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猛然间,面前的灌木丛被人拂开了,一张新兵的脸露了出来,手里还举着火把,正巧与禾晏对视。

    不必想,也知道此刻的画面多狰狞。

    她手里握着一把弯刀,弯刀尚带血迹,双手亦是血腥,在她手上,一名凉州新兵仰面躺着,死不瞑目,胸前一道血肉模糊的窟窿,触目惊心。

    “找、找到了!”那新兵惶然大叫,连滚带爬的往后退,“杀人了!禾晏杀人了!”

    迅速而来的人紧随赶到,禾晏抬起头,就见数十人,包括沈瀚梁平一众教头都过来了。他们盯着禾晏,目光惊疑不定,杜茂喝道:“禾晏,你竟然杀人?”

    凶器在她手上,尸体在她脚边,深夜上山,形迹可疑,怎么看,她都像一个居心叵测,杀人灭口的奸细。

    这,才是蒙面人送她的真正礼物。

    第一百零九章

    地牢

    “人不是我杀的。”禾晏站起身,面对着他们道。

    那个最先发现禾晏的新兵恐惧的指着他喊道:“不是你是谁?”

    “我夜里去演武场练弓弩,无意中见有人骑马往白月山上而来,当时情况危急,我便跟了上去。与他交手一番,他逃跑了,逃跑之前将这位兄弟给扔下来,我救到人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你这把弯刀,又从何而来?”沈瀚沉声问道。

    “是对方所有,他将刀也一并扔过来。”

    “他疯了吗?把自己的武器拱手相让,你说谎前能不能过过脑子?”杜茂并不相信。

    “不,我认为他很聪明,”禾晏平静的开口,“现在,有了这把刀,我就成了被怀疑的人。”

    凶器都给塞在她手上,岂不就是按着她的头说,她就是杀害新兵的凶手。

    沈瀚盯着禾晏:“你上山时,可曾带了兵器?”

    “带了一只铁头棍。”禾晏道:“刚才同这位死去的兄弟滚下来时,丢在路上了。总教头令人去找一找,许能找到。”

    沈瀚吩咐梁平:“你带人去找找,小心点,有事发信号。”

    梁平点头称是。

    禾晏觉得有些累,在石头上坐下来。她伤未好全,今日一番折腾,腰间的旧伤隐隐作痛,实在很想休息片刻。

    过了一会儿,梁平带着新兵回来了,对沈瀚道:“总教头,没有找到铁头棍。”

    “我看他在说谎,”杜茂蹙眉,“上山就只带了这把弯刀。”

    禾晏心中暗暗叹息,对方既然是冲着她而来,自然不会落下把柄。想必方才她去救新兵时,就已经将铁头棍捡走。

    不过,她也算留了一手。

    “我怀疑此人是胡元中,”禾晏道:“我与他交手时,铁头棍曾劈中他的右肩,只要回到卫所,查查他是否夜里外出,看他右肩是否有伤口即可。”

    “你莫不是在狡辩?”有个新兵怀疑的看着她。

    禾晏耸了耸肩,“眼下我手无寸铁,你们这么多人,还怕我一人不成。冤枉我一人事小,引狼入室事大,让真正的凶手混迹在凉州卫中,指不定下一个被暗杀的人,就是这位兄弟你了。”

    她说话不疾不徐,语气却森然带着寒意,将说话的新兵唬了一跳,不敢再继续说了。

    马大梅看向沈瀚:“总教头,这……”平心而论,他还是挺喜欢禾晏的,如今这样年纪的少年,各方面都如此出色,实在难得。且他性情开朗随和,没有半分矫矫之气,讨人喜欢的紧。但事关人命,草率不得。

    “先带回去,看他说的是否是真的。”沈瀚转身道:“听我命令,即刻下山。”

    禾晏暗暗松了口气,好在沈瀚还是个讲道理的,没有将她一棍子打死。

    下山的时候,可能是因为死了一个伙伴,气氛就有些沉闷了。禾晏问马大梅,“马教头,你们怎么会上山?”

    马大梅逢人挂着三分笑意,神情和蔼,待她也一向和气,纵然到了这个时候,也仍然耐心回答了禾晏的问题。

    “一个新兵半夜起来如厕,看见有人骑马往白月山上去,告诉了总教头,总教头交代我们上山来查查。来之前,我们也不知道这人是你。”

    这不就是同她追蒙面人一模一样的过程么?禾晏心中隐隐觉察出几分不对,没有说话。

    “你既然说你与对方交过手,”马大梅问:“对方身手如何?”

