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盛怀宣一直对沈冬至有种莫名的信任感。

    赵霆桀有点想不通,他是栽在这个女人手里了,但盛怀宣呢?他是为什么?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算了,他问了盛怀宣也不会说。

    收回思绪,两人也下去跟沈冬至一起弄烤鱼,气氛十分和谐。

    *

    和这边热热闹闹过年的气氛相比,秦琛在英国的年过得却清冷异常。

    秦家早就分家,资产基本都是大房的,除了三房因为有周希尧在还有联系,其他几房都是无利不聚,根本不一起过年。

    只有两人的餐桌上,秦琛和秦澈面无表情的吃饭,自从上次的事后兄弟之间的芥蒂越发深,秦澈是能少说话就少说话,再加上今年过年「沈冬至」不回来,秦澈更是没了笑容。

    秦琛有时候真的不懂,明明喜欢秦澈的女孩子也不少,为什么秦澈就认准「沈冬至」不放呢?

    ——秦琛并不喜欢「沈冬至」。

    这倒不是因为秦家和沈家有旧仇的原因,事情过去这么多年,秦家真正对沈家有恨的人只剩下他的三爷爷秦暮。

    相反,秦琛其实一直觉得沈冬行是个很强大并且值得敬佩的对手,他没有一般资本家的冒险风气,而是谨慎求稳稳扎稳打,一步步将沈家整合成为今天的金杉。

    放下筷子,秦琛用白色的餐巾擦了擦嘴。

    “你的基金已经解锁了,过年想买什么不用报备。”

    秦澈心里嗤笑一声,他哥哄他的方式还真是一成不变,从小到大,除了钱还是钱。

    当然,他面上还是不显,淡淡的说了句。

    “谢谢哥。”

    秦琛点头,他起身离开,走到秦澈身边时略微停住脚步。

    “我去看看三爷爷,一起吗?”

    ——去看秦暮秦澈还是愿意的,秦琛的父亲庸碌懦弱,真正将两兄弟抚养长大的人是秦暮。

    而且秦暮没老伴也没儿子,秦澈还好,秦琛几乎就是秦暮一手带大,秦暮不仅是他的三爷爷,更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父亲。

    放下筷子,秦澈跟着秦琛离开,秦暮老了,这两年爱生病,秦琛特意圈了一座山给他修了一座疗养院式的别墅。

    英国多雨,黑色的加长Limo行驶在山间,车窗很快就被飘落的雨点打湿,秦琛的目光深邃沉敛,临到别墅门口时特意嘱咐了两句。

    “阿澈,等会儿见到三爷爷不许说你和沈冬至的事。”

    秦澈难得听话,他知道,三爷爷恨透了沈家,所以他从不在秦暮面前提「沈冬至」的事,秦暮甚至还不知道他和「沈冬至」认识。

    “哥,你放心,我有数。”

    秦琛嗯了一声,车也很快开到别墅大门外。

    秦暮老了,英国又潮湿,所以别墅的地暖系统做的特别好,一走进客厅就有种温暖的干燥感。

    “大少爷二少爷来了,快,秦老爷正等着你们呢!”

    说话的是秦暮的保姆,一个中年女人,秦琛特意找的,十分擅长做药膳。

    和保姆点头致意,秦琛和秦澈换了拖鞋上楼,二楼的书房里,秦暮正自己和自己下象棋。

    这是个精壮的老人,身穿一件解放时期的老式米白色口袋衬衫和灰色休闲裤,头发花白,即使身有病痛也难掩他眼里的精光。

    他一见两人就笑了开来。

    “阿琛来啦,来,陪三爷爷下一局。”

    秦琛从善如流,坐在小桌旁边俯身和秦暮下棋,秦澈还在旁边插科打诨。

    “三爷爷你不和我下,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阿澈你下得太烂,多看看。”

    这话太过直白,绕是秦琛也忍不住微微弯了弯嘴角。

    两人来了几局,秦琛丝毫不让秦暮,秦暮输了几局反而越下越有劲,末了还问起秦琛明年的计划。

    秦琛略微思考片刻:“明年应该会向中国发展,近两年中国的金融市场发展很快。”

    秦暮点头:“好,回中国好。”

