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按虞掌柜那边的计划,前儿就该送来的。”

    “可秦大人说,王爷您正在方城处理要事、要案,他了解您,您绝不会为了一个女子一点琐事,搁下方城的要案。”

    “所以让属下用正常的寄信流程,将这信函送了过来。”

    秦大人姓秦,单名一个琼玉。

    是玄翼母家那边的远方舅舅,母家秦家在他幼年时,被继母桀磨而亡,只留了这么一个亲人。

    他掌权之后,便也扶持起了这位舅舅。

    这便宜舅舅虽然为人处世有些欠缺,但对他忠心不二,有时候有些无伤大雅的错漏之处,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当是偿还秦氏的生育之恩。

    前段时间,他这舅舅骑马时摔了腿,便一直在秦府之中养腿养病,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

    不曾想,再次出现,竟然仗着他给的身份,对他的决定指手画脚起来!

    离京时,他特意交代过虞掌柜。

    若云氏兄妹出现什么意外情况,不可疏忽,尤其是涉及絮儿的事,不要拘泥于形式,要尽快送信给他!

    如今……

    啪!

    玄翼将手中信件狠狠压在桌面之上,再抬眸时,眸底尽是凛然和杀意。

    “启程,回京!”

    ……”

    冷监寒狱之中。

    云清絮在云清川期待的眼神中,缓缓摇头。

    “兄长,你读过书,最懂文人。”

    “文人心中的卷鲽情深,是承受不了任何瑕疵和污秽的。”

    “我已经脏了,你忘了吗?我怎么可能安然地嫁给林三爷,隐瞒下我曾经给玄翼一度春风的事实?”

    就算隐瞒的了,心里的伤,又如何自洽?

    上一世她死时便明白,情爱对于女人来说,痴绝成困,一辈子不要沾的好。

    云清川眸中的震痛之色,一闪而过。

    “絮儿,你不必如此自鄙!”

    云清絮却惨然一笑,“一个脏了的女子,跟一条破了的抹布有什么区别。”

    她不仅身体脏了,心,也千疮百孔。

    她没有能力去爱,她并不期待自已会遇良人。

    “所以兄长,你收回你刚才那些话吧,什么如果你没有以后,便将我的往后半生托付给林从鹤……”

    “我之所找他求助,不是抱着将来能跟他恩爱齐眉的心态。”

    “是此身若可售卖,凭这寸缕爱意,能否用身体换兄长一条命。”

    “男人哪里是可靠之人?”

    “你若走不出这牢狱……”

    云清絮眼底尽是决然,“我活着又有何意义?等我给你报了仇,我自去地府之中寻你!”

    云清川看着云清絮的凛然之色,心中沉痛至极。

    那日之事,他和絮儿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再提起过。

    可不曾想,竟然改变了絮儿对于情爱婚姻的看法。

    玄翼……你真该死啊……

    不再劝,云清川痛苦地合眸,心中对权势的欲,望更贪重了些。

    倘若有一日,他权倾天下,旁人哪怕是演,也要给絮儿演一世的温柔爱恋。

    说来说去……

    只怪他太弱小。

    ……

    半炷香后,云清絮红着眼眶出了监舍。

    外头,月色下,林从鹤一身蓝衣,身形影绰,听到她的动静时回眸,眸中光华比夜色更悠长深晦。

    云清絮知道自已生了几分姿色,见过很多男人看向她的眼神。

    有心动的、有垂涎的、有放肆的,还有跟玄翼春风一度时,在床上他的占有和霸道。

    但从不曾见过林从鹤这样的人。

    他看她,如看世间最珍华的珠宝。

    遍是爱怜与疼惜。

    见她走来,甚至脱下自已的外衣,将那犹带体温的大氅,盖在她的肩上。

    身上一重,熏衣的沉香味,顺着那丝丝缕缕的暖意,散逸在鼻尖。

    云清絮双手攥着那大氅上的刺绣,控制住自已将大氅揭下来的冲动。

    虽然,她并不期待与他能生什么故事。

    但此刻,兄长的性命还要靠他来救。

    一个月的时间,变数太多,她需要牢牢抓着他,用感情或者说这张脸,将他绑在自已这艘船上,才能护住兄长的平安。

    深吸一口气,云清絮浑身肌肉放弃了抵抗。

    任那属于他的沉香味,覆盖在自已身上。

    红着眼眶,对他露出一点涩然的笑来。

    “三爷,辛苦您在外面等我这么久了。”

