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不该把霍启年送回来的。

    有些事不该操之过急……

    苏允白正想着事,没注意脚下,踩到最后一级楼梯时,忽然踉跄了下。

    她微微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温暖的气息包围了。

    季承很快松开苏允白,“小心脚下。”

    苏允白惊魂未定,又觉得有点丢脸,“今天可是麻烦你了。”

    “不用说这么客气的话。”季承随苏允白往外走。

    临出门前,他又站住了。

    他看着苏允白,神色难得有些犹豫,“允白,假如……”

    “怎么了?”

    季承可是很少这么欲言又止。

    “没事。就是想告诉你,喝醉了的人没有理智可言。可能无意识做了什么事,或者说了什么话……

    “总之,你别往心里去……”他神色认真。

    苏允白以为他是在安慰她刚才的事,笑着应了:“我知道。天太晚了,我就不多留你了,路上小心。”

    苏允白站在原地,目送季承出了别墅的大门,这才去厨房调了一杯蜂蜜水,端着上了二楼,开了次卧的门。

    屋里只开了一盏浅黄色的床头灯。霍启年就在这样的灯光下无知无觉地睡着。

    苏允白站在几步外看他。

    睡着时的霍启年没了平日那种过分有侵略感的眼神,五官的优势反倒更容易凸显出来。

    他有一张极其清俊的面孔。薄唇,高鼻梁,鼻侧有一点极淡的痣,看起来斯文又矜贵。眼窝深深,眼睫正安静地合着……

    再往上,就是微微凸起的眉骨。

    苏允白最喜欢的就是霍启年的眉骨,险峻而挺拔,带着一种永不迷茫的力量感。正是有这样的眉骨撑着,他的骨相才那般完美,那种万事不入眼的气质才越发迷人。

    苏允白看得入了神。

    喝醉了的霍启年让她感觉安全,夜晚又模糊了她一贯维持得很好的分寸感,以至于她心里那种古怪而怦然的念头不自觉就被放大了。

    ——苏允白没忍住,伸出手,想摸一摸他的眉骨。

    她才刚靠近霍启年,就在浓郁的酒香味之外,闻到了一股若隐若现的芳香。

    苏允白一顿。

    又是这股香水味!

    苏允白后来就想起来了,曲清音身上的那股香水味,出自一款小众但十分受推崇的女士香水品牌。其当季新品之一,就是现在这款香型。

    它有个很朦胧的名字,叫“清晨薄雾”。

    何谓清晨薄雾?其突出的特点就是清新、浅淡。这款香型清新淡雅,不靠近了根本闻不出来,要的是一种仿自然体香的感觉。

    换句话说,假如不是曾经亲密接触过,是很难染上这股味道的。

    苏允白的眼神微微一转,在霍启年衬衣的胸口处,看到一个淡淡的唇印。

    这个位置极其暧昧,就像是有人曾对着他的胸口亲了一下似的。

    苏允白看了半晌,垂下眼,轻声一叹。

    她将蜂蜜水放在床头柜上,起身想往外走。

    不等离开,手腕处传来一股拉扯力,将她往后一扯。

    一阵天旋地转。

    苏允白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压在她身上的霍启年,一颗心砰砰砰跳得格外急。

    霍启年用一只胳膊轻松压住苏允白,眯着眼睛看她,神色懒洋洋的,“偷看我?好看吗?”

    苏允白有点窘迫,还有点恼羞成怒:“你没醉?”

    霍启年稍稍起开了些,哼笑道:“醉?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他说着,眉梢上扬,整个人透着一股洋洋得意之感,似乎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似的。

    苏允白挣了挣,想起身,霍启年却不让。

    他压着苏允白,一只手指放在唇前,“嘘。别动。”

    等确认苏允白真的不动后,他空出另一只手,拿起床头的蜂蜜水,一边盯着苏允白一边喝。

    他喝得有点急,或者说,故意急。

    浅色的水渍从他唇沿往下落,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再加上他侵略性十足的眼神,莫名就有股无法无天的恣意感。

    苏允白的心微微发沉。

    她很肯定,霍启年喝醉了——如果不是喝醉,他的表演痕迹不会这么重的。

    霍启年喝完了一杯蜂蜜水,将杯子往床头柜上重重一按,而后微微舔了下唇,回味道:“甜的。”

    苏允白又挣了挣。

    霍启年俯下身,紧紧盯着苏允白,眼神里有种莫名的光,“想尝尝吗?”

