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钟离谦沉默片刻,取下蒙眼布,看向闻人厄的表情。他忍着视野中不断出现的百里轻淼,在其中辨别出闻人厄此时的表情,愣住了。闻人厄大概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眼神,他望着殷寒江,眼中满是心疼、心怜以及……惧怕。

    魔尊一生没有怕过,唯有此刻,他害怕失去殷寒江。

    “尊主对殷宗主说了什么吗?”钟离谦重新戴上蒙眼布问道。

    “本尊……想与殷寒江结为道侣,此生不渝。”闻人厄这话不是对钟离谦说的,是对殷寒江说的,可殷寒江听不到。

    钟离谦心下了然,他依旧沉着冷静地说道:“尊上,谦初次见到殷宗主时,便于他身上看到入魔之相。曾劝他莫要强求,他却回答,从不求。

    “谦虽不通情爱,但多年来饱读诗书,又见百里姑娘深陷其中,倒也旁观出一些道理来。世间凡举有情者,就不可能不求。

    “不求的,要么是不够爱,要么是不敢求,尊主认为殷寒江是哪一种?”

    大概是不敢,闻人厄这几日暗中观察殷寒江,发觉他似乎笃定一件事,那便是闻人厄不可能喜欢殷寒江,若是喜欢,那定是心魔,是妄念,是假的。

    “尊主,人不论是大喜或是大悲,都容易心境失常。殷宗主刚刚承受失去挚爱之痛,且一直不敢相信尊上可能回应他的感情,又心魔缠身,此时遇到大喜之时,就好像烈火中的瓷杯遇到冷水,火焰熄灭的同时,杯子也会承受不住冷热交加的冲击而碎裂。”钟离谦道。

    殷寒江的感情并不像闻人厄那般坚定强大难以撼动,他多年藏在心里的话只敢对幻象说。若是没有心魔,闻人厄又循循诱导,温水慢慢煮,殷寒江倒有可能相信,此时太过突兀。

    冷热交加的确能够平衡温度,可处在冷热中的物体,又是否永远承受如此庞大能量的精神呢?

    钟离谦道:“尊上可听说过,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舒护法游戏人间,阅尽花丛,为何从不留心?皆是因‘情’之一字,太过伤身。殷宗主靠‘痴’强行提升实力,反噬也比其他法门更强烈。天地不仁,大道无情,通往天道的路上,只有无情道,从无痴情道。”

    “本尊明白了,是本尊的错。”是他忽略了殷寒江的性子,以及他受到重创的神魂,能够承受这样的消息。

    闻人厄将唇贴在殷寒江滚烫的额头上,坚定道,“但本尊不会认错。”

    他发出一张传讯符给师坛主:“把药嘉平给本尊带来!”

    心动了便是动了,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殷寒江必须陪着闻人厄,生生世世,绝不可以一死逃离。

    第63章

    入魂之术

    药嘉平还没剥皮,殷寒江是要一张完整的皮,但药嘉平的脖子被殷寒江刺穿了。为完成新宗主交代的任务,冥火坛主师从心先小心翼翼地用灵药治疗药嘉平的伤口,便将人放入药水中浸泡,一定要泡够二十四时辰才能做法提取外形,否则易形后容易露出破绽。

    师从心在玄渊宗一直唯唯诺诺的,从未受过如此重用。今天舒护法与钟离坛主都被殷宗主训斥了,而他得到了任务,还有点小开心呢。

    自从顶了裘丛雪的位置成为冥火坛坛主,师从心一直胆战心惊。提拔他的袁坛主勾结正道被殷宗主杀了,裘护法带回一个叫宿槐的有肉身鬼修,说是等着日后宿槐修为高了,就帮宿槐干掉师从心,接管冥火坛。

    殷宗主新任命的总坛坛主钟离谦还视宿槐为亲传弟子,师从心在心中默默流泪,觉得自己早晚有一日会被干掉,身居高位的日子一点也不好过。

    好在一朝天子一朝臣,殷宗主上位后逐渐重用他,他一定要好好完成殷宗主交办的任务,咳咳咳!

    谁知不过三个时辰,他刚将药嘉平泡好,就收到了闻人尊主的传讯。

    尊主回来了?那他以后听谁的?

