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

    翌日,天还没亮。

    许府灯火通明,婶婶顶着两黑眼圈,亲自帮许二郎收拾笔墨纸砚等考试物品,以及考场中吃的糕点、馒头、肉干、清水。

    “娘,不用带这么多吃的,一场只考一天,黄昏便出来了。”许新年见母亲不停的塞吃食,连忙阻止。

    会试有三场,一场考一天,每一场间隔三天,历时九天。

    准备妥当后,许平志带着妻子、女儿还有侄子,一起送许新年去贡院。

    许七安和许平志提着灯笼,一前一后,不多时,一家人到了贡院,贡院外头聚满了应考的学子,街道两边有数十名官兵维护秩序,高举火把。

    “二郎,这是大哥写的诗,阅后即焚。”许七安把两张纸条递过去。

    许新年不动声色的接过,不动声色的展开,看了半天,差点没看懂.........大哥写的字,尤其是小字,别具一格。

    好诗!

    但许新年仍旧于心底赞叹一声。

    倘若真能猜中题目,他也许将大放异彩。

    许新年记下之后,撕碎纸条,正要告别家人,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吟诵佛号。

    回头看去,是个身材魁梧的大光头,正双手合十,朝他露出了讳莫如深的笑容。

    我认识他吗........许新年心里闪过疑惑,但礼节性的回了一个笑容。

    大光头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

    目送二郎排队进贡院,婶婶和玲月提议回府补觉,许铃音提议去桂月楼吃早点。

    许铃音的提议遭大家一致无视。

    许七安惦记着府里的钟璃,生怕自己晚些回去,她已经离开人世了。

    回府时,东方微熹。

    许七安推开房门,见钟璃盘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看不清五官。

    这女人怎么总披散着头发,也不知道长的如何........监正的弟子感觉都怪怪的,反而是吃货妹子最正常.......许七安清了清嗓子,道:

    “你不必藏着掖着,我可以把你介绍给家人。”

    “这会给你家人带来厄运,大麻烦不会有,但小麻烦不断。”钟璃说:“厄运是时刻影响着身边人的,而他们不知道我的存在,就可以避免。”

    那算了。

    距离卯时还远,许七安打算吐纳片刻,突然一阵心悸,这是地书聊天群有人冒泡了。

    “你能转过去吗?”许七安问道。

    “好的。”钟璃乖巧的转身,背对着他打坐。

    多一个人就是不方便啊........许七安这才摸出地书碎片,借着蜡烛的光芒,传书。

    【二:我打算去京城了。】

    率先回应李妙真的,竟然是极少冒泡的金莲道长:【九:剿匪结束了?】

    剿匪结束了?那春哥他们也该回来了......许七安心里一喜。

    【二:是的道长,一号,你还没给我人宗年轻一代弟子的信息。】

    当初她以云州案的信息与一号做交换,想从一号手里得到人宗这一代弟子里的佼佼者,但一号莫名其妙的沉寂了许久。

    时至今日,依旧没有兑现承诺。

    几分钟后,一号的传书过来了,大段大段的传书:【人宗这一代的弟子修为不强,最高的“净尘”也才七品境,但有一人,我不知道算不算年轻一代。】

    【二:什么人物,修为如何。】

    【一:此人是读书人出身,元景二十七年的状元,元景二十九年突然辞官,成为一介白身。他与洛玉衡的师兄灵韵道长亦师亦友,得灵韵道长传授人宗剑法、心经。

    【此人天赋极高,弃文修剑三年后,便踏入剑心通透的境界,随后挑战金锣张开泰,惨败之后,便云游去了,被魏渊誉为京城第一剑客。

    【他与灵韵道长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不知算不算人宗弟子。】

    读书人出身,弃文修剑,京城第一剑客,与人宗道长有师徒之实.........这浓浓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许七安一愣,沉吟过后,想到一个人,却又觉得太过荒诞。

    这时......

    【四:呵,我已经回京了。】

    “果然是他,金莲道长这是要搞事情啊,知道天人两宗水火不容,偏还要把他们一起拉入地书碎片。”许七安心里嘀咕。

    有意思了,四号和二号要来京城撕逼.........等等,如果只是李妙真来京城,我自信还能应付一下,毕竟死而复生是可以用脱胎丸解释的。

    而且,李妙真和我一样都社会性死亡过了,彼此不会太纠结。

    四号也来京城的话........