    刻意压低的声音,听得苏允白头皮发麻。

    她深吸口气,尽量放平口吻:“启年,我是谁?”

    你还认得我吗?

    或者,你把我当成了谁?

    霍启年神秘一笑,神色竟然显得有些调皮,“嘘,别说话。”

    他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苏允白再是觉得荒谬,这会儿也忍不住摒住了呼吸。

    霍启年却忽然停住了。

    他的鼻尖几乎碰上了苏允白的,潋滟的桃花眼里闪着得意的光:“我赢了!你喜欢我,我看出来了!”

    这么宣布完以后,他离苏允白稍微远了些,却还是不肯让她起来,只胡乱地把她圈在怀里,还拍了拍她的脑袋,像是在安抚一只宠物。

    苏允白躺在霍启年怀里,后知后觉地想:“清晨薄雾”……似乎还是太浓烈了。

    第12章

    无妄之灾

    人想忙里偷闲不容易,但想更忙碌一些,实在再容易不过了。对于苏允白这样有项目在身的技术骨干而言,尤其如此。

    近些年来,政策鼓励科研人员将科研产物转化为实际的产业,鼓励创新。苏允白手头正在忙的项目就是这个政策的产物之一。

    国内的放射治疗软件还在起步阶段,目前主要的放疗机器和软件都靠从国外进口,价格高昂不说,还有点被掐脖子的嫌疑。

    苏允白读博的方向刚好跟医学物理有关,相关经验十分丰富。一回国,她就直接加入国产放疗软件的开发项目,并逐渐成为该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这个项目的资金支持者有二,其一是A大物理学院,其二是一家叫做新科的风投公司。这家新科风投公司背后的资本,正是霍氏。

    更确切地说,是霍启年。

    新科是一家完全由霍启年带出来的公司,直接受他领导,跟霍氏集团还有点不一样。即便霍启年现在是霍氏的总裁,直系的跟非直系的地位还是不一样的。

    新科属于非高校方的资本,既然有它加入,这个项目就不适合完全留在高校。两方经过商议,共同组了一家新公司,名叫“领航科技”。

    苏允白现在一边挂职在A大,是A大物理学院的副教授,一边也在“领航科技”的研发部任部长。

    一人肩挑两任,她的忙碌程度可想而知。

    苏允白回国近四年,手头的这个项目也进行了近三年,目前正在关键的时候。

    前段时间她外婆肝癌住院至不治离世,很是分散了她的时间和精力。如今事情已过,她便又把重心放回到工作上。

    这不仅仅是工作需要。事实上,苏允白也有意让自己忙碌起来——忙起来,有些事就没空想那么多了。

    苏允白一连忙了近一个月。技术性的工作不像人心,它的反馈相对线性,你投入的精力多了,成果便好看了。

    苏允白甚至都有点着迷于这种纯粹的付出与收获的关系了,这一个月来近乎不问世事,把她部门底下的两组研发小组虐得嗷嗷叫。

    徐瑾之看不下去了,挑了一个周五杀到“领航科技”,要苏允白这周末正常休息,“回归正常人类的生活”。

    苏允白也知道张弛之道,没想真的把部门的员工逼得太紧,同意了。

    这个周末两人相约聚餐,苏允白给徐瑾之带了一件礼物,是一个薄薄的精致礼盒,样子不大,很是袖珍。

    她将礼盒递给徐瑾之,示意道:“打开看看?”

    徐瑾之一边高兴,一边还有点警惕,“先说好,你该不会是现在就想给我送生日礼物,然后我正经搞生日聚会那天你就不来了吧?

    “那可不行,这一次我打算搞个别致的,肯定不是那种无聊的路数。你肯定得来,正好见见世面!”

    苏允白失笑,“我也就那次要出差,实在没办法错过了你一次生日而已,你不至于要记这么久仇吧?