    秦琛落下棋子,他知道,秦暮这个曾经的将军一直都想回中国,只是他和秦澈在这,秦暮才一直没走。

    窗外细雨不停,爷孙三人喝着保姆送来的五谷粥,才算真有了一丝过年的感觉。

    与此同时,天润独立疗养区别墅,其他男人已经入睡,只有沈冬至还在床上醒着。

    ——最近唐维钧的手几乎处于重长的状态,痛痒的难以复加,所以每晚她都会确认唐维钧睡了再睡。

    手伸到床头柜上摸出手机,沈冬至把信息和电话界面都翻了一遍,谭宗铭没有联系她,应该是还没有结果。

    打开通讯录翻到沈冬行的名字,沈冬至微微抿唇。

    这么晚了,哥哥在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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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8章囚禁【哥哥的无情一面】

    沈冬行正在想她,或者说一直在想她。

    他从未停止思考两人的关系,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在想起小至的时候,总会偷偷的叫她小耳朵。

    这像是一种神经性的反射行为,他不能用思维控制,或者说他的思维没有这种反射行为快。

    尝试几次逃避无果后,沈冬行默认了这个做法。

    ——人人心里都会有那么一个宝贝,或许是小时候的玻璃珠夹心糖,也或许是长大后的初恋甜蜜,这个宝贝它在心底的深处,被你用最温柔的织羽覆盖,旁人轻易触碰不得,只一碰,便荡起心底点点涟漪。

    小耳朵这个称呼对沈冬行来说就是这样。

    他躲不过这个称呼,也无法直面这个称呼,更不能让这个称呼继续影响他的心。

    他承认自己的道德已经被小耳朵撕开了一道口子,但他也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需要自救。

    ——和沈冬至一样,沈冬行也有一颗强大的心,并且同样善于保护这颗心。

    在挣扎许久后,沈冬行选择将这个称呼封存起来,地点是他心里最深的某个角落。

    在这个角落里,他可以尽情呼唤他的小耳朵,可以想她的笑,她的唇,她最私密的花瓣,最诱人的春水。

    在这个角落里,她是、也只是他的小耳朵。

    但一旦离开这个角落,他就会变成她的哥哥,他的道德和责任感将会驱使他守护小至,不让这些肮脏的东西触碰她一点。

    轻舒一口气,沈冬行放任自己去那个角落里待了十秒。

    他的喉头微动,睫毛轻颤,只觉得有一股清泉慢慢在喉间散开。

    十秒后他睁开双眼,纷乱的思绪已然被全部压下。

    *

    次日上午,9点,金杉大厦顶层。

    今天是大年初四,金杉因为有许多和国外对接的项目,所以并没有人去楼空,依旧有一部分人在上班。

    落地窗外阳光正好,沈冬行坐在办公室里,他身着一件简单的白色真丝衬衫和一条灰色西裤,修长的手指翻动纸张,目光落在唐维钧的资料上。

    ——自从那天和唐维钧隔窗对视后,他立刻就调整了调查的方向。

    果然,唐维钧比韩城好调查的多,这几天一直有源源不断的资料送过来。

    资料的第一页是唐维钧的个人信息,上面清楚的写了他的化名和真名,唐其与唐维钧。

    唐维钧就是唐代山的儿子,沈冬行曾见过十岁的他。

    看完资料,沈冬行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他双手插袋,目光注视着窗外的高楼大厦,开始在心里梳理事情的始末。

    他知道,沈柏元一定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就算不是,也参与了绝大部分。

    ——假如有什么人恨透了沈家并且非要得到沈家的话,那一定非沈柏元莫属。

    可光靠沈柏元一个人是不够的,他需要帮手,而且是能打进他身边信任圈的帮手。

    当时的沈冬行身边共有两拨人,一拨是关山海给他的,一拨是沈柏谦留给他的。

    关山海给沈冬行的大多是军人,沈柏元就算想收买也没有那么容易,所以沈冬行更倾向沈柏元是收买了沈柏谦留下的人。

    这很好排查,因为外公只给他留了三个人。

    第一个是唐代山,最忠心的外臣,外公将遗嘱和小至都托付给了他,并且握着自己的手说他百分百可信。

    第二个是沈心蕊,外公的选房表妹,手握外公留下的秘密股份,后来他回到沈家,沈心蕊第一时间就把股份给了他,然后被他送去国外保护,又在国外结婚生子,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第三个是王开名,也就是王伯,以前负责照顾外公的起居,后来「小至」被接回后又负责照顾「小至」的生活,但他只是沈家的一个老管家,相当于内臣,从不过问沈家生意资产上的事。

    在这三个人里,唐代山是最有动机和能力的一个。

    所以当得知沈冬至才是他的妹妹时,唐代山便成了沈冬行的首要怀疑目标。

    ——虽说当初他接回「小至」时被告知唐家父子已经死了,可他并没有见到能清晰辨别身份的尸体,万一是唐代山假死后再在背后操纵「小至」呢?

