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许二郎眼睛顿时一亮,从草席站起,镣铐随着走动,“哗啦啦”作响。

    “你怎么进来了?孙尚书能让你进来?”许新年既意外又惊喜。

    许七安见状,安心的收回打量的目光,吐出一口气:“看来只是皮外伤。”

    而后,他扫了一眼狱卒,冷冷道:“退下。”

    狱卒识趣的离开。

    许新年‘啐’了一口,道:“这群狗东西,鞭子抽的可疼了。”

    二郎是在向我告状吗........许七安颔首:“你放心,大哥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他刚说完,许新年摆摆手,打断他,强调道:“大哥,你或许不太清楚,这件事的本身不是科举舞弊,而是国子监和云鹿书院的冲突。”

    不,我知道的一清二楚........许七安心说。

    但许二郎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喋喋不休的讲述着,说话声中气十足,确实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其实我早就有预感,以云鹿书院的学子高中会元,哪有这么简单轻松?但我不怕,书院想要重返朝堂,扩充势力,就需要有人打头阵,有人为后来者铺路。”许新年沉声道:

    “而我,就是那个打通甬道的人。”

    二郎啊,人们并不佩服第一个打通甬道的人,人们真正佩服的是扩充甬道的人........许七安“嗯”了一声:

    “你继续说。”

    “其实我在狱中已经想出解决之策,呵,毕竟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家里还是我最精通的。”

    许新年骄傲的抬了抬下巴,接着说:“书院的大儒,无法以白衣之身插足朝堂。但是魏渊可以,你去求一下魏渊,我不要求他即刻帮我脱罪,那样太难,必定伤筋动骨,因为这等同于和诸位文官开战。

    “我的要求是,革除功名,但保留科举的权力。或,将我关到殿试之后,我三年后再考一次会试。

    “国子监出身的文官们,主要目的是打压云鹿书院,并不是我。”

    言罢,见大哥愣愣出神,许二郎叹息道:“是,对大哥来说这些确实有些难懂,你只需按我说的做便可以。

    “我虽身在狱中,一样可以运筹帷幄。”

    二郎啊,你以为你在十八层,其实你在地球表面........许七安咳嗽一声,道:“大哥这里有不同的看法。”

    许新年一愣,“谦虚”的点头:“你说。”

    当下,许七安把魏渊分析的“一箭三雕”说给许二郎听,于是,牢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原来如此,原来此案背后竟有如此复杂的脉络,我,我完了?”许二郎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不知道是因为脱身无望,还是因为自己的分析过于肤浅,这与他自认为的王者段位不相符。

    “放心,大哥会努力救你出来的。”许七安这样安慰。

    此处是刑部地牢,不适合说太多。

    许新年惨笑一声。

    ..............

    告别许新年,许七安离开刑部衙门,打算回家一趟,安抚妹妹和婶婶,大半天过去,他一直在外奔波,家里两位女眷恐怕担惊受怕到现在。

    远远的,听见厅内传来婶婶的哭声:“大郎怎么还没回来,二郎被关进刑部,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好歹给个准信儿.........”

    许玲月安慰道:“娘,大哥肯定在奔走,疏通关系,你别急,等黄昏散值了,大哥回来会告诉您的。”

    “那还要等多久,娘现在每过一刻钟,都是煎熬。”婶婶嘤嘤嘤的哭起来:

    “你没听你爹说么,大郎去刑部求人,非但没见到二郎,还被羞辱了一番。”

    接着,是许平志的叹息声。

    婶婶虽然小心眼,一把年纪还自以为小可爱,但没在这时候辱骂二叔无能,救不了儿子,这大概就是二叔那么宠婶婶的原因了..........许七安突然发现了这个以前没注意到的细节。

    “咳咳!”

