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但他并没有如他妈妈一样惊为天人垂直入坑。

    或许如所有人所说,他的确是一个天生成熟稳重,很难轻易喜欢上什么东西的人。

    不过,即便如此,在看过两三本不死妖的作品后,他还是改掉了原来的刻板印象——那的确是一个才华横溢,灵气逼人的天才画家,以及想象力惊人的创作者。

    再加以年纪小这个利器,妥妥的文艺界巨星苗子。

    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是温璨,他是资本家和数学家的儿子,仅仅是身份就已注定他一生会见到无数身份不凡能力不凡的牛人,何况他还那么优秀,在数学和行商方面都天赋惊人。

    他的未来太广阔了,他的家庭也很幸福,拥有善良温和热爱家庭的父亲,和一把年纪还童心未泯又心态开放充满智慧的母亲——在一众豪门家庭里,他简直是恐龙的珍惜级别的幸福。

    他自已的生命就足够璀璨和精彩了。

    他每天有无数的事可以做,无数的热爱等待开发,世上的任何一个名人他想见到都不难——而一个不死妖再如何天才,也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

    只是看在他妈妈这么喜欢的面子上,他也不得不多给了些关注。

    于是知道了她是一个女孩子,知道了她是一个孤儿。

    知道了她的每一部作品都卖得很好,无数电台、报纸、媒体,都抢着挤着想要见到她,所有人都想要争取到这位冉冉升起的艺术界新星的第一份采访稿,可她交代出版社全部拒绝了——她与外界沟通的桥梁只有出版社,她从不泄露自已的任何事。

    明明年纪那么小,却似乎对成名没有任何野心,对万众瞩目的镜头也毫无兴趣——这个倒是很难得的。

    不过也说不准是她觉得自已长得不好看,所以自卑,要不就是社恐?自闭症也不是没可能,又或者根本就是大人叫她这么做的,毕竟年纪小又是孤儿,很大可能是没有自主权的——彼时还年少的温璨在听到妈妈絮絮叨叨的时候,曾在心里做出了一系列不无调侃的猜测。

    不死妖的粉丝都说,同一个作品,不同的读者总是能发现各种角度的不同细节,然后得出各种不同的感悟。

    这一点上,温璨在自已母亲身上充分感受到了。

    比如他自已看银河之花,就只觉得是一个相当可爱,画功与创作能力都相当惊人的奇幻冒险故事。

    可他妈妈却翻来覆去的看,每次都能得出不同的感想——而他最后一次听到她有关《银河之花》的感想,就是在那条漫长得仿佛会没有尽头的灰色公路上。

    池女土说,蔷薇是一个充满了勇气的主人公。

    即便面临可能会摧毁自已梦想的真相,也依旧能继续往前走,继续去找那朵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银河之花——她说她想好了,她也要做一个和蔷薇一样充满勇气的人,也给自已儿子做一个好榜样。

    然后,她就死了。

    什么都没能来得及做,也没来得及告诉她儿子,她到底需要鼓起什么样的勇气,去面对什么样的真相。

    从此以后,习以为常的存在于房子各个角落里的《银河之花》和“不死妖”,突然就变得刺眼起来。

    一切都变了。

    如果你也经历过这样足以颠倒人生的巨变,如果你也失去过一个无比重要的人,你也会有所体会的——她住过的房子,她走过的地面,她种下的花,她坐过的椅子爱吃的菜,看过的书爱过的漫画,全都会变成另一种存在。

    仿佛被寄予了残存的灵魂。

    你不得不在看到这些东西的每一眼时都想起她来。

    而如果这个人只是正常失去的,你或者只会感到悲伤,可如果这个人,死得很惨,甚至是含冤含恨被背叛而惨死在你眼前的呢?

    除了悲伤,你还会感到无止境的被灼烧般的痛苦,还有愤怒。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汇聚起来,如岩浆般在你身躯里流动着的,你知道终有一天会彻底爆发的愤怒。

    “不死妖”就伴随着也裹挟着这些复杂而阴暗的蜕变,和池女土一起,成为了温璨心中不可提起的存在。

    ——如果妈妈能早一点从《银河之花》里看出那些结论来,如果妈妈能早一点受到启发行动起来,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为什么不把主题画得更明确一点呢?