    “很不错,如果不是我身上带伤,再拖延一刻,能抓住他。但此人狡猾残暴,以同袍尸体引我离开,自己逃走了。”禾晏说起此事,便生怒意,“今日一场,全是他安排。”

    马大梅笑了笑,语气不明的问:“少年郎,虽然我一向很欣赏你,可也不得不问你一句,你有什么特别的,何以让对方兜这么一个大圈子,来污蔑算计?”

    有什么特别的?

    禾晏仔细回忆起来,她与人为善,同凉州卫的新兵们更无任何冲突,也无非就是前几日与胡元中“打闹”。

    胡元中应该是凉州卫里唯一对她有敌意的人。

    但她做了什么?她从未直接的询问过胡元中的来路,至多就是旁敲侧击的问了他几句话,纵然怀疑他是羌人,也从没表露出一丝半点。如果这就是他设计陷害禾晏的理由,岂不是此地无银?

    思索着,终是下了山回到了凉州卫。

    大半夜的,凉州卫热闹起来。

    禾晏前后左右都有教头看着,先去了胡元中的屋子。屋里的人都在睡觉,教头让起床的时候,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小麦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句:“今日怎么这样早?还不到时辰吧。”

    待看清楚来人时,惊得差点鞋子都穿反了。

    禾晏没有犹豫,朝靠墙的那一头看去,只一看,心中就是一沉。

    塌上蜷着一个人,正睡得香甜,被吵醒后,便慢吞吞的坐起身,睡眼惺忪的模样,正是胡元中。

    他竟然在屋里。

    沈瀚问屋中人道:“你们有没有人看到,今夜胡元中出门?”

    “没、没有啊。”

    “胡老弟腿伤了,每日睡得比我们早。不曾见他出门。”

    禾晏看向洪山,洪山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果真没有出门?

    沈瀚上前一步,看不出什么表情:“把你的衣服解开。”

    胡元中一头雾水,但沈瀚沉着脸不说话的时候,便显得有几分可怕,他犹犹豫豫的去解自己的衣裳,脱下的外裳到手臂,只见右肩上除了之前被灌木划伤的几道小口,没有任何问题。

    那样一只铁头棍劈下去,至少得青黑一大块。但他右肩什么都没有。

    不是他!

    禾晏瞪大眼睛,非但没有松口气,脸色更不好看了。这就是一出局,胡元中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不得而知,但,既然他没问题,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不仅仅只是一个人。

    凉州卫有内奸,里应外合,才能将这出戏安排的完美无缺!

    “沈教头,”她冷道:“那个人恐怕现在就在凉州卫里,赶紧带人去查探一番!”

    “我看最让人怀疑的就是你了。”一名教头盯着她道:“你先前口口声声说人是胡元中杀的,叫我们回来看胡元中伤势,眼下胡元中洗去嫌疑,你就又要换一个人,你这样拖延时间,究竟是何目的!”

    “我没有说谎,”禾晏皱眉,“只要去查探整个凉州卫就能知道我所言不假。”

    “住口!”沈瀚喝道。

    争执声停住,禾晏看向沈瀚,“沈教头,你不相信我说的?”

    “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沈瀚道:“来人,把她押进地牢!”

    禾晏:“你可以将我关起来,但也要查清事实!否则凉州卫恐有大难。”

    “都这样了还诅咒人,”一教头怒道:“太嚣张了!”

    禾晏被人按着押走了,屋子里其余人想问又不敢问,小麦几人神情冷峻,胡元中疑惑的问:“沈教头,发生什么事了?是……有人死了么?”

    沈瀚没说话,转身出了屋,跟着出来的几个教头面色凝重,梁平犹豫了一下,问沈瀚道:“总教头,您打算如何处置禾晏?”

    毕竟是自己手下的兵,梁平也不愿意相信禾晏竟是居心叵测之徒,只是人证物证俱在,即便想为他开脱,都找不到理由。

    “此事事关重大,禾晏身份也不一般,”沈瀚沉声道:“先关着,等都督回来再说。”

    “是。”

    ……

    凉州卫的地牢并不大,却足够黑暗潮湿,因着又是冬日,人进去,便觉寒冷刺骨。没有床,只能睡在稻草铺成的地上,被子也是薄薄的一层布,破了好几个洞,不知是老鼠咬的还是怎么的。

    禾晏坐在地上,打量着周围。

    这地牢里,除了她以外,竟然没有别的人了。地牢的锁是特制的,不再是之前如她与肖珏房间中门那样简单的“一”字型,只一看,禾晏就知道自己打不开。

    重活一世,还没来得及大展身手,居然把自己给送进牢里了,本该好好唏嘘感叹一番,不过此刻的禾晏,确实没心情。

    她现在可以确定,凉州卫里早就出了内奸,那个内奸恐怕也早就盯上了她,才会知道她这些日子每隔三日夜里要去演武场训练的事。也正是如此,才好安排了人在马道上候着,将她引上白月山。

