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效果甚好。

    其实只要不是嫉妒心太强,或者地位太高,同等级的铜锣不会无脑仇视他。

    心思灵活点,投其所好,展露善意,大部分人是愿意与许七安交好的。

    因为这样一来,一个被两位金锣看中的狗屎运家伙,身份就转化为:这个被金锣看中的家伙是我朋友。

    一路上走走聊聊,一位铜锣忽然笑道:“宁宴真是人才,让我知道,以前自己是多么的无知且无趣。”

    同僚们发出了善意且暧昧的笑声。

    许七安耸耸肩,“回头再教你们几个更有意思的玩法。”

    更有意思的.....众人眼睛发亮。

    赶在卯时抵达打更人衙门,点卯后,许七安与宋廷风三人来到春风堂的偏厅,喝了几口茶,正准备出去巡街,一位吏员匆匆赶来。

    “三位大人,李大人有请。”

    有活了....许七安三人挂上佩刀,并肩来到春风堂。

    穿衣打扮一丝不苟的李玉春,完美的与同样整齐有序的春风堂融为一体,毫不突兀。

    春哥,你这样活着很累的....许七安有些同情顶头上司的强迫症。

    李玉春指着案边的三张牌票:“今天要去抄家,你们仨代表我去。同样的话我还是要重复,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一刻钟后,在前院集合,跟着其他同僚一起过去。”

    竟然是抄家?!

    许七安吃了一惊,抄家是打更人业务之一,对象是犯官。

    “这是文书。”李玉春把下发到他这里的文书给三人看。

    本次抄家对象,户部金部主事,正六品。以贪污渎职的罪名流放、抄家。

    所谓抄家,便是抄没家产,家中财物一律充公。搁在许七安前世,就是剥夺犯罪人个人财产。

    李玉春看了许七安一眼,道:“此人是户部周侍郎的下属。”

    这是在告诉许七安,这件事是税银案的后续。

    一个朝堂大佬的倒台,必然伴随着依附于他的官员的革职、处罚。就像拔出萝卜带出的泥。

    许七安三人领命离去,前往前院的路上,宋廷风道:“你是第一次参与抄家,有些规矩不懂,我给你所说。

    “抄没家产时,吏员会在前院点齐值钱物件,记录在册,然后带回衙门。但他们是不参与搜刮的。”

    说到这里,宋廷风给了一个“你自己领会”的眼神。

    许七安这样的老油条,立刻就领会了意思。

    “听头儿的意思....”许七安试探道。

    “嗨,你别管他。”宋廷风撇撇嘴:“头儿就是死脑筋,不知变通。咱们得合理的为自己谋求利益。”

    这确实是较为合理的谋求利益,许七安点点头。

    宋廷风与他一样,不愿去敲诈商贾、勒索百姓,但眼下是去抄家,抄的是贪官污吏的家。

    银子本身就不干净,薅的是大奉的羊毛,不是百姓的羊毛。

    这种事儿,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都见过太多次了。许七安采取不反对不赞同的态度。

    这次抄家由一位银锣带队,四组铜锣和二十四名白役组成。

    每三位铜锣分属不同银锣,多队组成的制度,是为了相互监督,相互检举。

    制度是好的,只是时间久了,大家心照不宣,都拿一点,相当于谁都没拿。

    听着宋廷风的科普,三人来到前院,看见已经有铜锣在集合了。

    为首的是一名年轻的银锣,三十岁出头,嘴唇偏薄,眉眼间透着桀骜,单看面相就知道不是好相处的人。

    宋廷风领着两位同僚靠拢过去,迎向银锣,顺手取出怀里的凭票。

    那银锣见到三人过来,眼神忽然凌厉起来,沉声道:“你们三个迟到了。”

    许七安愕然道:“我们没迟到啊。”

    收到消息他们就过来了,虽说路上谈话,走的不快,但绝对没有超过一刻钟。

    银锣一听,眉毛倒竖,眼神骤然锐利,摘下腰后佩刀,抽向许七安脸颊。

    破空声里,许七安身体后仰了一下,在刹那间避开凶狠的抽打。

    似乎没想到许七安能躲开,银锣一怔,狞笑道:“还敢躲。”

    “大人,大人...”宋廷风连忙插入两人之间,腆着脸,赔笑道:“是,我们迟到了,大人您莫要生气,耽搁了正事,还有好活儿等着您呢。”

