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太草了!

    对了,凌晨以后还有更新,已经码了半章,什么时候能码完说不准。

    谢谢大家支持。

    第186章

    监守自盗

    “我用司天监的望气术观测过,他们所有人都带着血光。”许七安道。

    在望气术的定义里,血光代表着什么,阅历丰富的金锣毫无疑问是知晓的。

    “你怎么会望气术?”姜律中问了一嘴,转头看向官船,朝着甲板上一位出来看热闹的白衣术士张开了手掌。

    无形的气机扭曲了空气,将那位手舞足蹈的白衣术士摄来趸船。

    “看一看他们的气数。”姜律中温和道。

    白衣术士皱了皱眉,表达自己的不悦。身为高傲的术士,即使面对一位高品武夫,他也有着威武不能淫的底气。

    “傻愣什么?快点。”许七安催促。

    “哦哦...”白衣术士乖顺的点头,沉默片刻,眸子里溢出了清光。

    他仔细观察船舱,俄顷,收敛了清光说道:“的确血光滔天。”

    姜律中眸子一下子锐利起来,保险起见,问道:“还有什么其他异常?”

    “有!”

    许七安自然是有把握才动手的,“还有几点比较可疑,一:船舱里有打斗的痕迹,是最近才有的。

    二:这些人并不是常年水上讨生活的人,因为他们连怎么去除河鱼的土腥味都不知道。

    三:他们过于心虚了,不管是初见我们时的慌张,以及后来不管我提什么要求,他们都毫无怨气的满足...呵,以我对吏员的了解,都是一些混不吝的,即使不敢得罪打更人,但如果真的问心无愧,那应该是有恃无恐的抱怨几句。毕竟漕运可不归打更人管。

    而他们的表现,是一副恨不得把我们应付过去的做派,有求必应。”

    ...不会除鱼腥味,连这种细节都能记在心里,许宁宴果然是查案的天才。姜律中心里感慨,表面不动声色的点头:

    “考虑的很周全,做的不错。”

    随后,他又问道:“此地距离禹州只有半日路程,他们身上沾染血光,手头有着人命,但,如何在禹州附近杀人?”

    许七安道:“晚上。”

    姜律中稍一沉吟,便想明白了,按照现在的时间推断,这艘趸船正是夜里从禹州出发。

    趁着夜色杀人,不会惹人注意。

    片刻后,打更人们把船上所有人都聚集在甲板,个个五花大绑。

    朱广孝抱拳道:“船上总共六十二人,尽数在此。”

    姜律中点点头,看向捕头打扮的络腮胡,沉声道:“唤醒他。”

    唤醒的过程很粗暴,朱广孝一个大力抽射,把络腮胡给射醒了,悲惨的呻吟着。

    这位伪装成漕运衙门护船捕头的男人,扫了一圈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顿时面如死灰。

    他仍旧无法相信,自己就这么败露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问,你答,隐瞒或欺骗一次,切一根指头。”姜律中不夹杂感情的声音响起。

    络腮胡抬头看去,撞见那双仿佛能看穿内心的锐利眼眸时,身子颤了一下,趴伏在地上。

    “你的真实身份!”

    “草民方鹤,江湖散人,在禹州组建了一个黄旗帮讨生活。”

    “讨生活里包括杀害衙门吏员,抢夺朝廷铁矿?”

    “不,不是...大人,小人是收钱办事。指使小人这么干的正是禹州漕运衙门的纲运使。他告诉我们今夜有一艘去往京城的趸船,里面装载着铁矿。他让我们杀了船上的护船卫,侵吞下这艘铁矿。”

    肛运屎是什么东西啊....许七安脑子里一连串的问号。

    加入打更人之后,渐渐开始接触官场,许七安时不时的就会被乱七八糟的官名给弄的脑子一团浆糊。

    纲运使谋划的这一切?打更人们无声的用视线交流,皆露出了震惊之色。

    就连姜律中神色也严肃起来。

    显而易见,他们遇到了一起监守自盗的大案。

    “这不合理,”许七安摇摇头,提出了疑问:“为什么是让你们杀人夺船?如果只是想侵吞铁矿,没必要如此。与衙门里的吏员合作,远比和你们谋事更安全。”