    夜里上山也好,杀掉新兵也罢,就是为了给她安上一个“图谋不轨”的罪名。至于马大梅说的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来污蔑算计自己,也是因为禾晏发现了对方羌族的身份。

    她本就怀疑胡元中手上的红疹,和他前后并不一致的举动,后来在白月山上遇到的蒙面人手持弯刀,又是羌族兵士惯用刀法,心里已经确定了八成。

    如今禾晏身陷囹圄,凉州卫里却还混迹着羌人,这就令人毛骨悚然了。肖珏不在凉州卫,数万新兵从未真正上过战场,如果这时候遇着羌人,就如当年她在漠县里的遭遇一般,只怕会全军覆没。而对方如此处心积虑,定然所图不小。倘若漳台那头乌托人骚扰百姓是假消息,为的是将肖珏引开,那么此刻的凉州卫,就如案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肖珏此去已经二十天了,按照他到了漳台后发现情报有假,连夜往回赶,到凉州卫,也还要十日才成。那么对方选择动手的时间,必在十日以内,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而现在禾晏还被关在地牢里,并且无一人相信她说的话。

    沈瀚令人将她押往地牢时,禾晏也不是没有想过直接与他们交手,摆脱控制。可这样一来,便不是她杀的人,也就真的成了是她杀的了。背负着杀人罪名活下去,实非她所愿。况且凉州卫的新兵们都是她的伙伴,日日呆在一处,她并不愿意自己独活,看他们白白送死。

    这棋,不知何时,竟成一处死局。

    只是,西羌之乱已经被她平定,羌族兵士也在那一战中元气大伤,没个十年无法再卷土重来,如何又敢走这么一步险棋?

    禾晏也想不明白。

    正在这时,忽然听得外头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你们放我进去,我就是进去说一句话!我爹是内侍省副都司宋大人,出了什么事有我担着!”

    是宋陶陶的声音。

    禾晏一怔,宋陶陶平日里,隔三差五来给她送点糕饼糖果之类,今日一事,没想到连她也知道了。

    外头守门的小兵又说了什么,禾晏听得宋陶陶蛮不讲理的道:“你再拦我试试?你再拦我,等肖二公子回来,我就告诉他你非礼我!”

    有什么“哐当”一声落到地上,下一刻,禾晏就看见一道粉色裙子飞了进来。

    宋陶陶道:“禾大哥!”

    “宋姑娘。”禾晏笑了笑。

    宋陶陶扑到跟前,隔着栅栏,匆匆往禾晏手里塞了两个馒头:“太晚了,我拿的沈医女晚上吃剩的给你,我以前听我爹说下了狱的人每日没饭吃。我怕我不能日日来,先给你拿两个,你省着点吃。”

    眼下凉州卫里人人都拿她当杀人恶魔,这小姑娘却丝毫不怕她,还生怕她饿着。禾晏心里,涌出一阵感动。她温声道:“宋姑娘,你不该来的。”

    “我为何不来?我听他们说你杀人了?”

    “人并非我所杀。”

    宋陶陶点头:“我猜也是,你心肠这样好,平日里路见不平都要拔刀相助,怎么会杀人?肯定是被人算计了。你放心,我一定救你出来。”

    禾晏哭笑不得:“宋姑娘,你还是别掺和这件事了。”

    这姑娘却十分固执,“你是我救命恩人,我爹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凉州卫那些教头古板固执,听不进我的话。等肖二公子回来,我再与他说说,看能不能帮上忙。”

    禾晏心道,恐怕等肖珏回来时,已经晚了。

    她抬眼看向宋陶陶,小姑娘一脸郑重,小脸严肃的很,禾晏有些想笑,随即想到眼下境况,又笑不出来。

    如果羌族真的前来,宋陶陶落在他们手上,又会怎么样?禾晏不寒而栗。

    “宋姑娘,”片刻后,她道:“你既然想要帮我,那我现在就拜托你一件事吧。”

    “何事?”宋陶陶看向她。

    禾晏轻声叹息,“也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

    沈瀚屋里,程鲤素正与沈瀚对峙。

    “程小公子,您回去吧,没有都督的命令,在下是不敢将禾晏放出来的。”沈瀚无奈道。

    程鲤素坐在他门口,堵着门不让他出去,只道:“沈教头,你相信我,禾大哥真的不可能是凶手。”

    杜茂站在一边,忍不住开口道:“小公子,大家都知道你与禾晏交情不浅,只是我们上山时候人证物证俱在,这如何抵赖。纵然是都督在此,也要按规矩办事。再说现在我们也没有说立刻定禾晏的罪,一切如何,都要等都督回来做决定。”

    “可现在舅舅根本不在凉州卫啊!”程鲤素嚷道:“你们说的轻松,可知那地牢里有多冷,有多黑,禾大哥孤零零一个人在里头,有多害怕吗!”