    为什么不把这种能救人的东西创造得更耀眼,让任何人看一遍就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呢?

    ——温璨数不清有多少次滋生过这样的想法,伴随着一起的还有如“为什么我不阻止她?我那次明明更想去海边玩而不是回花盒的”、“都是因为我太懂事了,知道妈妈想回去就藏起了自已的想法,而如果我是一个更任性的儿子就好了”、“为什么我会是这样的人?是天生的吗?还是我妈妈的教育太成功?”、"如果妈妈不是这样厉害的人就好了,如果她再普通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也不会遇到那样的男人?"、“如果我没有出生就好了”、“如果我爸爸没有出生就好了”、“如果我妈妈……”

    ……

    第526章

    她是谁?

    人在崩溃时总会无数次假设不同的人生道路。

    可这并不能让人变得好过——就像某种成瘾反应一样,明知道只会导致更深更重的混乱,甚至可能会致死,也依旧无法停止混乱癫狂的思考。

    充满戾气、充满无望的狂躁。

    甚至非常卑劣。

    ——而这都是温璨曾以为自已绝不拥有的东西。

    而为了压制住这些可能会影响他行动的思绪,他把这些假设全都压在箱底封锁起来。

    不碰、不想、不听。

    可命运好像非得跟他做对一样,沉寂多年后第一次复出的不死妖,就直接撞到了他手上。

    让他想不碰不想不听都不行。

    而此时,江叙的手机镜头打开。

    扫过熟悉的墙面和办公室,摇晃着锁定了一个站在绘板前的黑色身影。

    那就是不死妖?

    他无法不去看,也无法不去想。

    他妈妈喜欢了很久的天才画家,鼎鼎大名的不死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他仿佛不仅仅是在为自已而看。

    在镜头里画面定格,一切都逐渐清晰起来的时候,似乎有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来——

    “哎,我真是很好奇啊。”

    池女土在她的大转椅上不知道第多少次地抚摸银河之花的封面,被阳光照亮半边的脸上有种不符合年龄和身份的变态般的搞笑痴迷:“我们不死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呢?”

    “两只眼睛一张嘴。”少年在一旁习以为常并没好气的回答。

    “这话说的,青蛙也两只眼睛一张嘴呢!”痴迷立刻褪去,女人装腔作势抬头瞪他一眼,又故作变态地去摸银河之花:“她肯定长得特别好看,就和蔷薇一样。”

    “呵呵,没准是个小丑八怪呢。”

    ……

    那对母子的对话仿佛被窗外的阳光蒸发掉了,渐渐消散在时光卷起的风尘里。

    时隔多年,早已面目全非,很久没再想起过那一幕的长大后的温璨坐在轮椅上,直勾勾望着那块小小的屏幕——仿佛有人凑到了他身边来,俯下身,传来温暖的体温,和吵闹又故作变态的询问:“哈!你怎么能一个人看好东西?不死妖的脸只能让我看到!”3908

    ——如果是池女土的话,一定会说出这样的话吧。

    屏幕上隐约映亮男人漂亮如水墨勾勒的眼睛,和那个女人几乎一模一样的,仿佛就是她在屏幕外静静观看的眼睛——镜头里,焦点如聚光灯汇聚,钉在了那块巨大的绘板、以及正在绘板上不断作画的手上。

    ——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一只手。

    画出了逐渐成型的,温璨一眼就能认出的东西。

    那是他无数次打回去的,美术部有关一款宇宙飞船的定稿。

    “要柔软又尖锐锋利,要具有未来时代的科幻美感,同时又要有原始蛮荒的气质,轻盈不笨重,但又要足够壮丽让人惊叹,让人、、看到无数这样的飞船航行在星空里时,能让屏幕外的人发出惊叹,并无比向往那个世界的交通工具。”

    美术组被他这通要求气得快跳楼,他很清楚。

    但他也清楚,这就是他想要的东西。

    一个月了,他还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可现在,那个东西,只存在于他的理论要求里,甚至他自已都未曾具体想象出来过的东西,正在那块绘板上成型。

    甚至不需要任何解说,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疑似不死妖的穿黑衣服的人,就是在画他要的那款宇宙飞船。

