随着空间裂缝出现，面色冷峻地看了眼天空。
“地狱模式，最高难度副本，比噩梦模式还要高一阶。”
她又抬起手腕调整几下手表，“信号还在，白淇他们应该比我更早到达。”
阮青摘下墨镜观察周围环境。
她本来与白淇仇褐他们同时收到唐肖的召集信息。但当时她正好卡在一个凶险的副本里，因此错过了一天才进来。
粗略判断了与白淇他们相隔的距离，阮青选定方向刚要取出载步道具，忽然看见沙丘下出现一个蠕动的身影。
那身影慢慢爬起来，竟是一个满面黑疮的老头。老头脸庞瘦削如鬼，身躯却诡异地又胖又浮肿，油腻的肚子甚至撑破身上简陋的布料，看上去十分辣眼。
若仅仅如此，阮青也根本不会在乎，但老头一爬起来就直勾勾冲阮青走来，一嘴黄牙颤巍巍咧开：“快点扶我起来，哎呦，我的腰……”
嘴上叫唤着，老头却一点没看出腰痛，反而用目光不加掩饰地在阮青身上巡梭。见阮青毫无要帮扶他的意思，立即戾气横生：“卑鄙的女人，你嫌弃我丑陋，不愿意扶我？”
阮青凉凉道：“我为什么要扶你？”
老头大怒：“你这个……”他转了转眼珠，生硬地说：“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独自在沙漠里？没有男人陪你？晚上不会寂寞吗？”
他一边说一边解开自己的衣服，嘿嘿笑着伸手要来抓阮青——
“唰”寒光闪过，一只干瘪枯萎的胳膊掉进黄沙里。
阮青把匕首插回鞘里，“滚。”
老头尖嚎一声，再也装不下去，满面狰狞地现出原形，变成一个身穿黑甲的高大男人。
“凡间的女人果然自私又愚蠢，都是以貌取人的下贱……”
“风刃，斩心，暴风雪！”
阮青不擅长打嘴炮，干脆直接三连招斩上去，把男人居高临下的呵斥全部堵在了冷冽的攻击中。
“你怎么也……”一上来就开打！
阿修斯自认已经非常好战，没想到今天连续碰到的几个看起来单薄弱小的凡人全都脸白心黑，一言不合就放杀招，完全不给他亮出身份威吓人的机会！
那几个光头男人也就算了，这个形单影只的女人是什么毛病？他就变得丑了点、老了点、猥琐了点、至于上来就这么狠吗？
他们都不好奇自己是谁吗？
阿修斯气得要死，恨不得直接让他们神形俱灭。然而他很快又恼怒地发现——他高估了自己一分为二的分|身实力。
分|身的力量毕竟远弱于完整体，更何况两个□□同时陷入战斗，连战神阿修斯也不可避免地左支右拙。他只能冷哼一声选择合并□□。
两处缠战的烟雾消散，神布在沙漠中的障眼法褪去，两处人马从战斗中抽离，也立即发现了彼此。
阮青看着对面一排四个复制版阿修斯：“……”
佛修一干人看着对面的女版长发阿修斯：“……”
阿修斯化为本身出现在空中，勾起唇角。
好在他早从艾莉法那里拿了一个幻术，可以混淆视觉。这样即便双方都是串通好的渎神者也认不出彼此。干脆让双方在对方眼里都变成自己的模样，坐观他们两败俱伤。
谁知道两帮人迷惑对视了几秒，并没有像阿修斯美滋滋预计的那样打起来。
阮青直接开口：“玩家阮青。”
佛修大师兄立即合十：“阿弥陀佛。”
高玩人数有限，彼此基本都认识姓名长相。阮青一听就知道对面四人是谁，也放下心来，开门见山：“我要杀那个NPC。”
佛修：“我们正有此意。”
双方一拍即合，随即掏出某个不知名道具扔入空中，幻象瞬间破灭，露出正在围观的阿修斯原形。
暴露的阿修斯：“……？”
这怎么回事？
第一百七十一章
在某个偏僻沙漠里一场悍战过后，
阿修斯被斩杀的消息很快被资料卡同步播报给副本内所有玩家。
“有点怀念有系统的时候，直接就能听到提示。不用像现在这样还得自己看。”
小平头叹了口气，问同伴：“诶，
你知不知道这个副本出了什么毛病？怎么连系统都不见了？真几把麻烦。”
“我知道个屁。”一旁的玩家头也不抬。他给自己点了根烟，
确认过唐肖和白淇一行人不在附近，这才骂骂咧咧：“要我说咱们就是运气不好上了贼船。如果今天降落点在沙漠的玩家是咱们几个，收割阿修斯的积分就得落在咱们账户里。何必在多铎忙了两天和他们抢那点蝇头小利。”
