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御刀卫说当晚附近没有可疑人物出没。”

    京城有三道城墙,宫城、内城、外城。

    外城虽有巡夜士卒,但没有宵禁,城门十二时辰彻夜不关,商贾只要提前做好报备,拿着凭书,便可自由出入城门。

    这条制度极大提高了京城的商业贸易,促进了经济发展。

    许七安点点头:“这么说来,如果是窃贼的话,应该是对康平街那一块了如指掌的熟人。”

    “何以见得?”众衙役一愣。

    “贼人能在夜里出入宅子,又不被巡逻的士卒发现,说明是踩过点的,对御刀卫的巡逻规律了然于胸。”许七安一边分析,一边本能的往兜里摸烟。

    怅然的摸空了。

    不由想起当初在警局任职的时候,那会儿大家也是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抽着烟,讨论案情。

    他也因此近墨者黑,染上烟瘾。

    几位同僚吃了一惊,审视着许七安:

    “甚是有理。”

    “我们怎么没想到这一茬。”

    “宁宴,进了一次大狱,人都变机灵了。”

    这年头没有系统的教学课程,捕快办案全凭经验,业绩最好的就能当捕头。

    “你们没想到,但王捕头肯定想到了,城西那边去问过了吗?”许七安低调不炫耀。

    同僚回复:“问了两天,没锁定疑犯。”

    城西是贫民窟,尽是些偷鸡摸狗之辈,鱼龙混杂,一般出了治安问题,衙役们带上白役,跑那边,一抓一个准。

    “丢了多少银子?”许七安下意识的在脑海里展开推理,问道。

    一位同僚看了许七安一眼,觉得他的语气有点县令老爷的味道了,便回答道:“没丢,死者刚收租回来,收上来的都是碎银;铜钱以及米粮,贼人杀人后怎么可能带着大箱的银钱逃走?”

    不对!

    许七安眯了眯眼,如果我是贼人,且踩过点的,那我肯定会选择隔天来偷,而不是今天。

    他没把这个疑惑说出来,嗑着瓜子,继续听同僚侃大山。

    “可惜了那么娇美的妇人,年纪轻轻就要守活寡。那身段,啧啧,勾栏里都找不到这么出色的女人。就算一两银子睡一晚,我也愿意啊。”

    “也不年轻了,只是与那姓张的差了二十岁,似乎三十出头。这种年纪的女人,最守不住寡。”

    听到这里,许七安感慨道:“三十岁的妇人好啊,懂事,会疼人。”

    一番老成之言,却没有得到同僚们的认可,众人看着他,哄笑打趣

    要走武道一途,不突破练气境,就不能破身。阳气散了,就难开天门。

    所以许七安尚未降服过女妖精。

    .....

    县令老爷居住的后堂。

    皮肤黝黑,宛如田埂老农的王捕头低着脑袋,无精打采的听着县令老爷的呵斥。

    县令老爷姓朱,富态白胖,燕州人士,元景20年的三甲进士,擅钻营,不擅公务,是个业务能力乏善可陈,但很懂得为官之道的读书人。

    优点是还算有良心,小贪不大贪,无能却也不扰民。

    缺点是对待下属脾气不好,容易口吐芬芳。

    “无能,何等的无能。”

    知道王捕头昨天依旧毫无收获,朱县令气坏了。

    “你好歹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区区命案,这么多天都毫无头绪。”

    王捕头额头沁出汗水,芒刺在背。

    京察在即,朱县令愈发暴躁了......李典史不敢插嘴,尽管他与王捕头是十几年的老交情。

    李典史知道的,县令老爷一直想再往上升一升,升官需要两个条件:靠山、政绩!

    没有政绩,只有靠山,容易被弹劾,位置不稳。

    有政绩有靠山,才能四平八稳的上升。

    政绩哪里来?

    京察就是重要的考核标准。

    一刻钟后,朱县令收回目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官场规矩,端茶送客!

    见状,李典史拉了拉低着头一声不吭的王捕头,两人狼狈离开。

    ......

    王捕头脸色难看的回到休息室,乱糟糟的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小心翼翼的看着王捕头。

    “头儿,朱县令又骂你了?”

    王捕头翻了个白眼,抓起茶盏灌了一口:“他娘的,人死贼走,上哪儿去找?今天忒倒霉了,我还掉了一钱银子。”

    那钱是你掉的啊....许七安缩了缩脖子,喝茶掩饰心虚。

    银子明显与你无缘。

    听完王捕头的抱怨后,一个小捕快给他出了个馊主意:“要不,摸个鱼?”