    姜律中看他一眼,解释道:“各州的漕运衙门分为排岸司和纲运司两个系统,排岸司负责运河的管理,及漕粮、盐铁等物资的验收和入仓。纲运司负责随船押运。”

    就是说,纲运司的官员想侵吞铁矿,只有在水上动手....许七安点点头:“所以,为了彻底掩盖罪行,就让护船的卫队和船一起消失?这样纲运司也成了受害者。”

    姜律中继续问道:“侵吞铁矿后,如何处理?”

    络腮胡汉子摇了摇头:“我们只负责把铁矿送到云州,路线是从禹州出发,绕过沙洲,抵达云州后自会有人负责接头。”

    云州?!

    姜律中脸色顿时一变。

    特么又是云州这个鬼地方....对了,漕运衙门归工部管,而工部是齐党所掌控。齐党勾结巫神教,暗中为云州输送军需物资....这一切倒也能对上,只是,输送物资便罢了,输送铁矿....细思极恐啊。

    “与你们接洽的是谁?听你的语气,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今年,今年总共干过三次。共运往云州....十万斤铁矿。”

    姜律中又问了几个问题,而后吩咐道:“你们留在这艘趸船,转舵跟随,随我一起去禹州。看好这些人犯。”

    又对许七安道:“带着他跟我回船。”

    这次许七安没有靠自己的力量返回官船,脚底一股气机拖着他浮空而去,随着姜律中横掠过数十米,来到张巡抚身边。

    “出了什么事,为何阻截官府趸船?”张巡抚一叠声的询问。

    “确实出事儿了...”姜律中做了个“请”的手势:“巡抚大人随我入屋。”

    姜律中把许七安的发现,络腮胡汉子方鹤的交代,一五一十的转述给张巡抚。之后,当着张巡抚的面,重新审问了方鹤。

    听完方鹤的供词,张巡抚露出了凝重之色。

    “除了纲运司的纲运使,还有那个官员参与其中?”

    “小人就不知道了...”

    张巡抚看向许七安:“你先把他带下去,然后回来,本官有些事要与你们商谈。”

    他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完全把许七安当成可以谋事的,同等级的人物。而不是单纯的下属。

    许七安把方鹤带出房间,交给宋廷风和朱广孝,要求两人务必看好,然后回了房间,关上门。

    张巡抚见他回来,神色严肃:“你们怎么看?”

    “卑职有一个疑惑。”

    等姜律中和张巡抚望来,许七安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工部尚书已经倒台,身为齐党,本该风声鹤唳,收敛爪牙观望才对。为何禹州的漕运衙门却在这个风头浪尖,继续为云州输送铁矿?

    “另外,云州匪患即使在猖獗,终归是上不得台面的山大王。工部输送器械、火炮等军需也就罢了,连铁矿要偷偷往云州运。这是山匪能吃得下的?这是要干嘛?”

    张巡抚闭着眼,指尖轻扣桌案,喃喃道:“齐党与巫神教勾结....为云州输送军械、火炮,还有铁矿....盐、铁、火药是大奉禁止外流的禁品...”

    他先是顿了顿,继而身子一震,睁开眼,面露骇然之色,缓缓吐出:“造反谋逆。”

    齐党为云州大量输送军需,如今再加上铁矿,如果不是为了造反,实在想不出其他可能了。

    只是扶持山匪的话,何须如此?

