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他这才自觉失言,于是又重新挪到她身后,将脑袋搁在她肩上,在她耳畔喃喃,“方才王治川叫来了几个乐姬,我只用折扇碰过她一下,那折扇在回来的路上也已经丢了。”

    阮音回头看了他一眼,回忆起方才他回来时,确实没见到他的折扇,心头不由得被悄悄熨软,可转念一想,却又还沾着酸质问:“到底是丢了,还是送给乐姬了?乐姬歌喉好听吧?琴艺也娴熟吧?”

    他被她连珠炮似的质问惊到了,字斟句酌地想了想,才嗫嚅道:“没有,不信你问明泉去,声音好不好听,琴艺娴不娴熟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已经没印象了……”

    他喝醉酒的声音有些沙沙的,磨得耳朵微痒,又带了点讨好和委屈,阮音还能说什么,再作下去就成了她无理取闹了,因而只别过头嘟囔,“算了,再给你次机会……”

    话音未落,头又被他掰了回去,他的动作有些强悍,呼吸灼烫,一下下扑在她脸上,将她的脸都烧透。

    还好已闻不到酒味,取而代之的是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

    这个味道直接将她拉回那些缠绵悱恻的夜晚,他将她摁在床上,紧紧的……

    她心头莫名一阵骤缩,刚抬起眸时,只见头顶的黑影已笼罩了下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未说完的话重新堵回腹部。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犹如狂风骤浪,而她是那一片被裹挟其中的轻舟,忽而被高高捧起,忽而被重重抛下。

    胸口越来越稀薄的空气让她不自觉咽呜了下,身子也像秋风中的落叶一般轻颤起来,就在不知今夕何夕时,他却已拉开了距离。

    她睁着雾蒙蒙的眼眸看他,只见他黑沉沉的眸里,似乎有一抹暗红在汹涌焚烧着,可他却仍定在原地,一边凝着她的眼,一边平缓下气息。

    走了一半的路,一冷却下来,轮到她懵了。

    她贴过来,手臂刚要攀上他的肩,却被他拉着又转过身去。

    他依旧从背后抱着她,将头靠在她肩窝上,指着宣纸上的纸道:“最近字又进步了许多,就像这几个字,写得刚健有力,甚好。”

    这时候还谈论什么书法?

    阮音几乎忘了,她是怀着对他醉酒晚归的怨念才写下这段文字的,这不得刚健有力?看来以后生闷气时多写多练,书法定能更上一层楼。

    “再写几个字给我看看,好不好?”

    他喝醉的时候不像平时那般端方自持,说的话也拖了丝缠绵的尾调,实在令人难以拒绝。

    她皱起鼻子,声音却有些发软,“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不多,也就四杯。”

    “那……”

    话音未落,便察觉出不对,他的身体烫得有些炙手,像烧得逐渐通红的烙铁,牢牢地熨在她背上。

    深秋的夜,她的后背都濡湿了。

    见她愣神,他握在她腰侧的手又轻轻收拢,下半身也贴了上去,不容置疑道:“快写。”

    她说不出哪里怪怪的,只咬紧了下唇,重新提笔蘸墨,一笔一划地写下:澄其心……

    身上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就像一根细细的线磨着她的心弦,令她不由得提心吊胆,字也扭得厉害。

    他歪着头品咂了一会,才道:“手打直,落笔不要抖。”

    猛然一阵风灌入她衣裙里,她几乎抑制不住地颤了起来,声音也碎得不成调,只抠紧了桌面唤他,“夫君,你……你喝醉了……”

    “我没醉,我好得很。”

    “别在这里……”她小声央求。

    “快写……”他抵住她的腰,又再次催促。

    这人喝醉酒怎么跟无赖似的?阮音暗暗腹诽了一句。

    若是往常,写就写了,只是眼下他细微的动作挑动着她的神经,她腿·心虚软,纸上的字在她眼前晃成残影,脑中也剩下一片空白,悬在半空中的手迟迟未动,笔峰的一滴浓墨就这么落到纸上,一点点洇了开来。

    他眯着眼,看着她脸上绽放出绯色,好心道:“要我提醒你嚒?”

