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去买一个去买一个,我要玩。”

    夏六一牵着何初三的手直往人群里挤,还用蹩脚的普通话跟被挤到的游客“梨好!梨好!对无起!”,欢天喜地地到处张望。何初三笑着看他的背影,就像在看一个十四岁的小少年,哪里看得出四十几岁人的影子。

    夏六一很快得手了一个最新版的PSP掌机,站在柜台前端着机器,好奇地东摁西摁,左摇右晃。

    “要这样开机。”年轻的售货员小妹说,手扶在机器上帮他按开了。一不小心碰到夏六一温热的手指,她抬头瞥了夏六一一眼——夏六一专注地盯着掌机屏幕,像小孩一样特别开心,“靓妹,你教我打开一个最新的游戏,随便什么都行,我玩玩看。”

    “游戏要单独买,是按这个,再按这个。”靓妹紧挨着他,被他宽厚的胸膛与俊逸的脸笼罩着,一阵脸红心跳。

    去收银台刷卡付账的何初三拈着票据走回来,正巧看到这一幕,万万想不到他六一哥都成大叔了还能到处发射桃花光线,酸溜溜地挤进去拆开人家,“回家慢慢玩吧,K仔会玩这个,回头让他教你。”

    夏六一头也没抬,一手笨拙地按着按钮,另一手一抡,精准无比地捏住了他的嘴唇,“一天只准提K仔三次,多了我要揍……咬你。”

    两人熏了售货员小妹一脸恋爱的酸臭味,又去隔壁店铺买手机。夏六一很快又得手了一部与何初三同款的诺基基滑盖手机,一边走一边迫不及待地让何初三教他怎么用,先凭借记忆自己手动输入存储了何初三、崔东东、小马的号码,又非常谨慎地赶紧问何初三存了何阿爸的号。

    夏六一一边存一边说,“待会儿多买点礼物,明天去看阿爸阿妈吧。”

    “哈哈哈,你这么懂事?”

    夏六一瞪他一眼,“被威胁爆头的又不是你。”

    “还有欣欣的号呢?K仔的我也要。”夏六一说着,突然想起来,“你的手机怎么一整天都没响过?没人给何总打电话?”

    何初三摸出手机向他晃了一晃——关机。“跟所有人说了,失联三天,谁都不准找我。要不因为是你假释、不能离开香港,我就直接放假三个月带你到处去玩了。”

    何初三说着说着,毫不顾忌周围人的目光,一把搂抱住他,“等你假释期过了,我就把公司卖了,我们去巴哈马买个岛住。”

    “哈哈哈哈!”夏六一直乐,“四面都是海,每天从早到晚只有我们俩?”

    “对。”

    “肉麻!哈哈哈!”

    “我是说真的,哪儿肉麻了……”何初三还要黏着他腻歪,夏六一眼一尖,“牛杂!那边有卖牛杂!”抓起他的手赶紧往那儿跑。

    端着一碗热乎乎的咖喱萝卜牛杂,先夹起一块滴着汤汁、香嫩软糯的萝卜放进嘴里,夏六一陶醉地眯着眼品味了好一会儿,缓缓地吞咽下去,这才发出声音,“操!太爽了!真怀念。”

    回头看见何初三还在基佬味十足地假装生闷气,他笑着夹了一块牛肚喂进何初三嘴里,“吃吧何影帝!想住岛上还不简单?我以前在南丫岛有栋房子,后来应该是被东东买走了,以后周末带你去那边住住。半山腰上,与世隔绝,保证你一整天只能看到我,不出三天就看烦。”

    何初三真不知道他在南丫岛有房子的事。当年夏六一被判入狱的同时,还需缴纳巨额罚款,除骁骑堂总公司之外的个人资产都被拍卖了。何初三当时因为挥洒千金忽悠乔爷和老掌柜,无力参与拍卖,过了好些年,才渐渐地有了足够的财力将两人租住过的屋子、夏六一的村屋、青龙的别墅挨个挨个地买了回来。要是知道夏六一还有那么一套房子,他肯定早就下手了。

