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两军交战,金鼓喧天。

    抚越军当年在飞鸿将军的收下,如神兵勇将,无人能挡。自打真正的飞鸿将军离去后,再未如今日这般扬眉吐气。那看起来瘦弱娇小的女子,身躯里却像是蕴含着极大的力量。抚越军在她手中如一把最好的刀,兵阵和埋伏,无一不精妙。禾晏伏在马背上,长剑就如她的手臂,冲入敌军阵营里,无半分畏怯之心,长剑飞扬处,热血喷洒,敌人的头颅被斩于马下。而她唇角笑意飒爽,照亮了戈壁滩上阴沉的长夜。

    乌托人被打的弃甲曳兵。

    最后一丝溅在长刀上的血迹被拭去,这一场激战结束了。

    乌托人死的死,被俘的被俘,城门虽未破,首战却算是告捷。

    副将兴奋地找到了正往回走的女子,不顾自己疲惫的身子,跑过去道:“大人,这场仗赢的太漂亮了!大人神机妙算!”

    禾晏笑了笑:“并非我的功劳。”

    她的铠甲上全是血迹,脸上也带了血污,或许不止是乌托人的,但她姿态挺拔,未见一分一毫的疲累,反而目光明亮,神采奕奕,令周围的抚越军们一看到她,就生出安心的感觉。

    似乎只要有她在,这场与乌托人的较量,他们就一定会是赢家。

    军中从来都是靠实力与拳头说话,如果说之前抚越军中,尚且还对禾晏领兵颇有异议,亦不明白她为何要让人每日减少军灶,此战一过,她就是真的得了军心。埋伏与兵阵收效如何,众人都有眼睛看得到。她在战场上一马当先,身先士卒,长剑有多威风,也并非作假。

    或许,真正的飞鸿将军在此,也是如此风姿。

    禾晏道:“让军医先给受伤的兄弟们疗伤,轻伤或是没受伤的兄弟,将战场清理一下。”顿了顿,她道:“天亮了,还要再攻城。”

    “攻城?才过一夜,兄弟们恐怕……”

    禾晏笑道:“并非真的攻城,骚扰他们罢了。”

    这一场仗,虽然赢得漂亮,但赢的并不轻松。派出来的这一只,是乌托人的精锐,抚越军对战,尚且有些吃力,不过是占在夺得先机。而这,仅仅只是迈出了第一步。

    有人从后面跑来,气喘吁吁地叫她:“禾……禾大人!”

    禾晏回头一看,是江蛟,她问:“怎么了?”

    “山哥……”江蛟脸色很是难看,“你去看看吧。”

    洪山被乌托人一刀贯穿了胸口,脱掉了铠甲后,可见衣裳都被鲜血染红了。王霸一行人围在他身边,军医见禾晏过来,摇了摇头。

    禾晏走过去,这个总是笑着拍她的肩,一口一个“阿禾”的汉子,如今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洪山在这行人中,身手算不上最好,不过,一直在努力的跟上众人的步伐。禾晏还记得自己此生投军的第一个认识的人就是洪山,这个汉子将她当做自己家中瘦弱的弟弟,总是对她诸多照顾。也曾说过“做伙头兵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有命在”,但如今,他自己死在了战场上。

    他身上也没什么信物,没什么可以带走的。

    向来总是要说上两句的王霸,此刻也一句话没说,眼睛有些发红。

    都是一起经历过许多的兄弟,感情本就比旁人更加深厚,可战争的残酷之处就在于,没有人能提前知道,下一个永远离开的是谁。

    而她,更没有时间与精力在这里悲伤。

    “葬了吧。”她轻声道,站起身来,往前走去。

    王霸忍不住怒道:“喂,这就完了?”

    “收拾整肃,”女子的声音坚定清朗,没有半分多余的伤感,“天亮时分,攻城。”

    ……

    城门大开,陵道上千军万马,战鼓雷鸣。

    身披银甲的年轻将军如夜色里的一条矫捷银龙,刀锋带着悍勇的冷厉。

    归德中郎将作战方式惯来直接凶悍,一往无前,他手下的燕家军亦是如此。两军交战,似是不留后路。

    吉郡虽瘟疫厉害,如今却也被林双鹤给控制住了,先前几场小试探后,燕家军又接连胜了几场,今日城门终破,算是真正的正面对决。

    或许是因为比起燕贺,乌托人更惧怕封云将军,乌托国大部分的兵马,都去增援调遣到了云淄,剩下吉郡这头,兵马数量不及燕家军。大魏,暂时占于上风。

    打胜仗,最能激起士气,此刻燕家军士气正盛,听得周围兵士吼道:“杀了乌托人,让他们滚出大魏!”

    “滚出大魏!”

    亦有人笑着喊道:“此战告捷,或许我们才是最先回到朔京的兵马!”