    他可以提了提抄家的事儿。

    谁知那银锣根本不给面子,抬脚踹中宋廷风的小腹,把他踹飞出去,挣扎了一下,没能站起来。

    他在针对我....可我并没有得罪他....许七安心里涌起了怒火,他下意识的按住了刀柄。

    银锣眯了眯眼,不怒反笑,又是一刀鞘抽打过来,讥笑道:“怎么,想抽刀,你配吗。”

    抽刀我就死定了....许七安抬手挡了几下,臂骨被抽打的火辣辣的疼。

    这么多人看着,有点丢脸。

    见许七安认怂,银锣又抽了几下,冷笑道:“滚进去吧。”

    许七安三人入队。

    接下来,陆陆续续又有铜锣赶来,那位银锣不管不问,任由他们入列。

    看到这一幕,许七安万分肯定这银锣是在针对他,纳闷的是,自己并没有得罪他。

    “你刚才幸好没抽刀,不然你就完蛋了。”身后有人说。

    许七安扭头看了一眼,是昨晚一起喝花酒的铜锣。

    “我没那么傻,对银锣抽刀是大罪。”他说。

    铜锣点点头,小声道:“他姓朱,是衙门里最年轻的银锣。”

    许七安郁闷道:“我不认识他。”

    铜锣“嘿”了一声:“他父亲也姓朱。”

    许七安心说这不是废话吗,便听身边的朱广孝低声道:“朱金锣?”

    喝花酒的铜锣“嗯”了一声,补充道:“他是最年轻的银锣,也是咱们京城衙门最被看好的年轻俊彦,嗯,在许七安出现之前。

    “前日里我与他手底下的铜锣喝酒,听他说起,朱银锣很不喜欢你,不止一次说你不过是区区铜锣....”

    这时,朱银锣目光锐利的扫视众人,铜锣当即噤声。

    PS:还有一章,发完睡觉。

    第103章

    高于生命的东西

    “马德!”

    许七安自认倒霉的暗骂一声。

    想起了前世的职场生涯里被领导穿小鞋的经历,那时尚且可以说一句:老子不干了!

    打更人衙门等级森严,不能用这种偏激的方式应对。

    “你给老子穿小鞋是吧,那就别怪我在魏爸爸耳边煽风点火。”许七安摸着肿胀的手臂,怒火腾腾。

    点齐人马,乘上马匹,打更人和白役们风风火火的赶往目的地。

    那位被抄家流放的户部金部姓程,有一座三进的大院子,此时已经被御刀卫团团包围。

    打更人赶到后,朱银锣抽刀出鞘,刀芒一闪而逝,将“程府”匾额斩成两截。

    握刀的手一挥:“抄家!”

    铜锣和白役们一脚踹开中门,蜂拥而入。

    府里的仆人们吓的大气不敢喘,战战兢兢的缩在各个角落,路边、花园、屋檐下。

    他们昨日才知道老爷问罪入狱,府里正要走关系呢,谁想今天就来了这么一群气势汹汹的狠人。

    许七安三人进入前厅,正要去后院,接过被朱银锣一脚踢了回来。

    “你们三留在这里,哪也不能去,结束后,我要搜你们的身,若是敢中饱私囊,依律处罚。”

    朱银锣沉声道。

    其余铜锣看出许七安三人被针对的,有的幸灾乐祸的冷笑,有的明哲保身,假装没看到。

    宋廷风敢怒不敢言。

    向来沉默寡言的朱广孝,一张脸也阴沉了下来。

    许七安咬了咬牙,选择沉默,这时候不能顶撞,不然他会被修理的很惨。

    目送朱银锣进入内院,宋廷风“呸”了一口,怒道:“断人财路,这生儿子没PY的狗东西。”

    “对不住,是我的连累了你们。”许七安愧疚道。

    宋廷风翻了个白眼,目光落在许七安手臂,“我看你多次摸手,伤的重不重。”

    许七安苦笑的撸起袖管,手臂已经通红肿胀。

    “那狗东西用气机了?”宋廷风脸色一变。

    寻常上司殴打下属,顶多就是皮外伤,绝不会暗渡气机。打疼和打伤是两回事。

    可见那个姓朱的是何等的心胸狭隘。

    “就凭这个伤,你就可以去告他了,回头找头儿去,头儿不会忍的。”朱广孝沉声道。

    宋廷风看了他一眼,摇头:“别给头儿惹事。”

    虽同为银锣,可人家的父亲是金锣,背靠参天大树,不是李玉春能招惹的。

    宋廷风接着说:“算了吧,下次见到他绕着走,只能认栽。”

