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许玲月尖叫一声,砰....关上窗户。

    “妹妹长大了呀!”许七安欣慰的想。

    虽然不是我一手带大,但好歹也是看着长大.....想当年还是个黄毛丫头.....不过衣服穿的好好的,没必要反应这么大吧。

    闺房里,许玲月蹲在地上,面红耳赤。

    丫鬟碎碎念说:“小姐,你这习惯该改一改啦,得梳洗整齐了再开窗户。瞧,被大郎看见了吧,幸好是自家兄弟,要是给外人看去,你怎么活呀。”

    “你还说!”许玲月羞愤道。

    往日里,许新年不走这边的,父母的主屋也不在这边,所以,清晨起床第一件事,打开窗户,很安全。

    大哥怎么会在内院....坐在梳妆镜前的许玲月满脑子的困惑。

    丫鬟站在她身后,给他梳妆打扮,末了,在首饰盒里挑了挑,抱怨道:“小姐,你都没有好看的钗子和簪子。”

    许玲月没回答,叹口气,家里屡遭大难,积蓄被掏空,一家人吃穿用度,包括下人在内,十七八张嘴,开销巨大。

    哪来的银子置办首饰。

    “宝器轩的簪子就很漂亮,我昨天进去看了,都舍不得出来呢。如果插在小姐你的发丝间,一定,一定...交交辉应。”

    “是交相辉映。”许玲月眼里闪过渴望,但迅速压了下来。

    丫鬟自顾自的说:“就是太贵啦,十两银子一枚。除非能解开店里的字谜,老板才会便宜些呢。”

    许玲月心不在焉的听着,忽然问道:“兰儿,你觉得大哥最近是不是改变了很多。”

    叫兰儿的丫鬟愣了愣,脸上顿时绽放笑容:

    “大郎比以前更温和,更有趣了,也更有本事啦。以前的他总是板着脸,对小姐、二郎都不怎么好,就只有跟老爷说话时,才会露出笑容。”

    许玲月似乎很满意丫鬟的回答,俏丽的脸蛋绽放笑容,“那也不是他的错,是娘一直不待见他。”

    许玲月很喜欢这种兄妹感情升温的感觉,令人如沐春风,心情愉悦。

    以前的大哥不怎么近人情,也没趣儿,现在的他就很有意思,说话又好听。

    .....

    许七安来到许铃音的房间门口,她还没到男女大防的年纪,所以不用敲门,直接就推了进去,看见许铃音蹲在地上,小爪子握着猪鬃牙刷,板着脸,很严肃的给自己刷牙。

    好像这是一项大工程似的。

    房间里的丫鬟在整理被褥。

    “系大锅呀...”她抬起头,含着泡泡,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

    “怎么自己洗?”许七安问道,眼神看向丫鬟。

    “爹爹说男儿当自强,才能练好武。”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女孩子?”许七安斟酌道。

    “知道呀。”小豆丁歪着脑袋,一脸天真无邪。

    不,你不知道....许七安说:“那你知道男孩子和女孩子的区别吗。”

    “大哥,我不知道。”小豆丁很诚实,接着问:“什么区别呀。”

    这就涉及到生理课了,长篇大论说起来没完没了,铃音也未必听的懂....许七安凭借自己前世九年义务教育的深厚底蕴,及优秀涵养,总结出老少咸宜,通俗易懂的科普:

    “简单来说,嗯....男孩长大调皮,女孩长大爱哭。”

    许铃音恍然大悟,开心的说:“难怪娘总说我是捣蛋鬼。”

    她在房间里一圈圈的跑,高兴的嚷嚷:“我是捣蛋鬼,我是捣蛋鬼....”