    ——巨大的身躯像鲸鱼一样壮观,却又如蛇一般长而柔软。

    因为融入了流动的波浪般的线条,因此虽然庞大却依旧显得轻盈。

    在巨大的身躯之外,从腹下的位置伸展出无数尖锐的足部,在空气里张牙舞爪的挥舞着,画得越多,越让人不由得背脊生寒,密集恐惧症都快犯了,但如果仔细看去就会发现,那些“足部”其实都是携带着武器的承载装置。

    最后她随笔挥就出星海起伏。

    那个巨大的,似鲸似蛇又似百足虫的东西,就这样在星河里若隐若现的游动起来了。

    画笔略停,那个人似乎思考了几秒,又在舷窗上画出了倒映的星河,以及其中模模糊糊的许多人头——盯着的人迅速领会了这一设计的意思,这是一艘刚从隐身状态里脱离出来的飞船。

    最后一笔落下时,有人甚至觉得自已好像听见了星河流动的声音,以及飞船里星际人民说说笑笑的嘈杂之声,其间或许还混合着巨大机械缓缓飞行时的响动……

    “卧……”

    原本正抓着头发大叫的人呆呆看着那幅画,都忘了把手放下来,“……槽。”

    “卧槽!”

    “你是何方神圣!”

    “你就是猴子派来的救兵吗?”

    “新人?老板上哪招来的怪物新人?!”

    “快快快别管那么多了先交上去!”

    ……

    聒噪的响动从手机里传出来,却不能影响温璨分毫。

    他对周遭所有嘈杂都视若无睹,两眼只直勾勾盯着那个正在放下笔,正从绘板前转过身来的黑衣人。

    ——她转过来了。

    虽然很慢,但终于完全正面对准了镜头。

    ——

    “……”

    帽子、眼镜、能当口罩使的宽大围巾。

    再加上镜头较远,温璨甚至都不能看清那双眼睛长什么样——他只能看到两大片眼镜上的反光,跟两个大灯泡似的直直对着他。

    温璨:……

    “怎么样?”那边响起江叙贼兮兮的笑,“对咱们摇钱树的模样还满意吗?”

    温璨:……

    原本不知不觉沉重加快起来的心跳逐渐恢复平缓。

    他深吸一口气,端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才又漫不经心把视线移回去。

    那个疑似不死妖的动起来了。

    从距离镜头最远的地方走到长条桌中间,然后被几个激动的打工人围起来跳大神似的绕了几圈,等到那几个人忙着去瞻仰绘板上的画时,她才把笔放在桌上,然后往门外走来——也往镜头走来。

    走了几步,她察觉到镜头的存在,毫无预兆地倏然抬头。

    从宽大绕了脸两圈的围巾里抬头,线条流畅精致的鼻梁离开了柔软的布料,暴露在灯光下。

    同时还有她从镜片后冷冷刺来的目光——仿佛一枚尖锐而无往不利的刀片直直飞来。

    即便隔着屏幕,也叫温璨突然怔住了。

    他看到灯光落在那镜片上,隐约在反光里露出来的眼神,冰冷、漆黑、沉静——同时还有一种,微妙而奇异的,让他心跳失速的奇怪感觉。

    第527章

    你很讨厌我?

    “诶诶诶江总您干嘛?”

    一道身影嚎叫着就从走廊冲了过来,硬生生挤开江叙,如老鹰护小鸡似的张开双手,把全身黑牢牢挡在了身后。

    江叙被挤了一个趔趄,镜头一晃,再回来的时候就只能看见小谢瞪大的眼睛了。

    当那种目光从镜头前消失,手机另一边的温璨还迟迟没动。

    他下意识想抓住那种古怪奇异的感受,可有时候一些体会只能有电光火石的刹那,他想要去追寻却发现早已被淹没了。

    脑海里只剩下那只拿着画笔在绘板上不停绘画的手——可能是因为和叶空一样都是画家吧。

    他心底这么游移不定的思索着,视线重新落到了手机上。

    江叙正打着哈哈回答小谢的质问,手机被他拎在手上,角度倒转,只能看到桌角和众人的腿。

    疑似不死妖的人从另一个护犊子的女人背后绕出来了,这个诡异的角度只能看见她漆黑宽大的风衣,还有衣摆下还剩下很长一截的短靴包裹的长腿。

    ——这么看,不死妖应该很高,估计得有一米七几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心底那点残留的微妙感受就彻底散去了。

    他往后一靠,心态平稳地听着江叙在那边胡扯。

    脑子里重新回响了一下绘板上的画作,他毫不犹豫的出声了。

    “欢迎各位花叶杂志的同事们入驻星飞大厦。”

    淡淡凉凉的声音一出来,那群还在狂躁中的美术人立马就冻结了。

    江叙也陷入安静,抬了抬眉,把手机举了起来,屏幕翻转,面向着横眉怒目的小谢:“好吧,其实刚才我不是在拍照,而是在给星飞的老大做直播——毕竟他才是这栋大楼真正的主人,所以我想,让他提前见见你们也挺好的,免得以后对面不相识,不是吗?”