    “放心吧,我仔细确认过了,下个月整个月我都不会出差的。你的生日聚会,我保准能到。”

    徐瑾之这才喜滋滋地打开礼盒,好奇道:“让我瞧瞧什么东西……”

    红色的礼盒被打开,金底的绸布作内衬,静静地托着一张薄薄的墨绿色卡片,上面古老的花纹闪着烫金色,在灯光下流光溢彩,既高贵又神秘。

    徐瑾之咦了一声,伸手取出这张墨绿色卡片。

    入手一片如玉的冰凉,质感十分特殊。徐瑾之翻开后,先看见一段十分花哨的花体英文字,再是一些她不太认得的像是英文又不像是英文的文字。

    徐瑾之只瞥了一眼就移开视线,将注意力放在卡片左边的背景图里。那里,一座巍峨的古堡正屹立在森林中,看上去古老又神秘。

    苏允白笑着解释道:“你不是一直想体验一下古老的西式古堡生活吗?这里有一张请柬,是一次为期五天的仿古古堡生活体验……”

    “这个古堡不是商业开放领域,也不接待外客。古堡本身的历史也很久远……”苏允白戏谑道,“所以它应该能满足你的‘正宗’、‘纯正’的要求……”

    徐瑾之惊喜得几乎要跳起来了,“助教我爱死你了!”

    她小心收好这请柬,乐得眼睛都快找不着了,“就是要这种才有味道!那种商业性的古堡有什么好去的?尽是一些噱头,一点格调都没有……”

    徐瑾之乐过以后,又有些担心:“助教,这请柬……不好拿吧?我的意思是,霍曼英那边……”

    徐瑾之很清楚,霍曼英不是个大方的人,尤其是对苏允白。

    苏允白笑了,“你放心,这不是霍家的人情。我有个朋友,家里正经有爵位。去年他那位有爵位的长辈过世了,这古堡分到了他手里。他当时就有了些想法……

    “我这朋友也没别的爱好,但对酒类如数家珍。他自己名下有好几家酒吧,中高低档,各种形式、各种主题都有。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的酒吧形式太单一吗?正好可以取取经……”

    徐瑾之闻言,眼神更亮了。

    等等,既然这不是霍家的人情——

    徐瑾之立刻拿出手机,对着这看上去格外有档次的请柬一顿咔咔咔拍照,然后上传朋友圈:【来自助教的礼物[爱心][爱心]。嘿嘿嘿……正经古堡生活,姐姐来啦~~[图][图]】

    发完,她直接找到徐母:【转发一下我朋友圈的最新一条消息,我要看到霍曼英的反应!】

    吃饭的时候,徐瑾之的手机叮咚叮咚地响。她心里猫抓一样痒痒,却还是坚持着慢条斯理吃完了饭,而后才敏捷地打开朋友圈,翻起评论。

    看着底下一群小姐妹们各种羡慕嫉妒恨,徐瑾之心里就跟三伏天喝了一大瓶冰水一样爽快。

    等看完徐妈妈给她发的消息后,徐瑾之的心情就更美了。

    ——徐妈妈转发的那条朋友圈底下,反常地没有霍曼英的点赞……

    她们这些人,谁还不知道谁啊?就霍曼英那种在社交场合无孔不入连朋友圈点赞都得齐齐整整的人,这一回的“失礼”,反倒显得欲盖弥彰?

    她肯定是往心里去了。

    徐瑾之脑补一出霍曼英不爽的神情,心情就更美了。

    霍曼英这个人一贯狗眼看人低。她自认自己是个贵妇,凡是有点名头的商业宴会她都能借着霍家的名头畅通无阻,甚至连欧洲某个贵族小姐的成人礼都能让她钻营到……

    呸,当谁不知道呢!人家是把这个成人礼当成商业活动来运营的,也就她霍曼英好意思拿出来吹!

    给钱就能去的场合有什么稀罕的?正经稀罕的得是这样的!纯靠私人关系才能受邀去的私人领地!

    助教就是太老实了、太不爱表现了,才总是让霍曼英明里暗里地欺负。对付霍曼英那种人,你不能让,就得比她更牛气才行。

    嫉妒不死霍曼英!