    许七安默默关上房门,今天早饭不打算在家里吃了。

    第37章

    劝学

    京城繁花似锦,街上早点摊子到处都是,许七安在离县衙两街之外的早餐摊子里解决温饱。

    摊主是个皮肤黝黑的瘦小中年人,围着黑乎乎的围裙,见谁都是谦卑的笑。

    手艺还不错,许七安吃的很满意,唯一的缺点就是大奉京城的百姓喜食甜食,豆浆便罢了,豆腐脑也是放糖的。

    许七安不打算在这个异端遍地的城市里委曲求全,叮嘱摊主别放糖,加了酱油、猪脂、葱花、蒜末。

    此外,还有四根油条,六个肉包,两个馒头,一碗粥,三碟小菜。

    吃完,许七安准备买单。

    “差爷,您这就客气了,您能来我这里用早食,是我的福气。”摊主看着许七安的差服,死活不肯要钱。

    他目光扫过许七安留下的空碟,眼里闪着心疼。

    “真不要?”

    摊主咽了咽口水,许七安这一顿早餐,吃了四五个人的量。本来就是混口饭吃的小本生意,起早贪黑的,勉强糊口。

    但还是不敢要.....真的不敢要。

    “不用不用,哪能收您的钱啊。”摊主一看就知道是受过社会毒打的。

    “嗯,我坐着消食一会儿,你走开吧,别打扰我。”许七安挥手把摊主赶走。

    摊主唯唯诺诺的离开了。

    “大奉王朝的制度积弊已久,胥吏一日不整治,老百姓的生活就好不起来。”许七安看着摊主忙碌的身影,想起了刚才他既肉疼又不敢要钱的眼神,可怜的就像个乞丐。

    “从古至今,对老百姓加害最深的,永远是大人物们看不见的苍蝇。”

    他从兜里掏出十文钱,叠在桌上,沉默的离开了。

    “终于走了....”摊主松了口气,蔫蔫的过来收拾碗筷。

    真是倒霉!他心里懊恼的想。

    来到桌边时,摊主愣住了,桌面上叠着一摞铜板,那位捕快不但付了钱,还给的多了。

    摊主急匆匆的奔出几步,只看见人群中那若隐若现的公差服,已经走的很远了。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梗住了。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遇到吃饭给钱的胥吏。

    ......

    许七安点卯结束后,到后堂向朱县令请了假,老朱很爽快的答应了。

    匆忙返回许府,推开二郎的房门,兄弟俩心照不宣的点点头,许二郎捧出早就准备好一套月白色儒衫,布满浅灰色的云纹。

    许七安看了眼小老弟身上那套天青色回云暗纹的袍子,提议道:“二郎身上这件好看,咱们换换。”

    许新年冷笑一声,那表情仿佛再说:你在想屁吃。

    对于一位炼精境的武夫来说,书生的儒衫实在不合身,肌肉饱满,身材昂藏,会把宽松的儒衫撑起来。

    而读书人的审美是:两袖飘飘,衣袂翻飞。

    兄弟俩离开许府,花了三两银子租了两匹黄骠马,风驰电掣的离开京城。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京郊六十里外的清云山,山中有座书院,天下闻名的云鹿书院!

    清云山原本不叫清云山,具体名字忘了,自从云鹿书院在此落址,读书声朗朗不绝,清气冲天缭绕。

    便改名叫“清云山”。

    两人在官道上并驾齐驱,一个时辰后,许七安极目远眺,隐约看见了清云山的轮廓,以及渺小如豆的书院建筑旧,哥哥一直很好奇。”

    许七安减缓马速,等堂弟也跟着勒了勒马缰后,两匹马由奔跑改为小跑。

    “你说圣人是一品吗?”

    他对这个世界的各大体系无比好奇,可惜缺乏了解的渠道。

    许新年高傲的扬了扬下巴:“你觉得我会知道?”

    你不知道就不知道,这么骄傲的表情干嘛....许七安翻了个白眼,继续说:

    “那圣人活了多久,你可知道?”

    许新年点点头:“享年82岁。”

    堂堂圣人,儒道的开创者,就算没有一品也不会差了,只活了82岁?

    好吧,对这个时代的普通人而言算是高寿了,但这个世界武力值不同寻常啊。

    连圣人都不能长生久视?

    嗯,不能匆忙下定论,毕竟我了解的信息太少....