    这非常有可能。

    不过后来见到小至,小至却告诉他是唐代山将她抚养长大,后来又患肾衰竭去世,而且小至的言辞之间多有对唐代山的怀念。

    难道说他想错了?唐代山是忠心的?

    思来想去,沈冬行并没有轻易打消对唐代山的怀疑,因为他不得不考虑最坏最复杂的情况。

    万一唐代山是假死而且小至被他蒙蔽了呢?

    小至很聪明,小时候可能会因为年幼被唐代山蒙蔽,但随着年岁渐长,一定不会再轻易受人蒙骗摆布,唐代山见蒙骗不下去,便破釜沉舟用假死来绑住小至的感情。

    这个做法并不奇怪,甚至还很聪明,因为小至一看就是个重感情的人。

    假如真是这样,那唐代山就是送一个假的到沈家,手里还握着真的,如此的心机与算计,只怕比他想得还要谨慎深沉。

    于是唐代山便成了他的开刀人选,他之前一直在派人查唐代山假死的事。

    现在看来是不必了,唐代山的儿子还活着,而且还是小至的心腹,小至绝不会傻到二十多年还看不清一个人的目的。

    在心里将唐代山从怀疑名单中划去,沈冬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其实他也不希望唐代山是内奸。

    外公和小至都那么信任唐代山,如果真的是他,那一定对小至是个不小的打击。

    ——小耳朵那么怀念唐代山,他不想小耳朵伤心。

    小耳朵……

    喉结往下一滚,沈冬行收回思绪看向前方,目光也微微沉下去。

    旧的开刀人选已经被排除嫌疑,他需要一个新的。

    已经有之前的分析调查,这次沈冬行没有犹豫多久,很快就确定了新的人选。

    ——沈柏元。

    虽说沈柏元这两年已经话都说不完整了,可还有什么比调查一个完全在自己控制之下,并且极有可能是始作俑者的人更方便吗?

    从接手沈家的那一天起,沈冬行就一直囚禁着沈柏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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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9章晴天霹雳·哥哥得知冬至过往上

    囚禁沈柏元并不是沈冬行的本意,按照他的想法,沈柏元这种人就该除之以绝后患。

    可当父亲给他的军官用枪口对准沈柏元的额头时,他才突然想起外公说的话。

    沈柏谦临终前曾经拉着沈冬行的手凑近他耳边说过一句。

    “冬行……如果可以……留他……留他一条命……”

    他指的是沈柏元。

    思考片刻后,当时的沈冬行留了沈柏元一条命。

    但也仅仅是一条命。

    ——从沈冬至9岁到26岁的17年里,沈柏元都是在一间二十平米的铁皮混水泥房子里度过的。

    *

    回到办公桌旁,沈冬行拿出手机打给在英国看守沈柏元的人,让他们安排一次和沈柏元的会面,那边回应的很快,说这就去确认沈柏元的情况。

    希望沈柏元还能开口说话或者拼音打字吧,沈冬行淡淡的想。

    今天关于唐维钧的资料已经看完了,办公桌旁还堆着开年的各种项目规划,沈冬行捏了捏眉心,强迫自己去看那些文件。

    ——金杉还需要运转,而且这是小至的金杉,他要好好的交给她。

    突然桌边的座机响了,他拿起来一听,对面传来秘书的声音。

    “沈董您的咖啡好了,还有送给您的新文件。”

    沈冬行声音低沉:“嗯,都送进来。”

    挂断电话,秘书很快推门进来,而且身后还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人。

    沈冬行抬头一看,是许林,他的心腹之一,主要负责查唐维钧的身世。

    沈冬行有些疑惑,今天的资料不是已经送过一次了吗,怎么又有新的,查得这么快?

