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也被称为“救世主事务中心”。
唐肖要去的地方，是二楼一处报名大厅。当玩家想主动接洽副本，便需要来到这里。工作系统会根据玩家情况，挑选副本接入范围，一旦凑够足够人数，便会直接进入。也有非常小的副本，没有人数要求，一个人就可以。
洛二这次给唐肖推荐的里世界中，就有一个这样的小副本。
这也是唐肖此行的目的。
工作人员是个娃娃脸小姑娘，她把唐肖的资料反复看了好几遍，才不确定地说：“您作为新手救世主，不需要这么快就进下一个副本，完全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享受联盟的服务。”
她建议：“一般刚刚通关新手副本的救世主，都会去NB公司进行认证。将更加详细的个人信息导入系统中，这样我们才能给您提供更加精确的副本范围。”
娃娃脸接待员觉得唐肖是初来乍到加上运气好，因此对副本世界的危险性根本没有明确认识。要么就是脑袋不太好使。
哪怕是已经经历了好几场的经验者，肯主动进副本的也寥寥无几。一般来到联盟一个月内能提出去下个副本的新人，已经是心理素质极高的。
唐肖却说：“我觉得下副本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体验也很好，NPC都很温和，BOSS也不难，而且我缺钱。所以我想尽快下副本，今天能办理吗？我想在明天之前回来。”
娃娃脸接待员震惊了。她觉得唐肖可能受刺激太大，导致疯了。
唐肖也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烫嘴，但穷是真的，她态度很强硬，“你可以看我的账户记录，我现在花销太大入不敷出，再不下副本就活不下去了。”
娃娃脸一看，还真是这么回事。
她再一看唐肖的名字，瞳孔一缩，这不是昨天把中心城炸了个底朝天的名字吗？这位传说中潜力登顶，一个副本就赚进富豪榜，然后两个小时败光全部身家，轰动全联盟的超级新人？
当然当着正主的面，她不敢说这些传言。只是态度明显更加尊敬，“好的，我马上为您办理。”
唐肖按照她的指引坐进一个球形舱，系统开始给她扫描可接入的副本世界。
洛二也同时动作，它简单粗暴地直接取代了对方的控制权，把自己选的世界塞进去。
唐肖：“……”
她看着灯光暗下来的球形舱：“这么粗暴，不会被发现吗？”
洛二搞事的时候，识海里的小光点也在转圈，光芒更盛。
它奶声奶气地说：【不会的，我的能力要远远高于这个系统，可以快速切断它和外界联系，并删除这段数据记忆，等结束的时候再回复，没人会发现。】
自从改了名字，洛二的声音也被唐肖从平板无波的机械音改成了正太音，听着舒服多了。
系统也没有意见，反正对它来说都一样。
唐肖：“这么看你的确很厉害……可以。”
洛二之前说的应该确实没错，它即便在无数同事的系统领域中，也是最接近主系统，权限最大的之一。也正如此，主系统更没有理由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摧毁它。
甚至更阴谋论地想，如果有人把新手副本调成困难的大逃杀副本，目的是什么呢？最直白的，就是蓄意谋杀，想搞死所有的新手玩家！
对于联盟来说，这是极其巨大的，不可挽回的损失。但主系统第一反应却不是追究这件事，而是要抹杀汇报此事的系统。这其中猫腻可就大了。
唐肖自问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让她参与此事，所以才要尽快锻炼提升，有什么比高危险高盈利的里世界更合适？
哎，贫穷使人走险。
只听“嘀嘀”两声，球形舱灯光重新亮起，检索结束。娃娃脸接待员站在外面看着光屏，不敢点击确定，手指微微发抖。
第九十六章
（二更）
看外面迟迟没动静，
唐肖问：“怎么了？”
接待员：“这次的副本范围难度有点不对劲，我怀疑可能是系统出了问题……”
刚刚负责唐肖的系统忽然冒出来，
机械音指出：“编号1353接待员，
请注意，
系统不会出问题，
我的程序是无懈可击的。”
接待员：“……”
唐肖：“噗嗤。”
只有洛二有点不高兴，“这个系统不合格，
它的程序和逻辑中心十分老旧，
而且迟迟未维修。”
没有无懈可击的程序！这是已经绑定了新宿主的小系统才明白不久的道理。
接待员只能为唐肖办理手续，
她还试图劝说让对方稍微等一等。
作为站在联盟利益立场的忠诚员工，以前她都是劝不想工作的救世主进入副本，
这还是第一次要劝人等一等。真是见了鬼了。
唐肖果断办完手续，
转头问，
“什么时候能去？”
接待员：“现在……现在就可以。”
这一次不需要去什么地下基地，
救世主事务中心有现成的传送门。
联盟居民不能靠近，会被致命的辐射波及。只有智能机器人护送唐肖来到门前。她的声音和玛丽有几分相似。
“只有您能打开这道门，
门的另一边就是新的世界。”
“祝您成功通关！”
系统觉得自己也应该说点什么，它以前经常说祝玩家成功通关，但是它又忽然想起来，
现在不能这样说了。
于是它在唐肖脑袋里蹦：【祝宿主成功通关~】
末了，它又认真地说，“这次我争取不坑人，
让宿主减少倒霉次数，
多赚钱！”
唐肖：“……”
“……承你吉言。”
她拉开大门，
身影湮没在黑暗中。
***
“各位游客你们好，欢迎来到旅行者号飞船，如你们所见，这是一座飞向蔚蓝家乡的飞船……”
悬挂在客舱上方的屏幕时不时闪烁过几片雪花。
一个金发碧眼的美丽女子正在屏幕里认真解说，随着她的介绍，屏幕中出现一颗蓝色的星球，在黑暗的宇宙空间中分外清晰。
“各位旅客所看到的这颗星球，就是人类的家乡，它的名字叫做地球。一千年以前，有几十亿人类居住在这片星球上。这里有一年四季，昼夜交替，还有许多古老的文化，例如飞机、火车、空调，核电站等等。”
在女子轻柔的解说声中，一个尖头尖脑的男人身影极不和谐地出现在众人视线里，恰好挡住屏幕。
“有人要黑伦萨面包吗？能量晶核非常充足，价格实惠。”
“快让开，我们要看屏幕！”正对着男人的年轻的红发女孩非常愤怒，想把他赶走。
尖头尖脑的男人忽视了她，手里捧着两个盒子，沿着两排座位中间的过道往前走，重复道：“有人想买黑伦萨面包吗？价格很实惠。”
“真的没有人想买黑伦萨面包吗？在星盟里这一个要卖50星币，我只卖35个……”
他走得很快，步伐还有些趔趄，好在客舱不大，从头走到尾也不超过二十步，一步也没摔倒。
他一边推销，还在一边嘀咕着这些人的名字。
“玛曼莉脾气依旧这么差，还怪我挡住屏幕，屏幕天天都在放着，少看一会儿又能如何。”
“道特先生和道特太太不和任何人说话，真是一对奇怪的老夫妻。”
“简森先生看起来是个会花大价钱给漂亮姑娘买花的人，可是对于我这种小商人是一眼不会看的，如果能多赚钱，我也愿意当个胸大屁股翘的漂亮姑娘。”
“林苑小姐倒是好说话，只是愁眉苦脸的，叫买东西也不肯买，只说自己没钱。能出来玩的，谁会没钱呢，都是用来敷衍我这个可怜的小商人的借口。”
男人顿了一顿，看了眼四周逼仄的客舱环境，再联想到这趟廉价旅行的价格，脸上的表情也奇怪起来，嘟囔道，“可能真是没钱吧？奇了怪了……”
他就这么探头探脑的，一直走到最后，余光忽然瞥到角落里的人，双眼一亮：
“哦，唐肖小姐，你醒了！”
坐在角落里的少女朝他笑了笑，直起身，“面包多少钱一个？”
……
这次唐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脏兮兮的座位上，身体以极不舒服的姿势蜷缩着，头则抵着冰冷的铁壁。