    此话说的人爱听,谁都知道他们燕将军最爱和封云将军比试,倘若此战率先告捷,先回到朔京,可不就是说,他们将军比肖都督厉害了?

    燕贺听得也心中舒爽。

    正在这时,他见前面与乌托人作战的大魏兵士,瞧着有些眼熟,一下子想起,这不是前几日与他说起家中幼儿的那汉子。燕贺还记得这汉子家中大闺女才三岁,此刻他正拼命与面前乌托人厮杀,并未瞧见从背后飞来的一簇冷箭。

    燕贺眉头一皱,战场上他不可分心,然而或许是那一日那汉子眼中对回家团聚的渴望,让人异常的深刻。又或许是他家中等着父亲带回糖糕的小女儿,令燕贺想到了夏承秀腹中未出世的骨肉。

    总之,他飞身过去,一掌将那汉子推开。

    箭矢擦着他二人的头发过去,燕贺心中舒了口气。

    正在此时,耳边响起身旁人惊慌失措的叫声:“将军——”

    ……

    云淄靠海,同吉郡与九川,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

    夜色如墨,海岸边可以听到浪潮拍打岩石的声音,风将海水潮湿的气息送来。从岸边望过去,海天连成一片,像是乘船出海,一直往前走,就能走到九重天上。

    倘若没有战争,这里的风景极美。然而一旦有了战争,旷达与悠远,就变成了凄清与凉薄。

    帐中可见火把,身披黑甲的青年,正看着沙盘中的舆图沉思。

    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道:“少爷,您吩咐的让人挑米担从城门前经过,已经安排好了。”

    肖珏点头:“好。”

    大魏两大名将,在乌托人眼里,飞鸿将军已经不在了,剩下难以对付的,就只剩下封云将军一个。因此,云淄的乌托兵马最多,然而肖珏率领南府兵抵达云淄后,从头到尾,乌托人也没有跟他正面相抗过。

    或许是过去的那些年,乌托人在肖珏手上吃了不小的亏。又或许他们是将润都与济阳之战大魏打了胜仗的功劳,全都算在了肖珏的头上,这一次,绝不肯轻举妄动。因此,城门紧闭,誓不出城。

    飞奴看向坐在桌前的青年,“少爷,这些乌托人一直不肯动手,是存着消磨南府兵意志之心。虽南府兵和九旗营的人并不会因此怯阵,但时日久了,粮草恐怕不够。”

    这才是真正需要考虑的事情。

    “他们打的,也就是这个主意。”肖珏道:“不过,”他扯了一下嘴角,目光冷冽,“乌托人比南府兵先到云淄,纵然城内有米粮,但他们人多,城中米粮恐怕坚持不了多久。想耗我们?”青年唇角的笑容嘲讽,“亦当自耗。”

    乌托人想要等南府兵们缺粮人饥,士气低落时才趁机出兵,可同样的,时间一长,消磨的不仅是南府兵,乌托兵马也面临同样的困境。

    “所以,少爷让他们担米经过城门,是故意给乌托人看的?”

    “让他们发现大魏米粮充足,我看他们还能坚持的了几日?”

    飞奴低头道:“少爷英明。”

    肖珏将指点舆图的短棍放下,转身走出了营帐。

    外头无月,巡逻的士兵们举着火把走动,亦有兵士们坐在一起啃着干粮,见了肖珏,规规矩矩的问好。

    南府兵与九旗营是肖珏带出来的,尤其是九旗营,同凉州卫与抚越军中不同,兵士与上司,并不会过分亲近。倒不是感情凉薄,实在是因为这位右军都督,个性冷淡,又极重军纪军规。

    女子们只瞧见“玉面都督”的好相貌,兵营中人却知道他好皮囊下的活阎王心肠。

    因此,素日里的南府兵内,连笑话都不曾听到一个。

    肖珏从营帐前走过,一名兵士捅了捅身侧的赤乌,小声问:“赤乌,都督腰上挂的那是什么?是香囊吗?怎么会挂那么丑的东西?”

    赤乌:“……”

    肖珏好歹也是大魏数一数二的美男子,素日里就算是铠甲,也能穿的格外英武优雅,偏偏这一次出兵,腰上的配饰变成了一只香囊,乌七八糟绣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但这玩意儿实在是太显眼了,让人想忽略也难。兵士们不敢问,这一个胆大的,终于按捺不住,来问问肖珏的贴身手下赤乌了。

    “就是,赤乌,那是何物?”又有人问,“我见都督日日都呆在身上,宝贝的很,什么来头哇?”

    赤乌挥了挥手:“那是少夫人给少爷绣的,你们懂什么?”

    “少夫人?”

    围过来的兵士们面面相觑,最先开口的那个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少夫人的女红……还真是特别。”

    “是挺特别的,”有人点头道:“都督把这么特别的香囊日日戴在身上,赤乌,我听人说,都督十分宠爱少夫人,是真的吗?”