    “……”

    小谢看着屏幕里一片白的天花板,深深地觉得自已被耍了。

    “和谁对面不相识?你是说我们以后要跟星飞的天花板打招呼叫老总?”

    江叙面不改色:“他比较害羞,你们体谅一下,听听声音就好了。”

    “来。”江叙温柔道,“老大,跟花叶的大家打个招呼。”

    温璨:……

    硬生生把骂人的话藏进了嗓子,温璨熟练使用着比温少爷要更加低沉的声音道:“虽然不能见面,但我还是想对这位……刚才在绘板上留下大作的同学提出邀请——不知道你有没有意向把这幅设定卖给星飞?”

    “额这个……”小谢立刻就要帮忙否决,却被全身黑打断了。

    “同学?”她语调冷冷的,透过团团围绕的毛巾传出来,更多了层闷闷的阴郁之感,“谁是你同学?”

    “……”我排斥她果然是有理由的。

    温璨心想,却露出微笑:“毕竟你看起来应该是个不到二十的年轻人,我想应该正是刚上大学的年纪,如果你觉得冒犯或者你的实际年龄要比声音大很多的话,那么我也是可以叫你阿姨的。”

    话出口温璨就后悔了,他想要那幅画,就应该多说一些好听的得体的话,而不是这样莫名其妙的讽刺——长久以来对不死妖的回避导致了突然见面时无法控制的下意识攻击,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失态了。

    那边的不死妖果然被这句阴阳怪气搞沉默了。

    手机两头,一个人对着根本看不到人脸的杂乱办公室,一个人对着只有天花板的手机屏幕,都没有说话。

    气氛诡异,没有人敢说话。

    唯一一个敢说话的又满脸看好戏的表情。

    任由气氛尴尬紧绷了好一会儿后,手机那头响起男人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气。

    “抱歉,我……”

    “你很讨厌我?”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

    温璨愣神的当口,那边的人继续冷冷地问道:“既然讨厌我,为什么还同意把楼层租给花叶?”

    “……”

    ——她这是变相认证了自已就是不死妖。

    就仿佛一段加密通话。

    在场只有零星三两个人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温璨沉默了片刻,才说:“公是公,私是私。”

    “那就更奇怪了,面都没见过,你上哪去站在私人角度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温璨淡淡说,“我只是不喜欢你。”

    男人语调冷漠,似裹了一层夜深的风:“你应该也要允许世上存在不喜欢你的人吧?毕竟你又不是人民币。”

    “……”她说,“你这么说话,就不怕我从此再也不跟星飞合作?转而把画全都卖给你们对家?”

    “你的确是棵巨大的摇钱树,但很遗憾,我对钱的野心没有那么大。”

    “对钱没有野心却创立了星飞?”

    “我没有义务对你解释我的行为。”男人似乎有些不耐了,语调越发沉下来,有种带刺鞭子般柔软而冰冷的攻击性,“如果你因为我私人的情绪而打算放弃和星飞的一切合作,那么请便——但……”

    顿了顿,他还是道:“我相信,你不会再找到比我更好的合作人了——我会给你全部的创作自由,以及百分之百的尊重,和我的私人感情无关,从客观的角度上来看,你是一个相当天才的创作者,如果能跟你合作,那一定会是星飞的荣幸。”

    全身黑:……

    “你可真是个怪人。”

    她说。

    然后回头看了眼绘板上的画,转身走了出去。

    在经过江叙手中那只手机时,留下了淡淡的一句:“画送你了,就当你不喜欢我的报酬。”

    原本都已经做好一切都搞砸了的准备的温璨:……

    年轻女孩的嗓音有些失真的从手机里传出来,落入耳中有种奇妙的空灵感。

    而等到她离开了这间房,剩下的人才终于渐渐从刚才那一番对话中回过神来。

    “等一下,刚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老大为什么会说和她合作?合作什么?”