    “不、不需要。”她咬着牙,又断断续续地写下:神自清……

    最后一横落下,她再也克制不住地扔了笔,捞过他的胳膊狠狠一咬。

    蓦然的刺痛令他理智回笼,在见到眼前淫·乱的一幕时,一股血登时涌上天灵盖,嗓子眼也溢上一股腥甜。

    “妤娘,好娘子,我嗓子疼……”

    他将她翻过来,伸手将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又拉过她的手放在滚动的喉结上,哑声道:“我没骗你,烧得疼。”

    阮音摸着那块硬硬的凸起,心头一动,慢慢凑了过去,印下一个细碎的吻。

    喉结仿佛跟她捉迷藏一般,她一接近,它便滑动起来,听到他鼻息里闷哼了一声,她不禁掀起眼帘,偷觑了他一眼。

    只见他闭着眼,双颧还泛着酡红,薄唇紧抿着,似乎有些痛楚,又似乎有些满足。

    “你喝了什么酒?”

    他睁开眼,深不见底的眸光落到她脸上,忽地俯下身来,将她轻轻平放在桌上,一边吻着她,一边回道:“鹿茸酒。”

    难怪。

    翌日起床时,阮音的腰还是软的,刚吃罢朝食,就听绮萝进来道:“世子妃,太守夫人来访,您见吗?”

    阮音扭头看了鹤辞一眼。

    他搁下手中的书走过来,小声在她耳边嘱咐了几句,这才对绮萝道:“让她进来吧。”

    说着便拿上他的书,慢条斯理地躲回里间去了。

    阮音没办法,只好理正裙摆迎了出去。

    太守夫人今年已有三十岁,见到她眼神都亮了起来,自来熟地拉过她的手,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嘴里不自觉地感叹,“我的天爷,夫人竟长得跟天仙一般,这叫我站在您面前都不好意思抬起头来。”

    阮音扫了她一眼,知道她家丈夫就是昨夜设宴款之人,心里自然对她也没什么好感,只扶鬓淡淡一笑,“是嚒,赞美的话我都听腻了,不过夫人也风韵犹存,又何必妄自菲薄?”

    太守夫人嘴角抽了抽,才僵笑道:“承蒙夫人夸奖,对了,不知夫人昨夜睡得可还好?”

    昨夜?

    昨夜她有阖过眼吗?她想了想,好像是天快亮时才睡的,那床垫得很软,这一觉几乎睡到了快中午才醒来。

    她揉了揉太阳穴,露出疲惫的表情,“唉,都怪我从小没出过远门,去了别的地方认床,那床榻又硬得很,硌得我一宿没睡着,好在熬到天亮时才眯了一会,也就尚可。”

    太守夫人听她抱怨,脸色变了又变,半晌才恢复得体的微笑道:“原来是这样,这事也好办,待会我让人给您再买一席床褥,包管您睡得舒舒服服的。”

    “再说吧,也不必麻烦,”阮音摆了摆手,又问,“不知夫人今日来此为何?”

    太守夫人说:“我听我们家郎主说,大人昨夜想给夫人买胭脂水粉来着,我想,你们毕竟初来乍到,我们祁州的美景美食也都还未体会过,不如我给夫人当个向导,带您先逛逛,如何?”

    阮音沉吟了片刻,才道:“好吧,那我先回屋换身衣裳,夫人先在此稍等一下。”

    第56章

    正身清心。

    太守夫人喝完了一盏茶,

    才见她姗姗来迟。

    阮音换上胭脂的流云百蝠团花袍,下身是靛蓝的织金花鸟马面,鸦黑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梳成三绺髻,

    上头还插了山茶绒花,

    一张娇妍独绝的脸,再施以淡妆,脸上蜿蜒着流畅的曲线,

    仿佛是上苍独宠的娇儿。

    太守夫人不由得看呆了,愣了一瞬才道:“夫人这气质果然不一般,竟叫我也看呆了去!”