一股灰尘的腐旧气味扑面而来，她一垂眸，发现这味道来自于自己身上盖着的毛毯。毛毯应该是别人给她盖上的，粗糙地笼罩住她大半个身体，结合这里的温度，可能是怕她在睡着的过程中冻死。
识海里的系统也刚醒，正在读取这个世界的信息。
——也就在这时，唐肖听到了来自过道中，尖头尖脑男人的推销和自言自语。
男人看见她醒了，很殷勤地凑过来，他身材偏矮小，很轻松就钻进了狭窄的角落。唐肖也注意到他脸上有很多小皱纹，按照正常人类的年龄，他现在应该有四五十岁了。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她脑袋里自动“记”起了这个人的名字。
“巴福多。”
巴福多应道：“唐肖小姐，你终于醒了。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又发起了烧，我们甚至以为你要死掉了！”
“幸好奥古先生把这张毛毯盖在你的身上，太阳神保佑，这里的气温低得惊人，如果我在人生的前三十年遇到这样一座劣质的客旅飞船和如此不负责任的旅行社，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去投诉……”
身为一个商人（自称），巴福多说话有一个显著特点，那就是能让所有人都不喜欢听，并且听得不胜其烦。
听他喋喋不休地讲了五分钟，唐肖也深刻意识到这一点。听他说话是获取不到什么有效信息的，只会浪费自己的生命。
她及时截住对方的话头，“你不是在卖面包么？面包多少钱一个？”
巴福多这才想起自己的本职工作，喜形于色地举起手中盒子，“只要35星币，唐肖小姐，您真是识货！刚发过烧就应该多补充一些能量……您是刷光脑还是刷终端？”
相关的操作自然而然浮现在脑海里，唐肖想打开终端，却发现界面始终在加载，光脑也是如此。
像极了现实世界wifi信号不好的样子。
巴福多也叹气，“哎，飞船里信号太差了。唐小姐可以先记账，等这次旅行结束，我们回到星盟后，您再给我转账也行。”
她刚点头答应，巴福多便爽快地交了货，然后美滋滋离开了。
唐肖也不着急查探环境，她现在确实感觉到腹中有几分饥饿，就打算直接吃掉这份食物。拆开外面盒子和里面一层银箔，所谓的“黑伦萨”面包就露出了真面目。
看着手里形状酷似粑粑的一小坨，唐肖陷入了沉默。
这黑乎乎，硬邦邦，毫无香味的东西，就是被这小贩兜售半天的黑伦萨面包？
她掰开面包外层，也没找到里面的晶核，里面有些许银色的物质。大概就是对方口中的“能量超多”的“巨大晶核”了。
唐肖面无表情地把面包吃了下去，不仅不甜，还有点苦。倒是入口即化，吃下的瞬间，一股温和的能量便从小腹内升起，被运转的灵力飞速吸收掉。
这大概就是所谓晶核的力量。唐肖若有所思，这种近乎实质化的庞大能量确实立竿见影，比普通食物有用得多。如果可以，她在这个世界多囤积一些，以后再遇到资源匮乏的副本世界，不吃也可以倒卖。
思索的几秒间，就见到巴福多又拿一瓶水走了过来，笑呵呵地说，“差点忘了，你刚醒来身体虚弱，一时间接收不了太多能量，还是先喝口水——”
他的余光正好看到唐肖把最后一口面包吃下去，话音戛然而止。
唐肖接过水，“谢谢。”
巴福多愣愣地看着她又几口喝掉一瓶水，一双眯缝眼都睁大了，脸色逐渐发白，最后只能用惊惶来形容：“你，你把一整块面包都吃光了？”
唐肖：“怎么？”
她还觉得一块太少，打算再买一个呢。
“当然不行，这可怎么行……”巴福多急道：“你知道黑伦萨面包里有多少能量，多少辐射物吗？一次进入身体会把人撑爆的！”
这个小个子老头急得脸都红了，又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大喊着去找其他人。
唐肖：……是么？
她习惯了灵力在身体里淬炼体质。早就忘记普通人时期的自己还能不能接受这么庞大能量了。
她有些无语地走出去，穿过狭窄的空间，一来到过道上，就看到客舱里的所有人都被巴福多喊了过来，围成一圈紧张兮兮地围观她。
唐肖：“……”
我很好，谢谢。
最先说话的是个红头发年轻女孩，她长得很漂亮，眼睛是碧绿色的，但一开口语气就很冲：“人不是还好好站在这里吗！我看她没什么问题。巴福多，下次没事不要叫我！小题大做的讨厌鬼。”
她头上浮现一行名字：玛曼莉。
[玛曼莉小姐脾气很差]，这是刚刚小商人巴福多的自言自语。
“唐小姐，你现在有感觉到任何不适吗？可以尽管说出来，我会为您想办法的。”
站在玛曼莉右边的英俊高个男人朝唐肖伸出手，蔚蓝的眼睛里充满诚挚。
巴福多搓了搓手，“那个，简森先生，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您，如果唐肖小姐无法承受过多能量而爆炸，那么辐射物可能会蔓延到最近的人身上……”
简森笑容不变，手缓慢却坚定地缩了回去。
他右边的两位年迈夫妻相互看了眼，眼神充满担忧和焦虑，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时，一直站在最边缘，瘦得几乎无法令人发觉存在的女人才轻轻开口：“我以前是医生，我可以帮她查看一下身体情况。”
“林苑小姐！那可真是太感谢您了！”
在巴福多的连声感谢中，女人慢慢走近，其他人都忍不住后退一步。因为林苑太瘦了，简直像个包在衣服里的行走骷髅。她靠近唐肖，沉默地检查了下她的眼睛，舌头等位置。
“她没事，现在状态很正常。”林苑说完这句话，又沉默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其他人对视一眼，也四散离开，只剩下巴福多，他老鼠一样的小眼睛眨巴眨巴，语速极快地说：“啊，我想起来，我还有货物落在杂物间！”
他踉踉跄跄跑走了，可能是害怕唐肖怪他没有提前告诉不能多吃这件事。
唐肖看着这场闹剧结束，在心中评估了一下这几个NPC的危险性：
看起来都是普通人，体质有强有弱，都没什么危险，只剩下一个“奥古先生”还没出现，有待评估。
她穿过过道，走向最前面正在放映的屏幕，金发碧眼的女子还在以轻缓的语速介绍：
“……在地球文明的末期，人类已经掌握大量科技文化知识。在他们的大学时期，便可以学习现在星际小学一年级课本上的微积分……”
唐肖找了个空位置坐下，静静看着这支短片。
短片从各个方面介绍了地球的“远古文化”，同时极力宣传[重返地球旅行计划]是一个非常完美，实惠且走在时代前沿的旅游计划。
从这支短片来看，地球应该在一千年前就遭遇了末日，但人类成功离开地球，在宇宙中建立了新的家园，简称为“星盟”。
……从背景来看，倒是和联盟领域有几分相似。
短片介绍，这一千年以来，人类很少再涉足地球。直到前段时间，该旅行社别出心裁地推出了以“重返地球”为主题的活动，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从时间上讲，这座“旅行者号飞船”，已经是飞往地球的第108座飞船了。
短片看起来毫无问题，但……转头看了看狭小客舱内积满灰尘的设施，老旧的布局，以及寥寥无几的“旅客”，唐肖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就这？
重返地球？
这旅行社居然还没倒闭吗？
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出现在她耳边。