    许七安脸色一变。

    就在这时,五号也冒泡了:【好巧啊,我明天也要离开南疆去京城游历,等我到了京城,大家一起喝酒呀。】

    许七安:“???”

    怎么回事,为什么五号也要来京城,以五号的智商,四号和二号肯定不放心她单独一人的,到时候难免来一次下线面基。

    而我也在京城,李妙真又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不行,这个锅一定要让二郎给我背。

    【一:五号来京城做什么。】

    【五:游历啊。】

    李妙真压下惊愕的情绪,加入话题:【二:五号,你记得不要暴露自己的是蛊族的身份,大奉人讨厌蛊族。江湖险恶,即使你被坑害了,官府若是知道你蛊族人的身份,多半会置之不理。

    【而在很多下九流的江湖人眼里,对蛊族人采取任何手段都是天经地义的事。】

    当年山海关战役中,南疆蛮族和北方蛮族结盟,与大奉是对立阵营,再加上这些年,南疆蛮族为了夺回失地,常常骚扰大奉边境。

    双方可谓积怨已久。

    而南疆的蛊族也在“南疆蛮族”的范围里。

    丽娜想了想,觉得自己既不怕毒,又不怕武力,没什么好害怕的。但既然二号如此热心提醒,她传书感谢道:

    【好的,我会注意的。】

    接着,李妙真传书道:【四号,虽然我们都是天地会成员,但宗门恩怨得放在前头,见面时,我不会手下留情。】

    【四:生死自负。】

    这........大家都是群友,没必要这样吧。许七安心说。

    群友聊天结束,许七安收回地书碎片,抬头,看了眼背对自己的钟璃。

    是不是这个女人给我带来的厄运啊........我还是找监正退货吧..........

    ..........

    PS:熬到现在,终于写完一章了。错字明天再改,先睡觉。

    第264章

    许新年:今天老是遇到神经病

    某个小院里,金莲道长收好地书碎片,凝眉不语。

    地书聊天群里每一位都是有大福缘之人,折损任何一人,都是他不愿看到的。

    “天人之争是长辈的事,晚辈之间没必要分生死,如果不插手的话,以李妙真的固执和四号的锐气,恐怕真会一死一伤。

    “我地宗不方便插手天人之争,六号不善言辞,一号身份不便.........果然还是把许七安推出来和稀泥吧。让他插足天人之争,减弱李妙真和四号的敌对氛围,这样既对宗门有交代,又不需要再分生死。

    “不过他的修为有些弱,还没资格插手李妙真和四号的战斗,除非能短期内修成铜皮铁骨。”

    短期内修成铜皮铁骨,着实有些艰难了。

    金莲道长一时愁眉,思考许久也没有想出合适的主意,直到一声尖细的猫叫声从院子里传来。

    .......俄顷,一只橘猫欢快的离开,尾巴高高竖起。

    屋子里,金莲道长躺在床上,面容安详。

    ..........

    吃完早饭,许七安骑着小母马,带着钟璃去打更人衙门。

    “我不保证你能进打更人衙门,尤其是浩气楼。”许七安侧头,朝身边的钟璃说道。

    她没有骑马,一步一步跟在小母马身边,闲庭信步的仿佛饭后遛弯。

    缩地成寸的法术吗........许七安看在眼里,默默羡慕。

    刚踏入打更人衙门,一位银锣带着十几名铜锣匆匆出来,与许七安撞了个正着。

    那银锣停下来打招呼,注意到了披头散发,套着亚麻长袍的钟璃,问道:“这是犯了律法的江湖人士吗?怎么没做捆绑。”

    许七安一愣,斟酌道:“何出此言?”