    阮音障唇一笑,

    “夫人快别羞煞我了,我们还是快去快回吧。”

    两人登了车,太守夫人又问:“怎么,

    夫人如此赶时间,是还有事?”

    阮音叹了口气道:“也没什么,

    不过是我那夫君昨晚喝到三更半夜才回来,

    听说今日又有人设宴款待,

    午晌我得回去瞧瞧,

    要是还没有回来,那我就让人把他给抓回来。”

    太守夫人听得心惊肉跳的,总觉得她在指桑骂槐,

    犹豫了半晌才道:“他们男人有男人的战场,

    我们妇道人家只管吃喝玩乐便罢了,你看我,

    我就从未管过我家那位,

    管了又如何,若遇到个知冷知热的,

    倒还好些,若是夫君不体谅,反而要闹别扭,何苦来呢?”

    “夫人还真是大量,”她顿了顿,又拿眼梢看她,“不知太守妾室几个?”

    太守夫人噎了下,声音也低了下来,“男人嘛,多几个妾室无所谓,反正正房只有一个。”

    阮音唇边挂笑,眸心却逐渐泛了冷,“我家夫君要是敢纳妾,我先打断他的腿,再与他和离。”

    几句话下来,太守夫人也明白了,这不过是个仗着美貌性情娇纵的大小姐,谁家男人愿意供着这么一尊活菩萨?她都要同情她那个可怜的夫君了。

    就这么逛了一上午,太守夫人也有些受不了了,于是问:“夫人这会要往哪去啊?”

    阮音瞥了她一眼,也只她不耐烦,便笑了笑道:“今日还是麻烦你夫人你了,不过逛了这么久腿也酸了,不如先回家歇着吧,明日咱们再到城楼附近转转。”

    “好好好,”太守夫人一颗心终于落了地,恭恭敬敬将她扶上车,车轮一动,两人这才分道扬镳。

    俗话说得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王太守有贤内助帮忙接待贵宾,阮音便能跟着鹤辞演戏,演戏这事她演了十几年,那简直是炉火纯青,夫唱妇随之下,把王太守如何与他人勾结霸占田地,私自开矿一案摸索得一清二楚,案件查清,祁州之行也提前结束。

    回程走的是陆路。

    因不急着复命,于是走走停停,直到半个月后才抵达了建京。

    甫一入府,便觉得气氛出奇的凝肃,一问之下才得知,就在他们远行的时候,睿王已将明素接了回来。

    事情是这样的,明素的母亲在今年开春时便染了风寒,后来断断续续的一直没好,直到后来才诊出痨病,前不久便丢下她撒手人寰,明素没办法,只好想睿王求助。

    睿王思来想去后,决定接她回来认祖归宗。

    怎知这一接,便彻底点怒了睿王妃的心火,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左一个右一个的儿女,偏偏跟她毫无血缘关系,这让她一个刚走出丧子之痛的人如何受得了?于是夫妻俩便吵了起来,原本就淡薄的感情,因此闹得更加不可开交。

    再加上郑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灯,见他们感情彻底破裂,一方面是幸灾乐祸,一方面又是煽风点火,逼得睿王三天都不与睿王妃说一句话了。

    放松了一个多月,回到府里又是面对这种死气沉沉的局面,这让阮音不由得怀念与他同行的那段自由时光来。

    眼前的人和事她一个都不想面对,却又不得不去面对,因为那是他的家,既然她已经成了他的妻,那自然是逃避不了的。

    翌日,阮音才见到了明素。

    明素见着她很是高兴,毕竟在偌大的府里,只有她们俩之前还打过照面,再者,阮音也大不了她几岁,虽还是个嫂子,可倒把她当成姐姐一般亲近。

    她笑着挽上阮音的臂弯,星子似的眸子眨巴眨巴的,一脸天真道:“没想到又见到了你,你还是我嫂嫂,还真是有缘分。”

    阮音还未开口,余光便见门外来了一道红色的身影,明雪的声音冷冷地飘了进来,“谁跟你有缘分,别一上来就勾肩搭背的,懂不懂什么叫分寸?”