【欢迎玩家来到副本[重返地球]，正在加载背景……背景加载成功。】
【唐肖一直有一个苦恼，她好像很难和自己的恋人交流。直到有一天，她把恋人惹恼以后，恋人离家出走了！经过寻找，她发现恋人跑到了地球，于是她决定搭乘[旅行者号飞船]，回到千年前的文明发源之地——地球，去寻找自己的恋人。可是路上，她却发现，这趟旅行似乎并不简单……】
【玩家最终任务：成功到达地球，找到离家出走的恋人！】
【游戏提示：请善于寻找并运用“唐肖”留下的关键信息~】
第九十七章
老旧的客舱，
不甚明亮的灯光，
摇摇欲坠的电子屏幕，
无精打采的乘客。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了飞船外是浩淼无际的黑暗宇宙，
唐肖实在无法相信她正处于远超地球文明千年的未来科技时代。
发布任务的声音很快消失，甚至连存在都隐匿不见。和上个副本里的狗系统不同，这个副本系统倒像是一段简短而冷冰冰的程序，只负责发布任务，剩下的事就全交给玩家自己。
不愧是里世界……唐肖现在确信这里是灰色地带了，因为联盟很显然根本不想打理这里。
识海里的系统也醒了，
光点软软趴着，
也不起来，
正太音从里面传出来：
【宿主，
刚刚给你发布任务的程序，是NB公司在这个世界投放的自我管理程序。】
自我管理程序，即具有较强的自我管理能力，但不擅长管理玩家，因此一遇到玩家进入副本，就会迅速发布任务，然后逃之夭夭。
唐肖：“……”
唐肖：“对于你们系统程序来说，
什么是自我管理？”
洛二：【超过十年以上没有受到任何维修和升级，依然能在副本世界继续工作的系统，
就是一个合格的自我管理系统，
程序也是如此。】
它有点骄傲，
【洛二也是一个合格的自我管理系统，
我的最高纪录保持过122年。】
唐肖：“那你们的能源补给从哪里获得？”
洛二：【有时候运气好，可以在副本世界的间隙找到其他副本不需要的能源，如果能碰到NB公司向里世界投递垃圾，可以偷偷截断回收，查看是否有需要的能源。当数据运行出现故障，就内耗能量修复，如果无法自我修复，就将报废部分摘除，等待与其他自我管理系统进行资源互换。】
唐肖叹为观止：“你们公司对系统的压榨真是登峰造极。”
如果她是其中系统之一，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捡捡垃圾再撑三年，她也绝对要一走了之。
想起能量的问题，她又确认道：“你现在的能量还能维持多久？”
洛二现在的状态，相当于原来狗系统的核心被剥离出来，就像离了巢的小燕子，需要找到新的处所收容。如果一直找不到，它就要不断消耗能量来躲避NB公司主系统的通缉，只有支出没有收入，就算不被抓到，也会能量干涸而被迫休眠或爆炸。
洛二：【宿主的异能很特殊，宿主的识海里有两种不同的能量，都可以容纳我。我可以吸收宿主身体运转中浪费的能量，足够维持基本形态。】
为了让唐肖看得更清楚，它直接模拟出一个正在充电的小电池，放映在唐肖脑海里。
在小电池里，十格能量是满格，能量消耗主要分为基础消耗和额外消耗，它在唐肖识海里汲取到的能量可以与基础消耗持平，这也是系统判断唐肖可以成为宿主的原因。
而夺取调配控制权，手动把唐肖接入里世界，就是额外消耗，一次就消耗掉了整整三格电量。
再加上与唐肖识海进行绑定，脱离NB公司控制，也用掉足有四格，现在小电池里只有可怜的三格电量，不足三分之一。怪不得一进里世界，洛二看起来就没精打采，连正太音都有股虚弱感。
洛二还想挣扎：【我本来的能量储蓄是很庞大的，但是为了躲避主系统搜查，只能以F级形态脱离，但可操作权限是SS，所以现有能量才会无法承担操作的消耗。】
唐肖明白了，小洛二现在相当于销号重来，用满级意识来操控一级小号，结果就是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电量0.5。
——系统以前很厉害，但后来虎落平阳被电量欺，作为宿主应该怎么办？
——当然是对它进行无情的嘲笑！
唐肖：“哈哈哈哈。”
洛二：……
它闷闷地说：【我会努力升级的，只要能捡到垃圾，很快就能升级了。】
唐肖：“哈哈哈哈哈，终于不是我一个人捡垃圾了。”
嘲笑归嘲笑，唐肖还是安慰系统道，“虽然现实很残酷，但一个有上进心的系统不能以捡垃圾为人生目标，有我在，不会让你天天吃垃圾的。”
洛二不觉得捡垃圾有什么不对的，它问：【那我们要怎么办呢？】
唐肖：“赶在其他人扔垃圾之前把垃圾抢走，就不算捡垃圾了！合理利用主观能动性，这样捡垃圾也能发家致富。”
洛二恍然大悟：【宿主说的有道理。】
……
在一番穷比之间的胡说八道后，唐肖从暂时的放松回到当下，只见座位左侧的电子表已经跳到了夜晚，按照人的生物钟，这时应该吃晚饭了。
这座旅行者号飞船显然没有服务人员，也没人提出晚餐的事，所有人都静静坐在自己位置上。然而身体对食物的需求并不会因为忽视就消失，饥饿让所有人脸色都越发臭着一张脸。
就连一直竭力维持形象，试图给唐肖递飞眼的NPC简森都有些撑不住了。他脸部肌肉慢慢抽动几下，最后以手握拳放到嘴前，轻咳两声：“诸位，今日的晚餐我们似乎还尚未有着落。有人愿意提出建议吗？”
巴福多双眼紧张地睁开一条小缝，快速说道：“先说好了，我是不可能拿出我的货物的，我的货物都是要留着卖的……这是我的财产。晚餐只能吃飞船自备的食物，如果想让我帮忙处理也可以，要额外给报酬。”
“哦，吃那些绿色的毒蘑菇汤，老鼠肉，灰尘渣滓和腐烂的水果吗？免了，谢谢，我不吃晚餐。”
玛曼莉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她双腿交叉放在前面的空座上，双手抱臂，从姿势到语气都十分抗拒和其他人交流。
简森微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可爱的小姐，或许上次只是因为我们没能找到可口的食物，只要这次更加仔细寻找，会有意外发现也不一定……”
“我、不吃、晚餐！”玛曼莉几乎是咆哮着把话喊出来，碧绿色的眸子盛满了不耐烦和厌恶，仿佛会把下一个劝说她的人的头给拧掉。
英俊的男人挂不住笑容，冷冷闭上嘴巴，咬牙嘀咕了两句骂人的话，头转过去也不开口了。
客舱内又陷入一片死寂的沉默。
唐肖也只围观不说话，她刚刚花钱买了商人巴福多的面包，并不会被饥饿困扰。别人说话的时候，她一直在用精神力静静观察，意识到这情景应当已经重复过不止一次。
这座飞船因为不知何种原因，虽然是“旅行飞船”，却物资短缺人员稀少，连食物都要游客自己找，自己做。
而纵览这几个游客，金发男简森满脑子只想调情不想办实事；小商人巴福多斤斤计较，唯恐自己吃亏，宁可挨饿也不愿意做事；红发少女玛曼莉脾气暴躁，拒绝交流。
这还是肯开口说话的，剩下三人——一对年迈的老夫妇，互相倚靠着呆呆窝在座位上，仿佛感觉不到饥饿。而给唐肖印象比较深，曾称自己会医术的林苑更是毫无反应，连呼吸声都轻得近乎没有。她瘦削得过分的身体委顿在衣服里面，眼神里除了哀愁什么都没有，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了无生趣。
场面一度陷入僵局，简森吃瘪后缓了好半天，这才想起唐肖还没说话，他目光闪烁了两下，试图用自己英俊的脸引起对方的注意力，“瞧瞧我差点忘记了什么，这里还有一位美丽、可爱、大方又善良的小姐……”
唐肖连续咳了好几声，弱不禁风道：“我刚醒来，身体不太舒服，没有食欲。”