    “不可能吧,你何时见过都督宠人?你能想象吗?”

    “我不能。”

    赤乌被问烦了,站起身来,指着他们教训道:“好好值夜,一天天瞎想些什么劲儿,自己有夫人了吗就这么关心别人,小心少爷听到了拉你们挨军棍!”

    他这么一站起来,就有人瞧见了他脚上的靴子,奇道:“咦,赤乌,你这靴子也挺特别的,怎么上面还绣了朵花?”

    “什么什么?哪里有花,哇,真的有花!”

    “这肯定是姑娘绣的,赤乌,你什么时候都有心上人了?也不告诉兄弟们一声,真不够义气!”

    “什么心上人,”赤乌面红耳赤,斥道:“不要胡说!”自己转身走了。

    肖珏走到岸边。

    岸边被火把映亮,照出水面粼粼的波光。没有月色的夜晚,未免显得有几分薄凉。

    他伸手,解下腰间的香囊,香囊上,歪歪扭扭的“月亮”正看着他,似乎能透过这蹩脚的针线,看到女红主人灿烂的笑颜。

    青年盯着手里的香囊,唇角微微弯起。

    九川和云淄隔得太远了,消息传到这里,要等许久才到。不知道她那头情况如何,不过……想来,她也应当应付的来。

    他抬眸看向天际,海面一望无际,唯有海浪轻涌的声音,如情人梦中的呓语,一点点散碎在疆场的夜里。

    ……

    朔京。

    夜里起风,将没有关好的窗户吹开了,风吹的桌上的纸卷“沙沙”作响,塌上的人睁开眼,点灯起身下床,走到窗前,望向夜空。

    京城一片宁静,丝毫没有半点战事将起的慌张。难以想象千里之外的战场,将士们此刻又在做什么?

    身后响起丫鬟迷迷糊糊的声音,“夫人,您怎么起来了?”

    夏承秀笑了笑:“没什么,只是睡不着罢了。”

    小丫鬟走到她身边,伸手将窗户关上,扶着她往里走,道:“夫人仔细些,如今你有了身子,春天的风冷人的紧,可别受了风寒。回头将军问起来,奴婢就要吃苦头的。”

    整个燕府上下都知道,燕将军虽然性子高傲霸道,但却不爱责罚下人,但只要事关夏承秀,便斤斤计较的厉害。夏承秀刚进门的时候,府中管家的貌美女儿对夏承秀颇有敌意,暗中挑衅,被燕将军知道后,连人带一大家子,全都赶出了府去,一点儿过去情面都不讲。

    此次出征前,燕贺还特意交代过燕府上下,倘若夏承秀和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整个府邸上下都要跟着一起倒霉。

    燕将军说到做到,下人们当然时时刻刻紧张着夏承秀,生怕出一点儿意外。

    似是想到了燕贺事无巨细的操心模样,夏承秀也忍不住好笑起来,道:“哪有这样夸张,我在府中,有人看顾着,大夫每日都来把脉,哪有那么娇气。”

    丫鬟笑眯眯道:“将军也是担心夫人嘛。”

    夏承秀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伸手抚上去,明明什么都感觉不到,很奇妙的,却像是能通过这血脉的瞬间相触,能知道里头那个小家伙此刻的欢欣。

    丫鬟看到她的动作,笑着问:“要是将军能赶上小少爷、或是小小姐出生就好了。将军如此疼爱夫人,想来小少爷小小姐出生后,也是朔京城里最好的父亲。”

    “若真如此,”夏承秀笑道:“他一定极早就想好要如何教导这孩子了。”

    孩子尚未出世,便连名字都取好了。夏承秀也是哭笑不得,临走时,还颇认真的同“慕夏”道歉,只道战事紧急,暂且不能陪伴在她身边,待回来,一定加倍补偿,让她千万勿要生爹爹的气。

    谁知道这腹中的,究竟是“慕夏”还是“良将”?

    不过……夏承秀心中,莫名竟很期待起来,燕贺做爹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她嫁给燕贺之前,见过这青年凶巴巴四处挑衅的模样,那时候也没想到,后来这人会成为她的丈夫。跟没想到,在外头斗天斗地的归德中郎将,在家中,会对她如此百依百顺。

    他若当了父亲,不管是“慕夏”还是“良将”,应当都会真心疼爱,悉心教导。看着他们一日一日长大,成为优秀的人。

    就如他一样。

    “夫人……是想将军了吧?”身侧的丫鬟瞅着她的神情问道。

    夏承秀笑了笑,灯火下,女子本就柔婉的眉眼,温柔的不可思议。

    不知过了多久,她“嗯”了一声,认真的回答:“我想他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大结局(3)

