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使团不会说来就来,必定是有目的,而这几天佛门火药味十足的举动,让人意识到这次西域使团入京,来者不善。

    “也许和桑泊案有关吧。”王首辅淡淡道。

    王小姐皱了皱眉,从父亲的回答中提取到两个信息,一,身为首辅的父亲也不是很清楚。二,桑泊案似乎隐藏着更深的内幕。

    刚想追问,王首辅有些不耐烦的摆手:“你一个女儿家,别过问朝堂之事,那一肚子的鬼机灵,以后用在夫婿身上吧。”

    王小姐撇撇嘴,不再说话,趁着父亲没在意,她又把目光投向打更人衙门。

    等斗法结束,我便在府上举办文会..........她暗暗心想。

    另一边,许平志凭借自己在京城任职多年的经验,一个个凉棚的扫过,见到了认得出的大人物,当然,更多的是他不认识的大人物。

    不过,以皇棚为核心,距离越近的,肯定是地位越高的大佬。

    突然就有种登上京城权力舞台的错觉,而这一切都是宁宴带来的.........这次斗法之后,宁宴若是胜出,他将闻名京城,闻名大奉........若是输了,恐怕要长时间遭人唾弃,史书若是再记一笔,他就得背千古骂名。

    想到这里,许二叔心情甚是复杂。

    “老爷,你看那位公主,是不是那天来祭拜过宁宴的那位?”婶婶也在观看现场,并认出了清冷如莲,皎皎生辉的怀庆公主。

    许平志“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妻子。

    婶婶接着说:“她身边那位穿红裙的公主也很俊俏,就是......眼神似乎会勾人,瞧着不是很正经。”

    许平志吓了一跳,低声道:“胡说八道,不要在这种场合妄议公主,你想满门抄斩吗?”

    婶婶连忙闭嘴。

    “有什么说不得的?大奉皇室没一个好东西。”老阿姨淡淡道。

    我们不认识你,你滚一边说去........许新年心里腹诽。

    许平志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搭理那个女人,告诫妻儿:“在这样的场合,一定要多看多听少说话,什么都不做,就什么都不会错........铃音?!”

    “铃音”两个字喊出口,声音是变调的。

    不知什么时候,许铃音迈着小短腿走到了青衣宦官面前,她昂着脸,指着桌上的吃食,怀着憧憬,说:

    “伯伯,我能吃你的东西吗?”

    看到这一幕的许平志,尾椎骨的麻意一直窜到天灵盖。

    魏渊身边的金锣们,眉头同时皱了起来,心说这是哪来的稚童,如此不知礼数。

    祭拜过许七安的张开泰认出了小豆丁,忙说:“魏公,这是许宁宴的幼妹。”

    金锣们目光温和的打量许铃音,心说,这孩子不怕生,胆气足,必成大器。

    魏渊捻起一块蜜饯递过去。

    许铃音接过,几口就吞掉了。

    “蜜饯不是这么吃的,含在嘴里的时间越长,甜味就持久。”魏渊笑道。

    “等甜完了,蜜饯就被别人吃光了。”许铃音竖起小眉头:

    “我只要不停的吃,就会一直甜........伯伯,我还要吃。”

    魏渊笑着又投喂了几颗蜜饯,许铃音吃了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伯伯怎么不吃啊。”

    魏渊笑着摇头。

    “是你自己不吃的啊,”许铃音眨着纯真清澈的眸子,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伯伯不吃,我才把它们吃光的。”

    “你能吃光?”魏渊笑了,瞄了眼许铃音的小肚子,再看看满桌的瓜果、蜜饯和极品糕点。

    “魏,魏公.......”