    想到这里,张巡抚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时而看看姜律中,时而看看许七安。

    “许宁宴啊,你又给本官多了个难题....途中遇到这事,必定耽误行程。”

    他嘴上这么说,表情和语气却没有半点责怪,反而有着担忧和振奋交杂的古怪表情。

    姜律中道:“大人将此事回禀京城,可谓大功一件。”

    “这其中少不得你的功劳。”张巡抚用力拍着许七安的肩膀。

    先不提云州之行的结果,单凭他发现了这件案,就是大功一件,即使云州之行一无所获,也够弥补了,甚至还有功。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许七安“嗅觉”敏锐的功劳。

    片刻后,他冷静下来,重新坐回椅子,思考着目前的状况,摆在他面前的是三条路:

    一,假装这事没有发生,继续赴云州,免得节外生枝。

    二,派人伪装成护船的漕运衙门卫队,胁迫方鹤冲锋陷阵,去会一会在云州接头的人。

    三,前往禹州漕运衙门,处理此案,缉拿幕后主使。

    第一个选择直接排除,第二个选择太耗费时间,走水路去云州,得先绕过沙洲,没十天半月到不了,这和他们的行程安排不符。而禹州纲运使是近在眼前的线索。

    张巡抚说出自己的选择后,得到了姜律中和许七安一致认同。

    在此时的张巡抚看来,有他们两人的支持就够了。

    ......

    正午时分,官船抵达禹州最大的漕运码头,缓缓靠岸。

    趸船一靠岸,立刻引来脚夫们的注意,蜂拥而来。但在看到全副武装的虎贲卫,押解着一干漕运衙门的护船卫时,又害怕的退走了。

    留下一部分虎贲卫看管船只,张巡抚和姜律中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直奔禹州漕运衙门。

    第187章

    推理(为盟主“西皮右”加更)

    漕运衙门分为两个系统,排岸司和纲运司。最高级别的官员是转运使,正四品。管理着漕运衙门里里外外近千人。

    “漕运是朝廷所有衙门中,最有油水的。元景20年,朝廷曾经推行过卖官,卖的都是漕运相关的职位。”张巡抚一边带路,一边沉声道:

    “到了元景22年,卖官鬻爵的政策被魏公和王首辅联手取缔。但只是两年,滥竽充数进来的蛀虫便多到令人发指。时至今日,仍有一群尸位素餐之辈窃居高位。”

    许七安对张巡抚的愤慨不甚在意,反而从他的话中,提取出了一些耐人寻味的点。

    需要魏渊和王首辅两个死敌联手压制,那个卖官鬻爵的人是谁?

    毫无疑问,是元景帝。

    史书上卖官鬻爵的皇帝不少,元景帝不是个例,这些皇帝都有一个共同点:花钱如流水。

    而且史书上对这类皇帝的评价都不会太好,至少对这种行为抱着抨击的态度。

    禹州漕运衙门到了,衙役见一群人马来势汹汹,为首的是穿绯袍的大官,以及胸口绣金锣的打更人。

    连问询都没有,狂奔着冲进衙门禀报。

    过了几分钟,禹州漕运衙门的转运使,正四品大员,步履匆匆的亲自出门迎接。

    这位转运使年过五旬,胡子花白,相貌普通,眉心有一颗黑痣,让他平平无奇的外表多了几分特殊。

    “本官张行英,奉旨前往云州查案,这是内阁的文书。”张巡抚取出一本薄薄册子,递过去。

    “原来是巡抚大人,失敬失敬,里边请。”转运使看完文书后,恭敬的递还,然后侧着身,做出请的手势。

    一行人进了衙门,转运使领着张巡抚来到衙门大厅,入座看茶后,转运使笑道:

    “巡抚大人舟车劳顿,可是打算在禹州休息数日?”

    他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位京城来的巡抚,只觉得对方是个不苟言笑的无趣之辈,见面至今,不曾露过笑脸。

    京城来的大人都这般倨傲?

    ....这位转运使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啊。张巡抚摆摆手:“本官是否在此留宿,只看案情进度如何。”

    “此言怎讲?”转运使愕然道。

    张巡抚望向大厅外,朗声道:“带上来!”