    “云鹿书院不收留外人,这是规矩,即使是我也无法让老师同意。”许新年说:

    “大哥真有把握?”

    许七安摇头:“事在人为。”

    他们决定在展开行动前,把家中女眷送到云鹿书院来,这样哪怕真被户部侍郎报复,云鹿书院也能庇护许府女眷。

    税银案就差点让我落地成盒,这破事儿就过不去了是吗.....哎,处理不好,又是一次灭门的危机.....许七安一夹马腹,把许新年甩子身后,绝尘而去。

    许新年不服气,挥动马鞭,与堂哥展开竞赛。

    ......

    清云山既不雄起也不秀丽,若非清气冲霄,与寻常野山并无区别。

    山中有院,有阁楼,有广场,有瀑布....青石板铺设的小道宛如蛛网,将这些地方串联在一起。

    崖壁边的一座阁楼里,二楼雅间,靠悬崖峭壁的一侧没有墙,站在走廊边,可以眺望苍茫的平原,以及远山的轮廓。

    发誓再也不下棋的大国手李慕白,手持书卷,站在廊边,听着身后两位好友激烈争论:

    “这一步我走错了,我要重来,我不管。”

    “落子无悔,这是规矩。”

    “圣人曰: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圣人是这个意思吗?”

    “难道不是?”

    “老贼,你想与我论道?那可以,咱们今天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

    “老夫也不是吃素长大的。”

    李慕白摇了摇头,“两个臭棋篓子。”

    身后两位其中一位是兵法大家张慎,另一位穿黑袍,长须蓄到胸口的老者。

    陈泰,字幼平,云鹿书院四大儒之一。

    四位大儒各有特色,李慕白是棋,张慎精通兵法,出任青州布政使的紫阳居士杨恭,擅长治学。

    而这位陈幼平,有治国之才,所著《治国经略》在大奉官场颇受追捧。

    李慕白转身离开走廊,返回雅室,打断争吵的两人:

    “院长呢?”

    “长公主来了,院长陪着呢。”张慎目光盯着棋盘,随口回了一句。

    李慕白“哦”了一声,点点头。

    陈泰叹息道:“再过三个月便是春闱,学院的学子们读书的兴致却不高,昨夜我去宿舍转了一圈,挑灯苦读者寥寥无几。”

    “仅有的几盏灯火,照的也是棋盘....”说着,伸手在棋盘上一通划拉,打乱棋子,痛心疾首:“玩物丧志。”

    “无耻老贼!”张慎大怒,输了就是玩物丧志,赢了就耀武扬威,“汝与李慕白一样,玩不起。”

    “与我何干!”李慕白生气了。

    说到这个话题,三位大儒沉入了沉默。

    云鹿书院的学子,仕途艰难,即使考中举人、进士,也很难在官场平步青云,往往是被打发到穷乡僻壤为官,或丢到某个犄角旮沓里发霉。

    这极大的打击了学院学子们的科举热情。

    雅室沉默了片刻,张慎沉声道:“此风不可长,得把学子们科举热情提起来。”

    陈泰脸色严肃的颔首:“就算苦苦支撑,也得撑下去,云鹿书院不能绝了官场这条路。”

    李慕白沉吟道:“开堂劝学吧,让院子出面。”

    张慎捻着一颗棋子:“院长年年劝学,一鼓作气再而衰,不会有太大效果了。”

    陈泰抚须皱眉,“得换个新颖的方式让学子自发苦读,重视春闱。”

    “写文章如何?”他提议道。

    “吃力不讨好。”李慕白摇头。

    “那就只有诗词了,”张慎喝了口茶,说道:“自古诗词动人心,作一首震耳发聩的诗词,比开堂劝学效果好多了。”

    说完,三位大儒对视一眼,齐声摇头。

    大奉儒林,诗词衰弱已久。

    PS:开书以来最消磨时间的事是码字?不是,是看你们的本章说。太秀了,秀的我头皮发麻。我以有你们这群读者感到骄傲。一个个都是九年义务教育产业链里的精品。另外,小逗比和捣蛋鬼们,快用你们的推荐票扇我脸,新书需要推荐票。