    “你什么时候在那边有房子?你有房子不跟我说?东东姐也不跟我说?十几年了你都没跟我提过?”“哎呀,忘了忘了,谁还记得啊……”两人提着大包小包,一路碎碎念地拌着嘴,渐渐没入了霓虹闪烁的人群中。

    ……

    夏六一说卖榴莲,还真卖榴莲。没过多久就在油麻地果栏(油麻地水果市场)盘下了两个紧邻的铺面,大大方方地摆摊卖起了水果。他分了一个铺面给跛沙,用作老沙养老生活之补贴;两人分别收容了几位年迈出狱、转业就业都十分艰难的老狱友来看铺、运货。放过几串大红鞭炮,摆上几樽大花篮,就这么红红火火地开业了。

    隔壁就有间百老汇影院,还有一间年代悠久的老粤剧院,闲来没事几个老友一起去观影看戏,或者在铺子里一边看摊一边光着膀子吆吆喝喝地打桥牌,退休生活是要多滋润有多滋润。

    “夏双刀你还要脸吗?”跛沙一边落牌一边骂他,“你才多大年纪?就跟着我们养老?”

    “我哪儿养老了?”夏六一理直气壮地,“我现在是家庭主夫,每天买菜做饭,为家庭贡献劳动力,同样创造GDP,懂吗?”

    “啥,啥屁?”

    “G——D——P——!让你不好好学英语。”

    “喝!家庭主夫!快跟大家伙说说,你前不久刚搬了家,到底是为什么搬家呀?”

    “……”夏六一脸绿了,“你给我闭嘴啊,敢胡说八道我把你另条腿也给废了。”

    跛沙一边爆笑一边迈开老腿,跳起就跑,扯着嗓子嚎了起来,“夏主夫给他媳妇煲了个甲鱼汤,然后下楼去买盐,蹲在街边玩游戏入迷忘了回家,把他家整层楼全给烧完了!哈哈哈哈哈——!!”

    “你这老王八!让你闭嘴没听见!”夏六一一边骂一边追着他打。两人从铺子里追到街上,跑在前头的跛沙差点撞上一辆停在路边的法拉利豪车。

    “你小心点!”夏六一眼疾手快将他拉了回来,护着他那老腿老腰,“操,没事吧?”

    “没事没事。”

    “没事就好咯。你那破拐杖别刮了人家的漆!我这穷老板可赔不起人家!”

    “赔不起让你媳妇赔咯。”

    “滚滚滚!”

    两人正在玩闹,法拉利的后车窗滑开一道缝,有人从里面扫了他们一眼,嫌弃地哼了一声。

    夏六一听到了那声冷漠又挑衅的气音,并不以为然。他扶着跛沙走了回去,临走时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车内,只看见一头染得鲜红的头发。

    ……

    法拉利很快就开走了,夏六一跟跛沙继续回果铺里打牌。跛沙一边落牌一边又叽喳道,“现在治安是真的好了。咱们开摊两个多月了,都还没有人来收保护费。”

    另一位老友叹道,“哎哟,你晚出来两年你是不知道,现在差佬勤快得很,到处街上都是巡逻,到处是监控探头呀。过去那些‘一楼一凤’都不知被撵到哪里去了,走私‘白面’不如走私奶粉,街头卖黄片都卖不出去,人家那些后生仔都上网看、两文钱看十部呀。不说古惑仔改行,连那些电影导演都不拍古惑仔了,转头上大陆拍爱国片啦。”

    “那岂不是什么好日子都让你赶上了?”跛沙哈哈笑,“以前收保护费的时候,你是收钱的。现在你是交钱的,却不用交保护费了!”

    “呀呸!”那老友叹道,“这叫什么好日子?坐监坐了二十年,出来五六十岁了,最好的年华都在牢里过了,我看我这辈子啊,那就是一个惨字!”

    夏六一递了支烟给他,在桌下摸了半天才摸出一只崭新的打火机,给这位苦叽叽的老人家点了烟,看他皱着眉头抽上了,才劝道:“好啦,蕉叔,宽宽心。在座的当年谁没风光过?谁没踩在别人的头上过日子?自作孽不可活,都是我们应该的。现在既然赔了罪出来了,就好好地把剩下的日子过开心。人一辈子哪分什么最好的年华?什么时候过得高兴,过得爽快,什么时候就是最好的年华。前天看新闻,人家八十几的老太太跳芭蕾得了奖,人家那不是最好的年华?你看你现在,晒着太阳抽着烟打着牌,有汽水喝还有芒果吃,还不够好的?”