    许七安一边进入内廷,一边咳嗽,吸引家人注意。

    明明刚才还很镇定的许玲月,眼里瞬间蓄满泪水,望着许七安,无语凝噎。

    见状,许七安只好先安抚她,拍拍她香肩:“别担心。”

    许玲月柔柔的喊:“大哥........”

    然后就被婶婶高分贝的声音遮盖住,她眼睛霍然亮起,拽住许七安的袖子,期待又紧张的看着他。哭道:

    “宁宴,二郎他,他怎么样了?你快想办法救救他,家里只有你能救他。”

    许平志唉声叹气:“刑部尚书铁了心要报复,你让大郎怎么办,再被他羞辱一次?”

    婶婶眼里的亮光顿时黯淡,泪水夺眶而出。许七安拍拍婶婶的小手,又拍拍妹子的小手,安慰道:“我见到二郎了,他很好,没受什么伤。”

    婶婶不信,明艳的眼波凝视着侄儿,抽了抽鼻子:“大郎,你可不要骗我。”

    许玲月既期待又忐忑,看着大哥。那是一个妹妹对她崇拜的大哥的希冀。

    许七安扫过家人,道:“我请了魏公和公主,向孙尚书施压。他不敢对二郎动刑,放心吧。”

    如果是魏公和公主出手,那二郎在牢里确实不会遭受巨大折磨........大郎是魏公的心腹,这点不奇怪,不过竟能让公主插手此案........没想到大郎竟与长公主有这般深厚的交情。许平志内心感慨,不知不觉间,侄儿的人脉关系已经庞大到让他仰望。

    有宁宴在真是太好了,总是让人安心.........婶婶心里的大石缓缓落下。

    许玲月抿了抿嘴,眸子亮晶晶的。大哥从未让她失望过。

    其实我是绑架了孙尚书的儿子,不过他没证据。拿我没辙。我只是让他不得动刑。对于孙尚书来说,这是可以做到的小事。而相比起鱼死网破,他更在乎嫡子的性命。

    虽然是坏了规矩,但尺度把握的好,就能让事情影响降到最低。

    况且,孙尚书确实没证据,人又不是他许七安抓的。司天监的望气术更不怕。

    平阳郡主案里,誉王就是没有证据,女儿无故失踪,他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当然,事发之后,梁党付出的代价是满门抄斩。

    只要效果好,就算是写在大奉律法里的规矩,也有人铤而走险,更何况是潜规则呢!

    念头到此,许七安看向没心没肺坐在一旁吃糕点的丽娜和许铃音,说道:“今日你们别出门了,丽娜,白日里,府上女眷的安危就靠你了。”

    “好哒!”丽娜一口答应。

    这小黑皮虽然不大聪明,但是她能打啊.........许七安对她颇为放心。

    至于被官场孤立,且不说孙尚书会不会把这件事传出去,即使传出去,他也不怕,身为魏渊的心腹,他的敌人太多了。

    还怕被孤立?

    许七安可不是要走仕途的读书人,他是打更人,两者性质不同。前者需要名声,需要官场认可。

    而打更人,并不需要。魏渊在,他就在,魏渊倒,他就倒。

    许平志张了张嘴,没发表意见,内心怅然且欣慰,欣慰的是侄儿成长了,不再是以前那个任他拍后脑勺的小子。

    怅然则是再也拍不到这小子的后脑勺。

    婶婶喜极而泣,拉着许七安的手不放:“大郎,家里还是你最有出息,不枉费婶婶辛苦培养你长大。”

    不是,婶婶你说这话,良心真的不会痛?许七安疑惑道。

    心情一下子明媚的婶婶,有闲情拿许铃音出气了,青葱玉指用力戳她脑门,怒道:“就知道吃吃吃,生你有什么用,还不如生个耗子。”

    “娘,我肚子饿嘛。”许铃音仰着小脸,委屈的说。

    “你肚子什么时候饱过?”婶婶恨铁不成钢:“你亲哥都大难临头了,你还在这里吃。没心没肺的东西。”