    师从心哪个也不敢得罪,只好拎起半死不活的药嘉平,将人带到闻人厄面前。

    闻人厄回来后竟然在钟离坛主的房中,难道两人正密谋如何从殷宗主手中把玄渊宗抢回来?是他站队的时候了,师从心下定决心,要暗中向殷宗主传递消息,好让殷宗主有个准备,到时候……裘丛雪、舒艳艳、钟离谦、宿槐……咳咳咳!

    正得意想着的师从心走进房间,见到他想要投靠的殷宗主已重伤,无力地躺在闻人厄怀中,顿时咳得更厉害了。

    “闭嘴。”身着蓝衣的魔尊较过去威势更强,他看都没看师从心,视线专注地落在殷寒江脸上,指尖划过殷宗主的唇角。

    心机深沉的钟离谦将师从心拉倒一边,传音道:“暂时不要打扰尊主,药嘉平还没死吧?”

    他一定是不希望我在魔尊面前表现!师从心暗暗想道,不过表面上还是怂怂地说传音道:“多谢钟离坛主提点,还没死,咳咳咳。”

    钟离谦的脸转向师从心,他明明蒙着双目,却令师从心有种所有想法都无所遁形的感觉。这一定是错觉,不过是月月光恰好透过窗子照在钟离谦脸上,才让他有这种错觉的!

    师从心传音问道:“钟离坛主这么看我,有什么事吗?咳咳咳。”

    “无事,只是没想到你传音都会带上咳嗽。”钟离谦传音道。

    师从心:“……”

    他、他只是习惯而已,修人间七苦,自然要时时刻刻苦,就算病气被百里轻淼吸走,装也要装出生病的样子啊!咳咳咳!

    师从心不敢去看钟离谦,生怕被这人察觉到自己的小心思。他专注地看着尊主,只见闻人厄低下头,靠近殷寒江的脸,两人的脸越贴越近,近到令师从心面红耳赤的程度,他瞪大眼睛想要瞧清楚尊主究竟要做什么时,闻人厄的长发滑下,挡住了两人的脸。

    过了一会儿,闻人厄才抬起头来,用极为痛苦压抑的声音道:“是本尊操之过急了。”

    师从心缩在墙角里,吓得用牙齿咬住四根手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方才他从头发的缝隙中还是看到了一点东西的,尊主这是在做什么?吸收殷宗主的法力吗?旁边的钟离坛主像瞎子一般毫无反应,哦,他本来就看不到的。

    闻人厄看都没看师从心,他的手对着药嘉平一伸,药嘉平向他飞过去。闻人厄五指抵在药嘉平的天灵盖上,随手一抽,抽出了药嘉平的元神。

    “这是……”钟离谦忍不住发出疑问。

    “本尊自幽冥血海学到的心法,可完整抽出一个人的记忆、能力并收为己用,旁门左道罢了,不值得一提。”闻人厄不在意地说道。

    幽冥血海中封印着十八万魔神,闻人厄这一年多过得并不轻松。他利用血魔破坏身上的血纹,等于破坏一个血修的根基,又被九大高手万箭穿心落入血海之中,功力尽失。

    他赌得便是书中那块保护百里轻淼且唤醒神格的石头,只要能够得到神血,闻人厄就可以在血海中修炼,吸收混沌能量。

    果然得到神血后,闻人厄的神魂暂时被神血保护,可同样的,血海深处的神格也与神血呼应,不断将闻人厄拖入血海底部。

    闻人厄这一年多,从神血中悟出修神之法,边吸收混沌能量,边与神格对抗。

    幽冥血海底部游离无数魔神,他们想要杀死闻人厄取代他进入修真界,闻人厄越战越勇,杀死不少魔神并得到他们的心法。

    他早就想回修真界了,只是神格束缚着神血,不让闻人厄离开。

    直到前些日子,神格的力量忽然变弱,闻人厄才有机会凝聚力量冲出幽冥血海。

    后来他从书中知道,百里轻淼在幽冥血海心神受到重创,又与神格距离极近,被神格控制,一心求死。直到殷寒江的杀意唤醒百里轻淼,她的意志力占了上风,神格对神血的束缚力才会变弱的。