    我会去告状的,不过不是春哥,是魏爸爸....许七安撸下袖管。

    所谓抄家,与许七安想象中的不同,没有乒乒乓乓的打砸声。相反,白役和铜锣们显得小心翼翼。

    书房里某个角落里的花瓶,可能是值几十上百两的上好瓷器;用来摆放物件的小案几,或许就值好几两银子。

    突然,前厅的三人听见了女子尖锐的哭喊声和哀求声。

    “怎么回事?”许七安脸色一变,扭头看向宋廷风:“文书上说,只抄家不连坐。”

    文书上对户部程主事的判决结果是,抄家和流放,没有提家人连坐。

    也就是说,家人顶多是被赶出府,他们并没有犯罪。

    宋廷风支支吾吾道:“许是府中女眷生的漂亮吧....他们想玩玩....这种事也是常有的。”

    “狗屁!”许七安骂了一声,大步奔向后院。

    后院里,女子尖锐的哭喊声在多个房间里传来,伴随着男人的淫笑声。

    “砰!”

    许七安就近原则,踢开一间房的门,看见一位面生的铜锣正在撕扯妇人的衣裙。

    那妇人五官端庄,皮肤白皙,上身只剩一间荷色肚兜,绝望的哭喊着。

    铜锣给吓了一跳,整个人脸色都不好了,要是再晚一些,岂不是要吓出毛病,他恼怒的回头看向房门。

    许七安冷冰冰的盯着他,扫了一眼铜锣挂在腰上的腰牌:“你继续,我记住你名字了,回头我亲自找魏公告状。”

    魏渊的名头很有震慑力,那铜锣看了一眼妇人,又看了看许七安阴沉的脸色,确认他不是开玩笑,于是有些犹豫。

    许七安没搭理他,抓紧时间,如法炮制的踢开其他几间房的门,用同样的方式吓退了欲行不轨的同僚。

    没见到姓朱的....许七安心里一沉,没有犹豫,一脚踹开了最后一间房。

    果然在里面看到了朱银锣。

    而他,正狞笑的掐着一个少女,恶趣味般的一件件剥她的衣服。

    那少女的年纪,看着不大,眼角挂着泪痕,抽抽噎噎的,想哭又不敢哭。

    这一瞬间,许七安的怒火烧到了顶点,但他没有鲁莽,只是死死的盯着朱银锣。

    “滚出去!”朱银锣脸色阴沉。

    许七安不滚,他好不怯场的与一位炼神境高手对视,逐字逐句道:“你敢碰她,我回头去魏公那里告你。”

    听到这句话,少女眼里迸发出强烈的光芒,宛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这边的冲突引来了其他铜锣和白役,他们站在不远处,诧异的看着这位名声鹊起的小铜锣与银锣对峙。

    “行,不知死活的东西。”

    如果说之前是看不惯许七安出风头,那现在就是对他动了赶尽杀绝的怒意。

    朱银锣掐着少女的脖子,将她提在半空,大步走出房间。

    许七安感受到了澎湃的气机,下意识按住刀柄,警惕的后退,避开锋芒。

    朱银锣拎着少女来到院中,将她丢在石桌上,扭头,狞笑着对许七安说道:

    “你待怎样?”

    许七安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宁宴...”宋廷风脸色难看的狂奔过来,按住许七安按刀的右手,咬牙切齿道:“你别冲动,别冲动,你知道后果的....”

    他的语气里夹杂着哀求。

    许七安找回了点冷静,明白宋廷风的警告。

    其一,铜锣攻击银锣是大罪过,便是当场格杀也是咎由自取。

    换句话说,姓朱的把女孩拖到院子里当众凌辱,其实是在刺激许七安,逼他出手。

    这是要致许七安于死地。

    其二,练气境怎么打炼神境?

    地位和实力都不允许。

    许七安没有放弃,认真的重复:“你敢碰我,我就向魏公告状。”

    朱银锣狂笑道:“你可以去告状,但得在我享用了小美人之后。”

    其他铜锣或许会忌惮许七安的威胁,他不怕。

    有一个当金锣的父亲兜底,再加上自己做事有分寸,基本不会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或者祸事。

    凌辱几个犯官家眷怎么了,多大点事儿。

    而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年那么多的犯官抄家流放,家中女眷即使不被连坐,就真的能平平安安脱身?