    许铃音看了眼许七安:“大锅不是好好的嘛,娘就是不想给我吃东西,然后自己一个人藏起来偷吃。”

    婶婶气的身子一晃。

    许七安、许玲月和许平志有些尴尬。

    丽娜捅了捅吃伴的小腰,低声说:“你还有一个哥哥的。”

    许铃音想了想,发现自己确实还有一个哥哥的,顿时“嗷”的哭起来,嘴里的糕点往下掉。

    她一边把掉在衣服上、腿上的糕点捡起来塞回嘴里,一边哭着:“二哥是不是也死了,我不要二哥死,嗷嗷嗷.......”

    这时,门房老张进来,说道:“外面有一个姑娘,说要见玲月小姐。”

    一家人顿时看向许玲月。

    后者眉头微皱,“哪家的姑娘,找我何事?”

    门房老张摇头。

    “请她进来吧。”许玲月道。

    俄顷,门房老张领着一位穿粉色襦裙的俏丽姑娘进来,她梳着丫鬟发髻,穿的衣衫面料却比普通富家小姐还好。

    “是你?”许玲月认出她了,神色愕然。

    “婢子叫兰儿,小姐今日想来拜访玲月小姐,不知玲月小姐今日可有空闲?”自称兰儿的娇俏婢子行礼。

    “这是王首辅千金,王思慕小姐身边的丫鬟。”许玲月解释道。

    她相信以大哥的智慧,定能听出弦外之音。

    王贞文女儿的丫鬟?她派人来府上作甚,来冷嘲热讽?因为受到二郎的影响,许七安也觉得王思慕是幸灾乐祸,落井下石来了。

    顿时有些恼火。

    区区一个女子竟如此嚣张.........我可是坚决贯彻男女平等思想的新时代人类,撕绿茶可不会手软.........许七安心底冷哼。

    “今日有事,改日我定登门拜访。”许玲月淡淡道,目光倏然锐利:“请回去转告王姐姐,我可喜欢她了,届时定要与她交流一番。”

    但在下一刻,目光中的锐利收敛,又变成了柔弱无力的妹妹,含泪道:“大哥,你还有事就先去忙吧,二哥的事就拜托你了。”

    许七安正要点头,就听兰儿姑娘露出紧张之色,问道:“许会元怎么了?”

    兄妹俩都不搭理她,冷着脸,婶婶忽然开口道:

    “你家小姐是王首辅的千金?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家二郎不知道被哪个天杀的狗贼污蔑科举舞弊,人给关押到刑部大牢里了。

    “姑娘,能不能替我求求你家小姐,帮帮二郎。”

    许七安和许玲月脸色僵硬的看着婶婶。

    这娘(婶)真一点脑子都没有的吗?

    病急乱投医也不能投到敌人面前啊,还嫌死的不够快,要让别人再补一刀?

    许七安黑着脸,冷冷道:“兰儿姑娘,不送。”

    兰儿姑娘满腹疑惑,神态焦急的告辞。

    ............

    王思慕坐在宽敞马车的软塌,时而掀起车窗的帘子看一眼外头,时而关注一下橘红炭火舔舐底部的茶壶。

    充分体现出王小姐内心的焦虑。

    半个多时辰过去,兰儿那死丫头还没回来,等的人才是最难受的。

    如果许家小姐拒绝她的拜访,那多半就代表了许家的意思,也代表了许新年的意思。

    那我还要继续登门吗?还是知难而退?

    后者让她不太甘心,前者的话........她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首辅千金,怎么也要脸面和名声的,不好意思再继续登门。

    念头闪烁间,她挑起帘子一看,惊喜的发现了兰儿的小马车。

    小马车缓缓停靠,丫鬟兰儿灵活的跳下车,小跑着过来,爬上这辆高大的马车,推开车门进来。

    “死丫头,这么晚才回来,都什么时辰了?”心烦意乱的王思慕迁怒道。

    她深吸一口气,问道:“许家小姐怎么说?”