    许七安眉头跳了跳。

    摸鱼,底层官场里的专业术语!

    意思是:找个替死鬼。

    受限于技术和设备,古代的案子,大部分都是无头案,破案率极低。有时候官员捞政绩;上级施压等原因,为了交差,就会找替死鬼来顶替。

    过程是这样的,先由本地人的吏员挑选出一批时常作奸犯科的老混子,名字写在纸上折好,官员随手一摸。

    摸到谁,谁就是替死鬼。

    所以叫做摸鱼。

    倒霉鬼锁定后,吏员前去锁人,带回衙门一套名为‘屈打成招’的流水线下来,骨头再硬的人也招了。

    上级满意了,中间的官员得了赏识,吏员们得了奖赏,你好我好大家好。

    替死鬼也不冤,反正是个烂人,早点送他轮回,也是为周遭百姓谋福祉了。

    类似的骚操作在官场里还有很多很多。

    王捕头颔首:“只能这样,小李,这事儿你去办,挑几个混些的,年纪大的。”

    小李刚要点头,许七安皱眉道:“等等!头儿,此案疑点颇多,并不是无从下手。”

    许七安不认这个道理。

    虽然离开了那个世界,但自幼树立的三观仍然健在。

    人家虽然是作奸犯科的混子,可罪不至死。就算死有余辜,也是一码归一码。

    这边找人顶替,那边岂不是白白便宜了真凶。

    王捕头沉下脸,不说话,神态不愉的看了他一眼。

    众人纷纷劝说:

    “宁宴,你别多事。”

    “头儿天天挨骂,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再说,索性就是个经常犯事的混子。”

    关系更好些的,则说:“头儿,宁宴家里刚遭遇大难,难免对这类事有些敏感。”

    王捕头充耳不闻,盯着许七安,不高兴了,沉着脸:“你告诉我,怎么查!”

    “卷宗给我!”许七安直截了当。

    第12章

    一顿操作猛如虎

    王捕头坐在主位,沉着脸,一言不发。

    这些天,朱县令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询问案情进度,王捕头给不出有价值的内容,便口吐芬芳。

    压力全由他这个捕头顶着了,下属们躲在他这把伞下面遮风挡雨,不但不替他分忧解难,还跟他抬杠!

    王捕头是有理由生气的。他认为自己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

    得到卷宗的许七安坐在桌边,凝神细看,周遭一圈都是同僚,沉默的交换眼神。

    许七安的想法很研究,哄好老王最好的方法就是把案子破了。

    实在不成,就请老王去桃花源洞耍耍嘛,大家认识这么多年,友谊的小船还是很稳的。

    况且,许七安阻碍摸鱼,不仅仅是三观不接受,也存了为老王分忧解难的心思。

    【死者叫张有瑞,今年51岁,是住在康平街的狗大户,长乐县郊良田十几顷,京城有三家铺子,分别卖绸缎、胭脂、杂货。

    发妻早亡,续弦了一位比自己小二十岁的良家。张有瑞有一个独子,亡妻留下的,此外再无子嗣。】

    差了二十岁.....许七安心里吐槽了一句。

    这就是所谓的,只要努力赚钱,你将来的妻子还在上幼儿园?

    【四天前,张有瑞下乡收租,寅时左右赶回家中。屋中沉睡的妻子忽然听见一声惨叫,出门查看,张有瑞已死在院内。妻子看见一道黑影翻墙而去....】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当许七安看到仵作的验尸报告后,又察觉出了一个疑点。

    耐着性子继续看,翻看完死者家人和仆人的供词,他闭上眼睛,梳理着思路。

    王捕头冷哼一声,揶揄道:“请问许捕快,凶手是何人,在何处?”

    “别急,头儿。”许七安睁开眼:“我在卷宗中看到,张宅外墙上留了脚印是吗,你借此推断,贼人翻墙逃走,那小妇人所言不假。”

    王捕头“嗯”了一声。

    “脚印是朝外的,所以是逃离时留下的。”许七安说。

    “有什么问题?”王捕头皱眉。

    “为什么会留下脚印。”

    “因为脚底有泥。”

    “为什么会有泥。”

    “因为墙边是花圃。”

    许七安点点头:“那么,卷宗上为什么没有进入院子的脚印?”