    杜茂:“。……”

    程鲤素这话说的,像他自己呆过地牢感同身受一般。况且要说禾晏一个人有多害怕,也不见得。以禾晏的脾性,可能根本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还真用不着程鲤素瞎操心。

    见沈瀚态度坚决,程鲤素也没辙,只能自己退让一步,道:“你们不放他出来也行,那我有一个条件。”

    沈瀚问:“小公子有何吩咐?”

    “地牢里吃的用的太寒酸了,我大哥受不了这样的苦,我也不说过分的话,平日里我大哥吃的什么,在牢里也要照常供应。还有两周冬日太冷了,给他多加两床被子,热水也要日日有……”

    “程小公子,”沈瀚打断他的话,“这不合规矩。”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到底要怎样?”说到此处,程鲤素也怒了,站起身来,大声道:“你们不行我就自己去,我跟你们说,你们这样对我大哥,会后悔的!”

    说罢,转身跑远了。

    门被“哐当”一声甩上,沈瀚忍不住头疼,这个年纪的孩子,尤其是被家里宠坏了的小公子,还真是令人吃不消,肖珏平日里看着冷漠苛刻,能与程鲤素日日相处这么久,也算是很有耐心了。

    屋子里剩下几个教头都看向沈瀚。

    梁平问:“总教头,现在该怎么办?”

    军营里死了一个人,虽然现在是将禾晏关起来了,可禾晏的话,到底不是没有在众人心中掀起波澜。倘若凉州卫真有内奸,到现在,那人仍隐藏在新兵中,且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一名同伴,必然不是为了好玩。

    这人究竟是谁,背后的主子是谁,所图的目的又是什么,什么时候才会露出马脚,一切的一切不得而知。这人也许是禾晏,也许是其他人。如果是禾晏还好办,如果是其他人,就大事不好了。

    “找人盯着那个胡元中,”沈瀚沉吟道:“如果禾晏说的是真的,这个人就必有动作。”

    马大梅问:“都督这几日可有来信?”

    沈瀚摇头,目光也笼上一层忧色。

    漳台那头到现在都没传来消息,这在过去……是很少见的啊。

    但愿没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吧。

    ……

    程鲤素跑出去,迎面撞上一个人,那人捂着额头,“唉哟”了一声,斥道:“你走路不长眼睛的吗?”

    程鲤素定睛一看,却是宋陶陶。

    他刚在沈瀚那边憋了一肚子气,此刻看见宋陶陶,气不打一处来,“谁让你自己撞上来的?”

    宋陶陶白他一眼:“懒得理你。”径直往前走。

    “站住!”

    宋陶陶转过头,问:“干什么?”

    “你这是去找老沈?”程鲤素指着沈瀚屋子的方向。

    宋陶陶干脆回过身,没好气道:“怎么,不行啊?”

    这下程鲤素可来劲儿了,他上前几步,道:“你可是为了我大哥求情?”

    宋陶陶看了他一眼,虽然她极不喜欢程鲤素不求上进这幅废物模样,但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对禾晏还挺上心的。隔三差五给禾晏送吃的,禾晏与他关系也不错。便道:“是又如何?”

    “别提了,”程鲤素摆了摆手,一副沮丧的样子:“我刚刚才从老沈屋里出来,这人固执的不得了,我好说歹说,他们都不相信我禾大哥没杀人。也不肯让人送吃的和被子给禾大哥。”

    “你傻啊,”宋陶陶恨铁不成钢,“他们不答应,你不会自己去吗?”又看了一眼程鲤素垂头丧气的样子,没好气道:“我刚才已经去过了,给禾大哥送过馒头,你不用担心了!”

    “真的?”程鲤素眼睛一亮,看向宋陶陶:“没想到你还挺讲义气的。”

    宋陶陶冷笑一声:“承蒙程公子看得起了。”

    她说罢,抬脚继续往前走去。

    “哎哎哎,”程鲤素拦住她:“你怎么还要去找老沈?都说了这人靠不住,还不如靠咱俩呢。”

    因为禾晏,这两人现在居然也称得上“咱俩”了,倘若禾晏在此地,必然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也这么认为,谁让禾大哥相信他呢。”宋陶陶无奈:“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禾大哥让我去找沈教头的。”

    “大哥让你去的?”程鲤素愣住。

    “对。”宋陶陶绕过他:“所以别打扰我办正事,我先去找人了。”说罢便不再管程鲤素,径直往前走去。

    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走回发呆的程鲤素身边,宋陶陶压低声音,在他耳边低声道:“禾大哥还说了,这几日你在凉州卫,切勿到处走动,如果有新兵找你,不要去,最好时时刻刻跟在沈教头身边。”

    “老沈?”程鲤素皱眉:“我干嘛要跟着他?我烦他还来不及!”

