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人生八苦没有意义,加入佛门,才是唯一的归宿........”

    “我是大乘佛法的开创者,佛门更适合我发展。”

    “犹豫什么?真的只甘心做一个粗鄙的武夫吗?”

    一个个念头闪过,诉说着佛门的种种好处,偏偏许七安还觉得很有道理。

    人的思想是会变的,大概需要漫长岁月的时间来改变,但此时此刻,许七安在短短一瞬间,改变了本心。

    开始向往佛门,向往佛法。

    连教坊司的花魁们都不香了。

    在众目睽睽中,许七安站了起来,缓缓抽出黑金长刀,另一只手,按在了貂帽上.........

    卧槽,不能摘啊,不能摘!

    巨大的羞耻感让他找回了一点“自我”。

    抽刀、摘帽.......这是要给自己剃度,但他没有头发,摘了貂帽,他的大卤蛋就曝光在成千上万人眼里了。

    ............

    “贫僧来访大奉,实在是生平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度厄罗汉含笑的声音响起,仅听声音就能体会他此刻畅快淋漓的心情:“一朝顿悟大乘佛法,更得一位天生慧根的佛子。阿弥陀佛,天佑佛门。”

    众人大怒。

    谩骂声反而没有,因为都在全神贯注的看着许七安,紧张的屏住呼吸,任谁都看出了许七安在挣扎,在于“修罗问心”做抗争。

    “坚持住,坚持住......”裱裱碎碎念着,秀气的小手紧紧绞着裙摆。

    怀庆瞳孔微有放大,她心里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的念头,这个念头化作两个字:不要。

    许平志站了起来,双手握拳,像是和侄儿一起发力似的。

    “你好像不在乎他当不当和尚。”

    姿色平庸的妇人扫了一眼,发现所有人都在紧张,在愤怒,唯独这个堂弟不去看登徒子,反而盯着度厄罗汉猛看。

    “我在乎啊。”许新年说。

    “那你怎么一直盯着度厄罗汉。”

    “我在想应该从哪个角度捅他一刀。”

    观星楼顶,元景帝猛的回身,指着秘境中的许七安,急切道:“监正,朕不允许许七安遁入空门,成为佛家弟子。

    “不管用什么办法,你一定要阻止。”

    监正笑道:“陛下乃九五之尊,区区一个银锣,不必在乎。”

    “不行!”

    元景帝一口否决,气冲冲道:“大奉好不容易出一位天纵奇才,怎可让佛门度了去,你一定要阻止他,哪怕输了天机盘。”

    监正颔首:“陛下放心。”

    他握住了酒杯,杯中酒水平静,映出日月山河,映出黎民苍生。

    监正苍老的手掌,青筋凸起,似乎在蓄力。

    金刚经到手,他的目的达到了,至于“修罗问心”这一关,必须有外力才能阻止,单凭许七安自己,绝对无法抗住佛法灌顶。

    但这时,监正忽然停下来,愕然眺望远方。那是云鹿书院的方向。

    ............

    “啊,狗奴才抵抗住了。”裱裱兴奋的尖叫一声。

    佛境里,寺庙内,许七安松开了按住貂帽的手,貂帽依旧戴在头上。

    他短暂的获得了自我意志,抗拒加入佛门,抗拒那些灌输进来的思想。

    呼........这一声吐息,是场外无数人的吐息。

    度厄罗汉皱了皱眉,摇头道:“皈依佛门,才能脱离苦海,长生不朽,长生不朽,方能度化他人。明明有大佛根,为何却如此执迷不悟?”

    许七安的抗拒,似乎引来了佛像的震怒,佛山雾气剧烈抖动,一道顶天立地的金身法相凝聚。

    它宛如天地间的一切,万事万物都变的渺小,云雾在他周身缭绕,法相的脸隐藏在肉眼看不见的高空。

    寺庙还没有法相手掌大。

    擎天的法相缓缓垂头,望着寺庙,而后,徐徐伸出了巨大的佛掌。

    往下一按!