    连同络腮胡汉子方鹤在内,六十二名黄旗帮的成员被带了上来,他身体带着或轻或重的伤,神色萎靡。

    看到这些人,转运使既惊讶又茫然的站了起来,指着他们,看向张巡抚:“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为何穿着我漕运衙门的差服?”

    “这就是本官拜访转运使大人的原因。”

    当下,张巡抚将事情经过详细的告之转运使,后者听完已是面无血色,一屁股跌回座椅,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啧啧,养气功夫也太差了吧,跟我在京城打过交道的官员相比,这位转运使简直就是个青铜....许七安一边心里吐槽,一边观察着转运使的神色、细微动手。

    张巡抚沉声道:“转运使大人,本官问你,此案,你是否知情?”

    转运使急忙摇头,努力辩解:“本官并不知情啊,巡抚大人...”

    张巡抚没有搭理,扭头看向了人群中的白衣术士,几位白衣术士微微颔首,示意没有说谎。

    沉吟了一下,张巡抚道:“那纲运使是否在衙门内?”

    转运使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罪魁祸首身上,愤怒于自己麾下竟出了一位二五仔,沉声道:

    “纲运使严楷今日休沐,不在衙门,本官立刻带巡抚大人去捉拿此獠。”

    .....

    纲运使严楷府外,张巡抚挥了挥手,让虎贲卫散开,包围严府。

    同来的漕运衙门转运使杨木华,也带了二十名捕手。

    待虎贲卫散开后,姜律中直接带人破门而入,将府上所有家丁、护卫统统按倒。

    虎贲卫、漕运衙门的捕手、打更人三股人马席卷整个严府,迅如雷霆,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

    “大人,人在书房。”

    漕运衙门的捕手率先发现严楷,当许七安随同僚们赶到书房时,晚了一步,他看见喷溅了满地的鲜血,浓稠如快。

    纲运使严楷无力的躺在大椅上,脑袋歪斜,脖颈处有一道深深的伤口,右手边的地面落着一柄匕首。

    这个结果显然出乎了杨转运使和张巡抚的预料,愕然之余,愤怒充盈了胸腔。

    不过两人的怒火并不同,转运使的怒火更接近无能狂怒,纲运使一死,所有的目光就聚焦在了自己身上,他肯定是被最先怀疑的对象。

    张巡抚则是一种煮熟鸭子飞走的愤怒。

    人太多了,容易破坏现场....而且不能保证在场的没有凶手,很可能会破坏关键线索....许七安是最冷静的,念头转动间,当机立断:

    “所有人退出书房,在外头等候。”

    听到这话的张巡抚精神一振,扫了眼众人,沉声道:“都去外头等待,退出书房。”

    很快,书房里只剩下姜律中、许七安以及两位大人。

    “巡抚大人,这严楷定是畏罪自杀了,此案与本官无关啊。”杨转运使一叠声的解释,急着撇清关系。

    张巡抚根本不理他,看着许七安说:“许宁宴,你好好看看。”

    杨转运使不禁看了许七安一眼,很快就不再关注,拉着张巡抚继续解释,絮絮叨叨的诉苦,表清白。

    “血迹凝固成块,刚死不久,但在我们入府之前。”姜律中道。

    “差不多是我们进入漕运衙门时死的。”许七安点点头。

    他简单的查看了严楷的尸体,创口如此明显,没必要再验尸,就是被割断颈动脉死的。

    看完尸体后,许七安照例检查了书房的每一个角落,寻找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

    整个过程只有短短五分钟,许七安叹口气:“巡抚大人,他是被杀害的,不是畏罪自杀。”

    张巡抚颔首道:“何以见得?”

    喋喋不休的转运使停止了辩解,扭头看来。

    “颈动脉被割断的话,人会因为缺氧...因为求生的本能而挣扎,不会坐成这样。当然,仅是如此判断他被杀还不够。”许七安道:

    “严楷是个左撇子吧。”

    杨转运使一愣:“你怎么知道?”