    “这是禾大哥的交代!”宋陶陶沉下脸,“你最好听话。”

    她想起那少年站在黑暗的地牢中,将手中的东西塞给自己,忧心忡忡道:“凉州卫恐有奸人混迹其中,我不在,跟着沈瀚,让他保护你们。”

    “务必千万小心。”

    第一百一十章

    惊变

    禾晏在地牢里呆了两日了。

    两日里,除了沈瀚来过一次,并无其他人来。纵然是沈瀚过来,也并没有与她提起过外面的情况,想来暂时是无事发生。越是如此,禾晏就越觉得不对劲。可惜的是,凉州卫的地牢坚如磐石,她也难以想办法逃越。宋陶陶和程鲤素大概是被管制起来,这两日并不见他二人踪影。

    吃的睡得粗糙,对禾晏来说,并没有很难以忍受。随着时间一丝一毫的流逝,看不见的危机逐渐逼近才是最可怕的。

    只可惜现在还没有人察觉。

    半夜里开始下雪。

    雪花大如鹅毛,片片飞舞,落在人的身上,棉衣也抵挡不住刺骨的冷。两名哨兵站在台楼上,冷的忍不住搓了搓手,朝手心呵气,顿时,一团白雾落在眼前,很快又消散了。

    凉州卫笼在一片寂静中,冬日的卫所不如夏日热闹,没有去五鹿河夜里冲凉的新兵,也没有知了聒噪的叫声,有的只有雪融化在地的冷。

    “我去趟茅厕。”一名哨兵跺了跺脚,“憋不住了。”

    同伴催促:“快去快回。”

    这人就放下敲鼓的鼓槌,提了把刀转身下去上茅房了。雪下的大,不过须臾就积了厚厚一层,踩下去将鞋面没过,寒气顺着脚爬到了头上。哨兵冷的打了个冷战,匆忙跑到后面的茅厕里去。

    茅厕外有点着的火把,前些日子有个新兵半夜起来小解,没看清路,被结了冰的地面滑了一跤,摔伤了腿,之后沈瀚便让人在这里安排放置了一把火,能照的清路。

    哨兵进去的时候,里头也有一个人,他就着昏暗的灯光,看了那人一眼,笑道:“哟,你也起来?”

    对方笑答:“刚来。”

    “太冷了,要不是憋不住,我都不跑这一趟。”哨兵抱怨道。

    他放完水,提上裤子,就要往外走,那人也完事儿了,随他出门,一前一后。

    门口的火把在雪地上映出人的影子,摇摇晃晃,哨兵随意一瞥,见他身后的黑影,不知何时已经张开双手,心中一惊,正要喊——

    一只手捂住他的口鼻,身后的人顺手抽出他腰间的刀,顺着哨兵的脖子狠狠一抹。

    血迹迸溅了一地,年轻的身体悄无声息的倒了下去,不再有气息了。

    黑影没有任何犹豫,弯腰将哨兵的尸体拖走,雪越下越大,不过片刻,就将刚刚的血迹掩盖住。一炷香的时间后,哨兵重新走了出来。

    他抓了一把雪,将刀上的血迹擦拭干净,重新别在腰间,再整理了一下头上的毡帽,往抬楼走去。

    台楼上,同伴正等的不耐烦,突然听得动静,见刚去上茅厕的哨兵回来,松了口气,骂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是不是去偷懒了?”

    哨兵摇摇头,低头往嘴里呵气,仿佛被冷的开不了口,同伴见状,也忍不住跟着搓了搓手,“娘的,这也太冷了。”

    哨兵将毡帽压得很低,同伴见状,骂道:“你以为把帽子拉下来就不冷了吗?拉上去,看都看不见,你这样还守个蛋的夜!”他伸手要过来掀哨兵的帽子,就在凑近的一刹那,突然怔住。

    哨兵的衣裳是同新兵们的纯粹赤色黑色不同,在衣领处错开了一层白边,如今对方的衣领白边处,映着两点红色。

    这不是陈年墨迹,颜色鲜亮,还在缓慢的氤氲增大,而一刻前对方上茅厕的时候,这里都没有。

    同伴望向从回来后就一直一言不发的哨兵,就要拔刀,可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

    对方竟有两把刀。

    一把刀,是原先死去的哨兵的,插进了他的胸膛。另一把刀,刀尖弯弯,划开了他的喉咙。

    他无法喊叫出声,踉跄着倒在地上,凶手已经转身往台楼下走,哨兵吃力的在地上爬行,想要捡起落在地上的鼓槌。

    只要抓到鼓槌,敲响哨鼓,整个凉州卫就能醒来。

    这是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身下的血被拖了一路,触目惊心,他用尽全身力气爬到了鼓槌旁边,握住了鼓槌,想要抬起身去敲鼓面。

    半个身子才抬起,陡然间,一阵剧痛传来,血溅在鼓面上,那只握着鼓槌的手也落到了地上。

    他被砍掉了右手。

    凶手去而复返,站在他面前,低声道:“差点忘了。”

    不远处,这边的动静似惊到另一头地面巡逻的兵士,有人喊道:“喂?你们那没事吧?”