当了高玩他们才更清楚地认识到，运气这种东西，
差一分就失之千里，
实在是可遇不可求。
能有李华和韩雷雷那种极品欧皇十分之一的运道，他们做梦都能笑醒。
比如他们刚刚知道阿修斯的坐标在东南方向的沙漠里，
还没准备好到底是合伙围歼还是在多铎设陷阱，
就已经被更厉害的玩家捷足登先。
活生生的积分消失在眼前，想想就令人心头憋闷。抽烟玩家狠吸一口，将烟头在脚下碾碎，压低声音：“要我说，
出了这个副本之后，想办法制住唐肖？”
小平头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你什么时候产生的自杀倾向？”
抽烟玩家急了：“唉我不是，你别忘了，NB公司不是一直在暗市偷偷收购唐肖的消息吗？”
“就连以前和唐肖接触过的几个贵族都跑了，说明NB公司这次是真的想抓人。咱们就算抓不到人，哪怕能送点有用的消息过去，
还需要像现在这样苦苦赚积分来消除辐射？”
小平头被一番劝说，
也有点意动，“有用的消息，
指什么样的？天赋异能，
自创技能，
还是战斗弱点？”
“有一个算一个，真到了战场上，这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信息。”抽烟玩家使了个眼色，心领神会递过一根烟，“玩家之间哪有真的信任，也不能怪我们太现实，对不对？”
“而且如果运气好，和更多进入这个副本且识时务的玩家联系上，合力困住她也不是不可能，”
小平头扯起一个笑，接过烟，低眼却看见烟头染上一滴红色。
下一秒，抽烟玩家的脖子像被切开的猪头肉，扬起一条细细的血线，尽数溅在小平头脸上。
“草。”小平头扔掉香烟，一把薅出胸前挂着的玉佩，玉佩上发出莹莹绿光，在他身前形成一道绿色透明罩。
“嘻嘻。”
“咯咯咯。”
轻柔的笑声从四周传来，落在小平头耳中却像催命符，令他更加谨慎。
终于让他逮到一个破绽，双手像橡胶般猛地伸长，从身侧小巷里拖出一个娇俏少女。少女并不躲避，挽起金色长发朝他一笑，小平头的脸便不自觉露出恍惚之色。
理智陷入黑暗前，他想起了唐肖之前让玩家人手批发一份的《奥林匹斯八卦》。
传闻，生命女神艾莉法生了三个美貌的孩子，晋升为神格后均以小爱神统称。
而爱神，拥有能让一切生物失去理智的能力。
【已有玩家死亡，全体玩家扣除一万积分。玩家在副本内死亡将直接弹出，无法在副本内复活。每增加一名玩家死亡，剩余玩家同时扣除积分。】
资料卡上弹出的信息令不少玩家黑了脸。
扣一万积分，这和杀他们有什么区别？
“靠，这是强迫玩家组队啊。这次的主线任务到底有多难？”
“你说呢。”有人冷笑，“一个神灵需要多名高级玩家合力绞杀，这个世界名义上约有三十多名神灵，我们总共有多少高玩？”
也有人怂了，“死一个人就一万积分，杀一个神灵能平均分到多少？我可没这么多积分能扣！要不然我先自杀弹出吧。”
“你傻了吗，你弹出不要紧，所有玩家都跟着扣一万积分，你想以后回联盟领域被针对到死吗。”
清脆的拍掌声暂停了众人的交谈，白淇点头示意：“想必大家也都看见了任务卡上的说明。这次副本难度显然比我们想象的更高。”
“到现在为止，我们（未来）的队友还分散在三座大陆各地，而神灵却聚集在奥林匹斯山。我们现在能趁他们大意轻敌落单的时候将其杀死，而一旦他们也意识到这一点，不再单独行动，我们就会立即处于劣势地位。”
“所以我建议，从现在开始大家以多铎王都主城为半径，不再单独离开。当务之急是联系后进入副本或离我们较远的玩家，尽早全部汇合，越快越好。”
……
“宿主，你真是个猛人。”
从城堡最高点俯瞰底下的景象，洛二发出了由衷的感慨。
如果是唐肖自己单打独斗，虽然不畏惧神明的威胁，但也做不到“把这个世界高端战力全部一网打尽”这种计划。