    第38章

    诗成

    “杨子谦若是没赴任青州,这个活儿倒是可以推个他。”张慎说:

    “咱们几个里,他最擅长此道。”

    山风扑入室内,吹的陈泰长须飘飘,笑道:“谨言兄比我更适合在朝为官。”

    “老匹夫,你在嘲讽我踢皮球?”张慎也不生气,一副光棍姿态:“你行你来,老夫洗耳恭听。”

    眼见又要吵起来,张慎的书童低头疾步而入,躬身道:“先生,您学生许辞旧来了。”

    许辞旧?他来干嘛,圣人语录三百遍抄完了?张慎点点头:“请他进来。”

    待书童离开,张慎看了眼棋盘对面的陈泰,笑呵呵道:“说起来,老夫近来新收了一个学生,是这许辞旧的堂兄,诗才惊世骇俗。”

    李慕白当即补充:“那也是我的学生。”

    陈泰看了眼姓张的,又看一眼姓李的,心里一动:“那首“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的诗人?”

    李慕白和张慎得意的笑了。

    “哈哈哈....”陈泰大笑出声,指头点着两位好友。

    “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被名利遮了眼,哦,还有嫉妒。”陈泰收住笑容,半告诫半嘲讽:

    “杨子谦之名,必定因为这首诗流传后世,确实让人艳羡。可你们俩就不想想,佳句难得,多少读书人一生也就寥寥几首好诗,能载入史册的,更是没有。”

    “出了一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已经是神来之笔,闻之欣然,还指望再来一首,不,两首,好叫你二人一起名垂千古?”

    “过于在意名利,久而久之,你们肚子里的浩然正气怎么存续?”

    一顿奚落,李慕白和张慎有些尴尬。

    心底知晓陈泰说的有理,流传千古的佳句,哪是随随便便就能作出,况且对方并不是读书人,妙手偶得了一首,便是天大的缘分。

    指望一个胥吏连出好诗,让他们青史留名,确实有些过于妄想。

    “幼平所言极是。”两人作揖,沉声道:“读书人三不朽,纵使要名垂青史,也该堂堂正正的走大道,而非捷径,是我二人偏了。”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陈泰微微颔首。

    片刻后,书童领着许七安和许新年进入雅室。

    两人同时作揖:“学生见过老师。”

    李慕白和张慎对视一眼,对许七安的到来既意外又欣喜。

    “坐吧!”张慎道。

    “宁宴,你来学院,是因为有佳句要给为师鉴赏?”李慕白试探道。

    许七安摇了摇头,道:“学生来此,是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许七安将自己的来意告诉两位老师,隐瞒了自己要报复户部侍郎的想法,只说税银案幕后主使极有可能是周侍郎,而对方如果挨过京察,必定报复许府。

    “这....”李慕白看了眼同样面露难色的张慎,无奈道:“书院禁止外人留宿,这是规矩。”

    读书人最讲规矩。

    许七安刚要求,便听许新年说:“长公主不也时时住在书院。”

    张慎摇摇头:“长公主何等身份。”

    许新年点点头:“书院禁止外人留宿,除非皇亲国戚。”

    嘿!这愣头青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会说话。

    在场三位大儒气笑了。

    许七安差点笑出声,二郎的毒舌还是那么犀利。

    李慕白摇了摇头,“谨言兄,你这学生,我倒有点期待他将来踏入立命境。”

    那可太恐怖了.....张慎嘴角一抽。

    唯有陈泰笑吟吟的审视许七安,这时候,插嘴说道:“你是许宁宴?”

    “正是学生。”穿着儒衫假装自己真的是读书人的许七安作揖。

    “听说颇有诗才,不如这样,如果你能现场作出一首让我们三人都满意的诗,老夫就做主,让许府女眷暂住书院,并保她们周全。”

    准许许家女眷留住学院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最后一句,保她们周全。

    这才是许七安兄弟俩来此的目的。

    许新年脸色微喜,扭头看向堂兄:“大哥....”