    这人压了压毡帽,照远处挥手:“没事!摔了一跤。”

    地上,血流的到处都是,方才奄奄一息的哨兵睁大眼睛,彻底死去了。

    如深渊一般的夜,逼近了整个凉州卫。

    ……

    第二日一早,天刚亮,新兵们起来吃饭去演武场晨跑。

    洪山和小麦几人坐在一起吃饭,不多时,王霸黄雄和江蛟也来了。黄雄问:“禾晏还没被放出来?”

    洪山摇了摇头。

    “这样下去可不行,”江蛟道:“这几日冷得出奇,我听程小公子说,地牢里什么都没有,就算不冻死,也会冻出病。”到底是一起争过旗的伙伴,纵然之前因“绿帽子”一事对禾晏颇有微词,真到了这地步,也并非全无担心。

    “你们说,等都督回卫所后,禾晏能不能被放出来?”王霸问。

    “难说。”石头答道。

    “为何?”王霸奇了。

    “如今全凉州卫都知道禾晏杀人了,可要说她没杀人的证据,谁也找不出来。”洪山叹息。

    “这还需要什么证据?他又不是个傻子,管杀不管埋,还特意留下尸体给人捉赃用?这就是证据!”

    小麦小声道:“这也太牵强了。”

    王霸眼一瞪:“哪里牵强?你说说哪里牵强?”

    正说着,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哄闹声,其中夹杂着有人的惊呼:“死人了!死人了!快去找教头来!”

    “什么什么?”众人出去看,但见一个子矮小,神情机敏的新兵急道:“演武场,演武场放哨的兄弟们都死了!”

    都死了!

    众人神情一变,纷纷起身往演武场赶去。

    演武场内,血流成河。

    雪不知是什么时候停的,一些血迹被雪掩埋了,一些结成了冰,落在演武场上,依稀可见昨夜残暴的行径。

    几十个哨兵,台楼站岗的,演武场周围放哨的,无一人活口。尸体摆在了演武场中心,横七竖八的摞在一起,仿佛在摞猪羊口粮。死去的兵士全都是一刀毙命,喉咙被刀割断,极其凄惨。其中有一个摞在最上头的,右手自小肘处被齐齐砍断,这人穿着哨兵的衣裳,当是想敲鼓的时候被人砍断右手。

    都是平日里朝夕相处的同伴,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被人取了性命,一时间,演武场众人都红了眼眶。有人恨声道:“谁干的?若是被我发现,我必……我必……”

    有人的声音传来,带着一股沉闷的嚣张:“你必如何?”

    不知何时,自演武场的后面,白月山相连的马道中,呼啦啦来了一片骑兵,大概有几百人左右,至多千人。为首的是个长发男子,骑在马上,他穿着暗色铠甲,手持一把半人高的弯刀,身形极其魁梧健硕,肩背很宽,鼻子很高,眼睛竟是湖水般的暗蓝色。相貌与中原人生的不同,他一笑,如饮血磨牙的秃鹫,带起阴森血气,令人心悸。

    “你们是谁?”新兵们道。

    为首的长发男子却没理会他们,只是逼近方才说话的那名新兵:“若是被你发现,你必怎么样?”

    他的笑容带着一股残酷的暴虐,新兵面对着此人,忍不住瑟瑟发抖,他鼓起勇气道:“我、我必要为死去的战友讨回公道!”

    “是吗?”长发男子笑起来,“你要如何讨回公道?”不等新兵回答,他就扬起手中的弯刀砍下!

    “咚”的一声,一道身影掠过,挡下了他的弯刀,然而却被这一击击的倒退几步,待站定,才看向长发男子:“阁下胆子好大,在我凉州卫杀人!”

    是沈瀚。

    “沈教头,是沈总教头来了!”诸位新兵激动叫道,顿时有了主心骨。

    “总教头?”长发男子看向沈瀚,“你就是凉州卫的总教头?”

    “阁下何人?”沈瀚面沉如水。

    “本人名叫日达木子,听闻大魏将门出将,封云将军肖怀瑾安行疾斗,百战无前,特来领教,怎么?肖怀瑾不敢迎战?”