    “什么叫允许世上有人不喜欢她?什么牌面的人物这么高高在上?”

    “花叶杂志……《群星》……”

    ……

    “老谢,为什么她能决定我们要不要和星飞合作?”

    “她怎么一副能替整个杂志社做主的样子?”

    ……

    第528章

    最配

    两方人马彼此对视,彼此质问,而等到问题都问出口,答案似乎也顺理成章的出现了——能以花叶杂志社主人的立场决定要不要和星飞这种大集团合作,同时还理所当然质问星飞大老板是不是讨厌她,把不被喜欢当成稀奇事,还能听一耳朵就轻轻松松画出百分作品、让星飞老板即便不喜欢也要客观称赞是个天才的人——是谁?

    还能是谁?

    不死妖。

    因为断更而每天都被漫迷喊魂般刷上热搜的漫画界顶流不死妖。

    可想而知,下一秒,整个办公室都差点炸了。

    可在众人连滚带爬追出去的时候,那人早就消失在电梯里。

    而等到他们也下了电梯,一辆和他们的低调大众完全不同的黑色迈巴赫静静地驶离了星飞大厦。

    追出来的美术组也顾不上自已蓬头垢面的样子,望着那轿车的尾巴,呆呆道:“妈呀,我居然见到不死妖了!”

    杂志社的人更是哭天抢地恨不得把小谢晃死:“你说说你!你为什么不跟我们通气!”

    “我居然跟不死妖坐同一辆车都不知道!我刚才有没有挤到她?”

    “我还在车里扒橘子吃了!指甲里全是汁儿!她肯定看到了!”

    “她简直太酷了!又高又瘦又冷!完全符合我对偶像的幻想!”

    ……

    楼上。

    江叙看着那辆车驶远,松开了百叶窗的窗叶,转身拉了把转椅坐下,笑道:“怎么样?这位大画家符合你的想象吗?”

    “……”温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莫名的问道,“你觉得她大概有多高?”

    “嚯,挺高的。”江叙回忆了一下,又比了比自已脖子的位置,“从我身边走过都到我耳朵了,得有一米七五这么高,感觉是个北方人。”

    “……”温璨心跳越发的平稳了。

    “脾气看起来挺大,但又好像很宽容——那么好的一幅画就白送给你了。”江叙瞥了眼手机,继续给自已倒茶,“你还怼人家呢?也不心虚?”

    “把他们办公室装好一点就好了。”温璨淡淡道,“你去安排又贵又好的装修团队,让她自已设计,想弄成什么样都行。”

    “诶,看她亲自来看楼这个事儿——你说,她之后是不是也要到公司来坐班了?那没准儿你们还能见面?等到你身份公布之后,说不定还能抬头不见低头见。”

    “……我坐专用电梯。”

    江叙发出一声嗤笑:“难道你要让人家坐员工电梯?刚才那一群人如狼似虎追出去的场面你没见到?你让她坐员工电梯,信不信每天都堵到电梯停摆?”

    “……”温璨有些烦躁的道,“到时候再说吧。”

    温璨直接挂了电话。

    他坐在椅子上,回想自已刚才的表现,不得不承认自已有些失态了。

    倒是不死妖意外的大度——也可能是太善良太包子?看起来全身漆黑裹得严严实实的,但说不定只是为了隐瞒自已的社恐属性?

    算了,她是个怎样的人都和他无关。

    就算在一栋楼,他们也不会见面的。

    作为资本,作为池女土的儿子,只需要提供足够的钱和自由,让她好好发挥自已的天才之处就好了。

    话虽如此,温璨还是一整天都有些心烦意乱,该办的事该写的程序最后一样都没做,偏偏又找不到心烦的源头。

    于是吃过晚餐后,他立刻拨了个视频通话给他的秘密女朋友。

    视频只响了两下就被接通了。

    手机里出现了少女突然凑近的脸。

    嘴角勾着不算大的弧度,眼眸却盛满柔软的笑意望着他。

    “猜猜我在干什么?”

    她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一看就是在室外,偏偏她故意凑近用脸挡住了全部镜头,让他看不到一点背景,于是只能盲猜。

    “在走路?”