    他既欣喜又忐忑,作诗不难,每个读书人都能作出工整的诗词,难的是让三位大儒满意。

    这很难吗?

    这太难了。

    写诗?你们这是逼我白嫖你们?许七安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斟酌着说:

    “率性作诗,还是固定题材。”

    三位大儒彼此交换眼神,张慎道:“劝学!”

    果然不可能率性作诗,否则,我分分钟再拿出一首千古绝唱....许七安心里叹息一声。

    同时松了口气,因为这题没有超纲,他那点文学底蕴还能应付。

    劝学二字,最先让许七安想到的是高中读的《劝学》,但既然是诗,那这篇古文就不适用了。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许七安脑海里,紧接着浮现这句渊源流传的劝说诗。

    在劝学相关的领域里,论知名度,能与它相提并论的不多。

    他刚想决定用这首诗白嫖三位大儒,忽然想到了云鹿书院两百年来的处境。

    “这首诗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宋朝皇帝写的?里头掺杂着功名利诱的味道,而云鹿书院毕业的学子向来仕途艰难。”

    “辞旧考中举人时就感慨过,不知道将来会被外放到那个穷乡僻壤....”

    “我抄这首诗,不是戳云鹿书院的心窝子嘛,适得其反....”

    见他久久沉默,许新年眉头愈发紧皱,三位大儒里,张慎和李慕白一直期待着,陈泰则笑眯眯的喝茶。

    许七安收回思绪,拱手道:“学生献丑了,辞旧,替我磨墨。”

    许新年找到笔墨纸砚,摆在桌案上,亲手替堂哥磨墨,一手持笔,一手挽袖,笔尖在墨汁里蘸了蘸,扭头示意堂哥接笔。

    我那一手稀烂的书法就不丢人了....不,我根本不会书法.....许七安心里吐槽,表面摆出读书人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姿态,说道:

    “辞旧为我代笔。”

    许新年点点头,在案前正襟危坐。

    “三更灯火五更鸡。”

    “正是男儿读书时。”

    “黑发不知勤学早。”

    “白首方悔读书迟!”

    许新年写完,放下笔,凝视着宣纸上字迹清俊的七言,双眼灿灿生辉,脸色略显激动。

    屋内短暂寂静,许新年体会着这首诗的余韵,三位大儒疾步走到岸边,沉默的盯着宣纸。

    无声的盯着。

    长须蓄到胸口,一身黑袍的陈泰,目光闪烁。

    第39章

    那许平志不当人子

    “好诗啊,宁宴果然有绝世诗才。”李慕白“啪”的一声,用力击掌。

    他神色异常兴奋,既有读书人看到一首好诗时的惊喜,又有学院学子看到此诗后会作何反应的期待。

    张慎没有点评,看着许七安的目光,愈发的欣赏和自得,好像对方真的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学生。

    “文字朴素,却意味深长。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谨言兄,还记得我们年轻时在学院求学的日子吗?”

    陈泰品味着这首劝学诗,只觉得入木三分,回味悠长。

    张慎愣了愣,回忆起了前半年求学的景象,怅然道:

    “说的不就是我们那时吗,我年少时家贫,每天只能吃两个馒头。时常半夜里饿的饥肠辘辘,强撑着挑灯苦读。”

    李慕白幽幽道:“这就是你三天两头偷我鸡卵的理由?”

    张慎不悦道:“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那是借,我后来不是还你了吗。”

    李慕白吹胡子瞪眼:“贫苦时一枚鸡卵,不啻于如今千金万两。”

    陈泰“咳嗽”一声,打断两位好友的争吵,望向许新年:“辞旧,春闱之后,不管名次如何,你都有出仕的资格,有考虑过将来吗?”