    许平志硬着头皮过来,躬着腰,努力让声音不颤抖:“小女顽劣,您别与她一般见识。”

    魏渊抬了抬衣袖,拿起一只黄橙橙的梨递给许铃音。

    姜律中见状,笑道:“魏公陪孩子说说话,你且回去吧。”

    许平志看了眼小豆丁,又看一眼将自己视若无物的魏渊,无奈的转身离去。

    “爹,你怕什么?大哥是银锣,深受魏公赏识,铃音不会有事。”许二郎说道。

    许平志叹口气。

    年轻人是不会懂魏渊的可怕的,经历过山海关战役的人,都不会认为魏渊是个和蔼可亲的人。

    时间慢慢过去,魏渊身前的吃食越来越少,他看了眼许铃音的小肚子,皱了皱眉,抬手按在她脑袋。

    接着,又在女童身上各处按捏了许久。

    “可惜了。”魏渊惋惜道。

    “义父,怎么了?”杨砚问。

    “这孩子骨壮气足,先天根基深厚,只是筋骨柔韧性太差,不适合练武。”魏渊摇头。

    “难怪这么会吃,这女娃娃是饭桶吧。”南宫倩柔嘲笑道。

    “tuituitui......”许铃音朝他吐口水,浅浅的小眉毛竖起:“你是坏人。”

    她还记得这个漂亮的姐姐,来家里骗人说大哥死了,害得爹和娘哭了好久。

    南宫倩柔冷哼一声,往怀里抽出手帕,擦拭裤腿上的口水。

    不知不觉,时间走到巳时,盘膝在凉棚下静心打坐的度厄大师睁开了眼,声音洪亮:“监正,你可知须弥芥子。”

    “小把戏罢了!”

    九天之上,传来监正的嗤笑声。

    在场,不管达官显贵,还是外头的百姓,一个个精神亢奋,情绪激动。

    正戏开始了!

    只见度厄大师从袖中取出一只金钵,轻轻抛出。

    “砰!”

    金钵重逾千斤,砸的石板龟裂,深深嵌入地表。

    一道纯净的金光从钵中升起,于高空展开,显眼出一座高山,曲折的石阶延伸向山林的尽头。

    山顶,隐约是一座寺庙。

    “神仙手段........”婶婶惊呆了,瞠目结舌。

    除了修为在身的武夫,但凡是见到这一幕的普通人,没有一个能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哗然声四起。

    “义父,什么是须弥芥子?”南宫倩柔皱眉。

    “这是佛门的一个典故。”魏渊看了眼对周遭事物视若无睹的许铃音,淡淡道:

    “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传说佛陀手中有一座山,叫须弥山,那是他的道场,不管他走到哪里,道场就在哪里。”

    杨砚想起了二十年前的山海关战役,想起了佛门高僧运输军队的景象,恍然道:“掌中佛国?”

    魏渊颔首:“金钵里,就藏着一座山。”

    “净思,你进山,坐镇第二关。”度厄大师吩咐道。

    穿青色纳衣的俊秀和尚起身,双手合十行礼,而后,众目睽睽之下,当着无数人的面,踏入了金钵。

    下一刻,那副展开在高空中的画卷,多了一位登山的年轻和尚。

    他不紧不慢的攀登台阶,来到山腰,盘膝而坐。

    一道道金光自高空洒下,汇聚在他身上,顷刻间,他体表覆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整个人宛如黄金浇铸。

    ...............

    “原来这个世界真有须弥芥子啊。”许七安咋舌。

    背对着他的杨千幻颔首道:“须弥芥子,又称掌中佛国,不过,这应该是个无主的世界,藏于金钵之中。

    “若是有主的“佛国”,那么胜负就在它主人的一念之间,这还算公平。”

    褚采薇把一袋糕点塞到他怀里,娇声道:“许宁宴,去吧,爬山的路上吃。”

    “.......谢谢,不饿。”许七安婉拒。

    身后,一群白衣术士鼓舞道:“去吧,许公子,虽然不知道监正老师为什么选择你,但老师一定有他的道理。”

    “一定要凯旋啊,许公子。”

    能不能凯旋再说吧,这么好的机会,当着全京城的面,我先把这波逼装了.........许七安拍了拍杨千幻的肩膀,说道:

    “杨师兄,今日过后,你会明白,什么叫做人前显圣!”

    .............