    总要付出点什么的。

    朱银锣轻蔑的笑了一声,摆出要凌辱的姿势。

    有的铜锣撇开了头,有的则吹着口哨,发出怪笑。

    这个刚上初中年级的少女即将面临的命运,深深刺激到了21世纪穿越来的灵魂。

    “松开!”

    宋廷风听见了新同僚的话,语气很轻。

    可他的表情是那么的坚定和决绝,鬼使神差的,宋廷风后退了一步。

    许七安的眸子沉静,气息沉静,所有情绪往下沉淀,他在瞬间进入了最佳状态。

    他按刀柄的拇指,轻轻顶起黑金长刀的护手,让它出鞘了一寸。

    “锵!”

    长刀出鞘的声音回荡中,朱银锣暴起,眼神凌厉,出手干脆,一刀劈向许七安。

    他早就准备着了。

    狂暴的气机汹涌而来,宛如海潮。许七安就如同磐石,巍然不动。

    集中一点,登峰造极!

    “锵!”

    又一声出鞘声。

    众人只看见一刀细线般的刀光一闪即逝,只看见许七安按刀的手似乎动了动。

    那柄略显笔直的刀,依旧在鞘中,刚才铿锵有力的声响仿佛是幻听。

    朱银锣不动了,双目圆瞪的僵在原地。

    几秒后,他胸口的铜锣裂开,“哐当”摔在地上。

    紧接着,胸口裂开刀痕,鲜血喷涌而出,溅在许七安的脸上、身上。

    在一片死寂中,他无力的朝后倒下去。

    俄顷,宋廷风最先反应过来,脸色煞白的扑到朱银锣身旁,摸了摸颈动脉。

    “没死,没死...”宋廷风嘶声喊道:“快救人,救人啊。”

    场面一下子大乱,一部分铜锣对朱银锣进行抢救,输送气机,倾倒丹药。然后将他抬走,打算送回打更人衙门救治。

    另一部分抽刀,连绵不绝的铿锵声里,团团包围许七安。

    沉默寡言的朱广孝,按住了刀柄,护在许七安面前。

    “宁宴...”宋廷风脸色发白,他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你逃吧。”

    一刀抽干了气机的许七安摇了摇头,眉眼间尽是疲惫,强笑道:“我逃了,我叔叔婶婶怎么办。”

    宋廷风暴怒了,他拽住许七安的衣领,指着茫然无措的少女,咬牙切齿道:“值得吗,为了一个不相识的女子,值得吗。”

    “她还是个孩子...”许七安凝视着他:“总有些东西,要高于生命。”

    他脚步虚浮的往外走,没人敢拦,他走一步,打更人们退一步。

    十步之后,许七安摘下腰牌和佩刀,掷在地上,然后,他做了一个所有人都看不懂的动作。

    他眺望着远处的天空,抬起手,行了个军礼。

    时隔多年,许七安的脸上再次洋溢起踏出校园时的朝气。

    尽管他浑身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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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的话,凌晨会有,凌晨会更两三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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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4章

    腰斩

    没人看懂许七安上辈子的军礼,但宋廷风看懂了部分铜锣的杀意,来自朱银锣的直属手下。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宋廷风大喝一声,率先扑上来,将许七安按倒,双手拧在身后,然后环顾众人:

    “铜锣许七安袭击上级,目无法纪,必须交由衙门审理。”

    朱广孝闷不吭声的过来,摘下腰间的绳索,亲自束缚同僚。

    见两人已经拿下许七安,周围的铜锣微微松了口气。

    宋廷风脸色难看,在朱广孝耳边低语:“你带他回衙门,我先走一步,将此事禀告给头儿。切记,莫让朱银锣的手下押送,看护住他。”

    说完这些话,宋廷风抱拳道:“此人与我同出李银锣麾下,犯了此等大罪,我们也有责任。我们会押送他返回衙门,诸位继续抄家。”

    “好!”

    “麻烦了。”

    众铜锣道。

    宋廷风既然应承下来,那么人犯逃脱的罪责也会同时应承下来,这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再者,抄家的任务还没完成,大家都还想着捞银子。

    宋廷风和朱广孝找了几个昨夜在教坊司玩俄罗斯转盘的同僚,一起押送许七安。

    老宋许是生气了,一路上没搭理许七安,还踹了他两脚。

    出了府,快马加鞭的先行一步。

    许七安被绳索捆着,坐在马背上,由四位铜锣押送,前往打更人衙门。

    这个时候,那股子劲过了,许七安才开始为自己担忧。

    怕死是怕死,只是不后悔。那犯官的家眷没有被连坐,她们本可以全须全尾的离开。

    许七安一直在适应这个时代的规则,努力让自己融入其中,和光同尘,是他对许新年说过的话。

    同时也是对自己说的。

    至少现在是八品武夫的自己,只能学着适应环境。

    直到看到那孩子遭遇的命运,许七安渐渐冷却的信仰,忽然灼热鲜明起来。他寻回了自己的初心。

    ......