    而且看起来似乎很重要,居然要许林亲自来送。

    ——为了提高调查效率,以往的资料都是许林派人送到前台,前台再送到沈冬行手里。

    “沈董,您的咖啡。”

    将咖啡杯放下,秘书鞠躬离开,许林也跟着鞠躬,然后从随身携带的黑色保险手提包里拿出一摞文件,看着至少有五厘米那么厚。

    他双手把文件递给沈冬行。

    “沈董您请看。”

    许林的表情有些凝重,沈冬行还以为他查到了什么不好的事,然而他伸手接过,刚打开第一页,眉眼就染上了一层温柔。

    这是……小时候的小至。

    白色的A4纸上,一张黑白色的全家福铺满了大半的区域,照片的背景是一片竹林,中间立着一张石桌几个石凳,唐代山坐在中间的石凳上,两手分别搂着两个小孩,笑得温文尔雅幸福柔和。

    沈冬行的目光落在左边那个小孩身上,那是他的小至。

    小至看着大约七八岁的模样,身穿一条格子棉布吊带裙,看不清是什么颜色,但款式很可爱,吊带上别了两个蝴蝶结,裙摆还有两个鸭子口袋。

    她的头发分成两股,两条可爱的辫子被绕成一个镂空水滴型,发顶也别了一个可爱的蝴蝶结,一看就是为了拍照精心装扮过。

    不过辫子编得有些粗糙,头发分股也不好,难道是唐代山给她编的?

    男人编辫子,总是胡乱编一通。

    但其实沈冬行会编辫子,沈清漪怀孕的时候经常头痛,他便用牛骨梳帮沈清漪通头发,然后再把母亲的长发编起来披在背后。

    想到这沈冬行的嘴角泛出一丝温柔的笑意,他伸手触碰这张全家福,莫名的有种感觉。

    ——如果当初他找到的是真的小至,那他或许连亲子鉴定都不用做,就能认定这是他的妹妹。

    没有别的原因,实在是照片里的沈冬至跟他记忆里的太像了,容貌、感觉,尤其是那双眼睛,即使这是张黑白照片也掩不住里面的灵动。

    沈冬行甚至想到了他蹲下身轻轻揉弄沈冬至头发的感觉。

    一定很软,很暖,有阳光的味道。

    心里像是被温暖的水流包裹,沈冬行含着笑一页一页往下翻。

    在这份资料里,他缓缓将沈冬至的生平收入眼中。

    原来小至是木工厂旁边长大的,小时候特别喜欢爬树,还摔了个屁股开花。

    原来小至只上了一年小学六年级就去上初中了,而且还老爱逃课,当然,他的小至怎么逃课都是年级第一。

    沈冬至的生平简单温馨,就像一条缓缓流过的小溪,虽然再没有其他的照片,沈冬行却能从这些简单的文字中感觉到沈冬至的幸福。

    一种沈冬行一直期待却从未没有过的幸福,全家齐聚的幸福。

    唐代山爱她,唐维钧迁就她,虽然换了一个家,但她依旧是家里的小公主,他们是真正的一家人。

    唐家将他的妹妹保护的很好。

    说来在等待资料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害怕小至骗他,怕她根本没有爱她的父亲,没有什么温馨的童年,而是颠沛流离受尽疾苦。

    眼角微红,沈冬行不得不承认,小至的幸福让他心里的内疚感少了些。

    但下面的许林就不这么想了。

    ——沈冬行的神色越温柔,他就越心惊。

    马上沈董就要翻到沈小姐坐牢的那一页了,他甚至已经想到沈董会如何勃然大怒。

    将心一横,许林打算在沈冬行翻到之前先告诉他。

    他对着沈冬行90度鞠躬。

    “沈董。”

    沈冬行停下手里的动作,语气淡淡的:“怎么了?”

    许林的手心已经开始冒汗,深呼吸一口后快速说出了口。

    “沈董,小姐坐过牢。”

    沈冬行一愣,随后蹭得起身。

    “你说什么?!!!”

    许林吞了吞口水根本不敢说话,沈冬行不信,他拿起那份文件继续看,不到两页就翻到了那份薄薄的监历。

    很可惜,上面写得很清楚。

    姓名:沈冬至

    性别:女

    年龄:20岁

    监号:

    服刑监狱:第五女子监狱

    资料的右上角配了一张沈冬至的入狱照,她身穿蓝白色条纹囚衣,头发扎成马尾,露出一张稚嫩却让沈冬行觉得陌生的小脸。

    她的脸上没有笑容。

    窗外阳光明媚,这张照片直晃得沈冬行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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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0章泪如雨下·哥哥得知冬至过往中

    气氛有长达10分钟的沉默,许林一直捏着手低着头,直到耳边传来沈冬行的声音。

    很冷静,很克制,似乎并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

    “怎么查到的?”