但若整个联盟领域的高级玩家全部进来，形势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唐肖笑笑：“我要是算狠人，这个副本的原系统也不逞多让。”
“它应该在遇袭之前就已经察觉到这个位面的神才是导致末日出现的源头，于是干脆把主线任务设定成狼灭级别。一旦有玩家能通过之前的考验，顺利活到最后一个主线任务，它就会用全部能量打开副本与联盟领域通道，强迫所有高级玩家集合力量杀死神灵。”
“要是论拯救副本世界的决心，它可比你在丧尸末日副本里的表现果断多了。”
“都说了我和原本的系统不一样嘛！”
洛二独自生了会闷气，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会不会，正是因为原系统太强，所以它才受到袭击？就像当初的我一样？”
如果狗系统原身没能第一时间剥离出核心数据系统，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洛二。那[丧尸末日]副本很可能就会变成第二个[诸神黄昏]，现在也只剩下原系统碎片在虚空漂浮。
“恭喜你，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唐肖戴上斗笠：“如果真的有势力专门针对NB公司派放到各个副本里的强大系统进行攻击，那它最终的目标很可能是整个联盟领域。”
而NB公司这时候还在一心专注内斗……洛二忽然感觉一阵发寒。
“喵呜。”
小白猫窜上唐肖的手臂，蹬蹬蹬跑到肩膀上趴下。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这些问题。”唐肖反手捏住小白猫后颈，“哪怕副本毁灭了，你也不受影响，是因为你的权限比副本系统还要高，还是因为受袭时你已经离开副本了？”
洛二瞬间爆炸：“我就知道你有问题！怪不得在副本里总是检测不到你，你就是被派来攻击我的病毒对不对？”
“喵呜。”小白猫甩了甩尾巴，根本不鸟它。
“如果它是病毒，唐肖会放它继续待着？你跟在她身边这么久，怎么想问题还是不带脑子。”楚沉从沉睡中日常被洛二吵醒，声音冷淡，“好吵。”
洛二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暴躁猫，立即转移目标：“你还幸灾乐祸！如果联盟领域被毁，你以为《公约》还能存在？”
楚沉象征性勾了勾嘴角，“为什么不能？联盟领域建立在公约的基础上，可相反，公约的力量却不依靠联盟领域。哪怕你们都消失了，我也不会死。”
小系统恍然大悟：“我差点忘了，公约和NB公司一直是死对头，怪不得你要跟着宿主一起进入这个副本，原来罪魁祸首是你才对！”
楚沉：“……”
他看起来有点想骂人，但由于没学习过这方面数据，还是忍住了。
“不想和你说话。”冷冰冰抛下一句，楚沉就离开识海出现在现实，抱臂坐在唐肖的肩膀上。
于是，一左一右都增加了本不该由她承受的重量，而且端坐肩膀的人猫还仰着小脸理所应当，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唐肖深吸一口气。
“既然你们这么想出来，那一会儿不多出点力，都对不起你们在我肩上抢位置吧？”
主城外，某条狭窄盘旋的小巷里。
在这里居住的居民早已没了踪影。浓浓的腥气在空中蔓延，红色血水滴答滴答，从屋檐上流下。
“安德尔，你说我们杀了这么多凡人，那些流浪诗人吟唱的神话史诗会怎么记载我们？”
一个金发女孩轻巧地在污秽中漫步，她身后跟随一名同样金发的美貌少年，少年手里挽着一张纯银长弓，脸上挂着残忍又天真的微笑。
“那一定是一首虔诚恭敬，充满赞美的长诗，污浊的凡人在我们的手里得到生命的意义，构筑他们期冀的死亡之门，不是吗？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听了。”