    殷寒江做得真的很好,他没有因为仇恨将百里轻淼点了灯油,还不经意间唤醒她的神智,给了闻人厄逃出幽冥血海的机会。

    药嘉平自视甚高,认为自己的医术无人能及,哪知道闻人厄根本不在意他是否愿意医治殷寒江,他只需要药嘉平能治就可以了。

    也是闻人厄知道殷寒江心魔有救,才敢对他说,可以先治疗再易形。又在听到殷寒江的理由后,再难自控。

    是他过于托大了。

    闻人厄安静吸收药嘉平的记忆,略过他与小怡的过去,以及每次见到与小怡相似的女子时,就会痛苦难当,只能用柔软的身躯缅怀心上人的过去。对于闻人厄而言,这根本是对感情的一种亵渎。

    没有人可以替代殷寒江,替代本身就是对殷寒江的侮辱。

    很快,他找到了治疗殷寒江的方法。

    殷寒江的问题不在身,在心。他的修炼没有任何问题,唯独心境撑不住修为。

    强大的力量更需要强大的心境,一旦心境压制不住境界,就会走火入魔。走火入魔一般分两种,六亲不认,为了纾解体内狂乱的真元变得嗜杀;另一种则是将真元控制在体内,无论多难受都不会伤到其他人。

    殷寒江很明显是后者,他忍耐已成习惯,

    这种伤,需要双管齐下。一方面疏导他体内的真元,另一方面以入魂之术,找到症结所在,破除心魔。

    疏导真元这容易,闻人厄的混沌能量可以转化成各种力量,这是最本源的能量,任何狂乱的真元在混沌能量面前都服服帖帖的。

    闻人厄将元神塞回药嘉平体内,又丢还给师从心,让他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趁着药嘉平还有一口气,尽快施展易形之术。

    他又瞧了钟离谦一眼,钟离谦忙离开房间,为闻人厄布置守护阵法,将空间留给两人。

    闻人厄小心翼翼地让殷寒江躺平,他弯下腰,眉心贴在殷寒江眉心上。

    此刻的他没有实体,身既是魂,魂既是身,光芒闪过,闻人厄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件蓝色的衣服盖在殷寒江身上。

    药嘉平的经验告诉闻人厄,他不可能一次治愈心上的伤口,要多次入魂才行。现阶段闻人厄要做的是在殷寒江的记忆中,寻找那个让他疯狂的点,暂时让殷寒江恢复正常。再一点点向前,不断在殷寒江的记忆中灌输“闻人厄没有死,闻人厄喜欢殷寒江”的信息,等殷寒江慢慢接受后,闻人厄就可以现身,亲口告诉殷寒江这件事了。

    他循着殷寒江的记忆,来到几个时辰前,“看”殷寒江正与自己对峙。

    这一次,通过殷寒江的记忆,闻人厄终于“看”到当时还有多少幻象在殷寒江身边。

    表情各异,有深情有冷漠有从容有霸道的“闻人厄”围绕在殷寒江身边,每个都与本体有点像,又差点什么。

    “见”到这一幕,闻人厄苦笑下,笑殷寒江的痴,也笑自己的自负。

    殷寒江眼中起码有十几个闻人厄,在这种情况下,他要如何才能分辨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太难了。

    他看着记忆中那个自己倾诉衷肠后,殷寒江发狂,明明可以在说出口之前改变这段对话,闻人厄却没有这么做。

    他不希望随便改动殷寒江的记忆,更不愿意抹杀自己曾说过的话,已经发生事情,他不会去改变。

    入魂中的殷寒江翻着《虐恋风华》,口吐鲜血,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只有在深入他的魂魄中时,闻人厄才能体会到他究竟有多痛。

    不是不想相信,而是没有办法。当视觉、听觉、触觉全部都在背叛自己时,要如何才能相信身边发生的一切?