    场外,一座酒楼的楼顶,青衫剑客楚元缜与魁梧的大光头恒远并肩而立,望着金光璀璨的净思小和尚,状元郎“啧”了一声:

    “金光铸体,这须弥世界增强了净思的金刚之体,以许宁宴现在的实力,不可能斩断。”

    恒远心情有些复杂,按理说,他是佛门弟子,本该站在佛门这边。可他同时也是大奉人士,且出战的是许大善人。

    “对了,昨晚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没收到我的传书?”楚元缜问道。

    “金莲道长屏蔽了。”恒远说。

    今早,楚元缜来找他结伴“看戏”,顺带问起昨夜传书的事,两人对了口供后,一致认为是金莲道长屏蔽了四号。

    “我知道是金莲道长屏蔽我的传书,可是,为什么?”楚元缜表示不解。

    “金莲道长不想你说出许七安代表司天监斗法?”

    “呵,你觉得有道理吗?”楚元缜哂笑道。

    “没道理。”恒远摇头。

    “我总觉得这事儿不简单。”楚元缜沉吟道,他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转而说道:

    “你在三杨驿站待了三天,可有收获?”

    “金刚经不能轻易传授,度厄师叔祖告诉我,如果想一观金刚经,可以跟他回西域,在须弥山修行三年。”恒远说道。

    “等你整个人从内到外成为佛门中人,与大奉再无关系?”楚元缜嘴角挑起嘲讽的笑意。

    “并非如此,”恒远辩解道:“金刚经不是一般人能修成,你不奇怪么,为何是净思出面应战,而不是其他人?”

    楚元缜心里一动:“西域使团里,只有净思修成了金刚经?”

    恒远点头:“要么天生具备佛根,能了悟其中奥义。要么,去须弥山聆听佛法,或有一线可能,参悟金刚经。”

    楚元缜忽然想到了什么,一击掌,有些恼怒:“也就是说,纵使许七安斗法赢了,得了金刚经,也没用了?

    “因为许七安这样的好色之徒,不可能有佛根。”

    恒远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谈话间,两人听见度厄大师朗声道:“本次斗法,曰登山!上得山顶,进了寺庙,若依旧不愿皈依佛门,便算我佛门输了。司天监有三次机会。”

    听到这句话,魏渊笑了。

    “登山.........”杨砚沉吟道:“沿途必定困难重重,一个不慎,便直接落败了。”

    度厄罗汉说完,便不再开口,静心打坐。

    场内场外,观众们等待许久,依旧不见司天监派人应战,一时间议论纷纷。

    “司天监怎么没动静,莫不是怕了?”

    “监正呢,监正说句话啊。”

    “怎么回事?司天监若是怕了,那为何要答应斗法,嫌大奉不够丢人吗。”

    突然,有人惊喜的喊道:“观星楼里有人出来了。”

    一瞬间,无数人同时扭头,无数道目光望向观星楼大门。

    一楼大堂里,缓缓走出来一位披着斗篷的人,他手里拎着酒坛,戴着兜帽,垂着头,看不清脸。

    斗篷人踏出台阶的瞬间,低沉的吟诵声传遍全场,伴随着气机,传入众人耳里。

    “少年十五二十时,青衫仗剑走江湖。”

    斗篷人踏出第二步,低沉的声音忽然变的高昂:“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这........那些凉棚里,一位位文官不自觉的站起身,朝着那人影投去注目礼。

    斗篷人踏出第三步,单手指天,声音从高昂变的雄浑:“海到尽头天作岸,武道绝顶我为峰!”

    场内场外,一位位武夫眉毛扬起,神色古怪,场外的江湖人士,有的甚至应声激起气机。

    斗篷人踏出第四步,长啸道:“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魏渊眉梢一挑,身子微微前倾。

    武将们,霍然起身。

    斗篷人踏出第五步,悠悠一叹:“天不生我许宁宴,九州万古如长夜!”