    叶空摇头。

    “在稍息立正?”

    “……”少女浅浅翻了个白眼,这样的动作由她做来居然尤其的鲜活。

    “我猜不到。”

    “我在布置天台。”

    叶空这才把镜头移远了,好叫他看到头顶无垠的天空,还有空荡荡的天台上逐渐被添置起来的几样东西——地毯,两张大沙发,一个还没搭起来的帐篷。

    温璨愣了愣:“你一整天都在干这个?你自已干?”

    “对啊。”

    少女扒了扒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免得下回再出现缩在一起干瞪眼的情况。”

    “……”温璨下意识放低了声音,“你可以等我来搭帐篷。”

    “怎么了?我也可以搭啊。”

    “那我和你一起搭。”

    “你什么时候过来?”

    “今晚吧。”

    “能行吗?”

    “我找找机会总可以的。”

    “谈个恋爱像地下党接头。”叶空笑起来。

    她放好了一个小柜子,便站起来,让整个身体都出现在镜头里。

    今天叶空穿着一身蓝色羽绒服和白裤子,搭一双毛茸茸的雪地靴,整个人显得明朗又暖和。

    温璨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盯着那双毛毛鞋,突然道:“你不喜欢穿高跟鞋?”

    “当然了。”叶空严肃道,“但凡有跟的鞋子,对我来说都是酷刑!”

    说着一顿,她突然又凑近过来,眯着眼看向镜头里:“怎么?一米六八的我,配不上一米八六的你?”

    “当然不会。”温璨认真道,“我们的身高是最配的。”

    “我们哪方面不配?”叶空大言不惭地直起身,舒服张扬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她还沾着些灰尘的脸被天光映亮,身躯柔软地伸展,整个人都有种竹子在青天下寸寸拔节的韧劲和美感。

    狂风吹动她的乱发,含着笑的声音舞动着传播在空气里:“从长相到性格,从肤色到身高,从专业到工作,甚至眼睛鼻子耳朵,全是是全天下最配的——甚至我们的手掌大小也是天下第一配。”

    她又在随口说一些乱七八糟的情话了。

    温璨心想,却又忍不住下意识随着她的话把思绪蔓延过去——长相,虽然在他看来叶空无疑拥有全天下最漂亮最完美的一张脸,但他倒也不算丑。

    而至于性格——简直南辕北辙都不足以形容。

    如果他们的身世互换一下,是叶空生在温家,她说不定早就察觉到这个所谓完美幸福的家庭有多摇摇欲坠,她那样不是百分之百就不要的人,说不定早就带着池女土远走高飞了……或者就算没能逃脱那场灾难,她也一定能做出比他更好更果断的选择,而不是像他一样,活得像个行尸走肉。

    ……

    全天下最配?

    不,不是这样的。

    干枯的生满礁石与灰烬的丑陋河床,怎么配得上清湛冷冽一往无前的奔腾河流?

    她要前往“爱”所在的地方。

    她这样的人,应该拥有健康的、美丽的、纯粹干净的百分之百的轰轰烈烈的爱。

    而他只是想送她一程而已。

    他想要为此收起难看的礁石,吹走陈年的灰烬,让干枯的河床长出几朵不知名的小野花——如此,让她能在壮阔的将来回望来时路,还能勉强记得途经的模糊风景都还不错,没什么特别,但也不至于难看丑陋——这样就够了。

    少女在镜头里又忙活起来。

    温璨在这边静静地看着,等到天色渐渐黑下来,才赶紧催促她去吃饭,又开始琢磨该找个什么借口离开庄园,去给他的女朋友搭帐篷。

    ·

    砰的一声,通往天台的门被关上了。

    叶空去洗手间洗了个手,出来时途经被挂在屏风上的黑色风衣和长裤,不由得停下脚步,转头把这身装备都塞进了衣柜里。

    接着她看向墙角那双黑色短靴——她斥巨资买的。

    少女蹲下来,从靴子里使力半天,才抽出来两张厚得惊人的增高垫。

    望着这两片增高垫,叶空露出一抹贼兮兮的笑,然后把鞋垫连同靴子都丢进了鞋柜最下层。

    下楼吃饭,同时也等待着夜深——或者说,是等着会随深夜一起到来的那个人的时候,叶空不由得想起了今天在星飞大楼里所见到的那个“星飞老板”。

    ——和她刚才视频里所见的男人简直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原来以叶空之外的身份去接触他的话,是会得到那样一个冷漠而拒人千里的“温先生”的。