    *

    这一回徐瑾之倒是误会霍曼英了。倒不是说霍曼英不嫉妒,事实上,她还没来得及看朋友圈,就被另一件事绊住了脚。

    周末是休闲娱乐放松的好时机,霍曼英本来正跟一帮太太们泡美容院聊八卦的,不期然八卦的火就烧到了她自己身上。

    先是她的死对头不知怎么的竟然来凑她的场子,还一进来就以一种很微妙的语气说:“郑太太,我刚才路过书店,恍惚好像看到你家女儿了……”

    一群人闻言,立刻奉承着说霍曼英的女儿爱学习肯定有出息云云。

    可霍曼英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女儿可不是个爱学习的人。

    她当时就有点不妙的感觉。

    果然,死对头等众人奉承够了霍曼英,把她高高架起了,这才慢悠悠地道:“可我怎么看着你女儿旁边还有个男孩子呢?还别说,那男孩子虽然衣着不显,长得可真是一表人才!

    “郑太太这是马上要得一称心的女婿了……”

    衣着不显。

    称心女婿……

    这些词意味着什么,霍曼英再清楚不过了。

    先是有她自己“下嫁”郑家,再是霍启年娶了个“平民”妻子……霍曼英对相关联的词十分敏感。

    她自己是个霸道的脾气,从来只有她看别人热闹的,哪有别人看她热闹的?当时就炸了。

    她立刻杀到了书店。

    拥护着霍曼英的人不敢看她的热闹,可霍曼英的死对头却没什么顾忌,直接就跟了过去。

    书店里,郑若澄正跟一面容干净清秀的男生坐在一起,小声讨论着什么。

    一抬头看见霍曼英气势汹汹地杀到,郑若澄脸色立刻一白,慌乱之色尽显。

    霍曼英倒还知道分寸,强压着火气想叫郑若澄和那个男生跟她离开,到一个私下的场合说道说道。

    可郑若澄太知道她妈妈的性格了。这完全是一个不会尊重人的人,大庭广众之下她还有点顾忌,如果真到了私下的场合,多伤人的话她都说得出口。

    郑若澄死活不愿意离开。

    霍曼英的死对头还在一旁煽风点火……事情越发不可收拾了。

    发脾气的霍曼英直接扯过郑若澄放在书桌上的卷子,想强行带人离开。

    一看卷子上的字,她直接冷笑出声——这是苏允白的字。

    这下子,霍曼英所有的怒火一下子找到了出口。

    她也不管郑若澄了,抓着卷子,转头就走。

    ——她要去问问苏允白,她当的哪门子老师,把她好好一个女儿教成这副模样!

    第13章

    啪——

    霍曼英气势汹汹地往外走,边走边拿出手机。

    微信的消息提示已经到了上限,她下意识一点,很快就搞清楚了请柬事件的始末。

    这一下不异于火上浇油。

    看着交好的太太们明里暗里朝她打听还有没有多余的请柬,她们也想去热闹热闹的消息……霍曼英只觉得一股热潮直冲脑门。

    ——她还没这么难堪过!

    为了一个苏允白,她这几年明里暗里受了多少嘲讽?

    她简直不知所谓!

    再加上上一次……

    霍曼英面沉如水,一双眼睛冷厉得吓人。

    *

    吃完饭,苏允白和徐瑾之又去了一家甜品店。

    徐瑾之盯着菜单上的一款蛋糕疯狂心动,“就是这款!网上吹得天花乱坠,据说可好吃了……要我看,也就那么回事嘛!不过是颜色和造型别致了一点而已……”

    苏允白早看出了她的言不由衷:“想吃就买。不过这才刚吃完饭,你还吃得下啊?”

    徐瑾之振振有词:“糕点不算正餐。那哪能一样呢?”

    “那就买。”苏允白说着,扫了周边的桌子一眼,“我看好多人也点这个了,可能真的不错呢?”

    徐瑾之又十分犹豫:“可是我这个月已经胖了两斤了!这一块蛋糕下去,我得再胖个两斤吧?”她说着,难掩嫉妒地看着苏允白,“我要是像你这么吃不胖就好了!”

    苏允白啼笑皆非,“你如果像我这样连轴转一个月,有操心不完的事,吃再多也不会胖!”

    两人就着这个无聊的话题来回讨论了四五分钟。

    这时候,苏允白透过甜品店的玻璃窗,看见了一辆刚刚停在路边的车。

    她刚觉得车牌有点熟悉,车门一开,霍曼英走了下来。她眼神一扫,像是探照灯一样,隔着玻璃窗直接盯住了苏允白。

    苏允白皱起眉。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但看霍曼英这个样子,很显然不是来跟她好好聊天的。

    徐瑾之见苏允白神色不对,顺着一看,也看见了霍曼英。

    她不由皱眉,“不至于吧?就是一张请柬而已,她这就来兴师问罪了?”