    “你胡说八道什么!”一名新兵忍不住反驳:“你明明知道都督不在才敢……”

    “住嘴!”杜茂喝止他的话,可是已经晚了。

    “不在?”日达木子眼眸一眯:“那可真是不巧了。”

    教头们彼此对视,一颗心渐渐下沉。所谓的要找肖珏领教,无非是借口,只怕这人早就知道肖珏不在凉州卫,才带人前来挑衅。只是……至多一千的人马,面对凉州数万儿郎,纵然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是否也太过狂妄了些。还是……另有阴谋?

    哨兵们一夜之间被人杀光,若是敌人,不可能做到如此,除非真是出了内奸,死于自己人手中。

    马大梅低声道:“禾晏说的是真的。”

    禾晏说的是真的,他们这些日子盯着胡元中,但胡元中安分守己,并未有任何异动。倘若他还有同伙藏在新兵中,一切都说得通了。

    “列阵。”沈瀚吩咐道。

    身后数万精兵,齐齐亮出武器。

    既然对方来者不善,大魏的儿郎们,也断没有后退的道理。

    日达木子见状,放声大笑起来,他道:“哎,总教头,我来此地,可不是为了与你们打仗。”

    “阁下似乎是羌人。”沈瀚冷笑,“许多年前,飞鸿将军与羌族交战,我以为,羌族已经没有异心了。如今来我凉州卫,杀我数十人,不是为了交战,总不会是求和?”

    提到飞鸿将军,日达木子脸色微微一变,片刻后,他视线胶着沈瀚,森然笑道:“总教头莫要污蔑我,我本意只是为了与肖怀瑾切磋而已,谁知昨夜路过此地,这里的哨兵未免也太不友好,与我兄弟起了争执,不得已,才将他们全杀了。”他说的轻描淡写:“我原以为肖怀瑾带出来的兵,多少也有点本事,没想到实在不堪一击,他们死的时候,连叫都没叫一声——”

    “你!”新兵们听得义愤填膺。

    “总教头不要生气,我来,真的只是为了切磋,”他饶有兴致的看向沈瀚身后的新兵,“如果肖怀瑾不上,就让他的兵上,实在不行,你们这些教头上也行。”

    梁平上前一步:“阁下未免太高看自己,何以笃定我们就要迎战?”

    “不愿意?”日达木子不慌不忙的拍了拍手,自远而近走来几人,有人挣扎道:“放开我——”

    沈瀚蓦然变色。

    几个异族士兵提小鸡一般的提着两人,一人是程鲤素,一人是宋陶陶,他们二人皆是双手双脚被反绑,形容狼狈,挣扎不已。

    “沈教头!”程鲤素看见沈瀚,仿佛见到了救命,叫道:“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绑我们啊?”

    什么人,沈瀚嘴里发苦,他已经派了许多人守在程鲤素和宋陶陶门口,暗中保护,可他们还是被抓了。对方的实力,不容小觑。且知道抓住程鲤素与宋陶陶来制约凉州卫,可见对凉州卫很熟悉。

    “现在,”日达木子满意的看着沈瀚的脸色:“教头,还愿意与我们切磋么?”

    宋陶陶喊道:“怎么可能切磋?他们怎么会这般好心,定然有诈!”

    沈瀚道:“好。”

    “爽快!”日达木子坐直身子:“天气太冷,我也懒得太多,就三场。你们挑三个人吧。”他朝身后的人道:“兄弟们,有谁愿意上的,去吧!”

    他身后,一人道:“统领,瓦剌愿意出战!”

    这是一个很健硕的男人,羌族人向来体格强壮,中原人与之站在一处,便显得格外瘦弱了。他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却身高九尺,犹如远古巨人。亦是一脸凶相,眼睛微凸如牛,手持一把弯刀,一看就不好惹。

    “好!”日达木子喝道:“瓦剌这般骁勇,不愧是我羌族儿郎!”他复又看向沈瀚:“你们呢?”

    瓦剌生的如此怪异巨大,瞧着就令人心生退缩之意,况且演武场的尸体明明白白昭示着这些羌人有多凶残,凉州卫里一时无人应声。

    “实在没有人迎战,就你们教头上嘛。”日达木子笑道:“这样的战场,正是给新兵们上课的好时候。”

    一边的梁平咬牙,正要出声迎战,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我来吧。”

    这是个前锋营的少年新兵,叫卫桓,沈瀚还记得此人,因他刀术亦是出色,在前锋营中数一数二。不过性格却很温柔腼腆,不如雷候出色,因此虽然他与雷候都是佼佼者,却远远比不上雷候惹人注目。

    对了,说到雷候,沈瀚一怔,雷候呢?