    许新年气的浑身发抖,这是他此生巅峰之作,于心灰意冷中所创。

    大哥真是太无耻了。

    他气愤中环顾四周,看见一张张呆滞的脸,他们望着那缓步入场的斗篷人,是那么的专注。

    我念这首诗,被家人取笑,而大哥念这首诗,却是万众瞩目,万人敬仰........许新年愤愤的想:

    大哥真无耻。

    气恼之中,许新年又看了眼身边的妇人,她望着斗篷人,有些失神。

    裱裱痴痴的看着斗篷人,眼里仿佛容不下其他东西了。

    怀庆则双眸绽放异彩,她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是如此的光彩夺目。

    许七安没有再吟诗,提着酒坛,一步步入场,终于在金钵边停下来,然后,他摘下了兜帽,仰头饮酒。

    酒水沿着他的下巴流淌,染湿了衣襟,恣意豪放。

    突然,他把酒坛子往地上一摔,在“哐当”的碎裂声里,狂笑道:

    “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摧。宏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猖狂豪放的大笑声中,他跃入了金钵。

    这一刻,满场寂静。

    过了许久,突然的,喧哗声来了,宛如海潮一般,席卷了全场。

    “大奉,必胜!”

    “大奉,必胜!”

    这番高调的登场,这一句句佳作的出世,瞬间就在格调上碾压了佛门,在气势上俯瞰了佛门。

    也把信心还给了京城的百姓。

    文武百官们缓缓点头,露出赞赏之色,原来许七安此番高调入场,是有深意的啊。

    一扫颓势,重整旗鼓。

    ............

    PS:先更后改。

    早上九点码到现在,大章奉上,累死了,求正版订阅。

    凌晨后更新,写个大章

    这种剧情,其实一口气写完才是最爽的,从体验来说,也是如此。不过,装逼剧情其实不好写,各方面都要铺垫到位,要考虑读者的体验,需要斟酌的地方很多。

    所以写的不快,但一天时间有限,要考虑更新时间,不能晚点.......我觉得自己码字还是很肝的,从来没有轻慢过各位,即使遇到卡文,更新晚了,但也从来没缺过。

    我打算写个大章,保底六千字吧,晚点更新。

    嗯,晚更换大章,等价交换,诚意满满。

    读者老爷们觉得如何?

    为了让大家有更好的体验,我这几天尽量写大章,如果更新时间有拖延,大家见谅。

    对了,这个凌晨,时间可能是两点,可能是三点,甚至更晚,你们千万别等。

    第293章

    众生之力

    褚采薇抿着嘴,明亮的杏眼追随着那道身影,直到他投入金钵,大眼美人依旧无法从刚才那一幕中摆脱出来。

    真威风啊........她心想。

    “许公子简直神人也。”白衣术士们发自内心的惊叹。

    这样的人前显圣方式,对他们来说,有些过于时尚和创新,对他们的内心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相比起来,只会反复念叨一句“世上无我这般人”的杨师兄,就显得很下乘。

    想到这里,白衣术士和褚采薇下意识的看向杨千幻,只见杨师兄整个人竟痉挛了起来。

    “原来还可以这样........原来还可以这样.........在京城无数百姓眼里,在大奉达官显贵眼里,豪迈饮酒,豪迈吟诗,慷慨应战。

    “为什么只是代入其中,我便感觉大脑一阵阵的颤抖。这就是我所追求的极致,这就是我想要的感觉,没想到却被他轻而易举的做到的.......

    “不,这本来是我的机会,是我的机会啊,监正老.......老........误我。”

    外围的酒楼屋顶,楚元缜叹息道:“厉害,实在厉害,这份博眼球的功夫,可谓旷古绝今,我当年便是中了状元,也不及他这般风光。”

    “阿弥陀佛,所以说许大人是个妙人。”恒远笑道。

    许大人这样性格的人,远比刻板的读书人要有意思的多,也比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武夫要好相处的多。

    这大概就是教坊司花魁们那么喜欢他的原因,除了馋他诗词,性格招女子喜欢也是一方面原因。

    “他进去了。”

    拥堵的人群里,有百姓指着投映在半空中的“画卷”,那座巍峨大山的山脚下,出现一位穿着斗篷的男子。

    ............

    这波逼装的,我给自己打99分,差一分是觉得有些尬..........不过,只要我假装不尴尬,那么它就是一个100分的金镶玉.........偶尔中二一下,感觉还挺爽.........许七安一边总结刚才人前显圣的操作,一边环顾四周。

    这个世界宛如真实,也许它就是真实的,他来到的是一片佛门大神通开辟出的小世界。

    佛门巍峨高耸,云雾缭绕,宛如世外仙境。

    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梵唱,让人不自觉的心情平和,舍弃了红尘的一切烦恼,于心里留下安平喜乐。

    眼前是一条蜿蜒的石阶,延伸向云雾深处。

    许七安发散思维,感应了片刻,没有察觉到任何生命的气息,蠹虫鸟兽绝迹。

    “净思小和尚坐守山腰,应该不会是第一关,第一关是什么?”