巴多福惊奇道：“唐小姐刚刚还一口气吃了一整块黑伦萨面包呢。”
唐肖：“咳咳咳咳咳！”
巴多福：“……”
简森：“……”
唐肖咳了个痛快，才虚弱开口，“不过我听巴福多说，奥古先生好心给我盖了条毯子，我想感谢他，他怎么不在这里？”
提到奥古先生这个名字，几人脸色都有些异常，巴福多更是脸色一白，海豚摆手道：“我可没有胡说八道，只是说出了我看到的事实而已。奥古先生现在可能在杂物仓吧，当然也可能在驾驶室，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巴福多嘀嘀咕咕小声说了一大堆，眼睛眨巴眨巴就是不肯直视唐肖，唐肖一挑眉刚要追问，忽然听到客舱后方传来几声异响。
“噢！”巴福多惊叫一声捂住嘴，身体在高高的座位靠背后面一躲，不肯再说话了。
唐肖沉默地看向圆形舱门，辨认出那响动来自于沉重的脚步声和重物拖地的哗啦声。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声音越来越重，也越来越清晰，终于到达舱门前，随着重重几下敲打，仿佛整个客舱都跟着颤抖了几下。
哗啦——
门被沉重地推开了，一只巨大的靴子先挪了进来，然后是两只腿，最后是弓腰钻进来的上半身。一个两米多高的粗壮男人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男人呼哧呼哧喘着气，乱糟糟的胡子上有被冻出的冰渣子，他没看舱内的乘客一眼，而是先往里面搬东西。
这位看来就是巴福多口中的“奥古先生”了。
唐肖看着他把东西一件件搬进来，巨大的钳状工具，一堆不知名金属物体，还有一个将近半米高的巨大易拉罐，罐身被脏兮兮的泥糊住，看不清上面的图案。
他每把一样东西扔在客舱地面，金属碰撞声响起的瞬间，唐肖就能看到巴福多身体一抖，恨不得藏进座位缝隙里。
客舱外的温度非常低，短短几十秒里，客舱里的温度降了整整十度不止，唐肖用精神力向外“看”去，舱门外是一个狭长的通道，尽头又是一扇金属门，金属门隔住了唐肖的精神力，想穿过去也可以，但要耗费点代价。
没摸清情况前，唐肖不打算使用太多个人能力。她重新躺回座位里，忽然感觉座位下方有什么地方略微硌了她一下。
不动声色地撕开坐垫，唐肖在稀烂的棉絮里找到了一个小小的金属方块。
——【系统提示：请注意“唐肖”留下的关键信息。】
她醒来时，其他NPC都表现出认识自己的态度，很显然她在这里有一个身份，就是原本的“唐肖”。
在封闭且空间有限的飞船里，一个“旅客”身上两种意识先后出现。从前的自己给现在的自己留下关键信息，会是什么呢？
洛二也在识海里提醒：【宿主，我检测到目前已被读取的副本背景有许多残缺不足的地方，需要玩家自行探索不足，请小心。】
唐肖轻轻点头，掰开了手中的小方块，一个小纸条被藏在里面。
[杀死我的人，是一个男人。]
这是她自己的字迹。
第九十八章
纸条的字迹有点凌乱，
但唐肖还是能认出来这是自己的字迹。
但字迹是一回事，
谁写的又是一回事，
唐肖不觉得这纸条会是她自己的手笔。
——就算她一时不慎，
又着了副本循环的道，识海里还有个系统在呢。难道这个副本强大到连洛二的数据都能清空？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这是副本背景的一部分。
“杀死我的是一个男人”，这句话是想告诉她什么？
是留下这张纸条的人已经被杀死过一次，还是预见了自己被杀死的未来，从而写下这句“预言”？
更重要的是，飞船里总共四个男人，
谁是杀死“唐肖”的那个人？
唐肖把纸条塞回金属方块内，
放进衣服兜里。只要她想，
这一系列动作都不会发出丝毫声音，
也自然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事实上，有奥古在分担注意力，也的确没人注意到她……尤其是当奥古直起身时，头顶几乎顶住客舱顶部，他转身面向哪里，身体就投下一片阴影。
巴福多作为第一个被笼罩在阴影里的游客，嘴唇颤抖不已，
看起来似乎随时都能昏倒。
“汤……宵……”奥古一张嘴，声音比金属刮擦还要沙哑，
又特别厚重，
震得人头皮发麻。
巴福多捂着脑袋，
磕磕巴巴道：“尊，
尊敬的奥古先生，您在说什么？您在寻找食物吗？”
奥古举起铁锤般的双臂，在空中比划，然而对方根本看不懂。巴福多估计是以为奥古要一拳打死他，战战兢兢地附和：“噢，当然，说的没错，您真是太英明有主见了！”
奥古：“……”
奥古闷闷放下手臂，嘟嘟囔囔：“烫笑……汤霄……躺削……”
唐肖：“……请问你刚刚是在叫我吗？”
她走出来，朝男人挥了挥手。
奥古一愣，也转头看过来，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唐肖明白了为什么巴福多和其他旅客都对奥古如此畏惧。
——奥古长得太吓人了。
不仅仅是形貌意义上的吓人，还有精神意义上的。
单论长相，奥古其实不丑，但他身躯庞大得像个小巨人，头围也格外大，五官却像是被随手用刀劈削出的几个轮廓——大都被茂密繁乱的胡子遮盖住了。唯一能看清的只有一双充满警惕的混黄色眼珠，瞳孔像某种猛禽，看人的时候下意识竖起来，攻击性很强。
他身上有股粗鲁又野蛮的气质，令普通人本能地不想靠近。
这都是唐肖以第三视角冷静观察的结果，正常人仰头面对这样一张脸，内心受到的第一冲击就是害怕，而后想要向后退，不敢直视。
唐肖没有这种感受，她只短暂在对方沾了血渍的胡须上停了一眼，就向对方礼貌地点了点头，“谢谢你给我盖毯子，我现在已经恢复了。”
无论长得如何，是个能交流的人类就行。经历了与变异体和丧尸朝夕相处的几个月，唐肖已经对外貌免疫了。再丑还能有巨型变异体丑？
奥古有点不知所措，他愣愣站了几秒，才点了下头，然后沉默地继续搬东西。
客舱不仅两侧座位狭窄，过道也不算宽敞，奥古得侧着身才能勉强通过，他重重的脚步声落在地面，没人怀疑他只要稍微踉跄一下，倒下的身躯和怀里的金属工具就能砸死一排人。
林苑小声抽噎了一下。
她的声音真的很轻很小，但在更加安静的大环境下，就显得格外清晰。每个人都听到了她的抽噎，唯一没听到的似乎只有来回走动的奥古。
唐肖回头看去，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侧后排林苑的身体。苍白瘦弱的女人捂着脸，肩膀颤抖着，似乎再也忍受不了这凝固的氛围，抽噎声一声比一声大，最后呜呜哭了起来。
“求求你……求求你……”林苑哽咽着开口，像是随时都要断过气去，“您能不能不要再走了，我没法承受……呜呜……声音太刺耳……噢……”
坦白讲，奥古走动时造成的声音很大，脚步声，金属在地板上的刮擦声，厚重身体与座椅碰撞时的吱呀声——他要搬的东西很多，从舱头到舱尾，足足要来回走上四五次。
但大到令人难以忍受么？也并没有。就连脾气最挑剔暴躁的玛曼莉也只是戴上一个耳塞，然后继续专心致志看小屏幕，现在上面已经开始播放旅行社的辉煌记录了。
唐肖猜林苑可能有很严重的神经衰弱，噪音对她的精神伤害格外大。她明显也很害怕奥古，但在精神的折磨面前，还是不得不哭泣着求他停一停。
但奥古却对女人的哭泣恳求视若无睹，他继续往前走，手里抱着那个巨大的铁罐，里面的东西发出碰撞声响，在萦绕不散的哭声下显得格外刺耳。
简森脸色有些复杂，林苑就坐在他身后，哭泣声清晰传到他耳中，让人坐立难安。但奥古可怖的身躯和威压也正在身侧，出于抵触和畏惧，他也明显不愿意与之接触。