    兰儿摇头。

    王思慕脸色顿时垮了下去,眼里的亮光瞬间黯淡。

    这时,她看见兰儿吞了吞口水,喘息一下,说道:“小姐,大事不好,许会元因科举舞弊被刑部缉拿了。”

    “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的王思慕,心里五味杂陈,最先涌来的是愕然和担忧,担忧许新年的前程和安危。

    随后竟是一丝丝的喜悦。

    原来他不曾赴约,并非对我无意,而是被刑部缉拿,无法脱身。

    是我错怪他了。

    当下,兰儿把许府的见闻,原原本本转述给王小姐,包括许七安冷冰冰的态度,以及许玲月疏离的姿态。

    刑部孙尚书与我爹是同党,他们认为这是我爹在幕后主导?倘若真是爹暗中推动,那,那我岂不是........王思慕心里一阵苦涩。

    兰儿气愤道:“哼,态度那么差劲,还想要您救许会元,许家人真不要脸。”

    王思慕皱了皱眉,“好好说话。”顿了顿,她脸色严肃,道:“是那许七安的要求?”

    不对啊,我与许会元只见过一面,说话几句话而已。那许七安是个聪明人,怎么可能让我这个王首辅千金帮忙?

    他不可能知道我的心思,连爹都不知道。

    聪慧的王小姐立刻品出端倪。

    兰儿摇头:“是许家的当家主母说的,便是那天我们瞧见的,颇为美艳的妇人。”

    许家主母的要求.........

    王思慕脸色又一次严肃起来,积极开动脑筋,沉吟,分析........

    她是许会元的娘,遇到这种事,对我,对王家的感观必定极差,那为何又要求我帮忙?

    能教出一个心机深沉的女儿,一个气概无双的侄儿,一个才华横溢的儿子,这样的女人绝非泛泛之辈。

    我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不能粗心大意..........

    “兰儿,那位主母,有,有骂我,或我爹吗?她是何态度?”王思慕问道。

    “全家就属她态度最好,请求时,特别诚恳。”兰儿说。

    这........王思慕一下子睁大眼睛,心里有了相应的猜测。

    我第一次以爹的名义邀请许会元参加文会,这本身没有问题,可我又在极短的时间里邀请许会元游湖.........而游湖这种事,粗心大意的男子或许不会想太多,但身为女子,且是一个智慧过人的女子,她不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到。

    纵使不确认我的心意,多少也能有所猜测.........所以,这是一个试探和机会?

    她对我的态度是不反感,没有因为我是王家千金就敌视、嫌弃。

    她在表明自己的态度,给我看的。

    然后,许家主母通过兰儿.........提出这个要求。

    是在向我暗示。

    果然,这许家主母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全家只有她看穿了我的心意.........王思慕握紧秀拳,娇躯竟有些战栗。

    同时也有棋逢对手的振奋。

    “兰儿,去皇城,我要到衙门找我爹。”王思慕一字一句道。

    ...............

    PS:这段剧情其实很重要,为卷尾做的铺垫之一,嗯,不剧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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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有妖气丶琉璃”的盟主。“L字节”的盟主。“荒唐9”的盟主。“今晚睡个好觉丶”的盟主。“念卿安無殤”的盟主。

    谢谢大佬们。

    第320章

    浮出水面的幕后黑手(大章)