    “驾,驾,驾....”宋廷风策马狂奔,一边抽打马屁股,一边嘶吼着:“打更人办事,滚开,统统滚开。”

    行人惊慌失措的退避,咒骂声此起彼伏。

    宋廷风一概不理,快马加鞭赶回打更人衙门,连马缰都没有抛给门口值守的白役,冲进了衙门。

    ....

    李玉春正在堂内办公,耳廓一动,抬起头,静等了几秒,宋廷风狂奔着冲进春风堂。

    “什么事!”李玉春问道。

    脚步如此惶急仓促,必定有事禀报。

    “许七安险些杀了朱银锣,头儿,速速救他。”宋廷风语速极快,不等李玉春发问,继续道:“朱广孝和诸位同僚正押着他返回衙门,朱金锣很快就会得到消息,我怕许七安连进衙门的机会都没有。”

    李玉春没有再问,霍然起身,领着宋廷风奔出春风堂。

    他的目标很明确,杨砚的神枪堂。

    能对付金锣的,只有金锣。

    两人脚步飞快,李玉春边走边说:“到底怎么回事。”

    宋廷风微微喘息,飞快道:“姓朱的想凌辱犯官女眷,许宁宴阻止,两人起了冲突,许宁宴一刀将朱银锣斩伤,命悬一线....”

    宋廷风说完后,继续补充细节,包括出发前,朱银锣特意针对、刁难许七安等。

    凌辱犯官女眷?

    如果说李玉春刚开始对许七安斩伤朱银锣,心里有些许责怪的话,此时,则坚定不移的站在许七安这边。

    “待会儿见了杨金锣,你再说一次,但是有一点切记,不能提朱银锣刻意刁难许七安的事。”李玉春告诫道。

    宋廷风愣了几秒,瞬间领悟,用力“嗯”了一声。

    如果把衙门里的冲突说出来,杨金锣或许会认为许七安与朱银锣的冲突,夹杂着私人因素。

    这就相当于是结仇斗殴。

    而不提,许七安纯粹就是秉公执法,对,就是秉公执法。

    抄家队伍的组成结构,便是为了防止中饱私囊,相互监督。

    但许七安依旧犯错了,非常严重的错误,他的正确操作是回衙门举报,而不是私自动手,还造成了上级重伤。

    在任何衙门,以下犯上,格杀上级,是要被判腰斩的重罪。

    “他,还有救吗?”宋廷风嘴唇干涩。

    “....”李玉春看了他一眼,“不知道。”

    两人来到神枪堂,杨砚今天没有去浩气楼陪伴魏渊,盘膝着打坐,吐纳气机。

    他似乎没有睁开眼的意思,继续吐纳,运转周天。

    换成平时,李玉春就该乖乖等着,待周天结束再禀告事宜。

    但今天不能等,李玉春沉声道:“杨金锣,出大事了。”

    杨砚睁开眼,面无表情,不见恼怒和不悦:“什么事。”

    李玉春看了眼宋廷风,后者当即禀告了许七安和朱银锣抄家时的纠纷,隐去了集结时的私怨。

    李玉春接着补充:“以朱金锣的脾气,恐怕许七安回不来了。”

    杨砚露出了凝重之色,“我知道了。”

    他起身,一步跨出,消失在堂内。

    .....

    朱阳是京城打更人衙门十位铜锣之一,四品武夫,早年参军,从一位大头兵开始做起,一路积攒军功成了百户,随后被魏渊看中,招入打更人组织,重点栽培。

    算是魏渊的嫡系金锣,地位仅比两位螟蛉之子差一些。

    朱阳有三个儿子,老大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老二读书半吊子,在吏部任职。

    唯独老三朱成铸天资极佳,是打更人衙门最年轻的银锣,很受朱阳器重。

    这时,手底下一位银锣仓惶的冲了进来,脸色难看,“大人,大人,不好了,朱公子出事了....”