“可是我听贝尔姐姐宫殿里的神使说，凡人都是贪生怕死，他们或许并不喜欢死掉呢。这样，那些长诗还会赞美我们吗？”
少年猛地停住脚步，脸上浮现怒气：“你好蠢，凡人的意义是为了神的快乐才存在，无论他们喜欢不喜欢，我们赐予他们的死亡就是他们悲哀人生里的最大意义，懂吗？”
接着他又笑起来，“这次母亲允许我们毫无节制地杀人，也许是一个好标志。下一次我们就可以去猎杀那些讨厌的半神了，他们身体里流淌着凡人的血，能活到成年真是幸运。”
金发少女咯咯笑了一会儿，又故意找茬似的撇嘴，“那你也要少杀一点，上一次就是因为阿修斯哥哥屠宰空了好几个国家，又让洪水冲了半座大陆，导致我们的信仰开始减少，连召唤天灾的能力都消失了。”
“——原来如此。”
金发少年还不耐烦地想说什么，背后却忽然响起一个陌生女声，他立即转过头，看见一个戴着斗笠的少女坐在墙头看他们。
少女还朝他们打了个招呼，“你们好，爱神三兄妹是吧，站在我面前的应该是安德尔和安娜，另外一个人和你们的母神艾莉法呢？”
安娜很好奇地看着她：“你看见我们的容貌，没有任何感觉吗？”
“都是两只眼睛一个嘴，我要有什么感觉？”少女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笑道：“不过，我的眼睛有点怪病，眼里的世界和别人不一样，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安娜更加好奇，她从小到大还没遇见过能正常和她说话的凡人。因此不顾哥哥难看的脸色，迫不及待地问：“你能看见什么？”
“我看见你的哥哥阿修斯为了满足癖好，杀光了许多国家的凡人，那些枉死的尸体纵横半座大陆，没等到神灵的愧疚和补偿，只得到冰冷的洪水……”
安德尔嗤笑：“这是你刚刚偷听我们的话。”
少女耸肩，“我还看见，那一天，四座大陆同时发出凄怆的嗡鸣，引起了奥林匹斯诸神的注意，还没等你们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就发现你们原本翻覆之间就能降下地震和洪水的能力消失了。”
“只不过你们虽然愤怒，却依旧不觉得这和滥杀凡人有关，也没有惩戒阿修斯，而是让风之神去清理烂摊子，让那些王国存在的痕迹永远消失。却没想到风之神的莽撞行动破坏了无尽深渊的壁垒，妖魔倾巢而出，处于北部大陆靠近无尽深渊边缘的多铎王国恰好成为了倒霉的盘中餐。”
“为了掩盖种种行径，诸神便对多铎的灭顶之灾视而不见。民众的祈祷得不到神明反馈，只能依靠人族的精英，也因此导致了整个世界绝大部分贤者一夜陨落的‘血腥多铎’。”
“当然，故事还没结束。因为直到两百年后的今天，阿修斯和风之神一个在沙漠中被斩杀，一个陨落于遥远的东方大陆，因果报应，终于偿还。”
当一切破碎的记忆与线索连成唯一的路径，哪怕这个真相再不可思议，也是最终的事实。
安德尔脸上傲慢的表情终于崩塌：“渎神者，你从谁那里听来的这些消息？”
少女桀然一笑，“我说了啊，我眼睛出了点问题。更准确得说——在某一次意外中我获得了神明的视野，从此，过去未来现在，你们能看见什么，我就能看见什么。你们看不见的，我也能看见。”
唐肖直视着面前的两个神之子，漆黑的双瞳似乎真有微光闪过，仿若在墨色中隐隐覆了一层剔透的金，慈悲又冷漠。
从两个神之子亲口讲出那段秘辛的刹那，猩红的场景已经一幕幕出现在她眼前滑过，仿佛在脑海内重新发生了一次。
唐肖也是直到这一刻，才清楚[众神之眼]这个SS级被动技能的最大威力。
还原破碎的世界线，让埋没的历史水落石出，为所有因冤魂扭曲执念而滋生的怪象找到答案，找到众生唯一生机指向的答案。
“总结，”唐肖打了个响指，“杀人偿命，就是最好的答案。”