    王贞文是文渊阁大学士,因此文渊阁理所应当的成为大学士等官员的入直办事之所。

    堂内,穿着绯袍,头发花白的王贞文伏案办公,其余文官、吏员各自忙活自己的差事,偶尔有小声讨论,但总体安静和谐。

    遇到意见不合的,文官们会到偏厅大吵一架,分出胜负。不过,读书人吵架,通常是谁都说服不了谁。

    最后还得让上级做出裁定。

    “首辅大人,思慕小姐来了,说要见您。”一位门外值守的吏员,轻手轻脚的进来,说话声也压的很低。

    王首辅游走的笔锋一顿,墨汁顿时在纸页氤开,化作一团墨迹。

    她怎么进的皇宫.........她来内阁做什么.........两个疑惑先后浮现在王首辅脑海。

    文渊阁在皇宫的东侧,不过并不在皇宫高墙之内,但在规划中,它就是属于皇宫,外头重兵把守,闲杂人等进不来。

    首辅的千金也在“闲杂人等”里头。

    “不见.......让她进来吧,从后门进,我在偏厅等她。”王首辅搁下笔,一手负背,一手置于腹部,沉稳的离开内堂,转去偏厅。

    在偏厅等了几分钟,气质文静大方的王思慕拎着食盒进来,轻轻放在桌上,甜甜的叫道:“爹!”

    王首辅板着脸“嗯”了一声,不悦道:“你不是与闺中密友游湖去了么,来内阁作甚,谁带你进的皇宫。”

    王思慕笑了笑,不疾不徐的打开食盒,捧出一碗鲜香四溢的鱼汤,声音轻柔:

    “游湖时,女儿见湖中鲤鱼肥美,便让人捕捞几条上来。趁着它最鲜活时带回府,亲手为爹熬了鱼汤。

    “爹公务繁忙,也要注意身子,多喝一些滋补的汤。”

    王首辅脸色稍转柔和,嗅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鲜香,尝了一小口,顿时露出享受神色,称赞道:

    “鱼汤中掺入鸡精,果真是人间美味。司天监研制出此物,乃大奉百姓的口福。”

    司天监研制的鸡精流入市场后,立刻获得了各阶层的追捧,而今京城的达官显贵,以及商贾富户,家中饮食已离不开鸡精。

    平民人家,偶尔也会奢侈的在菜肴里撒一些,提升口味。

    王贞文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司天监研制出这种好东西了。

    王思慕顺势说道:“我以前听过一个小道消息,这鸡精其实不是司天监研制。而是另有其人。”

    王贞文一愣:“另有其人?”

    王思慕笑道:“听临安殿下说,鸡精真正的研制者是银锣许七安,司天监不过是改进一番。”

    这种小事,王贞文倒是没有关注,听女儿这么说,一时间愣住了,好半天都没有喝一口。

    “此子绝顶聪明,惊才绝艳........”王贞文感慨着,摇了摇头,继续喝鱼汤。

    王思慕继续闲聊着,“本来是想让羽林卫代劳,给您把鱼汤送过来的,谁知在路上遇到临安殿下,便随她入宫来了。”

    到此,王贞文的两个问题回答完毕。

    王思慕没等王贞文喝完鱼汤,起身告辞:“爹,您慢些喝,散值了记得把碗带回来。文渊阁内禁止女子进入,女儿就不多留了。”

    最后一个问题,也回答完——来文渊阁就是给老父亲送鱼汤。

    王贞文随之露出笑容,语气温和:“回吧,慕儿的孝心,爹知道了。”

    爹这个老狐狸,太难对付了,和他耍心眼真累..........王思慕心里暗暗松口气,嫣然一笑,转身离开偏厅,但她没有真的离开文渊阁,朝着外头等待的丫鬟招招手。

    丫鬟提着另一个食盒疾步过来,然后,主仆两人去了另一位大学士的办公堂。

    ..........

    另一间偏厅,王思慕把食盒放在桌案,捧出鲜香的鱼汤,笑道:“钱叔叔,我今日游湖,见湖中鱼儿甚是肥美,便让人捕捞了几条,给您和父亲熬了鱼汤。”

    钱青书是个高瘦的老者,与威严沉稳的王贞文不同,他气质更温和随意,让人感觉是个极好相处的长者。

    钱青书和王贞文是同窗好友,更是同一届的进士,说起成绩,钱情书当年是一甲探花。王贞文是二甲,后选入翰林院,成为庶吉士。

    “上求材,臣残木;上求鱼,臣干谷........自古美味啊。”钱青书尝了一口,眼睛微亮:“嗯,好喝。”

    公务繁忙之际,能歇下来喝一碗鱼汤,享受!