    谷雨过后,过不了多久,就该立夏了。

    朔京的这个时节,应当雨水落个不停。但在九川,荒漠一望无垠,已有夏日炎气,日头长而晒,士兵们嘴唇都干裂的起皮。

    战况格外激烈。

    上次首战告捷后,月余来时间,禾晏又率抚越军与乌托人多次交手。乌托人屡次在武安侯手中吃了苦头,也渐渐明白过来,武安侯绝不是一个虚有其表,侥幸封官的无能之辈。她布阵的精妙,上阵的英勇,甚至剑法的纯熟,令乌托人想到当年传说中的那个飞鸿将军。

    亦是如此。

    禾晏在几次交手后,大致摸清了乌托人的作战形式后,就开始反攻。她极有耐心,并不着急攻城,只行“贼来则守,贼去则追;昼则耀兵,夜袭其营”的战法,乌托人受不了这么隔三差五的“骚扰”,长时间以来,士气不振,沮丧疲惫,眼看着一次比一次不敌。

    今日是攻城的时候。

    身披赤甲的女子身骑骏马在疆场驰骋,旗鼓震天,刀光剑影。兵阵随她指挥如矫捷巨龙,携裹着冲天杀气往敌军阵营冲杀而去。

    她的剑一往无前。

    两军交战,赤地千里。

    小麦正与一名乌托壮汉拼杀在一起,他虽年轻力壮,但若论起身手,不如石头,此刻亦是拼尽全力,忽然一脚踹向面前人的膝盖,那人被踹的踉跄一下,小麦趁此时机,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对手倒了下去,他心中欣慰,尚未露出一抹喜悦的笑容,忽然被一人扑倒在地,在地上滚了两圈。小麦心中一紧,下意识的抬头,就看见石头抱着他,后背挡在他身前,一根黑色箭矢没入他的后背,只露出一点箭羽。

    石头嘴唇动了动,只来得及说出两个字:“小心。”

    又是一箭刺穿他的后背。

    少年吐出一口鲜血,“……快走!”

    “大哥——”小麦悲恸喊道,另一头王霸见状,提刀冲向两个埋伏在暗处的乌托弓箭手,同他们厮杀在一起。

    向来总是笑眯眯的活泼少年,此刻满脸都是惊惶,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跪倒在他身边,喊道:“大哥,你别吓我,大哥……”

    石头费力的看向面前的幼弟,两只箭,正中胸膛,他的体力在一点点流逝,战场上这么乱,小麦这样很危险。

    “走……别呆在这里……”他艰难的开口,“危险……”

    然后,他眼里的光熄灭了。

    小麦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哭,可惜,这是战场,无人注意他此刻的悲伤。

    死亡随时随地都在发生。

    黄雄的铠甲已经被砍烂了,身上脸上亦是负了不少的伤。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对付普通的贼子自然绰绰有余,但对付这些彪悍狡诈的乌托人,就有一些吃力。

    面前的乌托人与他缠斗在一起,他的虎口处被人砍了一刀,血肉模糊,握起刀的时候,钻心的疼,力气渐渐流失,就连手中陪伴多年的金刀,也变得格外沉重,像是难以挥动似的。

    他的疲惫被对方看在眼里,那乌托人大笑道:“不行了,这大个子不行了!”

    大抵他的外貌雄壮,那把金刀又格外显眼,乌托人便很注意他,嘴里嚷道:“这把刀归我了!”

    黄雄沉声道:“做梦。”

    他手握大刀,同对方的刀锋砍在一处,正在此时,背后突然一凉,一把雪亮的长刀子自他背后贯穿胸膛,捅的他一个踉跄。

    身后的乌托人放肆大笑起来。

    然而这笑容才到一半,身形如熊的汉子大喝一声,猛地回头,不顾身上的伤口,提起手中大刀,顷刻间将身后乌托人的头颅斩下,另一头得意洋洋的笑声,也在一线金光将将他性命取走的刹那戛然而止。

    身上的铠甲,被刀尖彻底捅破,他握住刀柄,猛地拔出,拔出的瞬间,终于支持不住,颓然倒地。

    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把金背大刀。

    这么多年,他曾因为此刀错落流离,却也是这把刀,陪着他奔赴千里,血刃仇敌。他如今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死前唯有这同他多年相伴的挚友作陪,也不算遗憾。

    只是……

    鲁壮的汉子望向长空,胸前的佛珠温润黝黑,恍惚看见母亲在佛堂前温柔的祈祷远方的游子早日归来,姊妹们张罗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兄长正在院子询问小侄子今日刚学的功课……

    如此平静,如此安逸。

    他安心的闭上眼,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宁静。

    浪子在外游离了这么久,如今,终于可以归家了。

    ……

    城破了。

    偃甲息兵,白骨露野。兵士们为这来之不易的胜利欢呼,每个活下来的人脸上都是喜悦的笑意。

    为首的女子神采奕奕,未见半点疲惫,她永远都是如此,好似从来都不会有软弱的一面。正因为由她在,抚越军的士气才会一日比一人“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禾云生,你姐姐真厉害,这么快就立功了!我看你们禾家日后只会扶摇直上。”