    “这几日奔波辛劳,清絮都看在眼里,天冷了,你需不需要换一双妥帖的鞋袜?等回去之后,让你府中的小厮将你的尺码送来。”

    “清絮给狱中的兄长做两套,也给三爷您做两套。”

    “江南的绣工,总比京城要精致些,还望三爷不要嫌弃。”

    第六十八章

    他来了

    听到云清絮答应给他做鞋袜时,林从鹤的眼底,尽是温柔与欣喜之色。

    生母早逝,他又不喜女子伺候,所以他的鞋袜,皆是府中绣娘绣。

    虽然精细,但却少了许多温情。

    那些受他照拂的红尘女子,也有为他做绣线表情意的。

    可他这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若无兴趣,若两人之间没有白头到老的希望,男女之事上,他半点情面都不会给对方留。

    这也是为何,他独身至今,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但如今却不一样了。

    心仪的女子主动开口,他若再推拒,他就是天下头一号傻子。

    眼神落在云清絮那发红的眼眶上,又看了看她被冻得通红的耳轮和脸颊,林从鹤心头,生起细细密密的怜爱之情。

    云兄这场无妄之灾……倒让给了他接近她的机会!

    云兄,虽然你很可怜,但还是想说,多亏有你你了。

    “清絮所做之物,哪怕连花都不绣,也是世上最好的鞋袜。”

    “只是……”

    他看她,眼底有些期待。

    “可不可以多做两双?不然日日穿着……你知道的,穿臭了,我也不舍得换的。”

    这话,虽隐晦,话中情意却如丝缠绕。

    云清絮别开脸,忍住心头生起的那一丝涟漪。

    望着空寂的街头,还有那街头清冷的夜行人,眼底的怅惘之色,一闪而过。

    世间之事,从来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若非有前世的记忆和伤痛,若非跟玄翼有那样一番恩怨纠缠,光凭林三爷这几天的所作所为,凭他这几日的奔波劳碌,她也该对这雪中送炭之人,生出三分依恋,三分情意的……

    心里叹了一声,云清絮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垂首低声道:“别说是两双了,三爷想要,三双五双都做得。”

    林从鹤闻言,眼底光芒骤亮,比那藏在乌云之后,若隐若现的星子,要璀璨的多。

    ……

    方城城外。

    玄翼看着那辆绑在八匹骏马之后的宽阔的乌木马车,眼底是隐忍的怒意。

    “蠢货。”

    他低骂一声,抽出手中的匕首,割断马身上的缰绳,将那匹最健硕的马儿,从中牵出。

    连马鞍都不绑了,直接跃马而上。

    驾车的车夫慌了神,急忙看向一旁的赵管家,哆哆嗦嗦道:“大,大人……这八匹马都是精挑细选的京中良马,八匹一起拉车,一个时辰可跑十里地,再快不过了啊……这怎么,怎么……”

    赵管家没空理他,而是抱着怀中的披风,匆匆忙忙地去追玄翼,“王爷,您别着急,穿上衣服,披上外套先……”

    玄翼哪有空理他?哪有空穿衣?

    他出来匆忙,只一身薄冷的亵,衣单鞋,精壮的身体在马上若隐若现,尽是喷薄汹涌的火气,连散漫的长发都来不及扎,手中匕首刺向马背大穴——

    马儿嘶鸣一声,猩红了眼,爆射而出,带着玄翼一骑绝尘,飞奔入夜色荆棘之中。

    赵管家快哭了,抱着手中的衣服,满面担忧:“这一去几百公里,穿这么薄,又入了深秋,铁打的身子都熬不住啊!”

    一旁的马夫探头过来刷存在感。

    “大人,王爷怎么不坐马车啊……“

    赵管家看他懵懂无知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瞪他一眼,恨怒道:“我问你,你这马车一个时辰能跑多少?”