    王捕头愣住了。

    沉默中,其余捕快觉得他落了面子,替他补充:“许是贼人进来的时候,注意到了这一点,没有留下痕迹。”

    又一人说:“但杀人后,急于逃脱,匆忙间留下了脚印。”

    许七安扫了他们一眼:“是有这个可能,那么,墙下便是花圃,花圃里有潜入时的脚印吗?按道理说,如果贼人能在墙外纵身跃起,越过花圃不留脚印。这份轻功.....那么他逃走时,根本没必要一脚踏在墙上借力。”

    众人面面相觑,回答不上来。

    不需要他们回答,许七安就知道答案了,不是‘有’或‘没有’,而是不知道。

    捕快们没有去查这个。

    “宁宴,这个有什么好争的。”有人不服。

    许七安没有回答,看向皱眉沉思的王捕头,继续道:“死者是被钝器重创后脑而死,对吧。”

    王捕头点头:“当场死亡。”

    许七安道:“我有个疑问,为什么是钝器,凶手干着这种勾当,身上自然是带了武器的。刀剑杀人岂不更加干脆利索?”

    偏厅内静了静,显然,大家都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小李猜测道:“或许贼人最初并不想杀人?”

    “不对!”

    这回,不是许七安反驳,而是王捕头,他站了起来,眼睛微微瞪大:“钝器击中后脑,一击毙命,是起了杀心的。”

    他坐回椅子,喃喃道:“是啊,为什么是用钝器,为什么不用利器?”

    “除非凶手当时没有趁手的武器。”许七安道。

    王捕头眼睛蓦地一亮,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但还没悟通透。

    “还有最后一点,也是我比较在意的。”许七安看了眼卷宗:“死者家人带回县衙问审时,张杨氏因为久跪,忽然昏厥,大夫诊断后,发现她怀孕了。”

    “是遗腹子。”

    “真是可怜,孩子没出生就没了父亲。”

    吃瓜群众令人讨厌,你一下我一下的插嘴。

    “张杨氏嫁给死者有小十年了吧,怎么独独在这个时候怀孕了?”许七安等他们结束,才有开口的机会,

    “也许孩子根本不是死者的呢?”

    男女身体健康正常的话,不可能十年不生孩子,除非刻意避子。

    其中一方必定身体有问题,所以难以孕育子嗣。而以古代治疗不孕不育的技术,虽不是完全不可能,但成功率肯定很低。

    王捕头呼吸声一下子粗重起来了,“宁宴,你说清楚,说清楚....”

    许七安喝了口茶润喉,“也许这不是入宅偷盗案,而是偷情杀人案。张杨氏背着丈夫偷汉子,奸夫要么是外面的汉子,要么是死者的儿子。两人趁着死者外出收租,双方秘密幽会。谁料到死者竟然提前归来,当场捉奸,双方起了冲突,于是奸夫一怒之下,抓起花瓶或者其他钝器,打死了死者。”

    “张杨氏和奸夫匆忙处理了现场,并将死者拖到院中,伪装成贼人入宅偷盗。”

    “奸夫既然要幽会,所以提前踩过点,摸清了夜巡士卒的规律,这才没有被御刀卫的士卒遇见。如果贼人真的是求财的话,就绝不会选在那天晚上动手,而是会等死者把收租来的银子兑换成银票,揣入兜里就能带走。”

    “张杨氏给出的说辞,正好是借了收租的东风,把你们的想法往‘求财’这个方向带。”

    满屋子的捕快,瞠目结舌。

    “这,这....单凭看了卷宗,就能判断出凶手?”

    “宁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别瞎说啊。”

    “可是,不觉得很有道理吗。”

    许七安的这番操作,给他们的感觉就四个字:不明觉厉。

    “我只是根据案件的细节,大胆猜测,这未必是真相,需要去验证。”许七安回应吃惊的同僚们。

    破案的过程就是收集线索,然后推理分析,最后去验证;收集证据。

    贼人瞒过了夜巡的士卒.....入宅偷盗的时间不对....用钝器杀人而非利器....张杨氏怀孕.....经过许七安的推敲,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汇成了附和逻辑的线索。

    王捕头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打开了全新的大门,深吸一口气,平复激荡的情绪,细品之后,发现许七安说的话里,有一点让自己疑惑不解:“你为什么会觉得奸夫是死者的儿子?”

    “我怀疑他的理由有两点,”许七安慢悠悠的喝口茶,在王捕头和众同僚急切的眼神里,徐徐道:

    “死者儿子张献在供词上说,当晚他在书房看账目,没有和妻子一起睡。既然他是醒着的,又怎么会听不到院子里的动静?”