    望着跪在地面上翻书的殷寒江,闻人厄走过去,张开双臂,抱住了这个在闻人厄面前毫不掩饰自己脆弱的殷寒江,低声道:“你可以将我看做心魔,我不再强求你相信,此刻,至少允许我对你说句话,至少听到我的话,不要推开我。”

    入魂不过是魂体的记忆,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殷寒江不会因为这个回忆再度崩溃。他停了下来,感受到身后人温暖的体温。

    没有人逼他再去相信什么,殷寒江靠在闻人厄怀中,静静地闭上眼。

    魂体中,闻人厄怜惜地吻了吻殷寒江的额头,握住他冰冷的指尖,柔声道:“你可以不相信,但至少期待一下,期待一下我还活着,好吗?你要知道,这世间能够伤到本尊的事物,寥寥无几。”

    尊上还活着,这样的话仅是听到就令殷寒江无比开心。他闭着眼温顺点头:“嗯。”

    见他愿意相信这一点,闻人厄放心不少。现在殷寒江元神受创,入魂时间太长反而会伤害到他的魂体,闻人厄见时间差不多,有些事情来不及解释,心念一动,低声提醒道:“殷寒江,你翻错书页了,等你醒来后,打开《虐恋风华》,看本尊已经修改过的内容。”

    说罢,闻人厄离开殷寒江的魂体,回到现实中。他将人带回自己的房间,把殷寒江轻轻地放在床上,留下《虐恋风华》、《灭世神尊》一、三卷三本书后,转身离去。

    -

    百里轻淼不知第多少次从昏迷中惊醒,她白天被殷寒江吓得高烧退不下去,一直在做噩梦,这会可算好受一点,迷迷糊糊起身想喝口水,却见一个人于黑暗中站在她的床头。

    “闻、闻人前辈!”百里轻淼吓出一声冷汗,烧倒是退了不少。

    “本尊来只是为了告诉你一句话,你不要理解,只要听到就好。”闻人厄说道。

    “晚辈听着呢,闻人前辈你究竟是生是死?”百里轻淼问道。

    “本尊还活着,”闻人厄道,“本尊要你听到的话是,闻人厄喜欢殷寒江。”

    作者有话要说:

    百里轻淼:等下,为什么跟我说这个话?

    钟离谦拍拍她的肩膀:你不用知道为什么,安静地做个工具人就好,像我一样,微笑就好。

    第64章

    云开月明

    殷寒江在闻人厄的房间醒来,体内还残留着真元错乱的隐痛,不过已经好多了。

    他的心情意外地平静,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尊上回来了,他悲喜交加之下,险些走火入魔而亡。好在梦醒后,他能够回想起“尊上还活着”、“没有什么能够难倒他”这两件事。

    只要闻人厄还活着,殷寒江便心安了。至于其他事情,他不太敢去回想。

    床头放着三本书,第一本便是《虐恋风华》。

    殷寒江没有去动那本书,而是将眼前每个心魔幻象都碰了一遍,发觉全是无法接触到的虚影,心中竟稍稍安心了不少。他现在有些无法面对这些心魔,一想到其中可能藏着个真的尊上,殷寒江便觉得全身不适。

    以往跟着闻人厄,隐忍已成了习惯。前些日子他过于放纵了,也不知被尊上看去多少,殷寒江一想到这点便喉口一腥,又想吐血。

    不对,梦里尊上似乎也有碰不到摸不着的时候,根本不能用是否有实体来辨别心魔和本体。殷寒江略慌张地看向那些心魔,他们每个都专注深情地望着殷寒江,一双双眼睛令殷寒江觉得自己无所遁形,巴不得就地消失。

    他抓住双臂,指尖划破手臂,强行冷静下来,静心回忆昨夜发生的事情。

    其实他脑子里很模糊,只记得自己似乎发了狂,尊上对他说很多话,殷寒江都不记得。唯有一句“你看错书页了,要去修改版的内容”记得清清楚楚,仿佛尊上在他耳边说了很多次。昨夜癫狂冷静下来后,他已逐渐相信闻人厄还活着。最初情感波动过大,触动心魔,此刻平静下来,他已经可以冷静对待此事,悲伤散去,只余喜悦。

    殷寒江尽可能板住脸,让表情变得沉静内敛,他拿起《虐恋风华》,书里掉出一章字条:【在钟离坛主处,心魔中没有我。】

    落款是“闻人厄留”。

    殷寒江瞬间安心,坐姿变得随意起来,倚在床上怀中抱书,想着尊上还活着,且已经回来了,喜悦涌上心头,不由自主笑了出来。

    “本尊回来这么让你开心吗?”一个心魔靠在床边问道。

    殷寒江瞧都没瞧这心魔,他翻开书,从第一页开始看起。

    剧情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修改版与原版泾渭分明,原剧情只能从许久前的评论中看出端倪。不过殷寒江还是从几年前的评论和后面尚未来得及改过的剧情中发现书中的自己在尊上死后做了些什么,比现在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想到尊上竟是四十多年前便看到了这本书,殷寒江就有种想把自己点了的冲动。