    “小六说得对!好好好!”老友感慨着,跟他碰了碰汽水瓶。

    正这时有两位年轻的女客在果摊前探头探脑,夏六一眼尖瞟见了,赶紧站起来喊,“你们好啊!买什么?”

    番外七:夫夫生活(2)

    两位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小妹妹看到他,两眼都放出光来,赶紧你推推我、我推推你,笑成一团。最后还是长发的那位道,“挑只榴莲,麻烦帮忙剖开。”

    夏六一挽起袖子要过去,还不忘回头戒备道,“你们几个老狐狸,不准看我牌啊!”

    几位老友答应得好好的,眼看他走出三步远,赶紧纷纷伸手去摸他的牌。

    夏六一走到摊前,替她们挑了一只大榴莲,左手从摊下“刷拉——”抽出一柄青龙刀,骇了人家一大跳。

    “哇,老板,你,你切榴莲的刀这么大的?”

    夏六一手起刀落,轻松一拉便划开了榴莲壳,一边剥一边道,“用着顺手。”

    “顺手?你,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呀?”

    “耍大刀的。”夏六一抬头冲她们微微一笑,“还挑不挑只凤梨呀?今早刚到货的泰国大凤梨,新鲜,甜。”

    她们捂着心口又互相推搡着低笑,又挑了一只大凤梨。夏六一提起刀来要削凤梨,她们却举起手机喊,“等,等一下呀,老板,我们可不可以拍个照呀,你切水果好帅呀。”

    夏六一没多想,“拍吧拍吧。”

    两个靓妹笑嘻嘻地举着手机一直对着他,看夏六一手脚利落地用那柄大刀将一只凤梨削得光光鲜鲜,又细心地斩成小片。削完了,她们又小脸微红地提议说,“老板呀,可不可以跟你一起拍个照呀。”

    “好啊。”

    靓妹们捧着水果与他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最后提着大包小包一边小声说笑一边走了。

    夏六一拭了拭刀,又擦了把手,走回来一看自己的牌,“喂!怎么位置变了?!你们是不是偷看过了?”

    “没有!”一位老友赶紧转移话题,“喂,你们有没有发现每天小六在的时候生意特别好,好多女仔跑过来买水果?你小子卖个水果还耍美男计?”

    “你是不知道,”跛沙乐道,“人家小六现在是咱油麻地果栏出了名的——‘榴莲王子’!哈哈哈哈!榴莲王子夏双刀哈哈哈哈!”

    夏六一跳起来又要去揍他,一屋子人乐成一团。

    ……

    晚上何初三要跟大洋彼岸的合作公司开会,打电话通知夏六一不用给他留晚饭、应该要很晚才回来。夏六一索性自己轮值守夜摊,让几位老伙计们先回去了。

    果栏的铺子们一般夜晚八、九点收摊,九点之后要寂静上一阵子。到了半夜一两点的时候,从港口而来的大货车们轰鸣而来,密密麻麻地排满整条街,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来来去去的工人们装卸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新鲜水果,会比白天还热闹。

    夏六一看摊看到八点多,眼见一对路过的情侣手里各自捧了一碗咖喱鱼蛋,一时勾起了他的馋瘾。看看没什么客人,他便拉上铺门,拎着一串钥匙溜溜达达地走去附近庙街买夜宵。

    经过一条小巷,突然听见里头的打骂声,是熟悉的逼良为娼的味道。

    他拐了进去,冲那在黑暗之中殴打女人的后生仔道,“喂?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那后生仔骂道,“我打自己女朋友关你屁事!阿叔!”

    最近因为何初三这个基佬保养得实在太过年轻美貌、而稍稍有点介怀自己外貌的夏六一,听闻这句,下意识地四下看看——这黑灯瞎火的,哪里看出老子是个阿叔?