    “张杨氏被惨叫声惊醒,说明动静极大,而他一个醒着的人,却没有听见半点动静,合理吗?”

    “第二点,如果找不到贼人潜入时在花圃留下的痕迹,那么这个所谓的贼人很有可能是不存在的。以此推测,死者儿子的嫌疑就很大。”

    醍醐灌顶。

    王捕头问道:“所以,那墙上的脚印,很有可能是故意留下来迷惑我们的。”

    许七安猜测:“是的,对了,直接去对比一下死者儿子的靴子。”

    “肯定不会留自己的脚印吧。”王捕头说。

    许七安满脸佩服,一记彩虹屁拍过去:“头儿果然英明神武,一点就通。真乃大奉神捕也。”

    许七安刚长篇大论的抛出惊人之语,树立形象,然后扭头就是三百五十度无死角的舔,这就很舒服....王捕头黝黑老农般的脸上绽开笑容。

    感觉自己的形象也拔高不少。

    “我立刻去找朱大人,你们几个准备好,随我再去一趟张宅。”王捕头那张老农般的黝黑脸庞,露出了激动难耐的神色。

    手指头点了点许七安,发出两声拖拉机般的笑声,火急火燎的奔出休息室,到后堂找县令老爷去了。

    ps:感谢“小海豚的翎小晨”、“大哥带我飞”、“西皮右”、“李佩云”四位大佬的打赏。

    我先记着,盟主都先记着,到时候上架了一起还。

    第13章

    审问

    许七安看着他的背影,并不怎么乐观。

    时隔多日,取证太难了。

    “验不了指纹,想取证几乎不可能。鞋印肯定不可能是张献自己的....嗯,刨除这些,还有什么手段适用这个时代,能帮助破案的....”他搜刮肚肠的想办法。

    ......

    “这帮无能的胥吏,捞油水的时候一个个精明的跟猴似的,石头都能榨出油水。到了办正事,全是无能的狗辈。”

    县令老爷正在内堂发火,命案本就是大案,偏死者还与给事中的徐大人沾亲带故。

    给事中当差的是什么人?

    是自诩清流的言官,逮谁咬谁的疯狗,看谁不顺眼就上书弹劾,

    留着山羊须,面容清瘦的徐主簿陪在一旁,笑呵呵道:“大人再这么逼迫下去,他们得摸鱼了。”

    都是老油条,手底下的胥吏打什么注意,长官门儿清。

    论起官场上的骚操作,胥吏最多就是小学生水平,段位最高的在庙堂,其次是封疆大吏。

    “摸鱼?”朱县令哼一声:“往日里也就罢了,京察在即,回头被人以屈打成招为由弹劾,本官如何自处?”

    正说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王捕头进了内堂,跨过门槛后停下,态度恭敬,语气中充斥着兴奋:“大人,张氏一案,小人已经有眉目了,请大人发一份牌票,小人这就拿人去。”

    朱县令和徐主簿相视一眼,前者冷笑,后者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

    见两人神色不对,王捕头催促道:“大人?时不可待啊。”

    朱县令拍了一下桌子,骂道:“蠢货,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摸鱼。你是猪脑子吗。”

    屈打成招在平日里是可以用的,但这里有个问题。

    犯人招供后,供词和卷宗要上交刑部,由刑部核实后,给出判决。

    年底就京察了,京城官场气氛紧张,大家一边收拾自己的尾巴,一边又相互监视,恨不得抓住政敌的马脚。

    这是说翻案就翻案的时期。

    王捕头急忙辩解:“大人误会了,小人是真的有把握抓住真凶,绝非摸鱼。请大人相信我。”

    你什么水平,本官不知道么.....朱县令对此并不放心,瞅了老王一眼:“你仔细说说。”

    王捕头心说,也到我人前显圣的时候了。

    “大人,且听我细细道来,张氏一案中存在诸多疑点.....”

    老王把许七安的推断,原原本本的复刻一遍,说给两位大人听。

    朱县令一开始面带冷笑,听着听着,腰杆不自觉的挺直。到最后,一发不言,却满脸严肃。

    他在思考。

    “妙啊!”徐主簿一击掌,‘啪’的响亮,显得非常亢奋:“抽丝剥茧,调理清晰,竟能从这些不起眼的细节中推测出案件始末。刑部的老手也不过如此了。”

    虽说还有待查证!