    “哎哎哎,禾兄,禾兄,从今日起,我们就是好兄弟了,只要日后你发达了,不要忘了提携小弟我。”

    “呸!你们一个个的,先前还在背后议论人禾大人全都是沾了肖都督的光,自己并无甚本事,眼下全都打脸了吧!那禾大人此去九川,可是单独带兵,却比燕将军、肖都督、虎威将军先传回捷报,可见人家是有真本事的。”

    “对对对,真本事,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云生兄,云生兄……”

    禾云生被簇拥着,并未被同窗们热情的恭维冲昏了头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禾晏胜了,她平安了……

    少年微微侧过头去,嘴角忍不住翘起来,心道,算她这回遵守约定。

    ……

    肖府里的石榴树,到了夏日,成了最好遮阴的场所。

    黄犬伏在树下,懒洋洋的眯起眼睛,青梅给它的水槽里加了水,擦了把额上的汗,正要回屋,冷不防从外头蹦进来一个影子,声音欢快:“青梅姐姐,青梅姐姐!”

    青梅吓了一跳,见白果一阵风似的跑过来,忙扶住她,“什么事?怎么这样高兴?”

    “我刚刚去外面,听到外面的人都在说,二少夫人打了胜仗,带抚越军夺回了九川!青梅姐姐,二少夫人立功了!”

    二毛也被白果的兴奋感染了,跳起来冲着白果绕了两圈。

    白容微被婢子扶着走了过来,声音亦是藏不住的惊喜:“果真?”

    “是真的。”白果高兴的道:“说二少夫人好厉害,虽然第一次单独带兵,却连打胜仗,这么快就把九川夺回来了,奴婢听人说,等二少夫人回来,皇上肯定重重有赏!咱们府上,说不准又会再出一个将军呢!”

    白容微被她逗笑了,嗔道:“就你会说话。”又摇头笑道:“立功赏赐都不重要,阿禾只要平安无事,大家就很高兴了。”

    她如今小腹已经渐渐隆起,可边境有战事,肖如璧每日也很忙碌。白容微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担心肖珏与禾晏二人。要说他们二人都在一处也还好,彼此有个照应,偏偏又在相反的方向。肖珏还好,时时上战场,南府兵又是肖仲武当初带出来的,禾晏就不同了。第一次领兵,抚越军里未必人人都服气,她又是个女子,总有诸多不便,白容微一颗心都操碎了,如今总算可以暂且稍稍的松口气。

    “我看再不久,禾叔也该回来了。”白容微笑道:“他要是知道阿禾打了胜仗的消息,一定很高兴。”

    自打禾晏与肖珏离京后,白容微与肖璟倒是往禾绥家里去的勤了些。一来,肖珏为他们买的宅子本来离肖家就近,不过一条街的距离,来来去去也方便。二来,白容微想,她这个做嫂子的尚且如此担心,禾绥这个做亲爹的,只怕心更是时时刻刻悬着,禾云生又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到底不如女儿贴心,肖仲武夫妻过世的早,禾绥既是禾晏的父亲,也就是他们的父亲了。是以,夫妻二人时常过去同禾绥说说话,陪他解闷,这姻亲倒是做的比朔京城别的人家更和睦。

    “大少爷也快回来了,”白果叽叽喳喳的道:“夫人,今日既是喜事,奴婢就去让小厨房做点好菜,权当是庆祝了吧!”

    “行,”白容微笑道:“青梅,你也去一趟禾家,晚上叫禾叔云生一起来吃饭吧。”

    青梅闻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好,奴婢这就去。”

    ……

    宫里,御书房里,昭康帝看着眼前的折子,忍不住露出欣慰的笑容。

    自打登基以来,这大概是最值得高兴的一件事了。

    内侍瞧着帝王脸上的神色,颇有眼色的道:“太后娘娘早晨来过一趟,陛下正在忙着政事,此刻天色已晚。”

    昭康帝站起身,道:“朕去看看母后。”

    清澜宫里,兰贵妃,现在应当是太后娘娘了,正倚在软塌上看书。她虽已经贵为太后,却并未搬离宫殿,行事也同过去一般无二。

    “母后。”昭康帝走近后,唤她。

    太后放下手中书卷,看向面前人,微微一笑:“皇上今日看起来心情很好,是为了九川捷报一事而高兴?”

    昭康帝在母亲面前,终于露出真切的开怀,笑道:“自然,朕没有想到,武安侯竟如此勇武,比燕贺肖怀瑾,还要率先拿下城池!”