    他不知道是自己脚下那双庙街十文一双的塑胶大拖鞋暴露了他,也懒得跟对方再废话,直接走上前去,欲搀扶那位跌坐在地上的女孩。

    “你别管我,别管我!”女孩吓得直哭,一个劲拍打他的手,竟然拒绝他的帮助。而那后生仔冲他挥起拳头,“关你屁事!”

    夏六一回头就是一拳,出拳比他晚,却先一步凿到了他脸上!“咚!”一声响,直接将对方凿飞到墙上!

    后生仔龇牙咧嘴地捂着脸,发出凄厉的惨叫,低头一看手心,全是鼻血,“啊——!你!你!你给我等着!”爬起来就跑。

    夏六一眼看他跑远了,又去搀扶那女孩。女孩扶着他的手臂,被他搀出了小巷,在街灯下一看——小脸上都是鼻青脸肿的痕迹,一条腿也被打瘸了。

    “你不该救我的,呜呜呜……”女孩哭着说,“他是古惑仔,兄弟很多的,他一定会报复你的。”

    “古惑仔没什么好怕的,”夏六一低着头温和地跟她说,“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做个伤情报告。有这些以后你可以申请限制令,他以后再靠近你,你可以报警。”

    “呜呜呜……没用的……”女孩哭得更伤心了,“他知道我家在哪儿,知道我阿爸阿妈,他说如果我跟他分手,他就杀了我全家……”

    夏六一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了看,说,“或许……还有更简单的解决办法。”

    女孩抹着眼泪抬头一看,被吓得脚下一软又坐了下去——先前跑走的后生仔,居然很快就带着四个骂骂咧咧的青年跑了回来,个个手里都拎着铁棒,或是甩着一根改造过带尖刺的自行车链条。

    “救命……”女孩张嘴刚要尖叫,被夏六一捂住了。

    “嘘,别喊,别被人听见。”夏六一温和地跟她说。他拍了拍女孩的肩,直起身来看看四周,地上被清扫得干干净净,连块碎砖都没有——只能摘了脚下的大拖鞋。

    “怕的话就闭上眼睛,等一会儿就好了。”

    说话间一个挥舞钢链条的青年已经冒冒失失地冲到了他的面前,大骂着甩起粗硬有刺的钢链向夏六一砸来。夏六一一个扫堂腿将他扫翻在地,手上的大拖鞋照着脸“啪叽!”一扇!

    “嗷——!”青年被扇得脸歪鼻斜!

    女孩惊讶到忘了闭眼,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帅阿叔。帅阿叔风姿飒爽地挥起两只拖鞋,将五个小青年扇得嗷嗷惨叫、屁滚尿流。最先打女友的那个后生仔眼看打不过这位拖鞋猛男,扭头又想溜走。夏六一抓起地上一条钢链,弯下腰去贴地一甩——链条打着转飚出去缠住了后生仔的一只脚踝,在他的惨叫声中将他绊倒在地。

    夏六一慢条斯理地捡起两只拖鞋,在地上蹭了蹭血,重新蹬回脚上。然后走到那后生仔面前,“疼吗?”

    后生仔吓得直哭,“啊,啊……”

    夏六一“啪叽!”一脚踩到他脸上,“回答你阿叔,疼吗?”

    “疼疼疼疼,呜呜呜,饶命啊……”后生仔满脸是血,哭出了声。

    夏六一从裤兜里摸出他先生给他买的诺基基滑盖,给他那张皱了吧唧的苦逼脸“咔嚓”了一张,贴在他脸边给他看,“再敢出现在这位姑娘面前,这张照片就是你最后一张长得像人的照片。”

    后生仔忙不迭摇头,“不敢了不敢了,我错了我错了。”

    “拜的哪个堂口”

    “啊?什,什么?”

    “你不是古惑仔吗?拜的哪个堂口?”