    “他的左手中指一侧有厚厚的茧,这是常年握笔留下的。正常人的茧是在右手中指,因此我判断他是个左撇子。

    “你们再看脖子上的创口,左深右浅,这是右手持刀才会留下的刀痕。”

    神了....转运使震惊的看着许七安,眼里再没有半点轻视。半柱香时间不到,就能找出线索,推测出死亡的真正原因。

    这在不擅长断案的转运使看来,简直是令人拍案叫绝的能力展现。

    厉害....张巡抚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许七安的断案能力,尽管他早有耳闻。不管京城官场怎么流传这个小铜锣的事迹,听说和见到是两回事。

    然而并没有卵用,于案件的侦查起不到突破性的作用....严楷的死因是割喉,不像巫师的梦中杀人那么花里胡哨,可正因为这种简单粗暴的行凶手法谁都能做,反而愈发难以锁定凶手....没有监控的情况下,破案是在太费劲了。

    “门窗没有被撬动、破坏的痕迹,凶手与死者显然是认识的。审问一下府里的下人吧,看有没有人刚来拜访过,或者有没有听到严楷的呼救声。还有,审问漕运衙门所有人,包括转运使大人,还得记得搜身,避免有掩盖气息的法器,阻碍了望气术的观测。”许七安给出建议。

    张巡抚道:“转运使大人,请配合我们。”

    之后的一个多时辰里,司天监的三名术士一刻不停的观测着漕运衙门的官员和吏员。

    但并没有什么收获,随着纲运使严楷的死亡,这宗“监守自盗”案的线索断了。

    张巡抚在姜律中的陪同下,去了禹州的提刑按察使司,该衙门掌管刑狱,正好是管这事儿的衙门。同时也是朝廷的监察机关,隶属于都察院。

    张巡抚是都察院的佥都御史,是提刑按察使司的顶头上司。

    黄昏的余晖中,许七安坐在漕运衙门的屋脊上,沐浴着金霞,在脑海里重新复盘这宗案子。

    死了一个纲运使,整个案子的线索就断了。呵,这同样是一个线索,说明幕后之人没有操纵整个漕运衙门。

    由此可见,这不是简单的一起贪污案....工部尚书已经倒台,禹州的漕运衙门依旧继续着重复的操作,往云州偷运铁矿...这意味着还有人在幕后操纵。这个人的权力不大,只能支配纲运使一人,不,未必是权力不大,没准是为了隐蔽行事。

    如果不是被我走狗屎运般的撞上,可能偷运铁矿的事会一直延续。

    既然有偷运铁矿,那会不会有偷运官盐和硝石的?得让朝廷好好查一查各州的漕运衙门了。

    “这趟云州之行,恐怕比想象中的还要危险啊。”许七安忧心忡忡的想着,忽听底下有人在喊他。

    “宁宴,走,去教坊司乐一乐。”宋廷风站在庭院里,朝他招手。

    “不去,老子在思考正事呢。”许七安没好气道。

    “去吧,听说禹州的教坊司女子很懂得伺候人。”宋廷风循循善诱。

    “成天就知道教坊司教坊司,小心一辈子升不了职。”许七安恨铁不成钢的回应。

    .....

    禹州,教坊司。

    悠扬的丝竹声里,许七安端起酒杯,大笑道:“来,喝酒喝酒,在水上漂了六天了。”

    打更人们一起举杯,人均一位清秀美人儿,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许宁宴果然跟着来了,对此,宋廷风并不意外,应该说都在预料之中。

    在京城的时候,许七安从来不主动去教坊司,都是宋廷风提议,然后他和朱广孝一起跟着去。

    有时候许宁宴在修炼,就破口大骂:宋廷风你但凡有点良心,就别打扰老子修行。

    骂完,拍拍屁股跟着去。

    禹州的教坊司与京城不同,占地面积没那么大,不过临河而建,六个院子,两座高楼。胜在景致优雅。

    荡漾的水面将红灯笼的倒影扭曲,丝竹管乐之声飘荡在院子里,飘荡在波光粼粼的河面。

    以许七安等人的身份地位,当然不会去楼里与那些鱼龙混杂的嫖客一起喝酒,经漕运衙门的官员领路,他们来到了一位叫做红袖的花魁院子里打茶围。

    那叫红袖的花魁似乎有些不情愿,一伙人在院子里喝了小半个时辰,她还没有出来。

    第188章

    失之交臂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白居易当年写这一句的时候,不知道心里是否有暗讽琵琶女矫情做作?