    说话间人已走到阮音身侧,伸手拉过她的另一条手臂,乌黑的眼仁不服输地盯着她问:“嫂嫂,你说,我和她到底谁亲谁疏?”

    明雪是不甘心屈居人后的性子,干什么事都要拔头筹,冷不丁来了个比她还小的妹妹,她的地位受到了威胁,自然对她没有好脸色。

    阮音实在头疼不已,偏这人还是自己的小姑,再怎么着也只能徐徐应对。

    “这要如何说,你们都是我小姑,我总不好厚此薄彼不是?”

    明雪立刻撅起嘴嘟囔,“什么小姑,她还比我小了几个月,我不是家里最小那个了。”

    “那更好,这岂不是还升职了?”

    “你……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明雪皱起眉头,神情不悦道,“我娘可是良家子,她可是外室的女儿,一个私生女,又如何能跟我平起平坐?再说了,听说她娘还是……”

    明素一听到她提起母亲,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坠了下来,“姐姐不喜欢我,何必侮辱我阿娘,我娘头七刚过,你这么做不怕遭报应吗?”

    “唷,你倒会装可怜,这身本事是你娘教的吧?”

    这话一出,明素更是别过脸,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阮音也沉下脸道,“明雪,就算你们姐妹不合,也不要逝者拿说事,明素刚来,你又是姐姐,怎么连这点气量都没有?”

    见她板起脸,明雪吓了一跳,气势也弱了下来,“不说就不说,我又不是有意的,你哭个什么劲!”

    说完恨恨地看了她一眼,捉起裙摆扬长而去。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帘,明素才掩面痛哭出声来。

    阮音无奈,只好走了过去,将手帕递给她道:“你也别太过伤怀,明雪自幼养在祖母膝下,被惯得娇纵了些,你同她不是一路的人,日后见了她,井水不犯河水最好。”

    明素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点头,“多谢嫂嫂,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方才也看到了,我从来没想过要跟她争什么,是她先把我当成了假想敌,难道我就只能这么忍着?”

    这种孤立无援的感觉,阮音可太熟悉了,当年她被怀疑来路不明,可不正是这般处境嚒,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境况也没有强上多少。

    因为感同身受,所以不禁有些怜悯起她来。

    “你初来乍到,明雪又是这般的性子,你有什么与她争的底气吗?”

    明素愣了下,大大的眼睛上还湿漉漉的,楚楚可怜。

    阮音垂下眼皮,呢喃道:“等你强大起来,就不必忍了,只是现在,不忍,又能如何呢?”

    忍这个词,几乎伴随了她的大半生,在家是这样,如今虽比在家时强上一点,但毕竟身为媳妇,上头有老人在,亦无法做到随心所欲,人这一生,或许就是如此的吧。

    明素倒是个乖巧的孩子,听她这么说便道:“我省的了,多谢嫂嫂,我实话说,这些年来,爹也不怎么管过我们娘俩,只是把我娘当成一处温柔乡,高兴了就去住上几回,不高兴了十天半月都见不着人影,我自知自己只是个私生女,不敢要求什么,只是没想到我娘会走得那么早……”

    提起她娘,她眼里的水汽又渐渐充盈。

    阮音见她又要失控,不由得拍拍她肩膀安慰,“斯人已逝,节哀顺便吧,只有你过得好了,才能告慰你娘的在天之灵不是?”