    许林知道,沈冬行这是不信而且怀疑他了,觉得他查到的不是真的。

    ——调查一个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时间越长越难查,而且唐维钧和沈冬至其实都是小人物,社会关系排查起来格外难,更别说沈冬行还要求不能引起太大的动静。

    换句话说,许林查得太快了。

    许林瞬间冒了一头冷汗,他和外面的那些秘书可不一样,从跟着沈冬行开始,他见的就是沈冬行狠厉的一面。

    他丝毫不怀疑,只要这一页的任何一个字有错,对准他的就是黑色的枪口。

    于是他连忙低头解释。

    “沈董,沈小姐和唐维钧是一起入狱的,所以才查得这么快。”

    沈冬行神色未变,他继续往后翻那份资料,很快看到了唐维钧的入狱记录。

    果然是同一个罪名,诈骗加伪造身份。

    等等,为什么小至的刑期是20年,唐维钧的却只有四年?

    沈冬至想得没错,愤怒使人失去理智,比如现在,沈冬行心里就闪过一个想法。

    ——唐维钧是不是把罪名都推给了小至?

    其实他只需要认真想一想就知道不可能,以沈冬至的脑子,绝不会替人背黑锅,应该是沈冬至为了唐维钧担了罪名才对。

    但是不知怎么的,他就是控制不住这么想。

    他手指的骨节都紧绷了。

    当然,他面上还是不显,只捏紧这一页纸冷冷开口。

    “联系这家监狱,我要探监。”

    “现在。”

    许林如释重负,声音都有劲了些:“是!”

    见许林转身小跑出去,沈冬行又拿出另一个手机打了几个电话。

    ——今天的第五女子监狱不会再有自由活动时间,也不会再有其他人探监了。

    *

    新京第五女子监狱始建于1987年,于1990年开始正式收押罪犯,因为依山而建而且年代久远,建筑和设备都腐朽严重,现在主要负责收押法院判处的10年以上30年以下的有期徒刑新京籍罪犯。

    从市中心到监狱大约300多公里,前面高速的时候还好,车一路平稳前进,但后面的一百多公里却经常遇到路面不平的情况,最后一段更是那种碾碎的石头铺的山路,颠得人背疼。

    车窗外闪过成片的美丽山影,沈冬行根本无心观赏。

    他坐在车后座里,全程没有喝一口水,只觉得自己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像是敲击闷鼓的声音,沉、郁,咚咚咚,一刻也不停歇。

    他甚至感觉后脑勺传来隐隐的钝痛。

    在折磨了将近4个小时后,车子终于开到新京第五女子监狱,监狱的铁门很快打开,车子转头开进了里面。

    有山有水,这里的空气很不错,沈冬行却觉得胸口更加憋闷。

    司机为他拉开车门,老旧的监狱大楼前监狱长已经带人在等着了,一见到他就热情的伸出双手。

    “是沈先生吧?”

    沈冬行强压住眩晕感和他握手。

    “是,带路吧。”

    监狱长压住的心头不安连连点头:“当然,您这边请。”

    *

    沈冬行要探监,自然不会在普通探监室,监狱长紧急让人收拾了一间朝阳的屋子出来,不仅打扫得一尘不染,还摆了绿色的盆栽。

    深呼吸一口,沈冬行屏退众人,坐在桌前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约莫5分钟后,屋子的门被打开,一个穿着蓝白色囚衣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

    她没带手铐,囚服很干净,应该是崭新的,透着一种刚浆洗过的味道,头发也像是刚洗过吹干的,发尾还有一点湿润。

    或许是因为害怕,她的头埋得很低,而且一直到坐到沈冬行面前都没有抬头。

    沈冬行不得不开口提醒她:“抬头。”

    女人是真的害怕,犹豫了两秒才视死如归的抬起头。

    沈冬行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女人和小至最起码有六分像!

    这是怎么回事?沈冬行心里翻江倒海。

    ——许林是通过唐维钧摸到沈冬至身上的,而且一查到就赶忙送到沈冬行面前,再加上沈冬行来得急,所以目前他只是肯定这里面的人不是沈冬至,却不知道是韩城把沈冬至换了出来。

    气氛有片刻的沉默。

    “她平常最喜欢去哪里?”

    沈冬行苦涩低沉的声音传来,那个女人也不傻,一下明白了这是知情人。

    韩城在送她进来之前将沈冬至在这里的各种习惯都告诉了她,让她背下来,所以她很快低声回答。

    “活动区。”

    沈冬行喉头微动,活动区?就是他刚才进来看到的那片被铁丝围住的空地?