    许七安就觉得叫做红袖的花魁娘子挺做作,或者自视甚高?打茶围后半段才姗姗来迟,不咸不淡的轻笑一声,捏着酒杯说:

    “奴家身子不适,休息了片刻,几位老爷莫要见怪。”

    喝了一杯酒当做赔礼,就没有任何表现了。

    不过也有尽职尽责的充当令官,玩行酒令。嗯,在场都是铜锣,行的肯定不是雅令,是划拳和摇骰子。

    脸上笑容过于职业化....腰杆一直挺着,身躯略显僵硬,这说明没有真正融入氛围里....比较忌讳与酒客有肢体接触,刚才被我摸了一下小手,眼里是有厌恶的....

    总结:看不起武者。

    许七安喜欢观察人的微表情,以及细微动作。因为这些细节都是内心一定程度的折射。

    这是他当年留下来的职业病。

    红袖姑娘的表现,让许七安想起了初见浮香花魁,当日那位教坊司艳名远播的花魁,也是这般表面客套,内心疏离的态度。

    只不过浮香的职业道德更高,没有表现的辣么明显,而这位红袖,则有些赤裸裸。

    当然,浮香是京城教坊司的花魁,京城什么地方?达官显贵云集,岂是禹州能比。

    除了职业道德外,容貌方面,红袖自然是极美的,有着江南女子的柔美和娇柔气质。

    说话总是带着“呀”“呢”之类的尾音,软濡软濡的,跟谁说话都像是在与情郎交谈。

    “奴家为几位老爷弹奏一曲吧。”红袖温婉笑道。

    “红袖娘子的琴技在禹州教坊司可谓一绝,来了咱们禹州教坊司,一定要听听红袖娘子的琴音。”那位漕运衙门的官员登时吹捧道。

    这就像给远方来的贵客介绍家乡的特产,怎么好听怎么说。

    一曲弹罢,漕运衙门的官员笑呵呵的端起酒杯:“几位大人,如何?”

    宋廷风是老油条,忙举杯,接过话题:“比如京城教坊司的浮香花魁,也不遑多让。”

    还是有些差距的....许七安不是偏爱自己的相好,纯粹是站在一个客观的角度评价。

    “是那个“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浮香花魁?”漕运衙门的官员眼睛猛的一亮。

    禹州与京城之间路途遥远,但这首诗出世好些时日了,读书人之间书信往来,把它传播到各州儒林。

    这两句诗流传甚广,热度比“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要更高。

    “正是。”宋廷风道。

    “传言浮香娘子国色天香,是世间一等一的美人。”漕运衙门的官员期待的问道。

    这就是名声的滤镜了,浮香是京城最出名的名妓,头顶着这么一个光环,在热衷风月场所的男人眼里,简直是天字号女神。

    红袖娘子笑容微微僵硬,有些不高兴。

    在她的院子里,讨论一个同行业的大拿,还这般津津乐道,她感觉没什么面子。

    宋廷风仿佛没察觉红袖娘子的不悦,嘿嘿怪笑两声,指着许七安说:“这就要问他了。”

    许七安淡淡道:“还行吧,在我见过的美人里,能排进前五。”

    说这话的时候,他脑子里闪过一位位美人儿:婶婶、玲月、怀庆、临安、国师、褚采薇....

    人言否?