    “嗯……”她揉了揉红肿的眼,生生将水汽逼了回去。

    阮音并未想过要在明雪和明素之间抉择,于她而言,自然是希望能平和地处理好她们的关系,奈何明雪和她真是水火不容,一个嚣张,一个懦弱,最后,每当场面快要收不住之时,她才站出来主持公道。

    一回两回的,明素几乎将她当成了救命的稻草,而明雪见她维护起明素,也对她恨屋及乌起来。

    明雪常对她说:“嫂嫂,你可别被她骗了,你以为她只会哭哭啼啼,没准在背后刺你一刀呢。”

    阮音观察了她一阵子,知道她并非这种人,她也不想恶意揣测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孩,因此只是训诫明雪,“你若没有证据,就不该如此怀疑他人,再说了,善缘是自己修来的,只有自己先正身清心了,才会结下善缘。”

    不想,当她念着“善缘”的时候,一个恶念,却再另一个人的心上悄然生成……

    第57章

    “怎么连个人影都63*00

    不出现?”

    年关将至,

    府里的事也渐渐多起来,在这等高门大户,逢年过节都有不少条条框框,

    其中一桩便是谢神。

    一年里,

    大大小小的节日免不了祭拜神明,到了年末,便是要到各处庙宇还愿的,

    就是自家里也要“送香船”,用来驱邪祈福。

    秦老夫人对于家里每个节祭日都有自己一套章程,要办就得办得风风光光的,

    不能委屈了天上的各路神仙和祖先,因而早在一个月前,便已在小佛堂前抄了一整本的《妙法莲华经》,

    就为了在谢神这一日与其他供奉的纸钱宝塔当成“香船”焚烧祈福。

    当然,抄完后还不忘拿出来给其他人传阅一遍。

    每个人拿到手后自然是夸赞不迭,

    最后一棒落到阮音手里,

    阮音也轻点下巴夸道:“祖母这一手的字颇有颜筋柳骨,

    实在是令孙媳望尘莫及啊。”

    秦老夫人乐意听人赞扬,

    听她这么一说,也就笑着摆摆手,“老了,

    不中用了,

    想当年我在我们家那会,父亲功课抓得严,

    我们姐妹几个,

    琴棋书画可样样都要学的,倘若学得不精了,

    被父亲抓到,那可是一通好打,所以我倒也不敢怠慢。”

    “原来如此,祖母幼时也不曾偷过懒吗?”明雪偎在秦老夫人身边,抬起眸,一脸天真地问。

    秦老夫人回忆道:“也偷过一次懒,我记得那年冬日格外的冷,我窝在被窝不肯醒来早读,最后被打了二十鞭,从此以后我就不敢了,倒是我那四妹妹,天生资质就有些平庸,更是贪玩的性子,没少挨他老人家的打。”

    老人家一想起往事,不免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聊完时已过了午晌,大家才从留墨斋辞了出来。

    阮音最后一个离开,甫出屋外,凌雁就追了出来,手上还捧着一只紫檀木匣子,里面装的正是秦老夫人手抄的《莲华经》,“世子妃等等。”

    阮音回过头,眸光在匣子上扫了一眼,才问:“有什么事吗?”

    “回世子妃,方才老夫人查了黄历,说后天正日子刚好跟她的属相相冲,到时候她便不过去了,这卷经书就放您这儿,届时由您去送香船吧。”

    自从上回睿王妃心疾复发后,秦老夫人对她也多了几分信任,甚至渐渐地也将管家的大权交给她,因而她并也没多想,便一口应了下来。

    可没想到,到了祭祀取出那卷佛经的时候,却见纸张的边缘多了圈不规则的锯齿状,焦黑焦黑的蜷曲着,烧焦的痕迹约莫有成年人拳头的大小。

    阮音心头咯噔一下,众目睽睽下,就是想遮掩一下都来不及了,明雪已走了过来,伸手翻了几页,见后面的几页也都如此,瞳孔微震道:“怎么会这样?”