    怀着疑惑,他开始登山。

    风平浪静的走了一刻钟,许七安看见石阶边出现一块小小的石碑,碑上刻着:“八苦!”

    ...........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

    度厄大师悲天悯人的声音响起,回荡在观众耳边:“这第一关,便是八苦阵。只有心智坚定者,才有资格登山,继续接受佛法考验。”

    八卦台上,身穿道袍的元景帝站在边缘,俯瞰着广场,沉声道:“朕听说过此阵,监正,这八苦阵威力如何?”

    “它不是威力如何的问题,它是那种特别磨人的阵法。”监正喝着小酒,给元景帝解释:

    “若是一位稚童进入八苦阵,轻而易举便能出来。越是历经沧桑的人,越难破阵。在佛门,这八苦阵是僧人们磨砺心境所用。

    “有人经历过考验,心境愈发圆满。有人则陷入八苦之中,佛心破碎。”

    元景帝顿时凛然:“佛门高僧尚且如此,何况是他?”

    监正笑了笑:“与佛门斗法,哪有那么容易赢,单是一座八苦阵,这京城里,能安然度过的就屈指可数。”

    元景帝闻言,眉头紧锁。

    京城中能度过八苦阵的,屈指可数,他可不认为这个“屈指可数”里包括许七安,这与天资无关,这和心性有关,和悟性有关,和体系也有关系。

    武夫如何面对佛门僧人用来磨砺佛心的八苦阵?

    如果佛门讲究一个透彻菩提心,那么武夫就是百无禁忌,一颗心是浑浊的。

    “这一战若是输了,原本平起平坐的盟友关系,将会产生倾斜.......”元景帝心道。

    这才是他最担忧的,与二十年前相比,大奉国力衰弱的厉害,早已无法和西域佛门相比。

    但这是心照不宣的事,谁也不会说。可若是此番斗法输了,史书上记上一笔,那就相当于把事情摆在明面上了。

    后人研究这段历史时,会认为,元景晚年,大奉国力衰弱,他这个皇帝,就不是中兴之主,而是昏庸皇帝。

    “不能输,不管如何都要赢,有三次机会,如果许七安输了,监正你最好选一个得力的人物。”元景帝一字一句道。

    ...........

    “竟是如此可怕的阵?”

    听完恒远解释的楚元缜,大吃一惊。

    “以许宁宴的心性,恐怕通不过八苦阵的考验吧。”楚元缜沉吟道。

    “或许,你应该自信一点,把“恐怕”去掉。”恒远无奈道:

    “这八苦阵是修禅的高僧用来磨砺佛心的,武僧陷入其中,轻则心境破碎,重则发狂,丧失理智。”

    这.......楚元缜脸色微变:“佛门未免过于歹毒了,他们想毁了许宁宴?”

    恒远沉声道:“八苦阵还有一个作用........”

    .............

    “没有气机波动,没有危险反馈,八苦阵法不会攻击我。”许七安站在石碑边,久久没有踏前一步。

    不管了,先破阵再说.

    许七安一脚踏上石阶,进入阵法,刹那间,眼前景物变化,佛山淡去,台阶淡去,黑暗遮住了视线。

    “哇哇......”

    他旋即听见了婴儿啼哭声,哭声撕裂的黑幕,他看见了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制服的人群。

    一位护士捧着新生的婴儿,真为他擦拭身子。

    床上躺着脸色惨白,大汗淋漓的女人,她五官清秀,无比熟悉。

    “妈.......”