    众人忍不住看了许七安几眼。

    “真会说笑,大人真会说笑。”漕运衙门的官员干笑道。

    “不是说笑,”沉默寡言的朱广孝开口了,替同僚解释:“浮香是他的相好。”

    ...漕运衙门的官员脸色差点没崩住,努力管理表情,才让自己没有嘲笑出来。

    浮香是他的相好?堂堂京城第一名妓,会看上你们这种粗鄙的武夫?

    怎么不说公主是你的相好,怎么不说那位神秘的女子国师是你相好。

    不过酒场上吹牛属于基操,漕运衙门过来陪酒的官员心里不屑,表面依旧笑呵呵。

    粗俗的男人....红袖花魁眼里的不屑已经不加掩饰,只是她很好的低头饮酒,没让其他人看见。

    她本就不喜欢武夫,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说话做事都粗鲁的很,不像读书人,温文尔雅,吟诗作对,对待教坊司里的女子也是客客气气的。

    “没想到大人还与浮香娘子有这么一段情分,不知道大人高姓大名?”红袖半认真半嘲讽的说道。

    漕运衙门的官员用责怪的眼神盯了她一眼,忙端起酒杯:“喝酒喝酒。”

    这个话题就此带过,宋廷风笑道:“宁宴,还好头儿没有跟着一起去云州,否则断然不同意我们来教坊司寻欢作乐。”

    许七安道:“这不是寻欢作乐,这是游山玩水,下次头儿问起,你就这么回答他。”

    宁宴,这应该是他的字...红袖看了几眼许七安。

    打茶围结束了。

    红袖花魁提前离席,然后,没有了声息。

    没有留那位客人喝茶,这代表着她没有看上在场的打更人。

    “不识抬举!”一位打更人沉声道。

    漕运衙门的官员有些尴尬,心里颇为恼怒,不是针对打更人,而是红袖。

    只是教坊司不归漕运衙门管,身为禹州教坊司六位花魁之一的红袖,完全不需要看漕运衙门脸色过日子。

    宋廷风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无妨无妨,那我们接着下一场?”

    许七安赞同老宋的做法,强扭的瓜不甜。

    一行人离开院子,宋廷风三人拐去了河边,借着夜色的掩盖,他们站在岸边解决膀胱的膨胀。

    .....

    炭火熊熊的卧室里,红袖喝了一口解酒茶,坐在梳妆台前,让推门进来的丫鬟揉捏肩膀。

    “娘子,他们走啦。”丫鬟轻笑道:“竟然说京城第一名妓浮香是他的相好,连奴奴都瞧的出来是说大话呢。”

    红袖撇撇嘴,淡淡道:“武夫便是如此,粗俗难耐。”

    歇了片刻,一位丫鬟敲了敲门,在外头说道:“娘子,魏公子带着同窗们包场。”

    红袖一听,脸色顿时明媚起来,喜滋滋道:“给公子们上酒,让他们稍等片刻。”

    说完,连忙催促丫鬟:“快伺候我更衣,取那件最漂亮的金织罗公子是禹州知府的侄儿,是为饱读诗书的秀才,长的一表人才,温文尔雅。

    换好漂亮的罗裙,头戴玉簪和金步摇,盛装打扮的红袖来到酒室,盈盈施礼:“红袖见过几位公子。”

    她自然而然的陪坐在白袍魏公子身边,年轻书生,指点江山,激昂文字,这才是她喜欢的环境。

    每每此时,就万分羡慕那位素未谋面,却如雷贯耳的京城第一名妓。

    这是何等的幸运,才能遇到一位才华出众的学子,并得他赠诗,流芳百世。

    “方才来了几位京城的大人,似乎是打更人,”红袖一边给魏公子倒酒,一边聊起此事,笑道:

    “竟有人说,京城的浮香花魁是他的相好。”

    在座的读书人们大笑起来,“这可真是有趣,浮香娘子怎么可能看上粗鄙的武夫。”

    “魏兄半月前去过一趟京城,有没有去见识浮香花魁的风姿?”