    他体内气血翻腾,才看了一点就看不下去,合上书默念清心咒。

    幸好闻人厄不在他面前,殷寒江还能保持冷静,若是像昨夜一般,殷寒江只怕又要疯。

    也亏得是看书,看不下去可以停下来缓一缓。殷寒江调息过后,刚要再去看时,听到有人敲门,师坛主的声音传来:“殷宗主,属下有要事禀报,是关于闻人厄的!”

    殷寒江本不想理会他,但听到尊上的名字,还是藏起书让师从心进门。

    师从心走到桌旁,对面若寒霜的殷宗主说:“宗主,属下昨夜发现,闻人尊主还没死!咳咳咳!”

    “嗯。”殷寒江沉稳道。

    师从心见殷寒江竟没有反应,心想他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提醒殷宗主的!现在正是站队的时候,钟离谦显然已经跟了闻人厄,他再投靠魔尊肯定没有前途,唯一的选择只有殷寒江。

    想到钟离谦裘丛雪舒艳艳还有虎视眈眈盯着自己坛主之位的宿槐一脉,师坛主觉得自己怂了一辈子,也该勇敢一次了!于是他大着胆子道:“宗主有所不知,昨夜闻人厄与钟离坛主已经暗算过你一次了,咳咳咳!”

    “你说什么?”殷寒江眼神中藏着一丝杀意,师从心胆敢在他面前诋毁尊上,杀无赦。

    对他的杀意一无所知的师从心还在说:“昨晚魔尊命我带药嘉平去钟离坛主房间,属下到了之后,见宗主你昏迷着,魔尊对你不知做了什么,这件事宗主你可记得?”

    “不记得,”殷寒江看着师从心满是病容的脸,伸手探向对方脖子,手掌贴着他的动脉问道,“师坛主又看到了什么呢?”

    师从心道:“咳咳咳,虽然当时闻人厄的头发垂下挡住了属下的视线,但我还是看到,魔尊当时恐怕吸收了宗主你的真元啊!”

    他将自己透过头发看到的事情点到即止地讲了一下,还在自己唇上做了个手势道:“通过口鼻吸收真元,宗主你一定要好好查看自己的丹田紫府,说不定被动了什么手脚呢,咳咳咳。”

    “咳咳咳!”这次咳嗽的不是师从心,而是殷寒江。

    他听到师坛主的话后,脸憋得通红,剧烈地咳嗽起来,搭在师从心脖子上的手也收回来,捂住正在咳嗽的嘴。

    师从心:“……”

    难道他的病气过给殷宗主了?不对啊,他的病气早就被百里姑娘抽走,他自己都没多少病了,功力大降,只能装病示人。

    “本座晓得了,你出去吧。”殷寒江咳嗽够了后道。

    师从心还想说些什么,见殷寒江侧过脸不去看他,只好失望地离开。走到门口,听到殷寒江说:“有木料或者其他制作面具的材料吗?”

    “有的。”师从心自储物法宝中拿出一块上好的冥铁,是他留着大乘期打磨本命法宝用的。

    “用不着这么好的……算了,你出去吧。”殷寒江收下冥铁,赶走师从心。

    他捏着冥铁,焚天鼓中的火焰裹住这块顶级材料,很快这块铁就变成了一个鬼面具。

    殷寒江将面具戴在脸上,挡住面庞,心中才缓缓平静下来。

    这一次他做足心理准备,翻开书,挑着有闻人厄的情节看了起来。至于书中百里轻淼在门派中如何与贺闻朝相处,三十年四人组游历与殷寒江有什么干系,他一目十行扫了过去。

    不到一个时辰,殷寒江便翻到修改版最后一章,看到闻人厄站在百里轻淼床头,对着她说:“本尊要你听到的话是,闻人厄喜欢殷寒江。”

    这话他昨夜已经听过一遍了,当时思绪极其混乱,不知该不该信。更重要的是,那时殷寒江对闻人厄喜欢百里轻淼之事已经相信足有七成,错乱之下瞬间走火入魔。

    现在,他先看过原版结局和评论,知道这是未修改的部分,没有发生过的。又有师从心汇报,还戴上了令他安心的面具,再看到闻人厄当着百里轻淼的面说这番话,又是另一种感觉。

    他按住面具,生怕它掉下去,忍着狂乱的心跳,继续向下看——

    百里轻淼战战兢兢地问道:“闻人前辈若是钟情于殷宗主,为何不直接对他说?”