    他原先虽然将兵权给了禾晏,但其中大部分,亦是看在肖珏的份上,对于禾晏的本事,他只听人说过,但并不知她带兵作战的本领如何。如今,传来的捷报令他终于放下心来,这女子,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出色。

    “看来皇上日前,仍是小看了她,也不认为武安侯真的可以驰骋疆场。”太后了然。

    昭康帝有些赧然,“朕只是没想到,世上还会有第二个飞鸿将军那样的女子。”

    当初的“飞鸿将军”,已经是万里挑一,这样的人才陨落,令人扼腕,而如今,又出现这么一员福将,谁能不说这是天佑大魏?

    “哀家早就是和你说过,”太后轻声道:“不要小看女子,大魏千千万万女子,殊不知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飞鸿将军。”

    “母后教训的是。”

    “武安侯是个心思纯澈的正直之人,这样的良臣,可遇不可求。皇上既然遇到了,就一定要好好招揽。此次她夺回九川,是立下大功,禾家又无背景,皇上可想好了,如何赏赐武安侯?”

    昭康帝闻言,笑了笑,道:“这个,母后不必担心。朕已经想好了,待她回朝,朕会赐封她为真正的武将,从此大魏的史册上,都会留下她的一笔。”

    就如当初的飞鸿将军。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大结局(4)

    立夏之后是小满,小满一过,天气越发炎热,眼看着快到端午。

    武安侯带领的抚越军夺回九川,捷报连连,十万乌托兵被击溃,残兵向西逃窜,被抚越军尽数歼灭。至此,禾晏率军历时近三月,决胜荒漠,收复九川。

    九川的百姓日日欢呼,庆祝着来之不易的胜利。抚越军中,再也没人敢小看这位年轻的女侯。她用胜利,证明了自己的英勇与智计。

    禾晏坐在屋里,清点着战果,最后一场大捷,俘虏和收获不少。副将从外面走了进来,恭敬的开口:“大人,九川城主想让您留下来,等端午过后再离开。”

    九川的乌托兵,是没有反扑的机会了。本来将这里的事处理清点后,她便要即刻回京。不过,大抵是感激抚越军的将士们替他们赶走了乌托贼子,百姓们都很希望他们能留下来多呆一些时日。

    尤其是那位女将。

    她在战场上的时候,威风凛凛,令人胆寒,但对普通平民百姓,又格外耐心和悦。

    禾晏问:“端午还有几日?”

    “还有五日。”副将答道。

    禾晏默了默,“好吧,端午一过,立刻启程。”

    刚刚被经历过战乱的百姓,需要一点希望。留下来,或许能让他们从中得到力量,更好的面对需要重新开始的未来。

    除了打仗,她能为这里的百姓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屋中清简,乌托兵占领九川的时候,在城里烧杀抢掠,值钱的东西都被抢走烧毁,就连如今她住的这间屋子,也被燎了半面墙。

    禾晏望着桌上的舆图,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到底是夺回了九川。

    云淄和吉郡还没有传回消息,并江那头的消息倒是传回,看起来势头颇好。九川能这么快打完胜仗,说起来,还是托了当年她率军平叛西羌之乱的原因。漠县与九川地形相似,抚越军又是曾在漠县呆过的,她才会夺取的这般顺利。

    不知道燕贺与肖珏那头,如今怎么样了。

    她正想着,外头有人进来,竟是王霸,王霸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吉郡那头传信过来了。”

    兄弟们接连战死,王霸如今沉稳了许多,再难看见过去在凉州卫霸道嚣张的模样。

    禾晏接过信,迫不及待的打开。

    上一次吉郡来信时,尚且只知道瘟疫不容乐观,过了这么久,不知道现在他们怎么样了。

    信不长,只有寥寥数语,禾晏看着看着,神情凝重起来。

    王霸见她神情不对,问道:“怎么了?是那些乌托人不好对付?”

    禾晏摇了摇头:“燕贺出事了。”

    信是燕贺写的,上头虽然只轻描淡写的提了几句,可每一句话都令禾晏胆战心惊。吉郡这几月来同乌托人胶着的很紧,但大体是好的,唯一不好的,是燕贺。信上言他中了乌托人的无解之毒,听闻九川已被夺回,云淄和并江与吉郡并不在一个方向,唯一离的稍近些的,只有九川。

    燕贺自言恐怕时日无多,怕自己走后无人带兵,请禾晏来援。信到最后,他甚至还有心思调侃几句,只道当初润都禾晏同他求援,他率兵赶来,眼下,就当是还当初润都解围之恩了。

    虽还有玩笑的心思,禾晏却知情况必然不会太好。要知道林双鹤是跟着燕贺一道去吉郡的,倘若是普通的毒,林双鹤如何解不开?燕贺信上言时日无多……

    她猛地站起身。

    王霸问:“你要做什么?”