    银锣解释道:“你昨天没当值,所以不知道,魏公昨日发布告了,再过三个月就是一甲子一次的天人之争。

    “而在此之前,人宗和天宗的杰出弟子会率先较量,对于很多江湖侠客而言,这是一生中只有一次的盛况。

    “因此,许多江湖人士慕名而来,纷纷入京,欲观天人两宗弟子的决战。衙门里的同僚都守在城门口,登记进城的江湖人士,甄别可能存在的别国间谍。”

    嗯?原来四号和二号的江湖地位这么高么........完全没感觉出来啊,也许我是阉二代的缘故吧......许七安点了点头,与银锣告别。

    他把钟璃安排在李玉春的春风堂,自己去了浩气楼。

    钟璃是监正的五弟子,身份还算高贵,然而没卵用,她见不了魏渊。

    经侍卫通传后,许七安登上七楼茶室。

    魏渊站在巨大的堪舆图前,还是那身不变的青袍,头发用乌玉簪子简单的挽起,双手负后,袖袍垂下。

    论气质论相貌论才华,魏渊在许七安见过的中老年人里,堪称魁首。年轻一代里嘛,相貌方面,二郎和南宫倩柔属魁首。

    但论综合实力,许七安觉得,还是许大郎更胜一筹,是当之无愧的翘楚、魁首。

    “你的任命书在桌上,自己稍后带去文选部,领取相关的腰牌和差服。”

    魏渊没有转身,只是指了指桌案。

    许七安目光随之望向书桌,果然看见一份提拔文书,盖着魏渊的印章。

    打更人是魏渊的一言堂,他想提拔谁就提拔谁,贬谁就贬谁。因此许七安对自己晋升银锣的事,毫不担忧。

    “成为银锣后,就不用外出巡街,可以坐堂,自由支配的时间更多。”魏渊暗示道:“你的天资不错,时间不该用在公务上。”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对员工说“你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上班这种小事上”的老板........许七安只恨上辈子没遇到这么好的领导,勤勤恳恳做了小十年的社畜。

    他拿起提拔文书,正要告别,便听魏渊道:“不急着走,再过不久人宗和天宗的弟子就要决战了,这段时间京城恐怕不会太平,少不得出现滋事斗殴的江湖人。”

    “卑职明白,卑职会维护好内城治安的。”许七安立刻说。

    魏渊缓缓点头,继续说道:“你与李妙真在云州有过接触,对她的观感如何?”

    李妙真天宗弟子的身份,在白帝城时已经和张巡抚、姜律中坦白,许七安战死后,张巡抚在剿匪过程中又发回京城一封折子,阐述了天宗弟子李妙真在剿匪中做出的突出贡献。

    恳请朝廷封她一官半职。

    结果当然被否了,洛玉衡可是大奉的国师,而人宗和天宗水火不容,这不是开玩笑嘛。

    我对她的感官啊.......许七安想了想,感觉一句话可以概括:我与将军解战袍,芙蓉帐暖度春宵。

    “只是两个弟子而已,魏公不必这么在乎吧?”许七安道。

    “弟子之间的态度,决定了师门长辈的态度。”魏渊回过神来,望着他,语气认真道:

    “天宗道首是一品。”

    对于这个答案,许七安既震惊又不震惊,道门三宗里,天宗最为强势。人宗和地宗的道首是二品,倘若天宗没有一品,如何强势的起来?

    不过这样一来,人宗的洛玉衡岂不是必败?

    洛玉衡赢面如何许七安不关心,他明白了魏渊的意思,这场弟子间的较量如果不能好好处理,到时候天人两宗之间的道首,恐怕要玩命死磕。

    一品和二品是世间巅峰级战力,纵使大智若妖的魏渊也不敢疏忽大意,而大奉京城的压箱底人物监正,也只是一品。

    “魏公,有件事卑职还没告诉你。”许七安打算汇报天地会的内幕。

    魏渊“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那李妙真是天地会的成员,执掌二号碎片。而人宗派遣的弟子,应该是您评价过的那位京城第一剑客。”许七安汇报道。

    这个消息出乎魏渊的预料,他离开堪舆图,返回桌边坐下,沉声道:“好好说说。”

    许七安当即把“地书聊天群”昨晚的聊天记录转述一遍。

    “你的消息很及时。”魏渊赞赏的点头。

    他“宠爱”这个铜锣,成分很复杂,因素很多,首先是心性,也就是人品值得信赖和保证。其次才是天赋,许七安展现出的天赋值得他大力栽培。

    然后是性格,这个与心性不同,许七安的性格很会来事,聪明、油滑、懂的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但又有自己的原则。