    霍曼英推门走了进来,两个穿着黑西装的保镖紧跟其后。这一番出场实在拉足了架势,也将甜品店内大部分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霍曼英的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地板上,噔噔噔地响,越来越接近苏允白。

    苏允白站起身,刚想说话,霍曼英扬手,一巴掌扇了过来。

    “啪——”

    徐瑾之面色大变。

    苏允白神色也变了。她实在没想到霍曼英一上来,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就动了手,即便躲得及时,到底还是让霍曼英的指尖扫到了。

    这还不如不躲——霍曼英留着指甲。苏允白的脸上霎时起了三道红痕,看上去狰狞极了。

    偌大一个甜品店,霎时死一般寂静。众人都愣愣地看着当事人,临近的几桌还有人悄悄地往外退。

    倒不是世情冷漠。而是……两个年轻漂亮,穿着打扮都很大牌的女孩子,一个气势汹汹带着保镖的中年贵妇……

    这实在太像正房小三的戏码了。

    徐瑾之很快反应过来,直接破口大骂:“你他妈疯了?”

    这时候,苏允白反倒冷静下来了。

    她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报警。

    霍曼英见苏允白这一副硬骨头的样子,火气更大:“我好好把女儿交给你,你都教了她什么东西?小小年纪不学好,尽知道跟些脏的臭的亲近……

    “你自己烂泥坑里爬出来的,就敢来打我宝贝女儿的主意?瞎了你的狗眼!贱人贱种,简直不知所谓!

    “吃我们家的喝我们家的,还吃里扒外,拿着我们家的人情去补贴别人……笑死人了,你就挺不直脊梁骨活着,非得这么贴着人家?”

    她说着,轻蔑地瞥了徐瑾之一眼,“不过现在看来,也小有成效嘛。没白白当狗吠了一场,好歹还有人能护着你不是?”

    苏允白的脸色涨得通红。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开口的声音却还是有点抖:“对,秦警官,在XX路的甜品店,有人发疯无故殴打他人。是,麻烦你了……

    “我知道,没事……投鼠还忌器呢,我还要点脸,不会冲动的!”

    挂了电话,苏允白直接盯住霍曼英,“霍女士,你知道去年‘领航科技’有一次重大的技术泄密吗?郑总今天还能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天天养花养草什么事也不管,你还能置身事外……你以为靠的是谁?”

    霍曼英眉头一跳,颇有些惊疑不定:“你自己出了纰漏,现在还想怪别人?”

    话虽如此,她的语气里全是虚张声势,透着一股强撑着的色厉内荏。

    看着苏允白深不见底的眼神,霍曼英生平头一次觉得心头发凉。

    街外的警笛声渐响。

    霍曼英面色一变,“你竟然……我们走着瞧!”

    一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时候,围观的人群才敢小声议论着什么。有些人还拿着手机,一看就是全程从头录到尾了。

    很快,警察来了。

    *

    急诊室里,徐瑾之沉着一张脸,看着医生替苏允白处理伤口。

    苏允白一直沉默着一言不发,被药水碰到了伤口,才终于回过神来,忍不住躲了一下。

    徐瑾之吓了一跳,“很痛吗?医生,你能不能轻点啊?”

    她眼眶都红了。

    医生一脸无语,“小姑娘,这是轻伤。”

    “会留疤吗?”

    “放心,不严重。只要注意不感染就没问题。”

    苏允白见她一脸如临大敌,勉强笑了笑,“没事的,我这是无妄之灾。”

    徐瑾之咬了半晌牙,“你别笑了,越笑我越怄得慌。我现在就是特别气我自己……我之前怎么就没回她一巴掌呢?”