    寺庙里,许七安肩膀猛的一沉,像是肩上被压了一座大山。

    排山倒海般的压力,迫使他下跪。

    不能跪,不能跪.........许七安心生警兆,他有预感,这一跪,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他会变成另外一个自己,一个尊佛礼佛的许七安。

    寺庙外,擎天法相的佛掌,再次往下一按。

    咔咔咔........许七安的浑身骨头爆豆般的作响,尤其脊椎骨,隐隐外凸,随时都会刺破血肉。

    他的头埋的更低了,怎么都直不起来。

    唯一不变的,是膝盖没有弯曲。

    不跪,不跪,不跪!就算要信佛,也是我心甘情愿的信,谁都不能驯服我。

    低着头的许七安脸色涨红,汗水一滴滴的滚落,他双目充血,脸色狰狞,竭力对抗着从天而降的压力。

    他张了张嘴,倔强的吐出:“不跪........”

    ..........

    云鹿书院。

    亚圣殿,浓郁的清气直冲天际,整座大殿又一次震动。

    书院里,学子和夫子们或抬起头,或走出屋子,遥望亚圣殿方向。

    殿内清光接连闪烁,院长赵守,三位大儒同时出现。

    “怎么回事,前辈怎么又动了。”张慎愕然道。

    悬挂在亚圣雕像头顶的红木盒子,剧烈震动,这一次,震感极其强烈,里面的东西似乎迫切的想要出来。

    “又有人调动众生之力?”李慕白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院长赵守眉头紧锁,拱手道:“请前辈安静。”

    嗡嗡嗡........岂料,红木盒子的震动愈发剧烈。

    见状,三位大儒立刻鼓荡浩然正气,与院长赵守联手,压制红木盒子,拱手道:“请前辈安静。”

    红木盒子再次安静,但就在下一刻........

    “砰!”

    红木盒子炸散,亚圣殿内清光一震,院长赵守,三位大儒胸口如撞,鲜血狂喷,齐齐震飞。

    一道清光破盒而出,撞穿殿顶,破空而起。

    院长赵守追出亚圣殿,目光随着清光,它掠过群山,消失在天际。

    那是京城的方向..........

    .............

    “阿弥陀佛,想不到许施主执念如此深刻,想必皈依佛门后,佛心反而更澄澈。”度厄罗汉双手合十。

    裱裱恶狠狠的瞪了眼度厄罗汉,她突然走出凉棚,高喊道:“不要给秃驴下跪,狗奴才,站着。”

    佛境中,许七安的肩膀血肉模糊,颈椎以诡异的角度弯曲,他的痛苦清晰的映入场外众人的眼中。

    这是什么样的执念,竟让人在承受如此重压之下,膝盖依旧直着。

    这是许七安?

    这是那个油腔滑调,又风流好色的许七安?

    熟悉他的人,此刻心里徒然一震。

    突然,凉棚里,某个穿便服的老者站了起来,他眼眶发红,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高声道: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能写出这种词的人,不跪!”

    张巡抚。

    许平志喝道:“宁宴,站直了,不跪。”

    许铃音突然嗷唠一嗓子:“大锅.......”

    魏渊摸了摸她脑壳,替她说完下一句:“不跪。”

    王首辅站了起身,朗声道:“大奉武者,不跪。”

    群众里,突然有人抬起拳头,吼道:“不跪。”

    这一下子,就算点燃了导火索,围观的百姓们沸腾了。

    “不跪。”

    “不跪。”

    “不跪!”

    一个,两个........越来越的多的人喊着“不跪”,一位父亲把儿子高高举在头顶,稚童的清脆的声音喊着:“不要跪。”

    丈夫握住妻子的手,与她一起喊:“大奉子民,不跪。”

    从凉棚到场外,从贵族到百姓,这一刻在场的大奉子民,发出了共同的声音:

    “不跪!”

    ............