    下意识的,许七安喊出了声。

    这不是大奉许七安的出生,是长在红旗下,生在新中国的许七安的出生。

    孩子慢慢长大,经历了最快乐的童年后,他被迫上学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上学,沉重的课业支配了他的青春。

    终于,熬到毕业,长大成人,打算踏入社会。

    这时,已经明显苍老的父母,拍着他的肩膀,惭愧的说:“你终于毕业了,爸妈什么都给不了你,你要自己努力奋斗,买房买车娶媳妇,得靠你在自己。”

    他进入单位,没日没夜的工作,为了攒够房子首付,头悬梁锥刺股,终于,他首付了一套房子。

    问题又来了,没钱装修........

    许七安痛定思痛,离开单位,下海经商,生意失败,开始了长达十年的奋斗。

    十年之后,他终于有了精装修的房子,有了一些积蓄,是时候成家了。

    这个时候,父亲生病了........一场大病让他几乎倾家荡产,父亲身子垮了,他得负责赡养两位老人。

    为此,交往多年的女友离他而去。

    这时候我不是应该醉酒猝死了么.........他很想自嘲一声,但内心变的格外沉重。

    画面变幻,他终于在四十岁之前结婚了,娶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妻子,第二年孩子诞生,夫妻俩为了让孩子读上更好的学校,大吵一架。

    从此以后,他们为了孩子而活,抚养他长大,供他读书,直到有一天,孩子说:“爸妈,我要结婚了,但我要一套房子,女方不想和你们住一起。

    “哦,在这之前,你们得准备几十万彩礼,就用爸的养老金吧。”

    好吧,那就节衣缩食,提供大半辈子的积蓄,为孩子还房贷吧,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这些嘛。

    于是,儿子结婚了,有了婚房,开始了他的人生。接着,孙子出生了,老伴被接走了,因为要负责照顾儿子和儿媳的生活,要负责带孩子。

    许七安开始了寡居的生活..........

    这段人生的最后,是他躺在病床上,结束了自己的一生。临走前,身边只有一个同样苍老的妻子。

    这一刻,许七安竟有种“终于可以休息”的轻松感。

    一个轮回结束,第二个轮回开始。

    从出生到死亡,他一生都在当社畜,都在努力的“活着”,年少时背负沉重课业,年轻时为了未来奋斗,人到中年为孩子奋斗,到老了,依旧在为孩子奋斗。

    除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到咽气那一刻,他才真正的“自由”,感觉卸下了所有担子。

    “这就是人生八苦么,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这样的人生有何意义,我的人生不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

    一次次的轮回中,许七安遁入空门的念头越来越重,心里有一个声音不停的说:歇息吧,歇息吧,这样的人生没有意义。

    放下这一切,你就自由。

    “不对,不对,我的意志出问题了........”他旋即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出了问题,好像得了精神分裂症。

    一个蛊惑他遁入空门,寻求自由。一个则坚定自身的理念和想法。

    两股意识在体内碰撞,许七安痛苦的抱住脑袋。

    “想一想别的,想一想浮香雪白的屁股。”

    .............

    他的一切表现都落在场外围观者眼里,无数人为他提心吊胆。

    “怎么回事,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可是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啊。”

    八苦阵作用于心灵,外人无法窥见许七安的精神世界,也就无法共情。

    “........这才第一关呢,那人就如此痛苦。还怎么登山?”

    一位江湖人士闻言,感慨道:“高下立判啊,这次斗法恐怕悬了。”

    他们并不懂什么是八苦阵,只是看见许七安进入“画卷”,开始登山,结果没走几步,就这般模样了。

    让人失望。

    皇室所在的凉棚里,裱裱秀拳紧握,浑身紧绷,一眨不眨的盯着许七安,充分表现出内心的紧张。

    怀庆握着茶杯,一直就没放下过。

    “娘,大哥好像很痛苦的样子。”许玲月带着哭腔说道。

    婶婶连忙看向丈夫,见他面沉似水,顿时不敢问了,小声安慰道:“没事没事,你大哥向来是有出息的,他在云州连几万叛军都不怕,还怕这几个秃驴么。”

    “伯伯,我大哥怎么了。”许铃音指着天空。

    “没事。”

    魏渊语气平静,但他抓着扶手的手背青筋凸起,身子也不自觉的前倾,眼神始终盯着“画卷”,不曾挪开。

    “八苦阵!”