    “没,没,没拜,我们就出,出来玩玩。”

    “没拜就好,”夏六一慈祥地拍拍他的脸,“这个区的副警司,他老婆是我老婆的闺密。你什么时候想拜大佬了,我去跟他说说,让他请你大佬喝喝茶。”

    “不拜不拜不拜,没有大佬没有大佬。”后生仔筛糠似的摇头。

    “滚吧。”

    ……

    目送几位青年屁滚尿流地离去,夏六一回头看看那姑娘,想送她去医院——却发现她也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

    夏六一没怪她怕事,只低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在裤腿上揩了揩自己满手的血迹。得了,这个样子,还去买个屁的夜宵,回去削个凤梨吧。

    ……

    他只能惋惜地沿着原路走回铺子,“吱呀呀——”地拉开卷帘门。

    “喂!”身后突然有人道。

    夏六一回过头,见到下午那辆鲜红色的法拉利。后车门打开,染了一头火焰般燃烧的头发的青年走了下来。

    青年生了一张非常亮眼夺目的明星脸,一双腿长得出奇,个子比夏六一还高,皮肤白皙,鼻梁高挺,两只眼睛是海水一般的蓝色,看着像是混血儿。穿着打扮也十分酷似明星,至少也是个时尚界人士,黄西装,红领带,蓝色厚底鞋,耳际一对硕大的钻石飞羽耳钉闪闪发光,搭配得十分大胆新潮。

    “喂,你就是夏六一吧?”那酷帅青年蹙着眉头道。

    夏六一放下了扶着卷帘门的手,“你是?”

    “我是谁不关你事。我就是过来看看你。”那青年中文不算太好,发音略有些古怪,“你也不怎么样,又老,又没文化,是个卖榴莲的,还坐过牢。Samuel凭什么选你不选我?”

    “谁是Samuel?”夏六一莫名其妙。

    “乡下佬,英文听得懂吗?SamuelHo,何初三。”

    “……”夏六一。什么Sam,Samuel,Sammy……扑街仔到底有多少个英文名……

    他非常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刚从旧式古惑仔电影里出来,又进入了八点档虐恋情深狗血肥皂剧:大概类似于一位年华老去变成黄脸婆的正房太太被年轻美丽的小花蝴蝶找上门来威胁分手这样狗血淋漓的剧情。

    成天陪何影帝飙戏已经够累了,哪里来的小屁孩还给自己加戏?他理都懒得理,转过身去掀起一点卷帘门。

    那青年不甘罢休,追前几步质问道,“你一个男人,这么大把年纪了,像二奶一样被包养,你要脸吗?你还是快点离开他,他值得更好的人!”

    夏六一的手顿了一顿,低头钻进门里,又转过身来关门。但那青年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他扣在门上的右手手腕。

    夏六一的右臂最近在何初三从国外请的一个医疗团队的建议下,植入了一块刺激神经的芯片,近期都在做着康复锻炼,目前还是没有太大力气。他忌讳被人碰触,挣了一下没挣开,脸色发起冷来,“放开。”

    “呵,终于肯说话了?”青年看着他指缝间的血迹,“你刚刚打架了?打伤人了吗?你现在还在假释期,要是我报警,你猜你会不会又被送进去?”

    这句话终于成功刺痛了夏六一。他猛地抬起眼看向青年,目光霎时冰寒,杀气骤然而起。

    “放开。”他森冷道。

    青年微一松手。夏六一拔回手臂,嫌弃地在裤腿上揩了揩被他碰触过的地方,随即摸出手机,当着他的面按了写有“扑街仔”的号码,并且点开免提。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何初三在那头笑着道,“六一哥,收摊了吗?收了在屋里睡一会儿,别顾着玩游戏。”

    夏六一看了一眼那红发的酷帅青年,“何初三,有个打扮得像金翅火鸡的小屁孩来找我,让我离开你。他现在在听电话。”

    何初三那边沉默了一会儿,“Phoenix?”

    青年没想到夏六一如此作为,一时间愣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何初三叹道,“Phoenix,你怎么到他那里去了?你再这样胡闹,我要告诉你爸爸,让他送你回澳大利亚。”

    青年登时将带着恨意的目光投向了夏六一,紧咬着牙,仍是不发一言。

    夏六一确定他就是何初三所说的什么鸟名字——单词不大记得了——对着电话嘲道,“他还听着呢。他刚才说你包养我,我是你二奶。你现在告诉他,我是你什么?”