    忽然切入正题,让众人有些不适,张慎和李慕白纷纷闭嘴,下意识的为许辞旧谋划。

    陈泰看了两个欲言又止的大儒,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通常来说,先留京后外放,是官场升迁正途。我虽不为官,但在大奉官场有几分脸面,倒是可以为你谋划留京。”

    身为老师的张慎立刻眉开眼笑:“如此甚好,辞旧,还不快谢过陈兄。”

    “不必不必,如果真要报答,老夫确实有个想法....”陈泰笑道。

    听着老友的话,张慎和李慕白觉得哪里不对劲。

    没人说要报答你啊。

    只听陈泰笑眯眯道:“宁宴啊,你是块璞玉,想要成材,尚需雕琢。这两老匹夫活糙的很,你转投老夫门下吧。”

    “滚,无耻老贼。”李慕白和张慎勃然大怒。

    许七安抓住机会,立刻说:“两位先生,宁宴确实有问题请教。”

    今天来云鹿书院,就是白嫖来的。

    “晚辈卡在炼精境很长一段岁月,因为身无功勋,家里贫苦,始终没有资源和机会踏入练气境。”许七安九十度弯腰作揖:

    “请先生帮我开天门。”

    这是他来书院的第二个目的,虽然可以卖宋卿送的法器,换取开天门的银子。

    但那样一点都不快乐,许七安是个追求快乐的人。

    张慎摇头失笑:“你这是病急乱投医,我等修的是儒道,怎么帮你开天门?武夫气机如何体内循环,怎么走经脉,这是你们武夫才知道的事。”

    体系之间的差异比我想象的还大....许七安有些失望,不甘心的问道:“晚辈不明白,既然开天门需要炼神境以上的高手帮忙,那最开始的人是怎么开的天门?”

    “你觉得武道之路,是某个人开创的?是一蹴而就的?”李慕白端着茶杯,喝之前反问了他一句。

    许七安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是一代又一代的人开辟出来的,”李慕白徐徐说道:“也许最开始,炼精境就已经是巅峰,有人机缘巧合之下,开了天门,于是练气境便成了武道的巅峰。经年累月,才形成完善的武道体系。”

    “机缘巧合?”许七安捕捉到了关键词。

    “炼神境高手帮忙开天门是最安全最便捷的方法,但这不是唯一。”这回是陈泰接过话题,微笑道:

    “婴儿诞生时,含着一股先天真气,随着年岁增长,天门闭合,先天真气藏于体内,要想重新掌握这股气机,就得把闭合的天门再度打开。”

    许七安点点头,人食五谷杂粮,产生杂质,堵塞了天门,也堵塞了气机的运行。

    这些理论知识二叔以前教导过他。

    “方法有许多种,除了耳熟能详的开天门之外,还有两种方法:一,吐纳法。”

    “吐纳法需自幼修习,日日泡药浴,洗涤经脉,贯通天门,十几年下来,耗费金钱无数。这法子已经被淘汰。”

    “第二种方法,是借外力打开天门,也是最初的前辈们采用的笨法子。比如吞妖丹。

    “妖丹是妖族道行精华凝聚,内蕴磅礴能量,吞了妖丹,磅礴的力量会强行打通奇经八脉,但因为无法控制,所以是九死一生的法子。”

    原来如此....虽然没有白嫖到手,但也算白摸了一把,不亏了....许七安感激道:“谢先生们授课。”

    瞧瞧,又谦逊又礼貌,说话又好听。三位大儒笑着抚须,对许七安极为满意。

    ......

    位于书院中央的是圣人学宫,又叫圣人庙,里面供奉的是那位开创儒道的千古第一人。

    圣人学宫外,青石板铺设的大坪,足以容纳云鹿书院所有的学生。

    书院院长每年春闱秋闱之际,便会在此地召集学子,慷慨激昂的动员学子努力读书,考取功名,为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大坪上有一块红漆斑驳的矮墙,墙面粘着一层剥不去的纸层。

    这面墙是云鹿书院的公告栏,用来张贴书院先生们的文章、诗词、字画,以及学子里偶尔出现的优秀作品。

    再就是书院的一些告示。

    两名书童来到告示前,一人手捧卷纸,一人在告示墙上涂抹米糊,然后合力展开一人高的巨幅纸张,贴在告示墙上。

    这样的举动立刻引来了周边学子的注意,尤其是那张一人高的巨幅纸张过于瞩目。

    “什么东西贴出来了?走,过去看看。”

