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已故太皇太后周氏有两个弟弟,大弟弟是庆云侯周安,周婉秀的太祖父。

    二弟弟长宁伯周华是苏晚晚的外祖父。

    外祖父周华和外祖母陈夫人都已经年过花甲,见到苏晚晚这个外孙女儿来看他们,高兴得老泪纵横。

    苏晚晚的母亲是他们的老来女,年纪轻轻就没了,那时候苏晚晚才半岁。

    太皇太后周氏爱屋及乌,便将晚晚接到自已膝下安排专人照管,直到她嫁人。

    晚饭是在庆云侯府一起吃的,满屋子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男客女客分席而坐,坐满了四张大圆桌。

    各个认得不认得的表哥表姐、表侄上来敬酒,苏晚晚也给长辈们敬酒,几轮下来喝了个五分醉,脸颊飞起两团绯红。

    陈夫人搂着苏晚晚红了眼眶:“你比你母亲有福气……”

    周婉秀插嘴道:“是晚姑姑想得开,孩子都不用自已生。”

    这话让在场的众人都有点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们都清楚,苏晚晚新婚第二天便与丈夫分开,想自已生也不大可能一夜就怀上。

    现在丈夫死了,连快到手的魏国公夫人位置都要飞了,怎么都得让人叹息一声红颜薄命。

    魏国公的爵位和他们这些外戚只能传一两代的爵位可不一样,那可是世袭罔替的。

    即便什么都不干,一年三千五百石的俸禄也能吃喝不愁,何况百年世家的声誉在那里,儿女婚事也不会差。

    苏晚晚淡淡笑了笑,给陈夫人斟了一杯酒:“外祖母,您尝尝这金华酒味道如何?要是您喜欢,以后我年年给您送。”

    陈夫人端着酒杯的手有些发颤,眼泪又下来了:“怎么,你还要去金陵那么远的地方,让我这把老骨头几年都见不着一面么?”

    苏晚晚靠在陈夫人怀里撒娇:“外祖母要是心疼晚晚,可以一起去江南小住的,那边气候可比京城好多了,晚晚可以日日在您老人家跟前尽孝。”

    陈夫人这才破涕为笑,“这还差不多,算你有良心。”

    酒宴接近尾声的时候,管家急匆匆来报:“有贵人来访。”

    苏晚晚绯红着脸躲在众人身后,看到陆行简迈步进门时,整个人差点傻掉了。

    她怎么这么背,去哪里都能碰到他?!

    忽然感觉一道寒芒落在她身上,她慌忙垂眸,跟着众人行礼。

    陆行简身着一身石青色常服,身姿优雅地穿过众人走到上首,低眸看着匍匐了一地的人群。

    高高在上,从容不迫。

    “平身。”他淡淡的两个字,才让众人如释重负,重新站了起来。

    这会儿正是饭点,白发苍苍的庆云侯周安客套道:“皇上可用过晚膳?若是不嫌鄙陋,让老臣略备薄酒招待一二。”

    陆行简的目光穿过众人,视线扫过来落在了苏晚晚身上,微微一顿。

    他皱眉,唇角微抿:“那就叨扰了。”

    两人从小相熟,她这副半醉的妩媚模样,他居然从未见过。

    周家这么多男丁,她也不怕被人觊觎。

    周安大喜过望,忙命人重置酒席,又让人搬来雕花镂空的屏风,把男女桌隔开。

    皇上肯在周家吃饭,那说明对周家还是信任有加。

    第9章

    消气了吗?

    这些年太皇太后故去后,周家一天比一天没落。

    赚钱主力的盐引生意不仅没了,连几个当传奉官的周家子弟都被清理了出去。

    眼见着坐吃山空,日薄西山,却束手无策。

    他们恨死了背后捣鬼的张太后,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忍气吞声。

    没想到皇帝今日竟然到访周家。

    这可是个翻身脱困的大好机会!