    “传令下去,我等不了端午后了,今日整理军备,明日启程出发,去吉郡。”

    ……

    夏日里草木茂盛,下过一夜的雨,泥土泛着湿润的腥气。

    河边,身着麻衣的男子正捣碎面前的药草,仔细的将几种药草混合在一起。

    一边经过的士兵好心的劝道:“林大夫,您都在这忙了一夜了,赶紧歇歇吧。”

    林双鹤抬起头,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脸,他的神情很憔悴,因彻夜忙碌,眼睛中生出血丝,乍一眼看过去,怪吓人的。

    他抬起头,似乎被日光晃的眯起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声音沙哑道:“不了。”

    巡逻的士兵有些奇怪,这林大夫也不知怎么回事,前些日子起,就没日没夜的捯饬一些药草。按理说,如今的瘟疫已经平定了,他大可不必如此辛劳,但他急急忙忙的,不知是为了什么。

    不过,林双鹤不听,他也没有办法,只摇摇头,走了。

    林双鹤低头看向瓦罐里的药草。

    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

    他没有研制出解药,更糟糕的是,燕贺的毒浸的越来越深了,已经开始吐血。他找来些药草也只能暂且令燕贺看起来不那么憔悴而已,免得被燕家军们发现端倪。那伤口处的毒已经浸入五脏六腑,林双鹤非常清楚,燕贺时日无多了。

    他没日没夜的忙碌,就是为了能找到办法,但是没有,无论他怎么努力,燕贺的毒毫无成效。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无力。

    大抵过去在朔京,他虽是“白衣圣手”,但医治的女子医科,多为疑难杂症,与性命无忧。人生在世,最大不过生死。只要有命在,就不算绝望。而如今,他却是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友人一日比一龙无首,这几日必然会趁胜追击。与其这样被他们一直牵制,不如假意投降。待我们的人进城以后,抚越军与燕家军在后压阵,趁乱可攻破城门。”

    “将军在时,我们从来都是和乌托人正面相抗,燕家儿郎从不投降,就算是假的也不行!”陈程一口驳回。

    禾晏并未生气,只神情平静的看着他,“吉郡的地形,你们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应该很清楚,如果不攻破城门,一直在城外驻营,不过是自耗。燕贺带你们正面相抗,是赢了不少次,杀了不少乌托人,但最后呢?最后怎么样,吉郡城还是被乌托人占着,进不去城,就打不赢这场仗!”

    “你懂什么?”陈程神情激动,“你根本不懂燕将军,你和那个林双鹤是一伙的,不过虚有其名,只会误事!”

    燕贺的死,对燕家军所有人来说都是沉痛的打击,他们痛恨林双鹤没有早点将说出真相,但对于燕贺的苦心,又一无所知。

    禾晏的眉眼冷了下来。

    身侧抚越军的副将开口斥道:“什么虚有其名?禾大人刚刚才率兵收复了九川,打了胜仗,你们凭什么看不起人!”

    燕家军没有见过禾晏在战场上的本事,他们抚越军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如果禾晏都是虚有其表,大魏能“名副其实”的武将,也就没有几个了。

    “我不是在跟你们商量,”禾晏冷冷道,“我是在跟你们下命令。你要是不听,违抗军令是什么下场,”她“唰”的一下抽出腰间长剑,剑光寒若冰锋,“大可一试。”

    “你……”陈程咬牙道:“你带的是抚越军,不是燕家军,燕家军的主子,只有燕将军,你凭什么命令我们?”

    “就凭你们的将军把兵符交给我了我,就凭你们将军,亲自点名要我来带你们出兵!”她一扬手,手中兵符落于众人眼中。

    “现在,”女子目光清朗沉着,“你们还有异议吗?”

    兵符在手,她现在就可以号令燕家军,纵然陈程有十万个不愿意,此刻也不能再说什么。

    他咬牙道:“没有。”

    “我知道你们不服气,”禾晏道:“所以假意投降的前锋兵马,我会亲自带兵。”

    陈程一愣。

    率先进入城内的那一队兵马,无疑是最危险的,犹如羊入虎口,大魏的兵马都在城外,四面都是乌托人,如果乌托人突然反悔杀人……

    他们这一队人,就是送死的。

    “你……确定?”陈程怀疑的问。

    禾晏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陈程竟被他这一眼,看的有些脸上发热,女子的声音冷静而平淡,“身先士卒,是每一个将领都会做的事,不止是你们的燕将军。”

    “还有,”她道:“林大夫亦是听从你们将军命令办事,如果你们要将罪责全都推在一个大夫身上,而枉顾真正令你们将军丧命的乌托人,如此是非不分,那我也无话可说,只是,”她声音微带嘲讽,“你们的将军要是看到这一幕,应该会对他一手建立的兵队十分失望。”

    “我……”陈程还要开口,那女子却已经不再理会她,径自出了营帐。

    禾晏刚一出营帐,就愣住了,林双鹤站在营帐外,怔怔的看着她,看来刚刚她在里面的说的话,都被这人听见了。

    听见了也没什么,她本来也就是这么想的。

    “谢谢你,”默了片刻,还是林双鹤主动开口,他苦笑道:“不过,你这样为我说话,反而连累你被他们一并看不惯了。”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禾晏看向远处,“你跟着燕贺到了这里,一路平瘟疫,医治伤兵,何尝不是将脑袋拴在腰带上。只是,”她笑了笑,“你也不要记恨他们,他们只是太过伤心罢了,一时想岔,等日子久了,自然会明白。”

    “我没有记恨他们。”林双鹤深吸了口气,换了个话头:“我刚刚听到,你说要假意投降?”