唐肖要去的地方，是二楼一处报名大厅。当玩家想主动接洽副本，便需要来到这里。工作系统会根据玩家情况，挑选副本接入范围，一旦凑够足够人数，便会直接进入。也有非常小的副本，没有人数要求，一个人就可以。
洛二这次给唐肖推荐的里世界中，就有一个这样的小副本。
这也是唐肖此行的目的。
工作人员是个娃娃脸小姑娘，她把唐肖的资料反复看了好几遍，才不确定地说：“您作为新手救世主，不需要这么快就进下一个副本，完全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享受联盟的服务。”
她建议：“一般刚刚通关新手副本的救世主，都会去NB公司进行认证。将更加详细的个人信息导入系统中，这样我们才能给您提供更加精确的副本范围。”
娃娃脸接待员觉得唐肖是初来乍到加上运气好，因此对副本世界的危险性根本没有明确认识。要么就是脑袋不太好使。
哪怕是已经经历了好几场的经验者，肯主动进副本的也寥寥无几。一般来到联盟一个月内能提出去下个副本的新人，已经是心理素质极高的。
唐肖却说：“我觉得下副本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体验也很好，NPC都很温和，BOSS也不难，而且我缺钱。所以我想尽快下副本，今天能办理吗？我想在明天之前回来。”
娃娃脸接待员震惊了。她觉得唐肖可能受刺激太大，导致疯了。
唐肖也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烫嘴，但穷是真的，她态度很强硬，“你可以看我的账户记录，我现在花销太大入不敷出，再不下副本就活不下去了。”
娃娃脸一看，还真是这么回事。
她再一看唐肖的名字，瞳孔一缩，这不是昨天把中心城炸了个底朝天的名字吗？这位传说中潜力登顶，一个副本就赚进富豪榜，然后两个小时败光全部身家，轰动全联盟的超级新人？
当然当着正主的面，她不敢说这些传言。只是态度明显更加尊敬，“好的，我马上为您办理。”
唐肖按照她的指引坐进一个球形舱，系统开始给她扫描可接入的副本世界。
洛二也同时动作，它简单粗暴地直接取代了对方的控制权，把自己选的世界塞进去。
唐肖：“……”
她看着灯光暗下来的球形舱：“这么粗暴，不会被发现吗？”
洛二搞事的时候，识海里的小光点也在转圈，光芒更盛。
它奶声奶气地说：【不会的，我的能力要远远高于这个系统，可以快速切断它和外界联系，并删除这段数据记忆，等结束的时候再回复，没人会发现。】
自从改了名字，洛二的声音也被唐肖从平板无波的机械音改成了正太音，听着舒服多了。
系统也没有意见，反正对它来说都一样。
唐肖：“这么看你的确很厉害……可以。”
洛二之前说的应该确实没错，它即便在无数同事的系统领域中，也是最接近主系统，权限最大的之一。也正如此，主系统更没有理由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摧毁它。
甚至更阴谋论地想，如果有人把新手副本调成困难的大逃杀副本，目的是什么呢？最直白的，就是蓄意谋杀，想搞死所有的新手玩家！
对于联盟来说，这是极其巨大的，不可挽回的损失。但主系统第一反应却不是追究这件事，而是要抹杀汇报此事的系统。这其中猫腻可就大了。
唐肖自问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让她参与此事，所以才要尽快锻炼提升，有什么比高危险高盈利的里世界更合适？
哎，贫穷使人走险。
只听“嘀嘀”两声，球形舱灯光重新亮起，检索结束。娃娃脸接待员站在外面看着光屏，不敢点击确定，手指微微发抖。
第九十六章
（二更）
看外面迟迟没动静，
唐肖问：“怎么了？”
接待员：“这次的副本范围难度有点不对劲，我怀疑可能是系统出了问题……”
刚刚负责唐肖的系统忽然冒出来，
机械音指出：“编号1353接待员，
请注意，
系统不会出问题，
我的程序是无懈可击的。”
接待员：“……”
唐肖：“噗嗤。”
只有洛二有点不高兴，“这个系统不合格，
它的程序和逻辑中心十分老旧，
而且迟迟未维修。”
没有无懈可击的程序！这是已经绑定了新宿主的小系统才明白不久的道理。
接待员只能为唐肖办理手续，
她还试图劝说让对方稍微等一等。
作为站在联盟利益立场的忠诚员工，以前她都是劝不想工作的救世主进入副本，
这还是第一次要劝人等一等。真是见了鬼了。
唐肖果断办完手续，
转头问，
“什么时候能去？”
接待员：“现在……现在就可以。”
这一次不需要去什么地下基地，
救世主事务中心有现成的传送门。
联盟居民不能靠近，会被致命的辐射波及。只有智能机器人护送唐肖来到门前。她的声音和玛丽有几分相似。
“只有您能打开这道门，
门的另一边就是新的世界。”
“祝您成功通关！”
系统觉得自己也应该说点什么，它以前经常说祝玩家成功通关，但是它又忽然想起来，
现在不能这样说了。
于是它在唐肖脑袋里蹦：【祝宿主成功通关~】
末了，它又认真地说，“这次我争取不坑人，
让宿主减少倒霉次数，
多赚钱！”
唐肖：“……”
“……承你吉言。”
她拉开大门，
身影湮没在黑暗中。
***
“各位游客你们好，欢迎来到旅行者号飞船，如你们所见，这是一座飞向蔚蓝家乡的飞船……”
悬挂在客舱上方的屏幕时不时闪烁过几片雪花。
一个金发碧眼的美丽女子正在屏幕里认真解说，随着她的介绍，屏幕中出现一颗蓝色的星球，在黑暗的宇宙空间中分外清晰。
“各位旅客所看到的这颗星球，就是人类的家乡，它的名字叫做地球。一千年以前，有几十亿人类居住在这片星球上。这里有一年四季，昼夜交替，还有许多古老的文化，例如飞机、火车、空调，核电站等等。”
在女子轻柔的解说声中，一个尖头尖脑的男人身影极不和谐地出现在众人视线里，恰好挡住屏幕。
“有人要黑伦萨面包吗？能量晶核非常充足，价格实惠。”
“快让开，我们要看屏幕！”正对着男人的年轻的红发女孩非常愤怒，想把他赶走。
尖头尖脑的男人忽视了她，手里捧着两个盒子，沿着两排座位中间的过道往前走，重复道：“有人想买黑伦萨面包吗？价格很实惠。”
“真的没有人想买黑伦萨面包吗？在星盟里这一个要卖50星币，我只卖35个……”
他走得很快，步伐还有些趔趄，好在客舱不大，从头走到尾也不超过二十步，一步也没摔倒。
他一边推销，还在一边嘀咕着这些人的名字。
“玛曼莉脾气依旧这么差，还怪我挡住屏幕，屏幕天天都在放着，少看一会儿又能如何。”
“道特先生和道特太太不和任何人说话，真是一对奇怪的老夫妻。”
“简森先生看起来是个会花大价钱给漂亮姑娘买花的人，可是对于我这种小商人是一眼不会看的，如果能多赚钱，我也愿意当个胸大屁股翘的漂亮姑娘。”
“林苑小姐倒是好说话，只是愁眉苦脸的，叫买东西也不肯买，只说自己没钱。能出来玩的，谁会没钱呢，都是用来敷衍我这个可怜的小商人的借口。”
男人顿了一顿，看了眼四周逼仄的客舱环境，再联想到这趟廉价旅行的价格，脸上的表情也奇怪起来，嘟囔道，“可能真是没钱吧？奇了怪了……”
他就这么探头探脑的，一直走到最后，余光忽然瞥到角落里的人，双眼一亮：
“哦，唐肖小姐，你醒了！”
坐在角落里的少女朝他笑了笑，直起身，“面包多少钱一个？”
……
这次唐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脏兮兮的座位上，身体以极不舒服的姿势蜷缩着，头则抵着冰冷的铁壁。