    “侄女最近听到一则消息,听说春闱的许会元因科举舞弊入狱了?”王思慕故作好奇。

    钱青书表情顿了顿,缓缓点头:“新任的左督察御史弹劾东阁大学士赵庭芳收受贿赂,泄题给许新年。

    “而那许新年的《行路难》也不是自己所写,是堂兄许七安代笔。”

    许会元的诗是许七安代笔?此事竟还牵扯上东阁大学士赵庭芳.........王思慕脸色微变,各种念头闪过,她很好的收敛了表情,问道:

    “钱叔叔慢些喝,与侄女说说此中门道呗。”

    钱青书皱了皱眉,犹豫了好一会,叹道:“果然是吃人嘴软啊........不过你得保证,这里听到的话,一丝一毫都不得泄露出去。”

    王思慕飞快的啄脑袋:“这是自然,我最守信用了。”

    .............

    许府。

    书房,许七安坐在书桌后,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

    搞定一个刑部尚书不算什么,让二郎免除刑罚只是计划的第一步,接下来他要从文官里找出真正的敌人。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怀庆贵为公主,但朝堂诸公们的谋划,她只能看着,无法插手。毕竟是个没有实权的公主,不过她应该有隐藏的心腹.......

    “魏公对这件事的态度不是很积极,更多的是在考验我的能力,如果我处理不了,去找他帮忙,虽然魏公肯定会帮我,但心里也会失望,在所难免的。

    “我该怎么样搞到一些内幕消息?张巡抚是个好人选,可他是魏渊的人,会被敌对阵营的文臣警惕,未必知道太多........”

    思忖之际,他耳廓一动,听见了脚步声。

    “咚咚.......”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敲了敲门,继而传来声音:“大郎,有一位姑娘找您。”

    姑娘,谁啊?

    额,我的姑娘太多了,根本没法猜........许七安回应道:“请她去内厅,我马上过来。”

    他把打断的思路接续,又思考了几分钟,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这才起身出门。

    来到内厅,看见一个穿荷色襦裙的娇俏丫鬟站在厅里,小豆丁围绕着她转圈,很自来熟的说:

    “姐姐我们来玩呀,我们来玩呀,我请你吃马蹄糕。”

    娇俏丫鬟强颜欢笑的应对着,似乎不太习惯和稚童相处。

    “兰儿姑娘?”

    许七安踏入门槛,一个时辰前,这丫鬟刚来过。

    “许大人,”兰儿施礼,而后从袖中取出折叠好的纸条,递给许七安,低声道:“我家小姐让我送来的。奴婢不打扰了,告退。”

    不给许七安挽留,以及打开纸条的机会,匆匆离开。

    许七安坐在椅子上,展开纸条,飞快扫了一眼,满脸错愕。

    这......他的表情渐渐变的严肃,因为纸条上的信息太重要了,几乎把本次科举舞弊案的内幕写的清清楚楚。

    上书弹劾“科举舞弊”的是新任左都御史袁雄,此人接替魏渊,执掌都察院后,便与右都御史为首的“阉党余孽”展开了激烈的争斗。

    按理说,右都御史刘洪也是主考官之一,正是袁雄的目标。可本次科举舞弊案,泄题的却是东阁大学时赵庭芳。

    原因在于,袁雄若是直接弹劾右都御史刘洪,那么,与他正面交锋的就是魏渊。纵使打着打压云鹿书院的旗帜,各党派多半也只是冷眼旁观,能给予的帮助有限。

    毕竟就算让许新年参加殿试,入朝为官,朝堂诸公一样有法子打压,雪藏。

    所以,此案背后的第二个幕后推手出现了,兵部侍郎秦元道。

    原兵部尚书因为平阳郡主案,满门抄斩,原本兵部侍郎秦元道是兵部尚书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但元景帝安排了一个小党派的头目接任兵部尚书。