    马夫咽了口口水,“十里地,这是咱们最快的马车了!”

    赵管家将怀里的披风往他身上狠狠一砸,恨铁不成钢地问,“骑马呢?刚才那匹烈马呢?”

    马夫一噎,“怎么……也得十五里吧……”

    赵管家敲了他一个暴戾,怒道,“一个十里,一个十五里,一天下来能错出多少,你心里没数吗?”

    马夫愣了。

    “可……骑马怎么能跟坐马车相比?”

    “王爷万金之躯,马车上都是貂裘软席,各式点心水果褥子都备齐妥了,王爷坐在马车上还可以休憩小睡,读书品茶……”

    骑马……风餐露宿疼屁股的事,配得上王爷的身份吗?!

    赵管家又是一个暴栗砸过去——

    “糊涂!”

    “马车布置地再豪华,布置给鬼看啊?”

    “不知道王爷急着赶回京城吗?不会挑一匹带了马鞍的好马吗?吃食干粮衣服都准备好了绑在马上,保证王爷一路安稳地到京城才是要事啊!”

    “往常看你办事也算妥帖,允你跟了王爷这么多年,可你看看你,嗯?搞这么个破玩意出来丢人现眼!”

    “从今日起,罚你去马房扫一个月的马厕,一日寻不出自已的错处,一日不许滚出来!”

    啪!

    赵管家甩了一通狠话,扶着胸口,一瘸一拐地回了屋。

    王爷虽走了,但已将方城这一堆破事捋出来线索来,背后之人也揪出些头绪来。

    他赶紧顺着王爷的布置,收了尾,回京城复命去。

    跟王爷这么久,对王爷脾性了如指掌的他,怎会不知王爷是真动心还是假情意?

    京城那位,是王爷心尖上的人啊!

    敢动她的兄长,京城那群蠢货……怕是要遭殃咯。

    渐行渐远,徒留马夫一脸天塌了的表情,僵在原地。

    这……

    他……

    王爷……

    ……

    京城。

    将云清絮送回云府,等自已回到院中,喝上了小厮递来的热茶,林从鹤的唇角仍是翘的。

    小厮见他满面喜色,好奇地问道,“三爷今儿跟云姑娘去哪儿了,怎这般开心?”

    “哦?”

    林从鹤吹了吹茶水,吹起一阵涟漪。

    挑眉,“你怎知云姑娘要给我做鞋袜?”

    小厮:……

    不是,他也没问啊。

    可看着林从鹤一脸得意轻疏求夸赞的模样,小厮忍不住顺着他的话道。

    “是吗?云姑娘手巧,做出来的绣活一定漂亮极了!奴才愿主子早日抱的美人归,脚上穿着云姑娘绣的鞋,腰上挂着云姑娘绣的香囊……三爷您爱沉香,到时候奴才去库房里找来您去年淘的奇楠沉香,让云姑娘绣进去……”

    那样的画面,光是想象,就让林从鹤浑身舒泰。

    他将手中的茶碗搁在旁边的桌案上,故作矜持地道:“若清絮进府,那必定是府里的正头娘子,哪能日日让她做些针线绣活?爷可舍不得。”

    “到时候多买两个绣娘,让她指点着便可。”

    这还没开始,已心疼上了。

    小厮一噎,眼珠子一转,不敢接这话,提起了另外一事。

    “对了,三爷。”

    “您出去这会儿,侯府那边过来传话,说明日的家宴您得出席一趟,侯爷有事宣布不说,七小姐……也想见您一面。”

    第六十九章

    残忍的摄政王府

    听到小厮的话后,林从鹤眼底的笑意微滞。

    “七小姐找我有事?”

    刚入府时,小七见了他一口一个三叔叫的热络。

    京城开的第一家铺子,还是他投了银子给她置办的货架。

    什么时候,小七牌面这么大了,有事找他商量,竟然只是派人通知一声,让他过去参加家宴。

    不过……

    到底是自家小辈。

    小七的性格又是个跳脱机灵的,他知道她,并非那种全然目无尊长之辈,只是因为乡下长大,不太注重礼节罢了。

    他倒不必因为这个跟她置气。

    而且,他也正好有事找她。

    一是澜台之事。

    一介女子,既有了郡主身份,便靠着爵位好好谋个封地,做点儿生意,过上富足的日子,再觅良婿,相守一世便成。

    怎么非要仗着陛下的青眼,掺和到朝政之中,朝堂之事,岂是她一个女子能插手的?