    最后一点,他总能是给魏渊带来惊喜,不管是破案还是眼下的情报,他一直在向魏渊展示自己的作用。

    让魏渊欣慰这不是一株干啥啥不行,需要自己一直扶持呵护的树苗。

    这和那些天资超绝,但办事、处事能力无比稀烂的家族天才有着显著的区别。

    “尽量配合金莲道长。”魏渊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见许七安茫然不解,他解释道:“金莲成立天地会,与九州各地寻找地书碎片的持有者,初衷是为了清理门户,剿灭入魔的道首。”

    许七安点点头,金莲的动机还是他亲口告诉魏渊的。

    “那么他必然不会看着地书碎片的持有者折损,会尽量想办法斡旋,但他是地宗的人,地宗向来保持中立,不方便直接干预,多半会找你帮忙。”

    “我能帮什么忙,呵,呵呵.......”许七安笑着笑着,笑容渐渐僵硬。

    魏渊不知道麾下的小银锣在地书聊天群里装逼口嗨的经过,因此没在意许七安的表情变化,转而说道:

    “西方教也快到京城了。”

    许七安一愣,心说魏渊怎么知道西方教要来京城......旋即了然,西方教大队伍拜访大奉京城,肯定不会突兀的过来。

    这就像两国元首见面,要事先通知,预约时间等等。

    “又是春闱,又是西方教,又是天人之争......难搞哦。”许七安心头沉甸甸的。

    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锣鼓声,哐哐哐的敲打,以及隐隐约约的喊声:“走水了,走水了.......”

    着火了?!

    许七安加入打更人小半年,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下一刻,他心头一沉,有了不好的预感。

    “魏,魏公,我先告辞了.......”

    他飞快起身,抱了抱拳,仓惶的冲出了浩气楼,四下张望片刻,发现吏员和打更人们提着水桶,疯狂的冲向春风堂方向。

    .........

    一刻钟后,大火被衙门当值的一位金锣扑灭,春风堂付之一炬,化作焦土废墟,好在无人伤亡。

    那位金锣很生气,责令打更人们去查走水的原因。

    某处僻静的院子里,头发焦卷的钟璃蹲在地上,亚麻长袍被烧穿了好几个孔洞,露出细嫩的肌肤。

    “我在屋里的待的好好的,不知怎么就着火了,你晚上片刻,我可能就熟了.......”她心有余悸的说。

    “你好歹是五品术士,区区凡火能伤你?”

    钟璃说:“我刚才打坐,行气出了岔子。”

    “........”

    许七安于心不忍:“我先带你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

    黄昏,结束了第一场会试的许新年离开贡院,随着涌出大门的学子来到街上,他转头四顾片刻,发现爹娘大哥妹妹竟然没有接他。

    “爹和大哥应该还没散值,娘和妹妹不方便独自出行.......”许二郎这样安慰自己。

    他背着书箱,打算步行回府,没忘记给自己施展buff,轻轻一拍大腿,震荡文胆,念诵道:

    “身轻如燕!”

    无形的力量裹住了他,行走之间,仿佛有风在助力,走的不比马车慢。

    突然,前方有人笑道:“好一个身轻如燕!”

    许新年停下脚步,循声看去,街边站着一位背剑的青衫剑客,面容俊朗,落拓不羁,他看着很年轻,但那缕垂下的白色额发,昭示着他经历过的沧桑。

    还不等许新年说话,那位青衫剑客笑道:“春闱第一场结束了,按照我当年的习惯,接下来三天得与同窗去教坊司喝酒庆祝。

    “那都是九年前的事了,想来当年的花魁们已人老珠黄,或者觅得良人。听说京城教坊司出了一位诗琴双绝的花魁,名声传遍各州,我想去见识见识。

    “兄台,不妨我们结伴同去。”

    许新年静静的听完,脑海里就一个念头:这人是个傻子。

    那自来熟的口吻,好像大家很熟似的,而且,而且还朝他眨眼........可许新年无比确信,自己压根不认识这家伙。

    今天怎么回事,入场前碰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和尚,出场后又碰到一个傻子剑客.......许新年不搭理,飞快的跑远了。

    男孩子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

    ........