    升级无望的秦元道换了个思路,他打算入内阁,挤掉没有靠山,自身势力不强的东阁大学时赵庭芳。

    对于左都御史袁雄来说,打压之人许新年,不但是云鹿书院的学子,更是银锣许七安的堂弟。

    那许七安若不想堂弟身败名裂,势必求魏渊出手,只要把魏渊拖下水,何愁解决不掉右都御史刘洪。

    此外,王思慕提供的纸条上还提到,曹国公宋善长也在其中推波助澜。

    “表面上看,是左都御史袁雄和兵部侍郎秦元道联手,最多加上他们的党羽。实际上,撇开二郎云鹿书院学子的身份,单凭他是我堂弟,之前在桑泊案、平阳郡主案、云州案中得罪的人,势必会抓住机会报复我,孙尚书就是例子。

    “而加上云鹿书院学子的身份........局势不妙,另外,曹国公是几个意思?文官找茬可以理解,你一个粗鄙的勋贵武夫,特么的也凑热闹?动机是什么........”

    还有,我凭什么相信王贞文的闺女?她提供的信息我能信?

    但她骗我的意思何在,从旁观者角度看,二郎这次完犊子了,她理当在一旁偷乐,没必要做多余的事。那丫鬟也显得鬼祟,给完条子就跑,这不是心虚么。

    要么这位王家大小姐是蠢货,要么她认为我是蠢货.........可听二郎和玲月的分析,这位大小姐也不蠢啊,靠,她当我是蠢货?

    遇事不决找魏渊,嗯,我就说这些是我自己打探到的,然后找他求证,还能让魏渊对我刮目相看,若是被骗,也不碍事,说明我小心谨慎,没有轻信于人。

    ...........

    午后,从浩气楼出来的许七安,脑海里回荡着魏渊的话:曹国公和镇北王是穿一条裤子的。

    昨日黄昏,收到王思慕的“密信”,他独自思考了许久,觉得可信度很高,但没有轻率相信。

    今日午膳过后,找了魏渊验证,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镇北王与我八竿子打不到一处,这应该是曹国公自己的想法,可我与曹国公同样不熟,他针对我做什么?

    金刚神功.......许七安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

    返回一刀堂的途中,遇到了一位吏员,正巧是来寻他的,道:“许大人,外头有人找您。”

    “谁?”许七安目光微闪。

    “淮王府上的人。”吏员回答。

    淮王府.......许七安吐出一口浊气:“知道了。”

    他当即转身,往衙门外走去,到了衙门口,看见一辆奢华的马车停靠在路边。两列披坚执锐的甲士守卫在马车边。

    见许七安出来,立刻就有守卫过来传话:“可是许银锣?”

    许七安点点头。

    “褚将军在车里等您。”侍卫道。

    .....沉吟几秒,他随着侍卫来到马车边,听见里面传来男子浑厚的嗓音:“进来说话。”

    声音里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语气,更像是在命令。

    许七安登上马车,进入车厢。

    宽敞的车厢里,端坐着一位络腮胡男子,他穿着浅紫色的袍子,国字脸,皮肤黝黑,目光流转如电,锐气逼人。

    络腮胡男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许七安入座,浑厚的嗓音说道:

    “听说许银锣的堂弟卷入了科举舞弊案中。”

    许七安盯着他,试探道:“将军是........”

    络腮胡男人言简意赅的回复:“褚相龙,镇北王的副将。”

    镇北王的副将.........许七安顿时眯起了眼,“将军不应该镇守北方吗,怎么回京了?”