话音未落，她抬手向空中一点，夹住金发少年射来的一根来势汹汹的箭矢。
安德尔大叫道：“母亲！”
唐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叹息，“既然你已经知道一切，那就没办法再活着离开了。”
一个身姿曼妙的美妇，牵着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聘聘婷婷从空中走下来。
如果忽略掉她沾满鲜血的手，这一幕倒真不失为美景。
“我很好奇，一个渎神者，究竟得到了谁的指示，才敢在一位神灵和三位神之子面前发出挑战。是远古沉睡的神？还是无尽深渊潜伏的恶魔？不知道艾莉法有没有这个荣幸得到答案。”
与之前所见之神的傲慢都不同，艾莉法乍一看只是一名温柔礼貌，毫无攻击性的美妇，一见便令人心生亲切。
但唐肖知道，这人是个十足的狠角色。
全世界信仰消亡，艾莉法身上的信仰之力却依旧浓郁浑厚，可见数千年来，人族对她抱有多殷切的信任。
唐肖摇头，“宁可相信一切都是比你们更远古的神祗的阴谋，也不愿意相信在你们之上还有世界意志的存在。或者说，你们最不愿意相信的是，这个世界居然不是以你们为中心在转动。”
“因为滥杀蝼蚁而遭到报应，很难接受这个现实吧？”
艾莉法的表情凝滞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平静，美目饱含悲悯：“我能理解你们不甘平庸，甚至想要背叛、反抗的心思。然而，你们终究只是凡人，所能看见的也只是方寸天地。如果你站在我们的世界，也会做出和我们一样的选择。”
“是吗。”唐肖笑了，“神明既然眼界宽阔，那么当你们抬头的时候，肯定也能看到血红的天空吧？”
视线之内，美妇身体一僵，脸色陡然阴冷下去。
唐肖丝毫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血红的天、断裂的地、镇压不住的无尽深渊、哪怕是对神明而言也凶险重重的凡间怪谈。我能看见的一切，你们显然已经看了几十年。”
“不知道这么多年里，这个世界对你们的怨恨、排斥和恶意，无上的诸神们看清了没有？”
话音刚落，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抽走了空气，重重压力降落下来，哪怕戴着斗笠，唐肖也感觉身体骤然一沉，力气开始迅速流失，连识海都发出阵阵刺痛，能量宛若被封滞般难以调动。
这是艾莉法的能力。抽走他人的能量、力量、异能、还是——
“是生命。她可以抽取别人的生命。”
楚沉从隐形状态解除，小小的双手按上唐肖的脸颊，那股虚弱和沉重感立时减轻不少。
艾莉法已经举起一只手，五指张开，双眼一片空茫，“别以为你一时创伤了塔迪斯，就能同样对付所有的神。”
“我知道。”唐肖咳出一口血，躲过一击后扯起嘴角，“你们的体系中神之间互相克制，你的大地系能力就正好压制塔迪斯的力量。”
艾莉法诡异地沉默一瞬，喉咙动了动。
唐肖猜她咽下去的那句话是：这你都知道？
“不仅如此。”唐肖又身手奇快地躲过一支满载神力的箭矢，丝毫看不出异能被限制的笨重，反手将箭矢掰断，“我还知道谁的能力克制你。”
“众神之主盖亚和女武神贝尔，他们的能力可以克制你，而你的能力对于他们而言不起作用，对吧？”
看见艾莉法愈发阴郁的神色，唐肖知道自己说对了。
她一拍手，四周环境陡然大变，平坦的泥土拔地而起，高耸的墙壁陷入地面，眨眼间竟换了个场景。
而新的场景中，更多身影也纷纷出现在唐肖身后。
“很巧，我今天恰好带了几个同样能力的人来，以示对生命女神的尊重。”
“所以，应该由我来问你，是什么勇气能让你在已经斩杀两个神的种族面前，继续维持傲慢？”
第一百七十二章
唐肖当然没有傻到单刀赴会。
就算她有把握将艾莉法和她的三个神之子绝地反杀，