    夕阳的余晖里,彤红的晚霞挂在天边,许七安带着钟璃来到教坊司。

    “也不知道浮香的病好了没,这年代的女子身子骨弱,动不动的感染风寒。”

    许七安准备带钟璃过来看看浮香,给她确诊一下。

    钟璃依旧披着亚麻长袍,洗过澡之后,头发乱糟糟的,披散着遮住脸蛋。

    许七安猜测她是个丑女,或者脸上有什么伤疤,所以才不以真面目示人。

    .......

    PS:昨天熬夜太晚,一觉睡到中午。迟来的更新奉上。

    先更后改。

    第265章

    四号:兄弟俩都一表人才

    “浮香是你在教坊司的相好吗?”钟璃问道。

    许七安错愕道:“你怎么知道。”

    钟璃点点头,微微低头,不紧不慢的走着,“如果不是关系匪浅,怎么会请我去看病。而你是有大气运的人,不会像那些男人一样做一个花魁的裙下之臣。”

    五师姐,你还有当侦探的潜质啊........许七安“嗯”了一声:“这个浮香吧,算是我的红颜知己,我年少时才华出众,过目不忘,是天生的读书种子。

    “但二叔早早规划了我的人生,以致于大奉错失了一位诗坛巨匠......那年我十四岁,带着堂弟参加国子监读书人组织的文会,那天,天空下着雨夹雪......文会你知道吗,就是学术交流的聚会,会请一些教坊司的女子弹曲助兴,而浮香也在其中。

    “我在文会上一鸣惊人,大家都夸我诗写的好,浮香也是在那次文会上对我情根深种,从此我们常常书信往来,展开了一场柏拉图式的爱情。柏拉图就是精神上的恋爱,绝对没有庸俗的肉体关系.......”

    钟璃淡淡打断:“你与我说这些作甚。”

    “答应我,别告诉采薇。”

    “哦。”

    钟璃扭头看了他片刻,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临近影梅小阁,她说道:“我会望气术的。”

    “.........”

    人还没到影梅小阁,许七安已经听到了丝竹管乐的声音。

    咦,今天影梅小阁这么早就打茶围了?他带着钟璃行至院门口,看见两扇黑漆院门禁闭,鼓乐声从里头传来。

    砰砰砰.......许七安敲响院门。

    “影梅小阁包场了。”门里头传来青衣小厮的声音。

    “是我。”许七安道。

    院门打开了,青衣小厮面露喜色,连声说:“许公子你可来了,今晚教坊司来了位不得了的客人,就在屋里呢。”

    闻言,许七安皱了皱眉,“了不得的客人?”

    在许七安看来,正三品以上才算了不得,不过这个身份,这个地位的官员,基本是不来教坊司的。

    朝堂诸公们有自己的逼格。

    “是啊,一来教坊司就直奔影梅小阁,说要见识一下我们娘子的琴艺,我们娘子本来不打算陪酒的,便婉拒了。”青衣小厮“嘿”了一声,故作神秘道:

    “您猜怎么样?”

    被许七安横了一眼,老老实实回答:“妈妈亲自出面了,与浮香关起门来说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竟让娘子无奈接受,不情不愿的出场献曲。

    “最不可思议的是,教坊司的花魁,一下子来了十二个,不请自来的呢。”

    许七安大吃一惊,心说就算是王首辅那个糟老头子也没这个待遇呀。

    当然,老王年事已高,大概也没心思和精力来教坊司寻欢作乐。

    “可以啊,想不到京城还有这般人物,不行,教坊司必须是我一枝独秀的地方,我得去会会这家伙。”

    想到这里,许七安面不改色的颔首:“带我去见见。”

    ..........