    苏晚晚隔着镂空屏风看着大外祖父和外祖父佝偻着背,一个给陆行简倒酒,一个亲手递上盛着湿帕子的瓷碟。

    心里不是滋味儿。

    两个慈爱的长辈,从陆行简进门后,脊背就没有挺起来过,脸上的神情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

    全场其他人也都噤若寒蝉,连声咳嗽都不敢有。

    和之前的欢声笑语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按照辈分严格算起来,陆行简还得管他们叫一声“太舅爷”,喊苏晚晚都得叫一声“表姑”。

    只是身份有高低贵贱。

    在绝对的权势面前,辈分又实在算不得什么。

    周安举起酒杯,弯着腰恭敬地说:“皇上,老臣敬您。”

    说完他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因为饮得急,眼角都给呛红了。

    反观陆行简,姿态闲散,始终没有举杯,只是慢条斯理地听着他们的诉求,对身后的李总管淡淡说了句:“落实下。”

    周安和周华两个人激动得满面红光,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太顺利了!

    皇上居然还能这么好说话?

    有求必应!

    女眷这边的大外祖母和陈夫人也都展露笑颜,齐齐松了口气。

    苏晚晚垂眸,掩去眼底的落寞和煎熬。

    本是亲人欢聚的温馨和谐局面,被他一来就生生破坏成了权力场。

    她不要再看到这样奴颜卑膝的局面。

    她要远离京城,要回金陵过自已自由散漫的日子去!

    陆行简的目光透过镂空屏风落在她身上。

    苏晚晚如芒在背,往后缩了缩身子,整个人隐在周婉秀身后。

    周安顺着陆行简的目光看过去,看到周婉秀后,眼眸里闪过一抹意味深长。

    原来皇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看上了我们家婉秀。

    当初老姐姐撮合婉秀成为他的太子妃,最后铩羽而归,反倒让夏家那个破落户得了个便宜。

    婉秀什么也没落着,如今十九岁了也不肯嫁人,成天躲在家里哭。

    如今倒是否极泰来,入皇上的眼了!

    陆行简自始至终没有举箸。

    在场之人面对着满桌的美味佳肴,没有一个人敢动筷子。

    周安心情沉重极了。

    皇帝宴席上不吃不喝,很显然对周家信任非常有限。

    毕竟隔了好几代人,皇帝与周家疏远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婉秀能嫁入宫中诞下皇子,周家便又能崛起了。

    苏晚晚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她酒量不好,这会儿已经困得撑不住,眼皮直打架。

    陆行简视线扫过来,在她身上微微顿了一下收回,淡声道:“回宫。”

    周安赶紧恭送陆行简出门,还把周婉秀叫到身边:“婉秀,快过来恭送皇上出府。”

    苏晚晚跟在陈夫人身边远远地落在后头,扶着老人家的胳膊撒娇:“外祖母,晚上我想和您睡……”

    陈夫人亲昵地拍着她的手背,斜睨着她嗔怪道:“哪有嫁了人还在外头留宿的?更何况你是个寡妇,容易惹是非,还是回家去歇着,明日再来看外祖母也是一样。”

    众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庆云侯府,陆行简被簇拥着离开。

    苏晚晚随后也乘着自家马车走了,上车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中做了许多个光怪陆离的梦。

    有时候是她和陆行简抵死缠绵,两人呼吸混乱,汗水掺杂在一起,他在她耳边动情呢喃:“晚晚,晚晚。”

    有时候是一片水深火热,她浑身湿透地从江水中爬上岸,背后漫天大火照亮了夜空。

    噼噼啪啪的燃烧声,桅杆烧断倒塌的巨响,江水拍岸的浪涛声,还有求救声、刀剑厮杀声混合在一起,与细密的雨、黑暗的夜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陆行简牵着夏雪宜的手向她走来。

    她挣扎着想要求救,爬过去抓住陆行简的脚。

    他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带着恨意:“你怎么不去死?你该死!”然后狠狠踹了她一脚。

    她被踹回江水中。

    冰冷的江水灌入她的口鼻,呛得她胸口刺痛,快要窒息。这种感觉清晰无比,她经历过,身子不停往水底沉下去。

    她害怕地向水面伸手。

    她不能死,她想活着。

    她想好好活着。

    他却并没有理会她,而是把夏雪宜抱在怀里柔声安慰,冷眼看着她无助地挣扎,“你活该如此。”

    这句话仿佛抽走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茫然地睁着眼睛,放弃挣扎,任由浪花把自已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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