    我好像又感觉到众生之力了........意识朦胧间,一股纯粹的念头涌入他的识海,这股念头驳杂而宏大。

    在向他传递一个声音:不跪!

    刹那间,许七安双眸里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光,像是在黑暗中徘徊的苦行者,终于见到了曙光。

    他依旧无法直起脊梁,但是,鬼使神差的,他抬起了手臂,像是要握住什么东西。

    冥冥中有什么东西来了。

    同一时刻,许七安吼出了京城成千上万百姓的心声:“我!许七安,不!跪!”

    当是时,一道清光破空而来,带着“轰隆隆”的破空声,带着不可匹敌的力量,悍然撞入佛境。

    这道清光,应召而来。

    佛境中,那尊擎天法相似有所感,收回了佛掌,拍向撞入秘境的清光。

    交锋的刹那,清光和金光同时一黯,沉寂了一秒,耀眼的青金光团炸开。

    随后才是“轰隆隆”的爆炸声,震的京城百姓抱头鼠窜。

    外场,狂风肆虐。

    擎天法相崩裂成纯粹的金光,归于这片佛境。那道清光旋即入庙,落在许七安手里。

    那是一把古朴的,黑色的刻刀。

    许七安缓缓的,慢慢的直起腰杆,握紧了刻刀。

    “众生皆可成佛,为何跪你?”

    他说完这句话,平静的刺出了刻刀。

    咔擦.......佛像眉心龟裂,裂缝瞬间遍布全身,继而崩散。

    轰隆隆!

    佛像崩溃的同时,佛境剧烈抖动起来,佛山坍塌,天摇地动。

    咔擦!

    度厄罗汉愕然低头,看见金钵裂开一道道缝隙,终于,“砰”的一声,炸成齑粉。

    佛境随之幻灭。

    两道身影跌出,昏迷不醒的净思,以及傲然而立,手握刻刀的许七安。

    许七安徐徐扫过全场,然后眼皮一翻,昏了过去。

    晕倒之前,许七安按住了貂帽。

    这是他的尊严。

    满场寂静无声。

    观星楼顶层,监正不知何时离开了八卦台,目光锐利的盯着许七安手里的刻刀。

    ...........

    PS:感谢“沛哥大大”和“城北徐工”的盟主打赏。沛哥这个ID有些眼熟啊,是我认识那个沛哥吗?改名字了?

    晚上码字的时候睡了一觉,太困了,今天白天没什么时间补觉,所以撑不住趴着小睡了几个小时。呼........好歹写出大章来了。

    第298章

    洛玉衡的震惊

    观星楼顶层,监正不知何时离开了八卦台,目光锐利的盯着许七安手里的刻刀。

    你也选择了他吗........这一刻,这位坐镇京城五百年,大奉子民心目中的“神”,于心底喃喃自语。

    “哈哈哈.......”

    元景帝仰天长啸,双手负后,站在大奉第一高楼里,听着子民们的欢欣鼓舞,这是大奉的胜利,也是他的胜利。

    佛门,这回,在他脚下。

    “好一个不跪啊,”元景帝感慨道:“多少年了,京城多少年没出现一位这般优秀的少年俊杰。”

    “啊啊啊啊.......”

    裱裱爆发出刺耳的尖叫,激动的跺脚,“赢了,怀庆,狗奴才赢了,他是我的人,是我的人。”