一股灰尘的腐旧气味扑面而来，她一垂眸，发现这味道来自于自己身上盖着的毛毯。毛毯应该是别人给她盖上的，粗糙地笼罩住她大半个身体，结合这里的温度，可能是怕她在睡着的过程中冻死。
识海里的系统也刚醒，正在读取这个世界的信息。
——也就在这时，唐肖听到了来自过道中，尖头尖脑男人的推销和自言自语。
男人看见她醒了，很殷勤地凑过来，他身材偏矮小，很轻松就钻进了狭窄的角落。唐肖也注意到他脸上有很多小皱纹，按照正常人类的年龄，他现在应该有四五十岁了。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她脑袋里自动“记”起了这个人的名字。
“巴福多。”
巴福多应道：“唐肖小姐，你终于醒了。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又发起了烧，我们甚至以为你要死掉了！”
“幸好奥古先生把这张毛毯盖在你的身上，太阳神保佑，这里的气温低得惊人，如果我在人生的前三十年遇到这样一座劣质的客旅飞船和如此不负责任的旅行社，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去投诉……”
身为一个商人（自称），巴福多说话有一个显著特点，那就是能让所有人都不喜欢听，并且听得不胜其烦。
听他喋喋不休地讲了五分钟，唐肖也深刻意识到这一点。听他说话是获取不到什么有效信息的，只会浪费自己的生命。
她及时截住对方的话头，“你不是在卖面包么？面包多少钱一个？”
巴福多这才想起自己的本职工作，喜形于色地举起手中盒子，“只要35星币，唐肖小姐，您真是识货！刚发过烧就应该多补充一些能量……您是刷光脑还是刷终端？”
相关的操作自然而然浮现在脑海里，唐肖想打开终端，却发现界面始终在加载，光脑也是如此。
像极了现实世界wifi信号不好的样子。
巴福多也叹气，“哎，飞船里信号太差了。唐小姐可以先记账，等这次旅行结束，我们回到星盟后，您再给我转账也行。”
她刚点头答应，巴福多便爽快地交了货，然后美滋滋离开了。
唐肖也不着急查探环境，她现在确实感觉到腹中有几分饥饿，就打算直接吃掉这份食物。拆开外面盒子和里面一层银箔，所谓的“黑伦萨”面包就露出了真面目。
看着手里形状酷似粑粑的一小坨，唐肖陷入了沉默。
这黑乎乎，硬邦邦，毫无香味的东西，就是被这小贩兜售半天的黑伦萨面包？
她掰开面包外层，也没找到里面的晶核，里面有些许银色的物质。大概就是对方口中的“能量超多”的“巨大晶核”了。
唐肖面无表情地把面包吃了下去，不仅不甜，还有点苦。倒是入口即化，吃下的瞬间，一股温和的能量便从小腹内升起，被运转的灵力飞速吸收掉。
这大概就是所谓晶核的力量。唐肖若有所思，这种近乎实质化的庞大能量确实立竿见影，比普通食物有用得多。如果可以，她在这个世界多囤积一些，以后再遇到资源匮乏的副本世界，不吃也可以倒卖。
思索的几秒间，就见到巴福多又拿一瓶水走了过来，笑呵呵地说，“差点忘了，你刚醒来身体虚弱，一时间接收不了太多能量，还是先喝口水——”
他的余光正好看到唐肖把最后一口面包吃下去，话音戛然而止。
唐肖接过水，“谢谢。”
巴福多愣愣地看着她又几口喝掉一瓶水，一双眯缝眼都睁大了，脸色逐渐发白，最后只能用惊惶来形容：“你，你把一整块面包都吃光了？”
唐肖：“怎么？”
她还觉得一块太少，打算再买一个呢。
“当然不行，这可怎么行……”巴福多急道：“你知道黑伦萨面包里有多少能量，多少辐射物吗？一次进入身体会把人撑爆的！”
这个小个子老头急得脸都红了，又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大喊着去找其他人。
唐肖：……是么？
她习惯了灵力在身体里淬炼体质。早就忘记普通人时期的自己还能不能接受这么庞大能量了。
她有些无语地走出去，穿过狭窄的空间，一来到过道上，就看到客舱里的所有人都被巴福多喊了过来，围成一圈紧张兮兮地围观她。
唐肖：“……”
我很好，谢谢。
最先说话的是个红头发年轻女孩，她长得很漂亮，眼睛是碧绿色的，但一开口语气就很冲：“人不是还好好站在这里吗！我看她没什么问题。巴福多，下次没事不要叫我！小题大做的讨厌鬼。”
她头上浮现一行名字：玛曼莉。
[玛曼莉小姐脾气很差]，这是刚刚小商人巴福多的自言自语。
“唐小姐，你现在有感觉到任何不适吗？可以尽管说出来，我会为您想办法的。”
站在玛曼莉右边的英俊高个男人朝唐肖伸出手，蔚蓝的眼睛里充满诚挚。
巴福多搓了搓手，“那个，简森先生，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您，如果唐肖小姐无法承受过多能量而爆炸，那么辐射物可能会蔓延到最近的人身上……”
简森笑容不变，手缓慢却坚定地缩了回去。
他右边的两位年迈夫妻相互看了眼，眼神充满担忧和焦虑，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时，一直站在最边缘，瘦得几乎无法令人发觉存在的女人才轻轻开口：“我以前是医生，我可以帮她查看一下身体情况。”
“林苑小姐！那可真是太感谢您了！”
在巴福多的连声感谢中，女人慢慢走近，其他人都忍不住后退一步。因为林苑太瘦了，简直像个包在衣服里的行走骷髅。她靠近唐肖，沉默地检查了下她的眼睛，舌头等位置。
“她没事，现在状态很正常。”林苑说完这句话，又沉默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其他人对视一眼，也四散离开，只剩下巴福多，他老鼠一样的小眼睛眨巴眨巴，语速极快地说：“啊，我想起来，我还有货物落在杂物间！”
他踉踉跄跄跑走了，可能是害怕唐肖怪他没有提前告诉不能多吃这件事。
唐肖看着这场闹剧结束，在心中评估了一下这几个NPC的危险性：
看起来都是普通人，体质有强有弱，都没什么危险，只剩下一个“奥古先生”还没出现，有待评估。
她穿过过道，走向最前面正在放映的屏幕，金发碧眼的女子还在以轻缓的语速介绍：
“……在地球文明的末期，人类已经掌握大量科技文化知识。在他们的大学时期，便可以学习现在星际小学一年级课本上的微积分……”
唐肖找了个空位置坐下，静静看着这支短片。
短片从各个方面介绍了地球的“远古文化”，同时极力宣传[重返地球旅行计划]是一个非常完美，实惠且走在时代前沿的旅游计划。
从这支短片来看，地球应该在一千年前就遭遇了末日，但人类成功离开地球，在宇宙中建立了新的家园，简称为“星盟”。
……从背景来看，倒是和联盟领域有几分相似。
短片介绍，这一千年以来，人类很少再涉足地球。直到前段时间，该旅行社别出心裁地推出了以“重返地球”为主题的活动，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从时间上讲，这座“旅行者号飞船”，已经是飞往地球的第108座飞船了。
短片看起来毫无问题，但……转头看了看狭小客舱内积满灰尘的设施，老旧的布局，以及寥寥无几的“旅客”，唐肖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就这？
重返地球？
这旅行社居然还没倒闭吗？
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出现在她耳边。
【欢迎玩家来到副本[重返地球]，正在加载背景……背景加载成功。】