    徐瑾之是真后悔。她对自己的临场表现极其不满意。

    “‘谁叫你知书达理,许多事不可做,许多事不屑做,又有许多事做不出’呢?”苏允白幽幽道。

    见徐瑾之怔愣,她解释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我从书上看来的,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徐瑾之沉默半晌,叹气:“果然,太要脸的人得吃亏。我以后得学不要脸一点……我没开玩笑。”

    她在一旁坐了下来,“你放心,那群看热闹的我都处理好了,不会有事的。我就是……我就是很不甘心。”

    苏允白知道她的意思。

    霍曼英这行为实在侮辱人,可若是真论起来,打人一巴掌根本就不算什么大事。如果再有霍家的面子在,也许这事直接就不了了之了。

    徐瑾之实在沮丧。

    她自己为苏允白出头是一回事,借着家里的人脉施压霍曼英的案子又是另一回事——前者只是代表她个人,后者却可能影响徐家和霍家的交情,不是她任性就可以的。

    正是因为知道其中的分寸和道理,徐瑾之才更加难受。

    苏允白想了想,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你看看?”

    徐瑾之一头雾水地接了过来,发现上面是苏允白和一个名叫“世缘”的人的聊天记录。看得出来,两人的关系十分很好。

    苏允白道:“世缘是我大学四年的舍友,她丈夫就是今天来的秦警官。”

    徐瑾之眼神一亮,下意识往上翻历史记录,很快就看到了她想看到的消息:“个傻逼兮兮的神经病!

    “你放心,别的咱不敢说,秉公执法咱总会吧?

    “老娘仇富很久了!”

    徐瑾之脸上总算有了点笑的模样。

    仇富好啊!就怕不仇富呢!

    笑过一场,她的神色又落了下来。

    堂堂霍太太,名头赫赫的,可遇到事了,靠的却是她自己的人情。

    真论起来,助教到底靠着这个“霍太太”的名头得到了什么呢?一地鸡毛罢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舍了呢?

    徐瑾之沉默了好半晌,忽然道:“助教,你上次说想离婚……是认真的吗?”

    第14章

    交杯酒

    苏允白也沉默了。

    好半晌后,她才道:“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苏允白隐隐约约知道自己的“性格缺陷”:她从来不是个杀伐果断的人,有时候会太过于求稳。

    也许是跟成长经历有关,她天性就比旁人更加小心翼翼。因为知道自己的家庭抗风险能力太差,她每每做出什么重大决定,都是想了又想,恨不能事先想出个四五六个预案,确保所有的决定都万无一失才好。

    当年考大学时就是这样,后来出国留学也是这样。

    她用初高中六年确定了自己想上的大学、想学的专业,又在大学的第一年就决定好了毕业后的留学意向……

    从小到大,她都是这么过来的。

    唯一一次来不及细想,完全由感性支配理性的,就是她的婚姻。正式认识半年,她就嫁给了霍启年。

    先不谈这个决定是否过于草率,不论如何,婚姻从来不是儿戏。苏允白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意气而做出轻率的决定。

    当然,在心底的最深处,她也不得不承认,她仍然贪恋某些东西。

    “可是助教,你又怎么知道有些事是‘一时意气’,而不是……我不知道,家常便饭?”徐瑾之跟她认真探讨。

    苏允白笑了下,“你是想说,有些事一而再再而三的,都有点像是……温水煮青蛙?水温可能越来越高了,而我这只‘青蛙’还一无所知?”

    徐瑾之忍不住点头。

    苏允白道:“所以我想了个法子,来测测这个‘水温’。

    “一个多月前,我主持开了一次会。是软件的功能测试报告,针对每一项功能测分……你应该也见过或者听过。从一分到十分,满意度、使用体验……诸如此类的。

    “我受了启发,自己设计了个打分表,用来对生活打分。有什么让我不高兴的事,我就记一分;有什么值得我妥协的,值得我留恋的事,我就减一分……

    “我想看看这个打分表,最后能打到多少分……”

    徐瑾之闻言,忍不住道:“主意倒是好主意,就是吧……一般不应该是不高兴的减分,高兴的加分吗?助教你这选择也挺非主流的……”

    苏允白听了,微微一愣。

    她还真从来没想过这个事。

    除此之外,还有些话苏允白没说。

    有点处理数据经验的人都知道,只单单一个分数,其实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关键在于,你对于这个分数设的限是多少?

    是三十分足够你做出决定,还是得九十分才够你大失所望?又或者更狠一点,得上百上千分?