    首辅王贞文冷哼道:“此阵是佛门高僧磨砺佛心所用,武者陷入其中,若无法破阵,心境破碎形同废人。若是安然过阵,则说明此人具备佛性。你便趁机度他入佛门。

    “度厄罗汉好手段,如此打我大奉颜面,真不怕我大奉百万精兵吗。”

    身为大奉首辅,皇帝不在,王贞文便是话事人。

    他拥有广博的见识,成熟的政斗手段,三言两语就说出了度厄罗汉的算盘。

    度厄大师念诵佛号,语气怡然:“皈依佛门,何尝不是一桩造化。”

    楚元缜这才知道八苦阵的另一个作用,也明白为什么六号恒远刚才欲言又止。

    度厄罗汉的盘算,确实阴险了些。

    第一关先测佛性,如果没有佛性,许七安毁了便毁了,佛门胜出。若是有佛性,后续还有几关等着,把他度入空门,这样佛门不但胜出,还狠狠打大奉的脸。

    派出来斗法的人,最后成了佛门弟子,这巴掌打的不要太狠。

    各个凉棚里,达官显贵们顿时变色,原本只是看热闹的贵妇和千金小姐们,也收起了玩闹的心态,不再谈笑。

    裱裱一下子紧张起来,睁大了眼角微微上挑的桃花眸子,急切道:“怀庆怀庆,首辅说,不破阵狗奴才就废了,破了阵狗奴才就成了和尚,这该怎么办啊。”

    怀庆秀眉紧蹙,她虽见多识广,学富五车,但修行方面差强人意,眼下的情况超出了她的能力范畴。

    “那你是想废,还是当和尚?”怀庆反问。

    “我.......”裱裱张了张嘴,没有说出心里的答案。

    愤怒的人不止凉棚里的达官显贵,还有围观的百姓,在大奉,生活在京城的百姓是最骄傲的,因为他们住在朝廷的核心城市,有着大国百姓的自豪。

    因为这段时间净思和净尘的“挑衅”,京城百姓心里早有怨怒,今日司天监答应与佛门斗法,天没亮,这里就聚满了围观的百姓。

    “欺人太甚,朝廷竟软弱,几次三番被佛门骑在头上,那些高手全不吭声。”

    一道道目光凝聚在许七安身上,带着紧张,屏住呼吸。

    婶婶忽然听见一声“咔擦”,原来是身边的丈夫捏碎了座椅的扶手。

    她精致的眉头紧皱,懊恼的说:“怎么就选择了宁宴去斗法,这,这如何是好?”

    丈夫为了给侄儿打基础,辛苦培养了二十年,如果真像那位老大人说的,不破阵就会废,那丈夫二十年的培养就毁于一旦。

    破阵了也不是好事,长房就许宁宴一支独苗,当了和尚........

    婶婶回头扫了眼儿子和女儿,许新年眉头紧锁,许玲月咬着唇,俏脸布满担忧。

    ............

    “此阵还有第三种方法可破。”

    精神分裂般的痛苦之中,一道意念传入许七安脑海,那是神殊和尚的声音。

    “不要回应,不要思考与我相关的事,听我说便可。此阵是佛门修行者磨砺心境所用,入阵者会有两个结果:心境愈发透彻,或心境破碎。

    “非佛门中人,若是能挺过八苦阵,则代表具备佛性。”

    难怪我会产生遁入空门的念头,佛门这是要诛我的心........他一边忍受扭曲的精神痛苦,一边想着。

    神殊和尚的念头再次传来:“除以上两者外,还有一个办法:以众生之力破阵!”

    许七安等了片刻,神殊和尚不再说话,出于警惕,他没有在心里呼喊神殊。

    众生之力破阵........这是什么意思,人生八苦,所以需要众生之力来破?可我哪来的众生之力?这明显不是武夫该具备的能力吧........

    轮回还在继续,八苦阵“腐蚀”着许七安的精神,糟糕的是,遁入空门的想法没有加剧,反而是两个“人格”碰撞,让他精神愈发扭曲。

    这意味着,许七安确实没有佛性,无法破阵的话,等待他的是心境破碎。

    许七安审视了一遍自己的所有手段,天地一刀斩、心剑、狮子吼、变脸术、养意.......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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