【唐肖一直有一个苦恼，她好像很难和自己的恋人交流。直到有一天，她把恋人惹恼以后，恋人离家出走了！经过寻找，她发现恋人跑到了地球，于是她决定搭乘[旅行者号飞船]，回到千年前的文明发源之地——地球，去寻找自己的恋人。可是路上，她却发现，这趟旅行似乎并不简单……】
【玩家最终任务：成功到达地球，找到离家出走的恋人！】
【游戏提示：请善于寻找并运用“唐肖”留下的关键信息~】
第九十七章
老旧的客舱，
不甚明亮的灯光，
摇摇欲坠的电子屏幕，
无精打采的乘客。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了飞船外是浩淼无际的黑暗宇宙，
唐肖实在无法相信她正处于远超地球文明千年的未来科技时代。
发布任务的声音很快消失，甚至连存在都隐匿不见。和上个副本里的狗系统不同，这个副本系统倒像是一段简短而冷冰冰的程序，只负责发布任务，剩下的事就全交给玩家自己。
不愧是里世界……唐肖现在确信这里是灰色地带了，因为联盟很显然根本不想打理这里。
识海里的系统也醒了，
光点软软趴着，
也不起来，
正太音从里面传出来：
【宿主，
刚刚给你发布任务的程序，是NB公司在这个世界投放的自我管理程序。】
自我管理程序，即具有较强的自我管理能力，但不擅长管理玩家，因此一遇到玩家进入副本，就会迅速发布任务，然后逃之夭夭。
唐肖：“……”
唐肖：“对于你们系统程序来说，
什么是自我管理？”
洛二：【超过十年以上没有受到任何维修和升级，依然能在副本世界继续工作的系统，
就是一个合格的自我管理系统，
程序也是如此。】
它有点骄傲，
【洛二也是一个合格的自我管理系统，
我的最高纪录保持过122年。】
唐肖：“那你们的能源补给从哪里获得？”
洛二：【有时候运气好，可以在副本世界的间隙找到其他副本不需要的能源，如果能碰到NB公司向里世界投递垃圾，可以偷偷截断回收，查看是否有需要的能源。当数据运行出现故障，就内耗能量修复，如果无法自我修复，就将报废部分摘除，等待与其他自我管理系统进行资源互换。】
唐肖叹为观止：“你们公司对系统的压榨真是登峰造极。”
如果她是其中系统之一，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捡捡垃圾再撑三年，她也绝对要一走了之。
想起能量的问题，她又确认道：“你现在的能量还能维持多久？”
洛二现在的状态，相当于原来狗系统的核心被剥离出来，就像离了巢的小燕子，需要找到新的处所收容。如果一直找不到，它就要不断消耗能量来躲避NB公司主系统的通缉，只有支出没有收入，就算不被抓到，也会能量干涸而被迫休眠或爆炸。
洛二：【宿主的异能很特殊，宿主的识海里有两种不同的能量，都可以容纳我。我可以吸收宿主身体运转中浪费的能量，足够维持基本形态。】
为了让唐肖看得更清楚，它直接模拟出一个正在充电的小电池，放映在唐肖脑海里。
在小电池里，十格能量是满格，能量消耗主要分为基础消耗和额外消耗，它在唐肖识海里汲取到的能量可以与基础消耗持平，这也是系统判断唐肖可以成为宿主的原因。
而夺取调配控制权，手动把唐肖接入里世界，就是额外消耗，一次就消耗掉了整整三格电量。
再加上与唐肖识海进行绑定，脱离NB公司控制，也用掉足有四格，现在小电池里只有可怜的三格电量，不足三分之一。怪不得一进里世界，洛二看起来就没精打采，连正太音都有股虚弱感。
洛二还想挣扎：【我本来的能量储蓄是很庞大的，但是为了躲避主系统搜查，只能以F级形态脱离，但可操作权限是SS，所以现有能量才会无法承担操作的消耗。】
唐肖明白了，小洛二现在相当于销号重来，用满级意识来操控一级小号，结果就是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电量0.5。
——系统以前很厉害，但后来虎落平阳被电量欺，作为宿主应该怎么办？
——当然是对它进行无情的嘲笑！
唐肖：“哈哈哈哈。”
洛二：……
它闷闷地说：【我会努力升级的，只要能捡到垃圾，很快就能升级了。】
唐肖：“哈哈哈哈哈，终于不是我一个人捡垃圾了。”
嘲笑归嘲笑，唐肖还是安慰系统道，“虽然现实很残酷，但一个有上进心的系统不能以捡垃圾为人生目标，有我在，不会让你天天吃垃圾的。”
洛二不觉得捡垃圾有什么不对的，它问：【那我们要怎么办呢？】
唐肖：“赶在其他人扔垃圾之前把垃圾抢走，就不算捡垃圾了！合理利用主观能动性，这样捡垃圾也能发家致富。”
洛二恍然大悟：【宿主说的有道理。】
……
在一番穷比之间的胡说八道后，唐肖从暂时的放松回到当下，只见座位左侧的电子表已经跳到了夜晚，按照人的生物钟，这时应该吃晚饭了。
这座旅行者号飞船显然没有服务人员，也没人提出晚餐的事，所有人都静静坐在自己位置上。然而身体对食物的需求并不会因为忽视就消失，饥饿让所有人脸色都越发臭着一张脸。
就连一直竭力维持形象，试图给唐肖递飞眼的NPC简森都有些撑不住了。他脸部肌肉慢慢抽动几下，最后以手握拳放到嘴前，轻咳两声：“诸位，今日的晚餐我们似乎还尚未有着落。有人愿意提出建议吗？”
巴福多双眼紧张地睁开一条小缝，快速说道：“先说好了，我是不可能拿出我的货物的，我的货物都是要留着卖的……这是我的财产。晚餐只能吃飞船自备的食物，如果想让我帮忙处理也可以，要额外给报酬。”
“哦，吃那些绿色的毒蘑菇汤，老鼠肉，灰尘渣滓和腐烂的水果吗？免了，谢谢，我不吃晚餐。”
玛曼莉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她双腿交叉放在前面的空座上，双手抱臂，从姿势到语气都十分抗拒和其他人交流。
简森微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可爱的小姐，或许上次只是因为我们没能找到可口的食物，只要这次更加仔细寻找，会有意外发现也不一定……”
“我、不吃、晚餐！”玛曼莉几乎是咆哮着把话喊出来，碧绿色的眸子盛满了不耐烦和厌恶，仿佛会把下一个劝说她的人的头给拧掉。
英俊的男人挂不住笑容，冷冷闭上嘴巴，咬牙嘀咕了两句骂人的话，头转过去也不开口了。
客舱内又陷入一片死寂的沉默。
唐肖也只围观不说话，她刚刚花钱买了商人巴福多的面包，并不会被饥饿困扰。别人说话的时候，她一直在用精神力静静观察，意识到这情景应当已经重复过不止一次。
这座飞船因为不知何种原因，虽然是“旅行飞船”，却物资短缺人员稀少，连食物都要游客自己找，自己做。
而纵览这几个游客，金发男简森满脑子只想调情不想办实事；小商人巴福多斤斤计较，唯恐自己吃亏，宁可挨饿也不愿意做事；红发少女玛曼莉脾气暴躁，拒绝交流。
这还是肯开口说话的，剩下三人——一对年迈的老夫妇，互相倚靠着呆呆窝在座位上，仿佛感觉不到饥饿。而给唐肖印象比较深，曾称自己会医术的林苑更是毫无反应，连呼吸声都轻得近乎没有。她瘦削得过分的身体委顿在衣服里面，眼神里除了哀愁什么都没有，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了无生趣。
场面一度陷入僵局，简森吃瘪后缓了好半天，这才想起唐肖还没说话，他目光闪烁了两下，试图用自己英俊的脸引起对方的注意力，“瞧瞧我差点忘记了什么，这里还有一位美丽、可爱、大方又善良的小姐……”
唐肖连续咳了好几声，弱不禁风道：“我刚醒来，身体不太舒服，没有食欲。”
巴多福惊奇道：“唐小姐刚刚还一口气吃了一整块黑伦萨面包呢。”
唐肖：“咳咳咳咳咳！”
巴多福：“……”