    怀庆望着昏迷不醒的许七安,盈盈眼波中,似有痴迷。

    她是极出彩的女子,高贵矜傲,纵使是状元,在怀庆看来也就尚可。京城俊杰无数,真正能让怀庆公主钦佩的,只有魏渊一人。

    院长赵守是值得敬重的长辈,却不足以让她钦佩。

    此时此刻,怀庆回忆起许七安的种种事迹,税银案初出茅庐,暗中设计陷害户部侍郎公子周立,彻底消弭隐患。

    随后加入打更人,刀斩银锣,入狱,临危受命,调查桑泊案..........几乎独立完成了云州案的调查,随后在四百叛军中战死,回京........奉命调查福妃案。

    期间,隔三差五的就有一首传世佳作问世,让大奉儒林备受鼓舞。

    再到现在,代替司天监与佛门斗法,两次出刀,硬生生把京城百姓的信心给打了回来。

    一次论道,度化了菩提树下老僧执念,让堂堂二品罗汉顿悟,明悟大乘佛法。

    随后,清光天外而来,他一击轰塌法相,击毁罗汉法宝。

    怀庆公主从来没见过这么出彩的男人,从来没有。

    女眷们欢呼着,文武官员们大笑着........在爆炸般的欢呼声里,许平志瘫坐在椅子上,像是被抽空了力量。

    差那么一点点,他一手带大的把儿,就被佛门抢走了。

    在京城百姓沸腾的欢呼,以及热血沸腾的呐喊中,正主许七安反而无人问津,许二郎默默走过去,背起大哥。

    终究是我一个人抗下了所有........许二郎心想。

    他背着许七安往一众打更人方向走,目光瞥见许七安手里紧紧握着的刻刀。

    这是什么东西,似乎是一把刻刀?

    看外形,似乎是古时候的读书人使用的“笔”,那会儿还没有纸张,文字载于竹简,读书人手握刻刀,在竹简上写下经天纬地的才华。

    哪来的刻刀........等下没人注意,偷偷从大哥这里顺走!许二郎有些眼馋,这种古物对读书人诱惑很大。

    度厄罗汉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并非心疼法器金钵损毁,他这是懊悔如此一位天生慧根的佛子,没能皈依佛门。

    “师叔祖.......”

    净尘和尚望着许二郎的背影,望着他肩膀上的许七安,沉声道:“许施主乃上天赐予佛门的天才,大乘佛法的开创者,师叔祖一定要把他带回西域。”

    度厄罗汉沉吟许久,长叹一声:“罢了,缘分未到。”

    净尘和尚不甘心,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头望了眼观星楼,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

    佛门与司天监的斗法结束了,但这场精彩绝伦的盛会,余韵还在继续。

    某座酒楼里,一位穿着破旧蓝衫的中年人,拎着空荡荡的酒壶,跨过门槛,进入一楼大厅,径直去了柜台。

    “掌柜,听说只要与你说一说斗法的事,你就免费给一壶酒?”

    蓄着山羊须的掌柜微笑点头,“你也可以边喝边说,小店再赠送一碟花生米。”

    中年人犹豫了一下,他本来想带着酒回家喝,但掌柜的给的实在太多,道:“好,那就在这里喝,快,拿花生米。”

    掌柜招招手,唤来小二,给破旧蓝衫的中年人奉上一壶酒,一碟花生米。

    蓝衫中年人喝了口酒,又捡了两粒花生米丢嘴里,缓缓道:

    “那佛门罗汉把金钵往地上一扔,顿时风云变色,雷霆交织,天空幻化出一片佛境。这佛境里面啊,共有四关,第一关叫八苦阵,此阵了不得,据说是佛门高僧磨砺佛心所用.......

    “这第二关,叫金刚阵,掌柜,你可知坐镇的金刚是何许人也?”

    中年人睥睨着掌柜。

    “不就是南城那个小和尚嘛。”店小二嗤笑一声。

    “就是,不就一个小和尚么。”边上一桌的酒客附和。

    “你们都知道啊.......”蓝衫中年人一愣。

    “还不是给我们许银锣一刀斩了,什么金刚不败,都是纸老虎,呸。”说话的酒客,神色间充满了京城人士的骄傲。

    搁在一天前,提及净思小和尚,他们是咬牙切齿,“大奉高手如云,难道连一个小和尚都解决不了?”