    “你吗?”日达木子看了一眼卫桓,皮笑肉不笑道:“勇气可嘉。”

    卫桓慢慢上前,走到了瓦剌跟前:“我愿意与你切磋。”

    瓦剌笑起来,只看了看周围,看见演武场的高台,道:“就那吧,高度很好,如果我在上面砍掉你的脖子,底下的人也能看的一清二楚,是不是很好?”

    卫桓神情不变,瓦剌哈哈大笑,一跃飞上演武场高台,道:“来战!”

    演武场的高台,这些日子,曾经无数次的有人上去过,可都是凉州卫的新兵们,彼此与彼此切磋,台下看戏的新兵亦是心情轻松,边看边指点,瞧出其中的纰漏与精彩,每一场都有所收获。

    因他们也知道,这样的切磋还有很多。

    没有一场如今日这般沉闷,尤其是日达木子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沈瀚,用周围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总教头,忘了跟你们说,我们羌族的规矩,上了生死台,生死不论,到一方死亡才能分出胜负。”

    “什么?”梁平怒道。

    “战士,就要有随时战死的觉悟,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日达木子冷冷开口:“没有例外。”

    台上,卫桓慢慢抽出腰间的刀,冲瓦剌点了点头。

    ……

    地牢里,一如既往的阴暗潮湿。

    门口的守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牢里静谧无声,针落在地上都清晰可闻,人的脚步声,就显得格外刺耳。

    黑影顺着台阶,一步一步的走下来。门口的火把照的影子微微晃动,最里头的一间,有人蜷缩成一团,靠着墙睡着,似乎冷极受了风寒,瑟瑟发抖,唇色苍白。

    黑影在禾晏的牢房前停下脚步。

    地上摆着一只空碗,里头原本装的不知是水还是饭,被舔的干干净净,碗都有些发亮。薄被很短,连全身都遮不住,蜷缩成一团,都还会露出脚来。她身子有些轻微发抖,脸色亦是白的不正常。黑影瞧了片刻,伸手将钥匙插进锁孔,“啪嗒”一声,锁开了。

    牢房里的人仍然无知无觉。

    他走了进去。

    少年过去意气风发的模样全然不再,这个样子,与所有的阶下囚并没有任何区别,他似是有几分遗憾,又有几分警惕,站在原地不动,盯着少年的脸。

    少年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黑影慢慢的覆盖过来。

    就在此时,少年蓦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没有半分睡意,清醒的很。

    “你——”他才来得及说出一个字,手上的刀还未落下,便觉身下一痛,被一脚踹的正中红心,痛得他顿时跪倒在地,下一刻,有白绸自身后勒住他的脖颈,禾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等你很久了,雷候。”

    雷候被勒的眼睛上翻,禾晏的力气却极大,双腿压着他的腿,令他动弹不得,眼见雷候就快要被禾晏勒死了,禾晏骤然松手,雷候乍然得了呼吸的空间,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喘气,就见禾晏三两步走到他面前,如撬开鸭子嘴一般,往他嘴里灌了什么东西。

    雷候正张嘴喘气,哪里防得住这个,当即将那东西一滴不剩的喝了下去,他想说些什么,但竟使不上全身力气,只觉得浑身发麻,不过须臾,便昏死过去,再也没动静了。

    禾晏伸脚在他脸上踢了两下,确认此人没动静,便将方才的白绸扯成两段,把雷候的手脚都捆了起来。

    那一日她对宋陶陶有事相求,问宋陶陶身上可有武器。可宋陶陶一个姑娘家,哪会随身带着刀啊剑啊,摸遍全身,也只有一瓶蒙汗药,还是她从沈暮雪的桌上顺来的,想着若是遇到坏人,还可以一用,禾晏也就死马当活马医,要了过来。

    这还不够,她还借了宋陶陶的腰带。宋陶陶的腰带是回到卫所后,托赤乌在凉州重新买的,布料特殊,极结实耐用,和绳子有得一拼。

    必要时刻,腰带也能勒死人。

    禾晏是想着,对方既然处心积虑污蔑她杀人,将她送进凉州卫的地牢,看来对她也是多有忌惮。等她进入地牢,对方定然不死心,会来杀人灭口。须得随身携带武器,随时反杀。

    可她武器全都被收缴,也只有一瓶蒙汗药和宋陶陶的腰带了。

    今日一大早,没人来给她送早饭,这很奇特,往常这个点,该来送早饭了。因着有宋陶陶和程鲤素的央求,沈瀚虽然不许宋陶陶他们过来看她,却也并没有苛待禾晏的吃食。

    卫所里平日里极其注意准时,这个时间点没有人过来,定然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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