    “咦,不是文章,好像是诗....那有什么好看的。”

    “紫阳居士离开学院后,咱们学院里的先生和大儒们,写的诗看与不看都没区别。”

    边说着,学子们三三两两聚到矮墙下,注视着新帖的巨幅纸张。

    纸张上的字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转笔和撇捺之间,透出一股凌厉之意。

    “这是张先生的字。”有学子认了出来。

    更多的学子则凝神看纸上的诗。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惭愧,惭愧啊。秋闱之后,我便再也没有挑灯夜读了。”

    “这首诗乍一看朴素平常,却揭示着深刻的道理,发人深省啊。”

    “哪里朴素平常了,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大道至简,至理名言尽在其中。”

    “白首方悔读书迟....我以前太多松懈了,沉迷手谈、游山,放在读书上的精力越来越少,看到这首诗,我才意识到将来绝对会后悔的。”

    “这首诗出自哪位大儒之手?”

    越来越多的人挤在矮墙下,抬头看着墙上的诗,当情绪沉浸其中后,对这首劝学诗产生了极大的共鸣。

    第一联所描绘的景象,让学子们汗颜。尽管读书也尽心尽力了,但谁能做到三更灯火五更鸡?

    可这不是虚言,因为确实存在这样的例子,学院的大儒和先生们,时常以自身例子告诫学子。

    而学子中个别非常刻苦的,也是这般熬夜苦读的。

    真正让年轻学子们心悸的是第二联: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仿佛是在宣告他们将来的遭遇,一些近来怠于学业的年轻人,扪心自问之后,纷纷涌起心悸的感觉,害怕将来白首之后,追悔莫及。

    于心底油然而生不负春光,发奋读书的情绪。

    不远处,大坪边缘位置,三位大儒旁观着这一幕,陈泰抚须大笑:“都说诗词无用,殊不知,诗词最动人心。许宁宴,当真是绝世诗才。”

    见劝学诗积极调动起学子们的情绪,张慎脸上也不禁笑容扩散:“这话不假,他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这份水准,别说如今,便是纵观历史,也能名列前茅。”

    李慕白忽然问道:“他说自己早已荒废学业,你们信吗?”

    两位大儒同时点头,李慕白忍不住笑了一下:“何以见得?”

    “作诗时,他让辞旧代笔了。”张慎说。

    “身为读书人,作诗岂会让他人代笔。”陈泰补充道:“除非他不精书法。”

    但凡读书人,个个都是精通书法的,这是基本功。

    李慕白感慨道:“可惜啊,他已是及冠之年,转修儒道为时晚矣。”

    陈泰痛心疾首:“如此才华,竟然学了武,简直是暴殄天物。”

    粗坯的武夫,配不上许宁宴的惊才绝艳。

    张慎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忿道:“听辞旧说,两人年幼时,其父便定下,辞旧读书,宁宴习武。”

    “那许平志不当人子,白白荒废了一个读书种子,实在可恨、可恶。”李慕白恨声道。

    两位大儒深表赞同。

    PS:好想早点上架,开始爆肝(滑稽)。

    第40章

    争斗

    李慕白望着公告墙边,学子越聚越多,甚至学院的先生们也闻风而来,激动的拍大腿,称赞此诗大巧不工,朴素至理。

    李大儒耳廓一动,捕捉着山风送来断断续续的交谈:

    “先有一首天下谁人不识君,如今再出一首劝学诗,难道我大奉儒林的诗词之道,要再次崛起了吗?”

    “两百年来,诗词佳作寥寥无几,如今出了这两首,我们这几代读书人,总算是有脸面对后人了。”

    “相比起天下谁人不识君,这首劝学诗必定流传更广,会被时时拿出来训诫读书人。”

    “怎么没有署名啊,是哪位大儒所作?”

    没有署名....此诗必定流传甚广....李慕白心里一动,瞅了眼低声交谈的两位好友,他不动声色的后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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