    ……

    何初三那头还在开视频会议。一条长会议桌,他坐在首席,七八个下属分坐在他左右两方;电视屏幕那头,还坐了一圈老外。听见他在打电话,人们陆续安静了下来。

    何初三端着手机,旁若无人地微笑了,随即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清晰地道:“Phoenix,你旁边的人叫夏六一,他是我老公,我是他大奶。你再不离他远一点,不用我过来,他会自己动手,揍到你一辈子只能回澳大利亚坐轮椅。”

    在挂电话之前,他补充道,“哦,对了,如果他待会儿动手揍你,别用假释的事威胁他,否则我只能用永远滚出香港来威胁你爸爸了。”

    ……

    夏六一指尖一挑,动作酷帅地扣回手机滑盖,坏笑着看向黑着脸一言不发的Phoenix。

    “他不值得更好的人,因为他这辈子都是我的人。眼红吗?滚吧。”

    番外七:夫夫生活(3)【全文完结】

    夜半三点。果栏附近卸货的货车都渐渐散去了。何初三开着一辆素雅黑的平治轿车,停在了夏六一的果铺门前。

    夏六一出狱那天他开去接夏六一的那辆林宝坚尼,是他特意买给夏六一的出狱礼物。本来以为夏六一会喜欢那款风骚惹眼的款式,但夏六一说天天跟他在一起,懒得自己再开车,遂让他把新车退了。果栏离他们现在住的地方也不太远,骑单车半小时。他没空接送夏六一的时候,夏六一便蹬着一辆山地自行车来来去去。

    何初三下了车,帮夏六一一起将山地自行车放入后厢。本想坐回驾驶室,夏六一突然冷哼了一声。

    何初三大气不敢出,乖乖地绕到了副驾驶座,将驾驶权让给了他。

    夏六一冷着一张脸坐进了驾驶室,脚下的拖鞋操作不便,他低头将拖鞋摘了下来,扔到后座,索性光脚开车。何初三注意到那对拖鞋,小心翼翼地问,“怎么穿这个?你早上出门穿的皮鞋呢?”

    夏六一直视前方开车,仍是冷冷地,“早上搬货的时候踩泥水里了。”

    “扔了吗?”

    “没扔,在店里。”

    “我去拿,回家我给你刷干净。”何初三说着就要推开车门,被夏六一拽住。

    “行了。快点回去睡觉,我困了。”

    何初三乖乖系上安全带。轿车启动起来,在深夜无人的街道上行驶着。何初三一直偷偷观察着夏六一,看来看去,发现他左手食指背上有一道浅浅的刮痕。

    “这是怎么了?揍Phoenix的时候伤的?”

    夏六一方才在店里仔细地将血迹都搓洗过,衣服也换过一套。闻言低头一看,自己都没发现那里有那么一道小伤。“没什么……之前救了个小姑娘。”

    “你没揍Phoenix?”

    夏六一从鼻腔里发出嗤笑,“就那么个小屁孩。喂,何影帝,你下次想让我吃醋,能不能找个靠谱一点的货色?”

    何初三终于将话题引到正题上了,赶紧解释道,“我不知道他会来找你。他是T台新秀,新近很红的男模,跟我没有任何交集。只是因为他爸爸是我的生意伙伴,所以才见过几次……”

    “见过几次?”夏六一嗤道。

    何初三尴尬地咽了口口水,一时间竟然体会到了被阿爸盘查的紧张感,“咳,他刚毕业的时候到我公司实习过,说是想学金融……主要都是K仔带他,我,我没……我那时候也不知道他对我有意思……”

    “哼!”夏六一从鼻腔里发出气音。

    回到家——因为尖沙咀的那户平层被夏六一煲汤烧个精光,他们现在住回夏六一以前那栋小村屋——已经快凌晨四点了,两人在楼上楼下各自占了一个浴室,匆匆洗漱一番。上了床,何初三还要缠着夏六一腻歪,夏六一背过身去不理他。“快睡。你明天不上班?”