简森：“……”
唐肖咳了个痛快，才虚弱开口，“不过我听巴福多说，奥古先生好心给我盖了条毯子，我想感谢他，他怎么不在这里？”
提到奥古先生这个名字，几人脸色都有些异常，巴福多更是脸色一白，海豚摆手道：“我可没有胡说八道，只是说出了我看到的事实而已。奥古先生现在可能在杂物仓吧，当然也可能在驾驶室，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巴福多嘀嘀咕咕小声说了一大堆，眼睛眨巴眨巴就是不肯直视唐肖，唐肖一挑眉刚要追问，忽然听到客舱后方传来几声异响。
“噢！”巴福多惊叫一声捂住嘴，身体在高高的座位靠背后面一躲，不肯再说话了。
唐肖沉默地看向圆形舱门，辨认出那响动来自于沉重的脚步声和重物拖地的哗啦声。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声音越来越重，也越来越清晰，终于到达舱门前，随着重重几下敲打，仿佛整个客舱都跟着颤抖了几下。
哗啦——
门被沉重地推开了，一只巨大的靴子先挪了进来，然后是两只腿，最后是弓腰钻进来的上半身。一个两米多高的粗壮男人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男人呼哧呼哧喘着气，乱糟糟的胡子上有被冻出的冰渣子，他没看舱内的乘客一眼，而是先往里面搬东西。
这位看来就是巴福多口中的“奥古先生”了。
唐肖看着他把东西一件件搬进来，巨大的钳状工具，一堆不知名金属物体，还有一个将近半米高的巨大易拉罐，罐身被脏兮兮的泥糊住，看不清上面的图案。
他每把一样东西扔在客舱地面，金属碰撞声响起的瞬间，唐肖就能看到巴福多身体一抖，恨不得藏进座位缝隙里。
客舱外的温度非常低，短短几十秒里，客舱里的温度降了整整十度不止，唐肖用精神力向外“看”去，舱门外是一个狭长的通道，尽头又是一扇金属门，金属门隔住了唐肖的精神力，想穿过去也可以，但要耗费点代价。
没摸清情况前，唐肖不打算使用太多个人能力。她重新躺回座位里，忽然感觉座位下方有什么地方略微硌了她一下。
不动声色地撕开坐垫，唐肖在稀烂的棉絮里找到了一个小小的金属方块。
——【系统提示：请注意“唐肖”留下的关键信息。】
她醒来时，其他NPC都表现出认识自己的态度，很显然她在这里有一个身份，就是原本的“唐肖”。
在封闭且空间有限的飞船里，一个“旅客”身上两种意识先后出现。从前的自己给现在的自己留下关键信息，会是什么呢？
洛二也在识海里提醒：【宿主，我检测到目前已被读取的副本背景有许多残缺不足的地方，需要玩家自行探索不足，请小心。】
唐肖轻轻点头，掰开了手中的小方块，一个小纸条被藏在里面。
[杀死我的人，是一个男人。]
这是她自己的字迹。
第九十八章
纸条的字迹有点凌乱，
但唐肖还是能认出来这是自己的字迹。
但字迹是一回事，
谁写的又是一回事，
唐肖不觉得这纸条会是她自己的手笔。
——就算她一时不慎，
又着了副本循环的道，识海里还有个系统在呢。难道这个副本强大到连洛二的数据都能清空？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这是副本背景的一部分。
“杀死我的是一个男人”，这句话是想告诉她什么？
是留下这张纸条的人已经被杀死过一次，还是预见了自己被杀死的未来，从而写下这句“预言”？
更重要的是，飞船里总共四个男人，
谁是杀死“唐肖”的那个人？
唐肖把纸条塞回金属方块内，
放进衣服兜里。只要她想，
这一系列动作都不会发出丝毫声音，
也自然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事实上，有奥古在分担注意力，也的确没人注意到她……尤其是当奥古直起身时，头顶几乎顶住客舱顶部，他转身面向哪里，身体就投下一片阴影。
巴福多作为第一个被笼罩在阴影里的游客，嘴唇颤抖不已，
看起来似乎随时都能昏倒。
“汤……宵……”奥古一张嘴，声音比金属刮擦还要沙哑，
又特别厚重，
震得人头皮发麻。
巴福多捂着脑袋，
磕磕巴巴道：“尊，
尊敬的奥古先生，您在说什么？您在寻找食物吗？”
奥古举起铁锤般的双臂，在空中比划，然而对方根本看不懂。巴福多估计是以为奥古要一拳打死他，战战兢兢地附和：“噢，当然，说的没错，您真是太英明有主见了！”
奥古：“……”
奥古闷闷放下手臂，嘟嘟囔囔：“烫笑……汤霄……躺削……”
唐肖：“……请问你刚刚是在叫我吗？”
她走出来，朝男人挥了挥手。
奥古一愣，也转头看过来，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唐肖明白了为什么巴福多和其他旅客都对奥古如此畏惧。
——奥古长得太吓人了。
不仅仅是形貌意义上的吓人，还有精神意义上的。
单论长相，奥古其实不丑，但他身躯庞大得像个小巨人，头围也格外大，五官却像是被随手用刀劈削出的几个轮廓——大都被茂密繁乱的胡子遮盖住了。唯一能看清的只有一双充满警惕的混黄色眼珠，瞳孔像某种猛禽，看人的时候下意识竖起来，攻击性很强。
他身上有股粗鲁又野蛮的气质，令普通人本能地不想靠近。
这都是唐肖以第三视角冷静观察的结果，正常人仰头面对这样一张脸，内心受到的第一冲击就是害怕，而后想要向后退，不敢直视。
唐肖没有这种感受，她只短暂在对方沾了血渍的胡须上停了一眼，就向对方礼貌地点了点头，“谢谢你给我盖毯子，我现在已经恢复了。”
无论长得如何，是个能交流的人类就行。经历了与变异体和丧尸朝夕相处的几个月，唐肖已经对外貌免疫了。再丑还能有巨型变异体丑？
奥古有点不知所措，他愣愣站了几秒，才点了下头，然后沉默地继续搬东西。
客舱不仅两侧座位狭窄，过道也不算宽敞，奥古得侧着身才能勉强通过，他重重的脚步声落在地面，没人怀疑他只要稍微踉跄一下，倒下的身躯和怀里的金属工具就能砸死一排人。
林苑小声抽噎了一下。
她的声音真的很轻很小，但在更加安静的大环境下，就显得格外清晰。每个人都听到了她的抽噎，唯一没听到的似乎只有来回走动的奥古。
唐肖回头看去，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侧后排林苑的身体。苍白瘦弱的女人捂着脸，肩膀颤抖着，似乎再也忍受不了这凝固的氛围，抽噎声一声比一声大，最后呜呜哭了起来。
“求求你……求求你……”林苑哽咽着开口，像是随时都要断过气去，“您能不能不要再走了，我没法承受……呜呜……声音太刺耳……噢……”
坦白讲，奥古走动时造成的声音很大，脚步声，金属在地板上的刮擦声，厚重身体与座椅碰撞时的吱呀声——他要搬的东西很多，从舱头到舱尾，足足要来回走上四五次。
但大到令人难以忍受么？也并没有。就连脾气最挑剔暴躁的玛曼莉也只是戴上一个耳塞，然后继续专心致志看小屏幕，现在上面已经开始播放旅行社的辉煌记录了。
唐肖猜林苑可能有很严重的神经衰弱，噪音对她的精神伤害格外大。她明显也很害怕奥古，但在精神的折磨面前，还是不得不哭泣着求他停一停。
但奥古却对女人的哭泣恳求视若无睹，他继续往前走，手里抱着那个巨大的铁罐，里面的东西发出碰撞声响，在萦绕不散的哭声下显得格外刺耳。
简森脸色有些复杂，林苑就坐在他身后，哭泣声清晰传到他耳中，让人坐立难安。但奥古可怖的身躯和威压也正在身侧，出于抵触和畏惧，他也明显不愿意与之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