    “惭愧惭愧,打过三次茶围,只见过一次浮香花魁。”白袍的魏公子说到这里,露出了痴迷之色:

    “暗香浮动月黄昏....人如其名,倾国倾城。”

    有位公子哥当即问道:“浮香花魁有相好的?”

    魏公子恍然道:“我倒是想起了一些事,当日打茶围时,我与席上酒客闲聊,他说浮香早已不接客了,每日打茶围的客人络绎不绝,只为一睹芳容。

    但是啊,有一人频繁出入影梅小阁...嗯,浮香的院子便叫影梅小阁。据说此人就是浮香的相好。”

    在场的公子哥们心里一动:“那首“暗香浮动月黄昏”的作诗人?”

    魏公子感慨道:“除了他还有谁?”

    顿了顿,他环顾众人,以分享秘密的语气说道:“此人身份非同一般。这首诗流传甚广,大奉儒林人人皆知,可为什么诗人却名不经传,甚至无人谈起。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这下勾起众人好奇心了,纷纷猜测:“身份敏感,不能与人言?”

    红袖花魁眸子亮晶晶的旁听,对那位诗人的身份最好奇的就是她了。那是一位能让教坊司女子脱胎换骨的才子。

    等同伴七嘴八舌的讨论片刻,魏公子压了压手,场面顿时静下来。

    他摇着头,说道:“因为那人的真实身份是一位打更人,并不是读书人。”

    “竟是如此?!”众人大惊,旋即恍然。

    难怪儒林丝毫不宣扬那位诗人的身份,默契的选择遗忘,原来是一名打更人,而不是读书人。

    打更人...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红袖一颗心,倏地沉了下去。

    她张了张嘴,涩声道:“叫,叫什么名字?”

    魏公子侧目看了眼美人儿,道:“许七安,字宁宴。”

    哐当...酒杯摔在桌案上,然后滑到地面,碎了。

    众人纷纷看向红袖,这位美人脸色煞白煞白,目光呆滞,像一朵没有生气的纸花。

    正茫然呢,红袖突然往桌上一趴,哀切的痛苦起来,哭的梨花带雨,哭的伤心欲绝,身子簌簌颤抖。

    PS:终于赶出一章了,没时间仔细检查错字了,先发上来再说,大家帮忙捉虫。

    第189章

    青州故人?

    每个人的际遇都是不同的,错过便错过了,再怎么后悔都无法挽回。

    错失一炮而红的红袖娘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大概要好些天才能领悟这个道理,然后在很长时间的忧闷中自我调节。

    红袖花魁哭成这样,只能退出打茶围,魏公子等人不愧是知书达理的读书人,非但没有抱怨责怪,反而安慰红袖好生歇息。

    送走红袖之后,魏公子等人继续喝酒,教坊司这种地方,本就是社交、应酬场所。

    美人在侧是锦上添花,不在也无妨。男人之间该喝酒喝酒,该聊天聊天。

    “刚才,不是说有打更人来打茶围吗?”魏公子心里一动,想起这个细节,问身边陪酒的丫鬟:

    “方才红袖娘子说,其中有人自称,浮香是他相好?”

    “好像是的。”丫鬟说。

    魏公子内心隐约有了猜测,不再喝酒,郑重其事的盯着丫鬟:“那...铜锣叫什么?”

    “公子,奴家不知道。”丫鬟摇摇头,心说这我就没在意了。

    其他公子哥都是聪明人,联想到红袖娘子方才的异常,吃了一惊:“那,那许宁宴来禹州了?”

    纲运使的案子今天才发生,还没在禹州传开,这群学子里,只有魏公子有官场背景,但要知道这些事,也得一两天之后。

    “明日可以去驿站看看,若是那位打更人住在驿站,少不得要拜访一番。”

    ....

    驿站!

    马车减速,停靠在驿站外。

    张巡抚从马车下来,脸色严肃,与随行的姜律中一起返回驿站。此时已经是圆月高悬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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