    闻人厄苦笑一下道:“他可能不相信。”

    百里轻淼以为闻人厄是找她商议情感问题,想了想贴心地建议道:“但是言语或许很难传达心情,行动往往更令人安心。像我……罢了,我是个错误示范,师兄无论行动都无法令我安心。”

    “你的反例倒也可做个警示。”闻人厄道。

    百里轻淼一瞬间感到无比扎心,不过她是个乐于助人的性子,只好坚强地讲了讲自己与师兄的事情,越说越想哭。

    “本尊知道了,引以为戒。”闻人厄点头,“所以本尊才更要向你说清楚,希望他能明白。不管是隐忍内敛的殷寒江,还是随心肆意的殷寒江,本尊都喜欢。殷寒江就是殷寒江,不必伪装。”

    看到这一段,殷寒江只觉得整个人都要冒烟了。他体寒血冷,就算吸收雪中焰也没有缓解太多,他自知是因执念太深,心魔难除的缘故。现在看到这段话,却全身发烫,皮下血脉似乎都在沸腾。

    再去看修改版的书评——

    【奇怪,看原版的时候,我本来挺害怕殷寒江的,现在怎么觉得他有点可爱?拿女主裙子擦剑擦手什么的,把我们甜花当成抹布吗?】

    【抹布也比当成灯油好,我也觉得他变态到有点可爱了,天啊,我这么多年经历了什么?】

    【已经从单纯的少女变成怪阿姨了,看到变态病娇不仅不害怕,反而有点想尖叫,啊啊啊啊,再给爷丧病一点!】

    【我去!你们还讨论上一章的情节呢?快去看最新章,出大事了!一篇玛丽苏言情,男二当着女主的面向男四表白了!】

    【楼上说的是什么虎狼之词,我火速去看。】

    【看完最新章了,回头去看了看文章标签,很好,作者不仅改了剧情,还把文章感情类型从“言情”改成“不明”了。】

    【“不明”是什么意思?】

    【一切皆有可能的意思。】

    【等等,为什么闻人厄向殷寒江表白你们这么镇定?尖叫呢?反对呢?言情改耽美的惊讶呢!】

    【楼上没看隔壁论坛的热帖吧——论《虐恋风华》原版与修改版中的隐藏感情线,里面已经分析得很透彻了。】

    【看过回来了,恍然大悟,原来殷寒江原版就喜欢闻人厄,难怪最后会那么疯。本来挺害怕他的,现在为什么忽然想抱抱殷寒江这个小可怜了?】

    【已经不叫原版和修改版了,叫前生今世。隔壁除了讨论帖还有他们两个的同人文呢,打过码的,赶快去看,晚了就删除了。】

    【满脸鼻血地回来了,对着别人狠毒在尊主面前乖巧让弄的殷寒江真是太可爱了,我非常可!】

    【尊主我还要什么的,红衣狠毒尊主小狼狗什么的,不能说了,再说要被举报。】

    殷寒江:“……”

    作者有话要说:

    殷寒江:原地蒸发,七千二百度托马斯螺旋式上天。

    闻人厄:知道我为什么不敢在身边了吧,他要是知道我在,估计又要承受不了。温水煮青蛙,慢慢来。

    殷寒江:那个同人网站在哪里,我去杀了版主。

    闻人厄:收同人本子,我多学习学习。

    PS:小剧场严重OOC,与正文无关,看着一乐就行,莫当真。以及,昨天有个读者神评论,说殷寒江范进中举,你很有才,比我解释得还好,我注意到你了!