    阮音没有想到这种事会落到她身上,也都怪她没有事先检查,这才在重要的当口出了岔子。

    秦老夫人抄了一个月才完成的心血,还没开始祭拜时就有了烧痕,不说是向来笃信神佛的秦老夫人,就连她都觉得不是好兆头。

    她心乱如麻,只细细将那日从留墨斋回来后每件事都盘算了一遍,当时她接过匣子后还打开看了一眼,只粗略检查了下,那时应当还是完好的。

    秦老夫人不至于拿这种事开玩笑,那么便只能是她回去之后保管不善,叫什么人点着了。

    想到这,她背脊不由得攀起一阵寒意,就连捧着佛经的双手也觳觫着,几乎连捧都捧不住。

    最后还是明雪扣紧她的手腕扶正她的手,“怎么会这样,嫂嫂?”

    阮音抬眸时眼前突然一阵发眩,身子摇摇晃晃的,眼看就要倒了下来,明雪又撑住她的身子,喋喋不休的话犹如天外之音不断灌入她耳里,可她说了什么,她却一句也没有听清,只觉得耳边嗡嗡的,身子也虚浮得不像自己的。

    周围的人也看出她脸色苍白得不对劲,身子像是一株杨柳,依偎在明雪身上几乎要往下栽倒,春枝和绮萝几个才一拥而上,将她从祠堂搀了出来。

    回到屋里,阮音整个人还是木木的,几个丫鬟又是喂水又是给她揉按筋骨,身体里的血才慢慢活络过来。

    看着眼前熟悉的帐顶,她才眨了眨眼问:“我怎么在这,香船已经送了吗?”

    绮萝说:“世子妃不用惦记,王妃已经让人送了,方才你真是吓死奴婢了。”

    阮音对她差点要晕眩的事并没有什么记忆,她只记得她拿到手时的佛经上被火燎了不小的洞,就在众目睽睽下,这么猝不及防地展露了出来。

    消息应当已经传到秦老夫人那儿去了,再怎么着都是自己保管不好,就算不是她亲手损毁,只要秦老夫人追究起来,她也难逃干系。

    她仔细将那日回来后的事捋了一遍,才想起那日傍晚,明素来她屋里还开过那只匣子,那时佛经还是完好无缺的,后来就让绮萝收进匣子里了,这两天,应当没有其他人动过才是。

    “你还记得前日我让你收起来的时候,佛经还是完好的吗?”她突然开了口。

    “奴婢也没有看得太仔细,不过当日若真出了这么大的洞,不可能注意不到,所以应当还是完好的。”

    说到这春枝刚好从屋外进来,犹豫道:“奴婢……有事禀报,其实那日后来四娘子又来了一次,我怀疑就是她干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还不快点说!”

    春枝深吸了一口气才道:“那天晚上您和世子出了门,她刚好来过一次,她说簪子不见了,便过来找找,我并未多想,便帮她一块找了起来,倒也没过多久,就在桌子底下找到了,我看她当时神色突然有些古怪,像是很害怕什么,却也没往深处想,后来她便说,既然您不在,她也便不再逗留了,反正也没有别的要紧事,让我不必跟您提起,后来奴婢一忙真给忘了……”

    阮音眉心拧起,沉思了一会才问:“在她走后,你们两个有再打开过那只匣子吗?”

    两人都摇头道没有。

    “那外头扫洒的妈妈有没有进来过?”

    “有……昨日李妈妈打扫过屋里。”

    “叫她进来。”

    后来盘问了半晌,谁都没有动过那只匣子,她便让绮萝去唤她过来问明情况。

    过了一会,余光见门外有人影一动,一抬眼,见银红的身影迈过门槛走了进来,却是明雪。

    明雪捉着裙摆几步便来到阮音跟前,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了一会,说:“嫂嫂身子好些了没?”

    “好多了,多谢关心。”

    明雪又睃了一圈,这才敛平裙子坐下,“明素没有来看你,她平日里不是最喜欢当你跟屁虫的吗,怎么这会你都快晕倒了,她还不管不问的?”

    这话让阮音心头一窒,她暗暗攥紧了拳头,不动声色地打听,“不提她了,你是从祖母那儿过来的吗?”

    “是啊,祖母听说你都快晕倒了,让我过来看看你,顺便……”她说了一半,突然将下半句话咽回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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