    “抚越军的营地离这里不近,那些乌托人大概还没察觉到我们的到来,成竹在胸,此刻投降,他们才会轻信,也才会打开城门。只有打开城门,才能有机会将乌托人尽数拿下。”

    “先进城门的那一队前锋兵马,是不是很危险?”

    风吹过,女子扎起的长发,被吹得轻轻飞扬。

    她的声音却是坚定的,从容没有半分犹豫。

    “战场都是危险的。”她道:“我不怕危险。”

    第二百六十五章

    大结局(5)

    六月初一,吉郡紧闭的城门终于开了。

    两千大魏兵士率先进城,同乌托兵投降。

    归德中郎将燕贺死后,剩下的燕家军便如一盘散沙,对乌托人发动的几次进攻,都应付不及。如今残兵败将,既无外援,投降是迟早的事。乌托人并未起疑心,城门边上两旁的乌托兵士,全都提着刀,嘲笑讽刺着大魏兵士的软弱。

    大魏兵马的队伍里,禾晏藏在其中。她的脸被灰尘抹过,看不出原来的模样,随着兵马的队伍一同混在其中。

    这两千人,都是禾晏亲自挑选的两千人,其中大部分都是抚越军,倒不是因为别的。燕家军如今与她并未磨合,抚越军里同她已经一起作战了一段时间,彼此都有默契,此番进城,十分危险,一点岔子都不能出。

    燕贺死后,燕家军里能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他的副将陈程了。道路的尽头,乌托人将领沙吉特瞧着陈程上前,放声大笑,只道:“大魏懦夫,不过如此!”

    陈程低下头,问:“我军倘若尽数归降于乌托,能否放我兵士一条生路?”

    “当然,当然。”沙吉特生的壮硕,闻言嘲讽道:“既然归降乌托,从此后,你们就是乌托人,我们不会对自己人动手!”

    “那就请沙吉特大人打开城门,接受我大魏降军吧。”陈程回答。

    沙吉特眼中精光一闪:“打开城门是小事,不过那些降军,得跟你们一样,”他指了指兵队,“卸下兵器,缚住双手,这样才行。”

    他到底还是不信任大魏。

    陈程道:“这没有问题。”他道:“请容我派出一人回去,说明此事。”

    沙吉特:“好!”

    陈程走到一名兵士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兵士点了点头,转身朝城门走去,才走到一半,忽然间,有站在旁边的乌托人突然搭弓射箭,一箭射穿了那回去传令的小兵胸膛。

    小兵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叫声,就栽倒在地,不再动弹。陈程勃然大怒,“怎么回事?不是说让他回去传令吗!”

    “你们如今已经是俘虏了,怎么还敢跟我们提条件?”那举着弓箭的乌托人语气里尽是不屑,“再多废话,连你一块儿杀!”

    沙吉特笑眯眯的开口,“何必生气,不过是一个普通兵士,再派一个人去不就得了?”

    他们这般态度,分明就是在故意激怒大魏兵士,禾晏心中暗道不好,还未来得及出声提醒,一个燕家军就猛地朝面前的乌托人扑过去,嘴里喊道:“士可杀不可辱,跟他们拼了——”

    禾晏心中暗叹一声。

    将领的作风,会影响整个兵队的行事,燕贺直接悍勇,连带着他手底下的兵也是如此,不可激将,如今这一下,先前的准备便统统做了无用功。

    可那又如何?

    眼前的兵士们已经和乌托人们交上手,他们进城之前,卸掉了身上的兵器,如今只能空手从对方手里夺下刀刃。

    惨烈而惊险。

    禾晏一脚踢开正往自己眼前袭来的乌托人,反手抢过他手中的长刀,高声喊道:“儿郎们,随我来!”

    ……

    云淄城外的战场,金戈铁骑,血流漂杵。

    城外的乌托士兵被打的抱头鼠窜,狼狈异常。“杀将”之所以为“杀将”,“九旗营”之所以为“九旗营”,“南府兵”之所以为“南府兵”,就是因为与他们交过手的,大多都死在战场。旁人只能从侥幸逃生的人嘴里得知这只队伍是如何勇武无敌,但只有真正在疆场上正面相对时,才知道传言不及十分之一。

    千兵万马中,黑甲长剑的青年如从地狱爬出来收割性命的使者,剑锋如他的目光一般冷静漠然,如玉的姿容,带来的是无尽的杀意。

    而他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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