    她虽是郡主之身,但却顶着长春侯府的名头,牵一发则动全身,长春侯府不便在这个时候下场。

    二,则是清絮和她兄长的事。

    坊间传闻,那日是沁柔公主铁面无私,非要当众对云清川处刑,新帝仁爱,不愿在贡院门口浪费所有举子的时间,便将云清川关押,等待之后发落。

    这些天他忙着打通地牢那边的关系,对于当日之事的个中细节,并不明晰,也不知道小七究竟是真的跟云兄有过节,还是单纯因为性格爱憎分明,好打抱不平。

    待明日见了小七,需要跟她私下聊一聊。

    收敛心神,对小厮颔首道:“我知道了,前些日子淘的那副富春山家宴真迹图,记得收拾个盒子装起来带上,老夫人年纪大了,喜欢看这些热闹的东西。”

    小厮恭声应下。

    ……

    次日一早,天空飘起了细雪。

    秋末未过,初冬未至,可这第一场雪已纷纷扬扬起来。

    看来今年是个寒冬了。

    云府。

    见了兄长后,云清絮心头稍安,熬了这么多天未曾合眼,铁打的身体都遭受不住,昨夜实在受不住,睡了几个时辰。

    可今早醒来时,却差点没从床上起来。

    后背的伤口,虽然涂了上好的膏药,但行动之间,衣料摩擦着后背,好像在一遍又一遍延续那日的酷刑。

    她挣扎着坐起来,散着发,枯坐在窗前,看着外头越来越密的雪花,看着柳叶将前些日子她们晒在廊下的干菜,用布条捆住抱往厨房时,那一直游离的思绪终于回神。

    冰冷的手,搓了搓脸,她拿来一件云青色的棉衣,披在身上,也朝廊下走去,帮柳叶抱了一捆干菜。

    从厨房出来的柳叶看见她的动作后,眼底尽是担忧和心疼,一把夺过她怀里干菜,温声道:“小姐醒了就先吃饭吧,做了你最爱的桂圆姜茶,还买了苏记的糕点。”

    “回来的路上,月牙看见街上有卖冰糖葫芦的,自掏腰包买了三个,请咱们俩一人一个呢!”

    “都在厨房放着呢,我这就给您摆到正厅去。”

    迎着柳叶关切的眼神,云清絮心底一暖。

    兄长入狱之前告诉她,说柳叶和月牙二人身份不明,让她多留个心眼。

    可自从姐妹二人进府以来,做事不仅麻利周到,待她也真诚可亲,相处久了,跟真的亲人一样。

    又能存什么异心?

    一个人,是好是坏,是要用心去看的。

    “对了,月牙呢?”

    云清絮眼神在院内扫了一圈,却没看见月牙的身影。

    “下雪了,她又不喜欢穿厚重的棉衣,可别冻着了。”

    听云清絮提起月牙,柳叶眼底一闪,急忙打岔。

    “那小妮子不知道又去哪儿皮了,刚才还在我身边转着呢,小姐不必管她,过会儿就回来了。”

    “皮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哪里会冻着?”

    “若真冻病了,也能老实几日!”

    云清絮哭笑不得,“小孩子都是这个性格,哪能真的看着她挨冻?快别收拾这些干菜了,你出去寻一寻她,这雪越来越大了,别出什么意外。”

    “小姐,真不用……”

    柳叶眼神躲闪,不敢跟云清絮对视,正要说些什么转移云清絮的注意力时,哐当一声,院门被推开。

    顶着两个巴掌印的月牙,一边抹泪一边哭着跑进院子里。

    她像是在草丛里头滚了一圈一样,那新作的红色短袄和粉色裙子上,全都是脏污灰尘,早上花了柳叶半个时辰扎得两个丸子头,被打散了,菱花也不知所踪,看起来极为狼狈,跟个要犯的小乞丐似地。

    她一进来,便嚎着嗓子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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