    何初三第二天还得去开会,只能从后面搂着他的腰,惆怅地阖了眼。

    ……

    只睡了四个钟头,何总就得爬起来去上班。这年头当个总裁,比小员工辛苦多了。先仔仔细细地洗漱,严格保持个人卫生,还要认认真真护肤,基佬兮兮地拍拍打打,连脖子都要精心护理上。再小心翼翼地梳梳头发,抹抹发油。搞定。

    换上一身西装,精神抖擞地在门口镜前系领带。按开墙上暗藏的壁盒,挑了一只表戴上。领带夹也要精挑细选。穿扮妥当,他走上二楼,钻回卧室去看夏六一。

    夏六一裹着被子背对着他,一副睡得正沉的模样。何初三骑上床,轻手轻脚地爬到他背后,轻声问,“老公?”

    “……”没人理他。

    “夏生,夏太要去上班了,没有早安吻吗?”

    “……”还是没人理他。

    何初三更惆怅了,偷偷在他发旋上吻了一下,起身要爬下床。夏六一突然转身揪住他衣领,把他扯回来狠狠啃了一口!两口!三口!

    “今晚回来再收拾你!”

    夏太肿着嘴唇,脸颊上带了两排牙印,兴高采烈地上班去了。

    ……

    何初三下午早早地回了家。夏六一坐在村屋的客厅里,穿着一条围裙,面对着电视,耳朵上夹着一只原子笔,左手边摆着一盆菜,右手边摆着一个账本,在那儿三管齐下:一边看电视,一边择菜,一边算果铺的账。眼睛盯着账本,耳朵听着电视,手里刷刷地择菜,时不时还将原子笔拿下来写几划。

    何初三忍不住笑,“你这家庭主夫当得还挺忙啊。今晚吃什么菜?我来吧。”

    两人分工合作,站在厨房里一起做饭,碎碎地闲聊着。何初三从不将工作上的烦心事带回家,只跟他聊最近的社会新闻,说到明年台湾又要大选,立法会上当众斗殴乱一团,陈先生执政八年不得人心,民X党这轮前途堪忧,新一轮候选人里国X党那边是马先生的呼声最高……这些国际形势的变迁都与金融市场息息相关,他却只跟夏六一聊政治八卦,知道夏六一听到数字就头疼、就喜欢看大人物打架。夏六一也跟他扯摆八卦,说说那家长里短:苏辛最近在跟小马闹赌气,住在拳馆几天没回家,原因是小马不准他再增肌。“他妈的一对胸练得比老子还大!”“你不是喜欢我大胸吗?”云云。

    热气腾腾的饭菜一样一样摆上餐桌。夏六一端完汤回来,见何初三一身西装,系着围裙,在那儿专注而熟练地颠锅炒菜。夏六一情不自禁地倚靠在厨房门口,微笑着看着他的背影。

    也许是从小受何阿爸的影响,何初三对“家”的概念特别看重。大到一间充满回忆的房子,小到一对牙刷、两双情侣鞋,家人的团圆,年节的喜庆,日常生活中夫夫俩一分一秒的相处,他都格外用心。

    也许他从小就立志踏入风云诡谲的行业,在商场上奋力厮杀、建功立业,事业之外,只想要一份温暖的真情,一个恬静的家庭,一处停泊的港湾。但如果他从一开始只是想要平淡温馨的生活,为什么那时候偏偏又会爱上行走江湖、刀口舔血的夏六一呢?

    夏六一少年时也从没想到过自己会跟这样一个人过一生,只以为自己会孤独到老。只能说爱情这玩意儿真是玄妙,缘分这东西无法预料,说不清道不明。

    “吃饭了。”何初三端着最后一盘菜朝他走过来,“碗筷洗了吗?”

    “唔。”

    “晚上去看话剧好不好?我订了票。”

    “好。”

    ……

    吃过饭,他们手挽手地去文化中心看话剧。夏六一特地换了一身西装,难得地打上领带,还有模有样地抹了发油,手上拿了一本《英语词源趣谈》准备在等开场之前看,装模作样地作出一副文化人的模样。

    何初三寸步不离地挽着他的手,做足了夏太太的风范,边走边打量着四周,十分怀念地跟他说,“六一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就在这儿?”