    无能狂怒。

    但现在,提及那尊金刚小和尚,哪怕是市井百姓,也骄傲的挺直胸膛,不屑的嗤笑一声:不过如此。

    这都是许七安在斗法过程中,一点点争回来的颜面,一点点重塑的信心。

    蓝衫中年人愕然的看向掌柜:“你早就知道了,那还定这个规矩?”

    “不同的人,看到的不同,查漏补缺嘛。”掌柜的笑眯眯道:“今日我守着酒楼,没能去看斗法,人生一大遗憾啊。

    “只能事后反复品味,再喝点小酒,便从遗憾成为一桩快事。”

    蓝衫中年人点点头,继续道:“..........那位许银锣出来后,一步一句诗........”

    “等等。”掌柜的忽然喊停,道:“海到尽头天作岸,武道绝顶我为峰?你确认有这句诗吗,前头好些人与我说过这一段,但都没有说。”

    蓝衫中年人用力点头:“有的,有这一句,我读了十几年前的书,几句诗会记不住?”

    “嘶.......这就奇怪了。”掌柜的皱眉。

    这时,一位江湖人士“咳嗽”一声,低声道:“掌柜的,与你说这些的,都是些江湖侠客吧。”

    掌柜的反问:“有问题?”

    “嗨!”江湖人士摆摆手:“你们普通人倒是无所谓,说便说了,但作为习武之人,谁敢在大庭观众之下说这种话?不是找死,就是找揍。”

    掌柜的恍然大悟,武夫好勇斗狠,最见不得有人嚣张,常常因为对方说了几句不妥帖的话,便拔刀相向。这种事儿即使在规矩森严的京城也时有发生。

    “又收集到一句好诗,这可是许诗魁的诗啊。快,快给我准备纸笔。”掌柜的激动起来,吩咐小二。

    ............

    翰林院。

    翰林院归属内阁,负责修书撰史,起草诏书,为皇室成员侍读,担任科举考官等。

    朝中最清贵的三个职位,都察院的御史、六科给事中、翰林院。

    若论地位,翰林院排在首位,因为翰林院还有一个称呼:储相培育基地。

    大奉历任首辅,都是从翰林院出来了,换而言之,只有翰林院里的清贵,才能入内阁,成为大学士,甚至官拜首辅。

    唯一的例外,就是勋贵或亲王可以直接越过翰林院,入内阁执掌相权。

    不过,文官是做不到这样的,文官想入内阁,必须进翰林院。而翰林院,只有一甲和二甲进士能进。

    此时此刻,元景帝寝宫里当值的宦官,正站在翰林院的大厅里呵斥清贵们。

    “这场斗法的胜利,难道不是陛下用人唯贤?难道不是朝廷培养许银锣有功?瞧瞧你们写的是什么,一个个的都是一甲出身,让你们撰史都不会。”

    宦官把书往地上一掷:“重写。”

    在场清贵们脸色一变,这是他们回翰林院后,连饭都没吃,凭着一股意气,挥墨撰写。

    今日这场斗法,必将载入史册,流传后世,这是毋庸置疑的。但该怎么写,里头就很有讲究了。

    凡是这样扬国威的大事,史书上必定是正面记载,象征着荣誉和光辉。

    当权者,也就是元景帝,想蹭一蹭。

    当然,别的皇帝遇到这样的机会,也会做出和元景帝一样的选择。

    一位年轻的编修沉声道:“人是监正选的,斗法是许银锣出力,这与陛下何干?我们身为翰林院编修,不仅是为朝廷撰写史书,更是为后世子嗣写史。”

    宦官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几位能进翰林院,是陛下的恩赐,将来入内阁也是迟早的事,日月照耀,前途无量。

    “若是惹陛下不开心,把他们分配到外头,啧啧,这大好的前途,别说日月,连星光都没了。

    “陛下的意思是,篇幅不变,详写斗法,以及陛下选贤的过程,至于许银锣的歌功颂德,他毕竟年轻,将来有的是机会。

    “诸位大人,明白了吗。”