    但这套推理,无疑给一头雾水的县衙众人指明了方向。

    王捕头笑道:“大家过奖了。”

    朱县令嗤笑一声:“说说,谁教你的。”

    王捕头略一沉思,按下了揽功的心思,如实道:“快手许七安。”

    快手不是直播平台,许七安也不是主播,快手是快班胥吏的称呼,也叫捕快。

    许七安....朱县令率先反应过来:“是他啊。”

    朱县令和许平志喝过几次酒,有几分交情,前些年许平志花了二十两白银,替侄儿要了快手这个肥差。

    在大奉朝,吏员的职位,是可以传给儿子的。

    稳如老狗的金饭碗。

    “是他就没错了。”朱县令笑了。

    徐主簿目光一闪,想到了牵连许家的税银案,立刻问:“您这话怎么说?”

    王捕头亦侧耳倾听。

    朱县令笑了笑:“税银被劫案闹的满城风雨,许家首当其冲,本该被问责,你们可知为何许家能脱罪?”

    王捕头当即道:“听说是御刀卫的许大人协助办案有功,圣上宽容,免了他的罪过。”

    这是他刚才听许七安说的。

    徐主簿瞄了眼朱县令的神色,试探道:“此案有什么内幕不成。”

    税银失踪案的详情,徐主簿的段位还接触不到,但朱县令是长乐县的父母官,虽说在京城这种权贵云集之地,只是个弟弟。

    但背后没靠山是坐不稳这个位置的。

    朱县令嗤了一声:“许平志只是个粗鄙武夫,此案他不过是个替罪忽然顿住,似是不想透露过多,转而道:“真正让许家翻身的不是他。”

    “是谁!”王捕头下意识的问。

    徐主簿心里闪过了答案,等着朱县令的后续。

    “是许七安,是他解开了税银案的真相,此事有记在卷宗上,本官一位同年就在京兆府当差。”朱县令道:“子代父过,父债子偿,他虽是个侄儿,但道理是一样的。”

    徐主簿倒抽一口凉气:“案发后,许七安应该关在府衙大牢,他是怎么做到的。”

    朱县令沉吟道:“我本来也觉得不可思议,但现在想明白了。”

    徐主簿同样想到了,难以置信:“仅凭卷宗?!”

    仅凭卷宗....王捕头脑子都懵了,这类官场秘闻倒是偶尔能听头顶的三位官老爷说起。

    他难以置信的是税银被劫案是许七安从中发挥了巨大的能量,解救了许家。

    王捕头心说,这不对啊,没道理啊。

    当初这小子初来乍到,性格憨实倔强,只会闷头做事,是真正的愣头青。

    这么个愣头青,怎么转眼间就断案如神了。

    ......

    王捕头领了牌票返回休息室时,许七安趴在桌上睡着了。他昨晚乱七八糟的事儿想了太多,三更以后才睡。

    旁人伸手去推许七安,王捕头立刻拦住,压低声音:“让他睡吧。”

    随手挑了两个人,“你们跟我去一趟张宅。”

    三位快手,带上各自的白役,总共九个人,疾步离开长乐县衙。

    白役是临时工,属于徭役的一种,由老百姓组成,没有工资,不包吃不包住。

    但也有很良心的地方:他们不用背锅。

    许七安被“威武”的声音惊醒,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走向县衙大堂。

    估摸着人已经逮回来了,县令正在堂前审讯。

    公堂上,朱县令高居公案之后,左右是堂事和跟丁。

    公案之下,左右两侧立着三班衙役,中间跪着两人,一个穿绣云纹青衣的年轻人,另一位是穿紫色罗裙的美貌妇人。

    妇人神色惊恐不安,年轻人则相对镇定。

    “啪!”

    朱县令怒拍惊堂木,朗声道:“堂下何人!”

    妇人下意识看了眼年轻人,年轻人给了她一个镇定的眼神,挺直腰杆:“草民张献。”

    妇人细声细气道:“民妇杨珍珍。”

    朱县令喝道:“你二人是如何杀死张有瑞,从实招来!”

    妇人吓的一颤,长长的睫毛抖动,面露惶恐。

    年轻人张献大惊:“大人何出此言,草民怎么会杀害生父。”

    朱县令问道:“事发时,你在何处?”

    “我在书房。”

    “为何不与妻子同塌?”