    怎么办?她更期待温璨知道她就是不死妖时的表情了。

    微微的风从门缝里漏进来。

    吃完外卖,叶空把保镖们都赶走了。

    她把店里的灯关了大半,在几盏暗淡的光里喝着蜂蜜水静静的等待着。

    窗外路灯已经亮了很久,直到深夜,晴朗的夜空下有人一身黑衣潜夜而来。

    一如不死妖白天的穿着。

    ——看吧?她就说他们全天下最配了。

    望着那道推门而入的身影,叶空咽下最后一口蜂蜜水,眼底浮现一丝隐秘而恶劣的笑意。

    第529章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你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银色轮椅尚还带着夜风的凉意,碾过地毯驶入大厅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可暗淡亮着的灯光之下,老人看起来等待已久,一张脸苍老疲倦,沟沟壑壑在光里无所遁形,偏偏一双眼睛锐利依旧,枯皱的眼皮耷拉下来遮盖住半边瞳仁,让露出来的一半浑浊眼瞳愈发显得苛刻万分。

    被这样的眼神直勾勾盯着,轮椅上的温璨却无动于衷,只平平看了他一眼:“心情不好,去散心了。”

    “凌晨两点去散心?”

    “是散心到凌晨两点。”温璨停住轮椅,转头看向老人,“那您呢?您一把年纪还挨到凌晨两点,难道就是为了抓我这个晚归的孙子?”

    “……”老人的眼神像x光似的严格钉在他身上,好一会儿才沉沉地叹了口气,道,“是为了抓你夜不归宿的老子——他已经连续三天没回来睡觉了。”

    “那叫就更没必要。”温璨平静的收回视线,“他肯定是在外面忙着应酬——你应该高兴才对。”

    “你真的这么想?”老人越发严厉的盯着她,眼神里还带着些微不可见的疑虑和怀疑,似乎恨不得剖开男人的头颅一直看到他的意识里去。

    温璨看了他一眼:“不然他还能干嘛?难道你还怀疑他那种人夜不归宿是在外面乱来?”

    “……你说得有道理。”老人慢慢缓和了神情,“但长期这样也是不行的,我就是为了跟他说这个,毕竟身体重要。”

    “嗯。”温璨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就要离开,却又一次被叫住了。

    “还有一件事爷爷想问你。”老人淡淡道,“你对秦筝怎么看?”

    “……”温璨扯了扯嘴角,“不当女人看。”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爷爷都可以帮你找。”

    “不知道的以为您是要帮我买——她们是任由你挑肥拣瘦的货物吗?”尖刻的讽刺在他的声音里一闪而过,接着就被他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给掩盖了,“我才刚失恋,爷爷,您现在问我这个问题,我只能给出一个答案——我喜欢叶空那样的女人,可您能再给我找一个叶空吗?”

    “……叶空不行。”老人说,“反骨太重,不安分,不适合我们温家。”

    “……”本来在漫不经心移动轮椅的温璨又停住了,几秒后他回过头来,看向老人,“那我妈适合温家吗?”

    “……”

    突然降临的沉默里,温璨恍若未觉的继续道:“您当初对我妈妈那么满意和喜欢,是因为您觉得我妈妈很适合温家吗?”

    “……你妈妈,”他顿了一下,暗淡灯光里一张枯皱的脸上逐渐浮现出极度复杂难描的表情,好像是后悔、是痛苦,还有极微弱的惭愧一闪而逝,他不着痕迹地与温璨错开视线,淡淡道,“你妈妈不是适合,而是会适应——而叶空怎么配跟你妈妈相比?”

    “是。”温璨收回视线,嘴角似讽似笑的勾了一下,“叶空怎么能跟我妈妈比?她永远都不会像我妈妈——也永远都不必像我妈妈。”

    最后一句声音太微弱,老人没听清,却也懒得追问。

    “但,你如果真的这么排斥结婚,或者暂时没这个打算的话——”老人沉默两秒,接着说,“你堂叔有心想把温琅过继给你爸,你爸却说要看你的意见——你怎么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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