    苏允白下意识逃避了这个问题。

    事实上,每次只记一分,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事有大小,情感的反馈也有大有小,可每次只是一分一分地增减,累计得总是不够快的。

    徐瑾之却不管这些。她只要知道助教是在很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就放了一半的心。

    既然助教自己有主意,她决定了,接下来的这些日子里,她就避开那群傻叉。

    算账讲究撕个痛痛快快,两方人马还有牵扯难免束手束脚。

    等到关系都理清了,咱们再走着瞧!

    徐瑾之打算得很好,可却没想到,自己的那股邪火,到底还是没压住,并且一烧起来,就有点“惊天动地”的意思。

    事情要从徐瑾之的生日party说起。

    徐瑾之凭着苏允白送的请柬,好好体验了一番真正的古堡生活,又去主人家的酒吧“进修”了一番,大感赞叹,回国的第二天就决定将自己名下的酒吧重新整改一番。

    ——她原本是打算将自己的生日party放在自己的酒吧里的,这下子也没办法了,只好另换一处。

    她千挑万选,选中了她发小开的一家私人会所,直接包了整个会所的二楼,预备玩个通宵。

    入了夜,徐瑾之请的客人才刚陆陆续续地来,party还没开始,她发小就一脸玩味地找上她:“小玉,霍家那位正跟一群朋友在楼上……”

    发小是个玩咖,知道今晚上徐瑾之请了霍太太了,这会儿显然看热闹不嫌事大。

    徐瑾之皱眉半晌,悄悄溜到楼上看了一眼。

    霍启年,曲清音……

    行了,也不用看了。

    徐瑾之直接转头就走,并交待发小:“把二楼通往三楼的通道看住了。我家助教来的时候,你帮我小心着点,别让她知道。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发小答应了。

    苏允白是下班后来的,到得不早不晚。她跟徐瑾之的小姐妹们关系都不错,一群人坐在一起也有说有笑的。

    然后,徐瑾之今排的重头戏就来了:一群脱衣舞男。

    音乐一换,脱衣舞男们一上场,徐瑾之的小姐妹们眼神一下子就亮了。

    今儿到的大半数是女生,欣赏男色的时代,简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开心的了。

    苏允白目瞪口呆了片刻,倒很快就接受了。

    她不是个喜欢泡吧喝酒跳舞的人,所以一直没到舞池里活动,只跟几个性格比较安静的女生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一边聊天一边看热闹。

    脱衣舞男们跳过一场后,把衣服一穿,一个个又都成了正经人,并从台上走到台下,加入了party。

    模特般的身材,俊俏的面孔,再加上知情识趣会说话……不时有女生被逗得不住地笑。

    气氛更热闹了。

    苏允白知道这些人是专业的脱衣舞团,见惯了场面,很懂分寸,便没怎么在意。

    没想到,她自己被人盯上了。

    一穿着白衬衫,打着发蜡,面孔英俊的年轻男人脚步一错,抢在另外几个男人面前,坐到了苏允白对面。

    苏允白还没反应过来,左右两侧跟她一起聊得正开心的小姑娘已经知情识趣地离开了。

    男人微微欠身,露出个十分绅士的笑:“小姐,能请你喝一杯吗?”

    他坐得笔直,饱满的胸肌几乎快透过衬衫透出来,满满荷尔蒙气息。

    苏允白移开了目光,一侧头,正对上徐瑾之狡黠的眼神。

    她朝苏允白举了举杯,还不住地示意苏允白,让她“专心点”。

    苏允白几乎忍不住想扶额。

    徐瑾之是故意安排的!

    苏允白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她其实不太喜欢跟陌生人开展这种近乎于调情的对话,可她又不希望自己的态度伤到人,一时应付得颇为艰难。

    没奈何,她最终只好借口要去一趟洗手间,中途开溜。

    徐瑾之今晚一直分了神在苏允白身上。苏允白刚离开不久,她就推开那群围着她的男男女女,走到苏允白的位置旁。

    ——苏允白一直以为找她喝酒的人是脱衣舞男之一,但其实那是徐瑾之的发小本尊。

    徐瑾之问发小:“她人呢?”

    “借口开溜了,好像溜去小花园了。”发小明显在走神,“你这位朋友可真有意思。小玉,你说她要离婚了?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离?你看我当下一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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