    “草民在看账目。”

    “可有人证。”

    “深更半夜,哪来的人证。”

    张献的回答条理清晰,不慌不乱,要么问心无愧,要么早就打好腹稿。

    根据自己的逻辑推理,许七安偏向后一个可能。

    他虽然没有不在场证明,但同样没有证据证明他杀人,推理归推理,如果没有切实的证据,疑罪从无.....

    县令转而看向妇人,道:“张杨氏,本官问你,你与张有瑞成亲十年,无所出。为何如今又有了身孕?老实交代,是不是你与继子苟且,谋杀亲夫。”

    张杨氏吓了一跳,哭道:“大人,民妇冤枉,民妇身子不好,近些年日日调理,好不容易怀上丈夫骨肉,大人怎么能凭此冤枉民妇谋杀亲夫。”

    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这样审怎么可能审出真相,许七安遥望水灵妇人片刻,心里一动,有了个不错的主意。

    第14章

    心理博弈

    “啪!”

    朱县令再次怒拍惊堂木,大声喝道:“你说看到黑影杀人后翻墙离去,为何捕快今日搜查墙下花圃,没有脚印,亦没有花草践踏的痕迹。”

    张杨氏一愣,漂亮的杏眼‘咕噜噜’的转了一圈,“这,这....”

    张献立刻道:“大人,贼人如何潜入宅里,母亲如何知道?县衙捕快查不出来,大人也不能把罪责强加给我母子二人。”

    神特么母子,你别侮辱这两个词好嘛,许七安听不下去了。

    朱县令大怒:“巧舌如簧,来人,给我上刑。”

    这年头的审问过程大抵如此,逼问、动刑,在缺乏证据的情况下,只能这样。

    因此,常常出现屈打成招。

    可也没办法,取证难度很大,缺乏设备和专业技术。于是刑法就成了必不可少的程序。

    利弊皆有。

    张献大声道:“大人这是要屈打成招?家叔任职礼部给事中,大人就不要弹劾吗。”

    所谓家叔,其实是出了五服的远房。然而血缘虽远,关系却很近,因为张家常常为那位远房亲戚输送利益。

    一针见血,朱县令眉头跳了跳,他知道张家有那么一点背景。

    “你敢威胁本官,来人,杖责二十。”

    四名衙役上前,两名用棍子交叉锢住脖子,另外两名扒掉张献裤子,衙役们开始用力,啪啪啪的声音响彻公堂。

    张献嘶声惨叫。

    朱县令沉着脸,二十大板并不足以让一个人招供杀人罪名,五十大板还有可能。但也有可能把人打死。

    而且,就算张献招供了,案件上交刑部,张献依旧有可能翻案,别忘记,他有一个给事中的亲戚。

    到时候反而可能给自己扣一个屈打成招的帽子。

    趁着张献被按在地上打板子的间隙,许七安朝着朱县令身侧的跟丁招了招手。

    跟丁犹豫一下,默默退后几步,然后小跑着迎过来。

    “帮我带句话,让老爷暂时休堂,我有个主意。”许七安低声道。

    “你能有什么主意,莫要胡说,连累了我。”跟丁一脸不信。

    “索性也审不出结果,老爷现在骑虎难下,他会答应的,回头请你喝酒。”许七安道。

    “行吧....”

    跟丁疾步走到朱县令面前,附耳说了几句,朱县令立刻扭头看向许七安的方向。

    他沉吟一下,收回目光,一拍惊堂木:“先将两人收监,休堂。”

    ......

    内堂。

    朱县令捧着婢女奉上的热茶,喝了一口。

    混了几年体制,对官场规矩一知半解的许七安见状,立刻捧起茶啜一小口。

    “许宁宴,你有什么主意?”

    许七安惊讶于朱县令的态度,竟然出奇的温和,没摆官威。

    印象里,朱县令对县衙内的胥吏可不会这么客气。难不成穿越之后,脸都好看了?

    “我可以试一试。”

    “不用刑?”

    “自然。”

    朱县令更好奇了,放下茶盏望来:“说说看。”

    博弈论这玩意你也听不懂,说个毛啊....许七安笑道:“容我卖个关子,大人静候佳音便是。”

    安静的禁室中,杨珍珍被带到这里,水润的眸子转动,坐立不安。

    原以为胥吏要为难她,谁想把她带到这里就走人了,但这并不能打消她的不安。

    “吱....”

    木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捕快服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高大挺拔,脸部线条刚硬,五官还算俊朗。

    “别紧张,随便聊聊。”年轻男人竟然还沏了茶,笑容满面:“你可以叫我许sir。”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