    那位年轻的编修抓起砚台就砸过去,砸在宦官胸口,墨汁染黑了蟒袍,宦官闷声一声,连连后退。

    “你敢打咱家?”宦官大怒。

    “打的就是你。”那编修指着宦官喝骂:“此次西域使团入京,先有金刚于南城坐擂、北城法师讲经;后有法相降世,质问监正。

    “而后司天监与佛门斗法,许诗魁力挽狂澜,挫败佛门锐气,若没他,朝廷这次将丢尽颜面,凭什么不能歌功颂德,凭什么要缩减笔墨。少年豪杰,本官心里钦佩,他若是读书人,我便拜他为师。

    “给本官滚出去,翰林院不是你这阉狗能撒野的地方。”

    “滚出去。”其他清贵抓身边能抓的东西,一股脑儿砸过来,笔墨纸砚书本笔架.....

    宦官狼狈逃窜,离开翰林院。

    .............

    灵宝观。

    穿着华美宫装,裙摆拖曳在地,头戴珍贵首饰的女人来到内院,举止端庄,声音温婉,吩咐道:

    “你二人且先下去,我有话与国师说。”

    随行的两个丫头退出院子。

    女人一下子活泼起来,拎着裙摆,小跑着进了静室,嚷嚷道:“国师,今日斗法时怎么没见你,你看到今日斗法了吗。”

    静室里,穿玄色道袍,戴莲花冠,头发整齐的梳着,露出光洁额头和倾城容颜的洛玉衡盘坐在蒲团,望着大咧咧闯进来的女人,淡淡道:

    “没兴趣。”

    “那你可错过好戏了。”

    蒙面纱的女子来到案边坐下,道:“今日斗法可精彩了,比戏班子唱戏还有趣,我与你说说.........”

    她叽叽喳喳,把斗法的过程,绘声绘色的讲给洛玉衡听。

    “你说,他一刀破了八苦阵?”洛玉衡皱眉。

    “是啊,可厉害了,怎么了。”蒙面纱女子问道。

    是监正在帮助他,还为他调动了众生之力..........洛玉衡沉思片刻,说道:“你继续。”

    蒙面纱女子再给她讲许七安一刀斩破金刚阵,洛玉衡没有表态,听到与老僧说佛法,并让度厄罗汉顿悟时,女子感慨道:

    “虽然我还是没听懂大乘佛法有什么了不起,但听着就好厉害的样子。”

    大乘佛法........他竟有如此悟性?洛玉衡美眸里闪过震惊之色。

    “这些都不算什么,最精彩的是第四关........当时金身法相出现,逼迫那个登徒子下跪,这时候,最有意思的一幕出现了.......”

    蒙面纱女子眸子亮晶晶的,给自己吨吨吨灌了一口茶。

    洛玉衡笑道:“慢慢喝,南栀啊,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

    “你以前来我观里,总嚷嚷着无聊,想出去玩。可现在,你已经不说无聊了,非但不说,与我说起的事情里,三言两语都扯到许七安身上。”

    蒙面纱女子一愣,她盯着洛玉衡看了片刻,收敛了活泼气质,又成了矜持端庄的贵妇,带着淡淡的疏离,语气平静:“你什么意思。”

    洛玉衡笑着摇头:“就是想提醒你,你是有夫君的。你夫君是淮王,三品武者。他镇守边关,不在京城。

    “但京城有多他的心腹和耳目,你莫要与那许七安有太多牵扯,否则就是害了他。”

    蒙面纱的女子嗤笑一声,语气骄傲:“我怎么可能与一个成日出入教坊司的登徒子有牵扯,你在埋汰我吗?”

    “那便好,”洛玉衡颔首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无非就是法相无故破碎,或者,监正出手了?”

    适才,她有察觉到一股众生之力膨胀而起,继而一切风平浪静。

    要么是监正暗中相助,要么是光明正大出手。

    毕竟在京城里,元景帝气运不足,修为又弱,能调动众生之力的唯有术士,术士一品,监正!