    低头看卷宗的朱阳瞬间抬头,听银锣继续说道:“朱公子被一个铜锣砍伤了,生死难料。人已经抬回衙门,正在急救,卑职派人去请司天监的术士了。”

    在银锣的带领下,朱阳赶到儿子的雄鹰堂,看见了昏迷不醒的小儿子,看见了他胸口夸张的伤势。

    麾下的几名银锣轮流为他渡送气机,保持他身体机能的旺盛,两名衙门内属大夫正在救治。

    朱金锣黑着脸:“情况怎么样?”

    两名大夫似乎没有听见,手中不停,止血,上药,针灸续命,缝合伤口。

    “刀伤再深半寸,心脏就被剖开了,到时,就算是司天监的术士也回天无力。”一位大夫抬头,说道:

    “是法器铜锣替朱大人挡住了致命攻击,侥幸保住了性命,但是刀气侵入脏腑,不将气机拔出,朱大人最多再称半个时辰。”

    “司天监的术士什么时候来。”朱金锣声音骤然拔高。

    “已经派人去请了,很快就到。”领着他来的银锣回复。

    朱金锣点点头:“谁干的。”

    银锣回复:“铜锣许七安,李玉春麾下的.....”

    许七安?

    朱金锣听过这个小人物,姜律中和杨砚就是因为他打架的。只是一个小铜锣,能伤他儿子?

    “集结的时候,那小铜锣迟到了,朱银锣教训了他一顿,没想到怀恨在心,抄家时,朱银锣不过调戏了一个犯官女眷,他便拔刀砍人。”

    这位银锣其实也是听回禀的铜锣说的,事情确实是这样,只是经过他的润色,模糊了主次,偷换了概念。

    把冲突的起因甩给了那个叫许七安的铜锣。毕竟他也不好在人家父亲面前说:你儿子凌辱犯官女眷,被人砍了。

    看着朱金锣铁青的脸,银锣继续道:“那许七安已经在压回来的路上,估摸着快到衙门了。”

    确认司天监的白衣有充足的时间赶来,朱阳深深看了眼昏迷的小儿子,化作一股强风消失在堂内。

    朱金锣刚冲出衙门,朝长街方向望去,便看见六骑缓缓而来,其中一骑坐在许七安,双手被绳索捆住。

    周边五骑围绕,押送他返回衙门,其余打更人依旧在抄家,清点资产。

    朱金锣盯着马背上的小铜锣,没有愤怒没有杀意,手指气机牵引。“锵”朱广孝的佩刀自动抽出,在气机操纵下一刀斩向许七安。

    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包括被捆住双手的许大郎。

    “叮!”

    另一位铜锣的佩刀随之出鞘,横向格挡住斩杀许七安的刀锋。

    两柄制式佩刀齐齐落地,发出“哐当”两声响动。

    许七安早有觉悟,背后依旧沁出冷汗。

    仿佛碾死蝼蚁般,不见情绪的朱阳,脸色终于阴沉下来,扭头盯着身后的面瘫男人,压抑着怒火道:

    “格杀上司未遂,按律当斩,你保不了他。”

    “斩也是我来斩,”面瘫的杨砚迎着对方盛怒的眼神,淡淡道:“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动我的人?”

    “行,此事由魏公定夺。”

    两人当即去了浩气楼,找魏渊主持公道。

    得到通传后,面无表情的杨砚和怒火难平的朱阳登楼,在七层见到了魏渊。

    魏渊站在瞭望厅,背朝着茶室。

    南宫倩柔站在瞭望厅与茶室的连接处,倚着墙,一脸冷笑中夹杂玩味的表情。

    “魏公!”朱阳抱拳,沉声道:“我儿朱成铸被铜锣许七安斩成重伤,生死一线,现在还没脱离危险。

    “望魏公替卑职做主,严惩铜锣许七安。”

    他抬头看了眼魏渊的背影,见他没有转身,继续道:“魏公,此事....”

    朱阳把事情原原本本交代了一遍。

    魏渊这才转身,踱步回茶室,在桌案边坐了下来。

    杨砚道:“义父,我这里有不同的说辞。朱成铸趁着抄家,欲凌辱犯官女眷,被铜锣许七安阻止,朱成铸非但没有悬崖勒马,反而将犯官女眷拖入院子,欲当众凌辱,许七安劝阻未果,怒而出手。”

    难为杨金锣了,一口气把一整天的话都说完了。

    “放屁!”朱阳大怒:“分明是铜锣许七安携私报复。”

    魏渊旁若无人的摆开茶杯,煮茶,等两位金锣吵完,主要是朱阳在喝问怒骂,杨砚懒得搭理。

    “既然有分歧,那就对峙吧。”魏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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