    此时,招待客人饮酒的大厅里,浮香坐在场中,低头抚琴,温婉美艳,活色生香。

    她抚琴时有种特殊的气质,不像是教坊司里的花魁,而是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

    酒客们列案而坐,除了那位额前一缕白发的青衫男子,其余客人们身边都有一位花魁陪伴。

    一曲完毕,浮香盈盈起身,施礼道:“见笑了。”

    “浮香娘子太谦虚了,这京城教坊司,论琴艺,能与你一较高下的几乎没有。”一位留着山羊须,穿着便服的男人笑道。

    “快快入座,咱们楚大侠客等着呢。”另一位大腹便便的男人附和。

    在场的酒客们纷纷起哄。

    更有人直接把话说死,调侃道:“自从那首咏梅绝句之后,浮香娘子已经不再陪酒了,但既然是楚兄回来了,又得两说。浮香娘子,莫要让楚兄久等。”

    浮香眼波盈盈,扫过众酒客,这些人的身份都不简单,不是六部中掌实权的官员,便是翰林院的庶吉士、都察院的御史等清贵。

    而那位青衫落拓的男子,身份更不一般,元景二十七年的状元,如今的京城第一剑客。

    他既满足了教坊司女子才子佳人的热衷,又满足了她们对江湖侠客的幻想,双重光环。因此,他来到教坊司的消息一传来,便有十二位花魁不请自来,主动陪酒。

    “各位老爷见谅,小女子身子不适,今日不宜饮酒。”浮香矜持一笑,转而去了一张无人的酒案。

    几位官员眉头一皱,心里不喜。

    虽然浮香艳名远播,早已不再局限京城教坊司,但她未免也太自视甚高,仅是让她陪酒而已,又不是要对她做什么。

    反倒是青衫剑客洒脱一笑,不以为意。

    在座的酒客都是元景二十七年的出身的进士,与他关系极好,这次来教坊司喝酒,一来是叙旧,二来是见识见识浮香这位名满大奉的花魁。

    在楚状元看来,容貌反而是其次,倒是这股子内敛的气质让他颇为欣赏。

    明砚左顾右盼,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打暖场道:“咱们浮香娘子,自打与许大人好上之后,便不再陪酒了,她还等着许大人赎身呢,各位老爷就不要为难她啦。”

    虽然在座的都是手握实权的官员,但在打更人面前,都是弟弟。在许七安这位刚刚封爵的打更人面前,是弟弟中的弟弟。

    果然,酒客们收敛了不悦之色,低头喝酒。

    楚状元眉梢一挑:“许大人?哪位许大人。”

    因为某些原因,他对“许”这个姓氏很敏感。

    同时想起了当初在地书聊天群里,二号向一号问询一位许姓铜锣资料时,一号说过的一番话:

    此人最大弱点就是好色,与教坊司多位花魁有染........

    然后,联系到刚刚见过面,却假装与自己不认识的三号,有一位诗才出众的堂哥,那位堂哥便是写出“暗香浮动月黄昏”,成就浮香盛名的人。

    明砚等了一下,见没有人抢答,这才笑吟吟开口:“说起那位许大人,当真是不可思议的人物,他发迹于去年十月的税银案.......”

    吧啦吧啦的,把许七安的事迹,如数家珍的说了一遍。

    “在云州时,一人一刀挡在八千敌军面前,孤身力战半个时辰.........”

    这段事迹,教坊司的花魁们已经听过数次,但依然听的津津有味,心驰神往。

    浮香有些骄傲,有些得意,昂起下巴,柔声道:“许郎在力竭之际,面对数千敌军。”

    另一位花魁小雅见状,连忙抢过话题,脆生生道:“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好词!”

    楚状元大声称赞,同时心里闪过一个疑惑:

    二号不是说围攻布政使司的叛军有四百多人,许七安斩敌两百力竭身亡么。怎么变成八千人了?

    一位官员说道:“确实是好诗啊,如此大才,不读书可惜了,那许平志不当人子。”

    其余酒客颔首赞同,又说道:“可惜那许七安今日没来教坊司,不然定叫他知道咱们状元郎的才华。”

    听到这句话,楚状元脑海里浮现一连串的“?”

    许七安不是战死在云州了么,时隔月余,京城这边不可能没得到消息。

    就在此时,浮香惊喜的欢呼起来:“许郎!”

    ........

    青衣小厮领着许七安入院,走向大厅,说道:“不是小人挑事,那位爷可比您要受欢迎多了。

    “我找院里的姐姐们打听过了,厚,这位爷可是个传奇人物。元景二十七年的状元,后来不知为何,辞官不做,做了江湖客。

    “随后大放异彩,在京城闯出偌大威名,被魏公誉为京城第一剑客呢。”

    许七安脚步猛的刹住,心说卧槽,四号在里面?