    “这不是你一个银锣该问的。”络腮胡男人淡淡道。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本将军找你,是做一笔交易。”

    “将军请说。”

    “交出金刚神功的修行之法,本将军帮你把人从牢里捞出来。”褚相龙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果然是为了金刚神功,也是,哪有武夫会不惦记这门护体神功,神殊和尚的不灭之躯里,就有金刚神功,即使是高品武夫,也眼馋这门功法........

    这么说来,曹国公和此人在谋划我的金刚神功,趁火打劫,从我这里攫取好处........

    “佛门的金刚不败,非等闲人能学,得有大机缘。”许七安提醒道。

    “不需要你提醒我,你既已学会金刚神功,说明已明悟其中奥义,将金刚神功的奥义刻录出来,能不能修成,这是本将军自己的事。”褚相龙发出一枚定心丸:

    “只要你刻录出神功奥义,本将军自有办法捞人。”

    你这不止是想从我这里敲骨吸髓,你顺带还想玩弄一下我的智商?许七安心里冷笑,问道:

    “敢问将军,如何捞人?”

    “我自有办法。”褚相龙沉稳回答。

    “此案背后牵扯极广,错综复杂,那些文官可不会听你的。将军不要当我是三岁小孩。”许七安不客气的冷笑。

    “我只说捞人,没说为他脱罪。”褚相龙那双锋芒毕露的眼神盯着许七安,道:

    “他不过是个小人物,没人真的会对他死缠不放,我有把握让他从轻处罚,最多拖个三年,就能重新参加科举。

    “以云鹿书院在青州的苦心经营,那会是他最好的去处。”

    许七安目光一闪,道:“好!不过,我的要求是,先救人。”

    褚相龙点头:“可以。”

    结束谈话,离开马车,许七安面无表情的站在街边。

    到现在,他可以确认曹国公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真正目的。

    “这群狗日的早惦记我的金刚神功,之前我声势正隆,他们有所忌惮,而今趁着科举舞弊案打压二郎,好让我乖乖就范,交出金刚神功........

    “可以,看老子怎么坑你们。”

    等马车消失在视线里,他没有返回打更人衙门,消失在长街尽头。

    ............

    经过一天一夜的发酵,传播,以及有心人的推动,科举舞弊案的流言于次日爆发。

    上至贵族,下至平民,都在议论此事,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议论最激烈的当属儒林,有人不相信许会元作弊,但更多的读书人选择相信,并拍案叫好,夸赞朝廷做的漂亮,就应该严惩科举舞弊的之人,给全天下的读书人一个交代。

    许新年的名誉急转而下,从被夸赞、佩服的会元,成为了千夫所指的小人。

    而身在狱中的许新年,对此一概不知,他正迎来刑部和府衙的第一次审讯。

    “哐,哐.......”狱卒用棍子敲打栅栏,呵斥道:

    “许新年,跟我出来,大人们要审问你。”

    另一头,审讯室内,刑部侍郎和府衙的少尹坐在桌后,边喝茶,边讨论案情。

    “侍郎大人,为何不得用刑?”少尹提出疑惑。

    “孙尚书的命令,”侍郎解释了一句,随后不屑道:

    “那许新年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待会儿本官先给他当头棒喝,让他失了方寸,随后再慢慢审问。到时,得劳烦少尹大人扮一扮红脸。”

    府衙的少尹颔首:“也可以用刑法威胁,现在的学子,嘴皮子利索,但一见血,准吓的面无血色。”

    众官员露出笑容,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审讯官,对付一个年轻学子,信手拈来。

    狱卒带着许新年离开牢房,来到审讯室,朝着室内的几名官员,躬身说道:

    “诸位大人,人犯许新年带到。”

    说完,识趣的退了出去。

    许新年站在门口位置,扫了一眼审讯室的景象,主桌后坐着两位绯袍官员,分别是刑部侍郎和府衙的少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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