    “不是。”

    蒙面纱女子摇头,语气冷淡。

    这小气的女人,动不动就摆脸色.........洛玉衡笑了笑,端着茶杯,问道:“不是?”

    “是一道清光从天而降,破了金身法相,破了佛境。”她小声道:

    “我当时离的近,看的一清二楚,那是一把刻刀。”

    刻刀?!

    耳边仿佛有一道霹雳,洛玉衡手一抖,温热的茶水溅了出来,她秀美的脸庞倏然凝固。

    不是监正.........监正不可能支配儒家的刻刀...........洛玉衡沉声道:“刻刀,刻刀在哪,后面发生了什么,你仔细说说。”

    她的语气里透着急切,以及一丝无法掩饰的激动,蒙面纱的女子从未见过洛玉衡有这般丰富的情感波动,奇怪问道:“你怎么了?”

    “你快说!”洛玉衡身子前倾,竟喝了出来。

    “.........就是刻刀破了法相啊。”

    “刻刀是破了法相之后遁走,还是留在了现场?许........许七安他有没有触碰刻刀?”洛玉衡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似乎这一点很重要。

    “有呀,他一刀捅破了寺庙里的法相。”女人抬起右臂,做了一个往前“捅”的手势。

    洛玉衡呆住了。

    ..........

    PS:十二点前还有一章。

    第299章

    两场谈话

    “国师,国师?”

    蒙面纱的女子喊了几声,发现洛玉衡面容呆滞,眼神涣散,像一尊玉美人,美则美矣,却没了灵动。

    面纱女子伸手去推,却被一道气墙挡了回来。

    ............

    外城,某座小院。

    一道常人无法捕捉的幽光降临,落在院中,化作身穿玄色道袍,头戴莲花冠的美艳女子。

    她杏眼桃腮,五官绝美,秀发乌黑靓丽,宽松的道袍也掩盖不住胸前骄傲的挺拔。

    洛玉衡推门而入,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道躺在床上,面容安详。

    她凝神感应了一下,于宽松道袍中探出素手,骤然一抓。

    几息后,一道略显虚幻的人影自远处归来,被她摄入掌心,袖袍一挥,打入老道肉身。

    金莲道长睁开眼,盘身坐起,无奈道:“我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

    说着,金莲道长审视着洛玉衡高挑浮凸的身段,道:“师妹连阳神都出窍了,如此急切,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洛玉衡没有废话,直截了当的问:“今日斗法你看了?”

    金莲道长颔首。

    “儒家刻刀出现了。”

    ........金莲道长略作迟疑,微微点头。

    “我问你,许七安究竟是什么人。”洛玉衡跨前一步,妙目灼灼。

    “一个普通人。”金莲道长的回答竟有些迟疑。

    “一个普通人能使用儒家的刻刀?”洛玉衡冷笑。

    金莲道长皱眉不语。

    许久后,他缓缓道:“当初我遇到他时,看出他是有大福缘的人,便将地书碎片赠予他,借他的福缘躲避紫莲的追踪。

    “事后,我对他的身份做了调查,觉得有些奇怪。不管是李妙真、楚元缜还是其他人,我将地书碎片赠予他们时,差不多都已经起势。

    “唯独许七安是炼精境,家世更是平平无奇,何来福缘?呵,福缘要么行善积德,要么祖先庇佑。他两个都不占。

    洛玉衡耐心的听着,没有打断。

    “后来发生一件事,让我意识到他的情况不对.........有一次,这小子在地书碎片中自曝,说他天天捡银子,想知道原因何在。”

    听到这里,洛玉衡忍不住了:“这不是福缘吧。”

    金莲道长凝视着她,眸光深刻且明亮,一字一句道:“这是气运,泼天的气运。”

    尽管有所猜测,但得到金莲道长的确认,洛玉衡瞳孔倏地收缩。

    ...........

    许七安幽幽醒来,浑身各处疼痛,尤其是脖颈,火辣辣的痛感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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