    这大奉的状元怎么回事,个个都是教坊司老司机么。

    四号知道我是辞旧的堂哥,知道我已经死在云州........现在见我没死,回头在地书聊天群里一说........李妙真又会想起自己被“三号”诱导着社会性死亡这件事........许七安万万没想到,社会性死亡来的这么快。

    “许郎!”

    浮香惊喜的呼声里,许七安发现,社会性死亡来的比他想象的更快。

    大厅里,酒客和花魁们齐回头,一道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以四号和二号现在剑拔弩张的情况,应该不会主动聊天的,稳一手稳一手........许七安瞬间压下所有情绪,面带笑容的踏入大厅,作揖道:

    “打扰诸位了。”

    在座官员们纷纷露出笑容,口中喊着“子爵大人”,热情招呼他入座,好像与许七安很熟似的。

    花魁们眼里更多的是惊喜。

    “许郎。”

    浮香笑靥如花,牵着他入座,殷勤的倒酒。

    许七安入座的同时,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钟璃不见了。

    她应该是藏到某处了.......可别离我太远啊,不然今晚教坊司可能被一把火烧没了.......心里想着,许七安看向四号,大大方方的审视着他。

    四号是个俊朗的帅哥,额前的一缕白发增添了他的魅力,浑身上下透着洒脱,不见锋芒。

    楚状元也在审视着许七安,别的不说,单单是这皮相,他就相信眼前这位打更人是三号的堂兄。

    兄弟俩都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

    他是怎么活过来的.......楚状元颔首道:“楚元缜,字子真。”

    许七安拱手:“许七安,字宁宴。”

    接下来是玩行酒令,文青花魁小雅负责充当令官,从对对子到诗词接龙,玩的不亦乐乎。

    唯一的遗憾是许七安没有参加,而是让身边的浮香代劳,他只管自己喝酒吃肉。

    许七安这趟来教坊司是探望浮香的,此时见她精神抖擞,气色红润,才相信真的只是小感冒,是自己瞎担心了。

    “如此良辰美景,许大人当真不赋诗一首?”一位官员不甘心,怂恿许七安作诗。

    许七安以文思枯竭推脱掉。

    不仅是在场的官员失望,花魁们也惋惜不已。

    其实他不是不想作诗,而是没想到何时的诗词。

    今日魏渊给了他一个任务,那就是从中斡旋,阻止四号和二号死磕,让他们交手点到即止。

    这样一来,他就得先在四号这里把好感度刷高些。

    “楚兄,昨日听衙门里的同僚说,因天人之争在即,那天宗弟子李妙真即将赴京。而你是人宗的剑修......”许七安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言外之意很明显。

    四号楚元缜微笑道:“我会代表人宗出面,与天宗弟子交手。”

    他对许七安知根知底,此人在云州时结交了李妙真,本身又是受魏渊器重的铜锣,知道这些内幕不奇怪。

    许七安顺势看向斜靠在酒案边的长剑,好奇道:“可否让小弟一睹此剑锋芒?”

    楚元缜摇摇头:“自从当年败给张开泰,此剑就再没有出鞘过。”

    “那完了,这剑锈死在剑鞘里了。”许七安脱口而出。

    “什么?”四号一愣。

    “小弟的意思是,为何剑不出鞘。”

    楚元缜笑容温和,没有架子,有问必答:“我在养剑气,此剑不出则以,出则锋芒万丈。”

    许七安缓缓点头,突然来了灵感,他握着酒杯,皱着眉,故作沉思状。

    “有何不妥?”四号问道。

    许七安悠悠道:“先前文思枯竭,做不出好诗,但听了楚兄的话,忽然文思泉涌,忍不住想赋诗一首。”

    酒客和花魁们眼睛“唰”的一亮,灼灼的看来。

    四号有些意外,有些惊喜,端正了坐姿,“洗耳恭听。”

    ...........

    PS:赶在12点前码出来了,先更后改。

    第266章

    背锅侠

    随着抄的诗越来越多,许七安渐渐摸索到读书人“显圣”的窍门,别人问什么你答什么,这是瓜皮才干的事。

    一定要吊胃口,吊足了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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