    “记得,后来我被赶出去了。”夏六一没好气。

    “哈哈哈哈,你今天这副打扮是为了防止自己被赶出去吗?”

    夏六一被他戳破心事,恨恨地在他屁股上拧了一把。路人向他们投来怪异的目光,夏六一侧身挡住何初三,向对方回以冷冷的一眼。何初三则不以为然,照旧紧紧贴在夏六一身上,微笑着走了过去——他奋斗多年走到如今这步,早已有能力让他们不用活在周遭人的评价里。

    喜剧话剧着实好笑,夏六一坐在前排中场,笑得停不下来,偏头看看何初三,他却已经靠着夏六一的肩头睡着了。夏六一微微向下滑了滑身子,让他更舒服地枕在自己肩头,还顺势在他脸上抚了一抚,揉了揉他软软的耳垂。

    ……

    回去的路上夏六一开车,何初三靠在副驾驶座,舒舒服服地仍是睡觉——昨晚没睡够,今晚他老公还要“收拾”他,他得抓紧时间补眠。

    到了家,夏六一要撵他赶紧去睡觉,何初三顿时不乐意了,黏黏糊糊地撩他,“你不是说好了要收拾我吗?”

    “要挨收拾你还这么兴奋?”

    “嘿嘿嘿,你想怎么收拾我呀?”

    “顶你个肺,你看你笑得这坏样,那小子是不是你故意找来气我的?”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滚去洗澡,待会儿到卧室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何初三欢天喜地地去洗了个澡,满心期待地进卧室。一推门就被夏六一用领带捂住眼睛。

    “要绑我吗?”超开心。

    “不绑你,”夏六一笑眯眯,“但是你今晚要是敢挣扎一下,这个月都别想上老子的床。”

    何初三乐颠颠地等着被收拾,等来等去,等到阿四上面“嘎嚓”一下——夏六一给他根部上了一只锁精环。

    “咳,六一哥,这个就不要了吧。”

    “呵呵呵……”夏六一笑了一长串。

    于是度过了一个相当痛并快乐的夜晚。过到一半,夏六一扯开了他脸上的领带,床边多了一面顶天立地的大镜子,夏六一将他按在镜子旁边,姿势凶猛地骑他,逼他只看镜子不准看人,不准自己动腰,不准发泄。

    “买一堆道具玩你六一哥?老子不会玩吗?爽吗?刺激吗?”

    “刺激刺激,呼,快爽死了……好人,快放开我……”

    “不准动!你等着爽死吧!还不快点叫老公!”

    “啊,老公……”

    ……

    何总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半死不活地瘫在床上,下身一阵肿痛。

    耕田耕太狠,犁头都磨秃了,要死要死。

    他先生哼着小曲在楼下给他煲甲鱼汤,电视机开着,大声地放着社会新闻。何初三披起一件睡衣,内裤都不敢穿,岔着腿小心翼翼地下了楼,正见电视里播报近日趣闻——

    “《昔日粤剧院刀马小生,今日油麻地榴莲王子》,近日一位水果铺老板用大刀削凤梨、切榴莲的视频在网络走红,只见靓仔老板手起刀落,刀影纷飞间,果皮灰飞烟灭,落刀之时,还向镜头微微一笑。视频前的观众们纷纷西子捧心,真是一笑倾城啊!据这位‘榴莲王子’自称,他原是粤剧院中耍大刀的武生,现在转行开起了水果铺,不由得让人唏嘘命运无常……这间位于油麻地新填地街XXX号的果铺,今天早晨开始已经排满了慕名前来的客人,然而今天好像并不是这位榴莲王子的值班时间……”

    何初三拢着睡衣站在客厅中央,大瞪起眼睛看完了整条新闻。排队的客人中站满了女客,下到八岁上到八十,一网打尽。甚至还夹杂了不少肌肉突起、铁骨铮铮的男客,一边排队一边基佬味十足地扭着小腰互相推搡笑闹。

    何影帝被塞了满腹柠檬,一口酸水直冲天灵感!

    他这才一不小心给前夏大佬招了一个情敌,前夏大佬一发浪,给他招了一——六——一——!你是故意的吗?!”

    “酸吗?爽吗?”

    “今天晚上我再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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