    第65章

    当头棒喝

    室内,面具下的殷寒江看不出喜怒。

    他的指尖在“本尊还活着”五个字上反复摩挲数次,心中渐生狂喜。

    尽管记忆还是混乱的,现实与幻象交错,但昨夜的经历告诉殷寒江,闻人厄还活着,师从心说见到了尊上,甚至这本他视作证据的书,也写着尊上尚在人世。

    这比什么都重要,比尊上也喜欢他重要百倍千倍。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尊上,即使这样剧烈的情感令殷寒江体内血脉沸腾,心魔肆意也没有关系。

    殷寒江抓起那张字条,对,尊上在钟离谦那里。他捏紧字条,飞快地飞到总坛的议事厅,见钟离谦正独自处理事务,身旁有四五个“闻人厄”,手上皆是握着神血。

    看到这样一幅画面,殷寒江停住了脚步。为什么会这样,即使明知尊上还活着,心魔却不会这般简单的消失,他竟连哪一个是真正的闻人厄都认不出!

    钟离谦感到殷寒江的到来,安分地离开议事厅,将空间留给两人。

    却不知道钟离谦走了,殷寒江更觉不安,没有人帮他确认,他辨别不了。

    这时一个闻人厄开口道:“本尊握着神血便会有实体。”

    殷寒江忙奔过去,轻轻地握住那人的手,是实体的。

    “尊上!”他单膝跪地,声音压抑,“您还活着,真是……”

    一时间殷寒江竟不能言语,一口血呕出来,他不想被尊上看到,又硬生生将血咽了回去。

    昨夜是他失态,今日决不能让尊上再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闻人厄将他拉起来,认真道:“殷寒江,我不喜欢你跪我。”

    他慢慢取下殷寒江的面具,温柔笑道:“我说的话,你可看到了?”

    “看……”殷寒江只说一个字,口中便溢出鲜血,他忙用手捂住,鲜血从指缝中淌出来。

    “殷寒江!”闻人厄万万没想到,两人再次见面竟会是这样。他本以为……至少可以正常见面接触,不曾想,殷寒江太能忍耐,他险些没有发现对方的痛苦。

    他忙以手抵在殷寒江心口,注入一道混沌之力,发觉殷寒江体内真元乱得厉害。昨夜明明已经治疗过,今日见到他,竟又令殷寒江受伤。

    “尊上,属下无事。”殷寒江道,“属下只是开心,我……”

    闻人厄见他勉强的样子,忙为他戴上面具,有这一层阻隔,殷寒江这才好受一点。

    这一刻,殷寒江内心无比懊恼。明明是喜别重逢的日子,他竟然……

    “别勉强。”闻人厄以手捂住殷寒江的眼睛,不让他再看自己。

    在黑暗中,殷寒江听到闻人厄说:“昨日是我心急,令你伤了根基,心境稍有起伏就会引动心魔。你在修真界没有仙气温养,若不解决心魔,很难恢复。”

    “是属下没用。”殷寒江握紧拳头。

    “谁说你没用!”闻人厄道,“本尊不在这段日子,你做得很好。你收服两位护法与四位坛主,稳定军心,没让玄渊宗乱起来,又重新整合信枭,揪出那些对玄渊宗不利的人,没人能比你做得更好。”

    目不能视,殷寒江不用从一堆幻象中辨别哪一个是闻人厄,戴上面具,让闻人厄看不到他的神情,这两个保障令殷寒江心境稍稍平稳,他问出自己最关切的事情:“尊上,你为何要靠神血才能凝固形体?”

    闻人厄简单地讲了下幽冥血海中的事情,殷寒江一听便理解,等于是修真界那些人,毁掉了闻人厄的肉身。尊上失去身体支撑,只能以神魂修炼,虽吸收混沌能量功力大增,但终究不是办法。

    知道了闻人厄这一年多的经历,殷寒江心中更恨贺闻朝,面具下的神情渐渐扭曲起来。

    “神血中的力量还要留给百里轻淼做收服神格之用,我不能随意使用,这段时日玄渊宗还需你管理,关于血魔之事,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闻人厄说道。

    通过昨夜入魂,闻人厄深知殷寒江郁结于心,又一直活在自己的影子中,若不让他站到人前重建信心,心魔不可能消除。唯一的办法便是让他发泄出来,贺闻朝与血魔自然是最好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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