    又是片刻沉默。

    “她平时最喜欢做什么?”

    女人想了想:“她喜欢在监狱的墙上写字。”

    说完女人又加了一句:“她的字很好看。”

    沈冬行眼角微红:“写的都是什么?”

    女人低头:“看不懂。”

    或许是沈冬行的语气太过温柔,女人渐渐也没那么害怕了,沈冬行问什么她答什么,有时还多说两句,沈冬行就通过这个女人将沈冬至在监狱的生活了解了大半。

    ——女人的想法很简单,她只是收钱办事的,这个人看起来就很有权势,只怕比送她进来的人更厉害,她还是识趣点好些。

    而且……他真的很英俊很高贵。

    想到这女人鼓起勇气看了他一眼,谁知正好撞上沈冬行的眼睛。

    这一瞬间,沈冬行甚至以为对面的人是真的沈冬至。

    小耳朵在看着他,她在说话。

    她说。

    哥哥,你怎么才来看我?

    沈冬行的眼眶红了,他知道自己不能在这待下去了。

    *

    让监狱的人将女人带走,沈冬行又去沈冬至的监房看了看。

    在墙上他看到了沈冬至写的那些字,全是古代的歌赋政论,怪不得女人看不懂。

    应该是唐代山教她的吧,沈冬行摸着那些字想。

    监房很小,一会儿就看完了,走出监房楼,沈冬行抬手让所有人离开,随后一个人去了活动区。

    活动区确实是他刚才看到的那片空地,被大片的铁丝网围着,不算大,里面杂草丛生碎石遍布,偶尔会有两个乒乓球桌和几个健身器材。

    说是健身器材,其实就是几根杆而已。

    这是个小监狱,很缺钱。

    踩着灰白色的碎石,沈冬行踏上了女人口中沈冬至最喜欢的地方。

    杂草和飞扬的尘土很快将他的西裤边缘弄脏,他丝毫不在意,一路走到活动区的中心位置。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沈冬行的目光开始慢慢转动。

    他在观察这片活动区,同时他也在思考,思考为什么小至会喜欢这里。

    是因为这里是唯一能看到自由天空的地方吗?

    自由,这两个字像巨石一张碾过沈冬行的心。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他的小至。

    她在仅有月光照亮的小小监房里,一遍一遍写着这里所有人都看不懂的古代政赋。

    小至为什么要写这个?沈冬行的眼眶再度泛红。

    是因为这是她父亲教给她的东西?

    还是因为这可以给她力量?

    ——这些政赋和这里的阶层天差地别。

    小至一定在渴望自由,渴望能将学到的东西施展出去。

    即使她知道未来的20年她将一直待在这个小监房里。

    沈冬行感觉自己的心被撕裂了,痛感从中心处蔓延至全身。

    再一转头,沈冬行仿佛又看到了沈冬至正站在这片空地里。

    她的身子小小的,穿着宽大的蓝白色囚服,头发扎成马尾,或许是因为营养不足的原因,尾端的头发还有些发黄。

    她将手揣进囚服的口袋里,顺着铁丝网慢慢的往前走,她的头低着,晚风将她耳边的碎发吹起,在她的小脸上轻轻抚摸。

    她一定很孤独。

    陪伴她的或许只有黄昏下的影子。

    那影子那么小,小的让人心碎。

    沈冬行的身体不禁晃了一下。

    然后他好像听到了沈冬至的声音。

    “哥哥。”

    沈冬行回头,发现沈冬至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身后。

    她依旧穿着那身囚服扎着马尾,干净的小脸上不再是死气沉沉,而是沈冬行熟悉的笑容。

    “哥哥,你是来接我的吗?”

    她对他扬起嘴角说,语气轻快声音清甜。

    沈冬行伸手想触碰她,却发现这只是他的幻觉。

    沈冬行再也忍不住。

    他的嘴角开始发抖,手想抓住什么东西支撑身体,却发现无物可抓。

    然后他退后一步,心里的郁和眼角的红开始缓缓凝聚。

    ——那时的小至才20岁,她还那么弱小,那么年幼。

    啪嗒一声,一滴泪从沈冬行的眼角滑落,透亮的水线瞬间浸透了他的脸庞。

    有第一颗就有第二颗,沈冬行的侧脸很快被打湿了。

    他的哭泣是无声的,没有颤抖,也没有声音,就只是站在那里流泪,如果不走近根本看不出来。

    ——和曾经沈冬至的哭泣一模一样。

    小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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