后面还有整个奥林匹斯山在等着，在最终一战前浪费太多能量实属下策。
然而这并不代表，她不可以让自己在艾莉法的眼中，
以“单枪匹马”的形象出现。
毕竟到了高级玩家这个水平，
已经不乏有专精精神系异能，并将幻觉系技能和道具使用得出神入化的人。
而她作为所有神眼中仇恨值最高的“渎神者”，只需要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削弱神明得天独厚对环境的洞察能力，
就已经成功了。
至于剩下的，
交给她身后的十八个对积分虎视眈眈的玩家就行。
“我也很意外呢，你身为输出，竟然会主动拿坦克剧本。”回到大后方，白淇递过来一瓶恢复精力的水。唐肖毫不客气地一饮而尽。
然后她小心翼翼取下斗笠，
确认道具没损坏后长舒一口气。
“这可是我唯一的防护道具，
我有事它都不能出事。”
白淇：“……这就是你一把新手副本里的破弯刀使到现在的理由吗？”
“那不是我的刀。”唐肖想说什么，
却忽然意识到她已经记不清圆月弯刀原主人的名字了。
就连记忆里的样貌也已经十分模糊，只依稀记得是个丰腴和善的中年女人。
怎么会这样？
进入游戏，各方面体质都大大增强，
哪怕做不到过目不忘，唐肖自认也不至于忘记几个月前认识的人。
思忖几秒，
唐肖开口问白淇：“已死的玩家，
会消失在其他玩家的记忆中吗？”
白淇愣了一瞬，失笑回答：“你回忆一下新手副本里得罪过你的那几个玩家，
看看还记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
……这倒是没受影响，
看来与玩家是否还存活无关。
虽然连续两次在联盟领域没找到那名女玩家，
多半可能已经凶多吉少。
唐肖心中难得有些烦躁，
取出圆月弯刀在掌心打量，
忽然感觉耳垂被扯痛了一下，她垂眸斜眼看向楚沉。
黑发小人面不改色，“我在给你疗伤。”
“你当我傻？”唐肖觉得这个迷你版小楚沉也不太对劲，又因为说了太多话而懒得开口，干脆直接把楚沉收回识海。
没想到楚沉扒住她的指尖不肯进去，“我不回去。”
“怎么回事，洛二把你烦成这样？”
唐肖无语地勾起小人的后衣领，把他提到面前。
楚沉对这个姿势很不满，但他还是梗着精致的小脸，“我不要回去，你把猫塞进去吧。”
唐肖一阵无语，随即又突然意识到思绪一直隐隐堵住，又想不起来的关节所在。
如果她没记错，[丧尸末日]里的摘星市研究基地副本里，小白猫和楚沉碰过面。
而在那时，楚沉已经表达出很明显对小白猫的厌恶情绪。如果那时的楚沉已经是《公约》的化身，那小白猫何德何能让公约如此厌恶？
或者说，整个联盟领域中，公约最讨厌的事物是什么？
唐肖眯起眼睛。
白淇：“……模样有点可怕哦。”
有公约的特殊性在，除了唐肖之外没有玩家能看见楚沉，白淇也一样。但求生欲让他非常识时务地起身去前线收人头，将这处稍显安静的角落留给了唐肖一人。
楚沉闷声：“如果你继续对我上下其手，我有理由怀疑你有不可告人的癖好。”
被薅下来团成一团的小白猫也出声抗议：“喵~”
唐肖对他俩的抗议熟视无睹，打包直接塞进了斗笠狭小的空间里。
变成猫饼的小白猫；“……”
大头朝下直接栽进猫饼里的楚沉：“……”
原来，这就是寄人篱下的悲伤吗。
顿觉世界安静下来的唐肖感到久违的神清气爽，她拧了拧脖子：“别着急，等副本结束再统一处理你们。”
说完，她把斗笠别在了腰上。灵力为腰带，业火做封口，算是把两个表面弱小可怜又无助，实际身份能吓死一帮玩家的死对头彻底关进了小黑屋。
这时，远处窜升起一股剧烈的能量波动，显然是多名玩家在集体放大招。
唐肖顿知有变，立即跃飞上去。
***
“精神力弱的都赶快封锁自己的视觉，别被那几个小鬼牵着鼻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