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车子到了宁州同的坟前,他把宁祯抱下车。

    今天上午阳光暖融融,照在身上很舒服,微风也不怎么刺骨。

    父亲的坟,新土潮湿,似翻开了无法愈合的伤口。

    宁祯跪下磕头。

    眼泪又止不住掉。

    盛长裕握住她的手:“宁祯,哭久了眼睛会受害。岳父知道了,心里越发不安。”

    宁祯用力抹泪:“好,我不哭了。你说得对,不能叫阿爸难过。”

    又道,“我阿爸虽然遭遇了伏击,到底是在追踪叛徒的路上,也算为国尽忠。他说,这是光荣。”

    从出事到现在,这是宁祯头一回说这么多的话。

    盛长裕心头的阴霾,散了三分。

    “军政府会嘉奖他。”盛长裕说。

    宁祯点头。

    她用力握住盛长裕的手:“我想回家休养。陪陪我姆妈,还有祖母。”

    盛长裕:“我也住过去。”

    宁祯没反对。

    三日后,她从医院出来,住回了宁家。

    医生开了很多药,宁祯的下红还没有断,需要每日喝三次药。

    金暖忙进忙出照顾。不仅仅照顾宁祯,也照顾婆母。她一下子长大了,也懂事了,脸上脱了一层小孩子稚气。

    父亲丧事毕,大哥大嫂要回福州。按说将官轻易不能离开驻地,哪怕是奔丧也有时间规定。

    大嫂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她正在怀第三胎。

    “我真放心不下。要不我留下来待产,叫你大哥一个人回福州。”大嫂说。

    祖母则道:“我听说你们夫妻在福州,事情办得很顺利。你是他的贤内助,交际上离不得你。你跟着走,家里不用操心。”

    金暖站出来:“大嫂,家里有我。我比较笨,有什么不懂我就问祖母。大不了闹点笑话。”

    大嫂眼眶一热。

    当初娶金暖,全家都是把她当个小孩子,也预备叫她和老二混吃等死一辈子,从来没让她出过力。

    如今,她也需要学着理事。

    大嫂又去看了宁祯。

    宁祯太消瘦了,大嫂瞧着忍不住难受,陪着宁祯哭了一场。

    “督军一定会抓到葛明和程阳,替阿爸报仇。”大嫂对她说,“仇会解的,你还年轻,好好照顾身体。明年会有自己的孩子。”

    宁祯点头。

    大嫂带着两个孩子,又随大哥登船南下了。

    宁策来找宁祯:“阿爸书房里寻到的,上面有字条。”

    是一个小盒子。

    用一块布包着,放在书柜最里层。宁策这几日整理父亲的东西,把书房也重新打扫一遍。

    他没叫任何人帮忙,亲自动手,这才发现了盒子。

    盒子上的字条,是用浆糊黏上去的:“绝密,宁祯亲启。”

    宁祯看着小盒子上的锁,问:“钥匙呢?”

    “这种锁,防君子不防小人。阿爸特意留给你的,你把锁拧开,要什么钥匙?”宁策说。

    宁祯:“……”

    第284章

    宁祯想要离婚

    父亲留给宁祯的信不长。

    她看完了,把信烧掉,放了一把短匕首进盒子里。抱着盒子沉默坐了大半日。

    宁策来看她。

    “……阿爸给你留了什么?”宁策问。

    宁祯:“一把匕首。”

    “你今年的生日礼?”宁策问。

    “可能是。”

    宁州同经常给宁祯淘些匕首、枪支。瞧见好的,都会收集起来送给她。

    生日礼从来不是金银珠宝之类的。

    祖母说他不靠谱;宁策等兄弟都说,和自己相比,只宁祯是父亲亲生的,父亲从未给他们兄弟准备过生日礼。

    别说礼物,连他们生日都不记得。

    “祯儿,我想跟你聊聊阿爸的死。”宁策说。

    宁祯往身后垫了个枕头,坐直了几分。

    “……阿爸有个老友,就是鲁振。你记不记得鲁叔叔?我去德国,是他帮忙安排的。”宁策说。

    “我记得他,鲁叔叔跟阿爸有三十几年的交情,他一直在政府做外交工作。”

    “这段日子,

    我向各处报丧,要给鲁叔叔发了电报。鲁家大哥复电我,鲁叔叔已经去世。是意外。”宁策说。

    宁祯从父亲的信上,知晓了事情大部分的前因后果。

    她还想着,也许应该提醒鲁振注意安全。

    没想到,贼人下手比她想象中更快。

    “怎么个意外?”

    “电报没说,我已经给鲁家写了封长信,叫鲁家大哥详细告知我。咱们别扯远。

    年前阿爸疑神疑鬼,叫我翻译德国文件。就是鲁叔叔来拜访了他,跟他密谈。如今鲁叔叔也死了,又牵扯到了德国使团。鲁叔叔是德语翻译官。”宁策说。

    宁祯:“肯定有关联。”

    父亲一出事,宁策变得沉着冷静了,他抓到了事情的边角。

    “……总之,你不要怪督军。不管是葛明还是程阳,肯定不是督军授意的。阿爸去世,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是别受了旁人的挑拨离间。”宁策说。

    宁祯轻轻颔首。

    又问,“外头有这样猜测吗?”

    “大哥在家的时候,李伯伯吊唁时,跟我们兄弟聊了几句。李伯伯想请辞。”宁策说。

    又说,“江家这段日子灰头土脸,江郴的太太莫名‘消失’,阿爸又出事。军中的老将们,人人自危。

    督军一向容不得人。大帅在世时,老将们没少跟他唱反调。如今他大权在握,心腹又培养了一批。

    铁路局那里,接替葛明的总长,年轻又有魄力。李伯伯觉得,阿爸的死是个很重要的信号:‘国丈’的下场也只是如此,他们这些人,不识趣会比宁家更惨。”

    宁祯轻轻咬了咬唇。

    如果盛长裕稳得住,这算是好事,他一直很想清理大帅留下来的老臣;如果他没本事,苏城军政府即将迎来重大动荡。

    老将们还在观望。盛长裕稍微弱势点,这些老将们不是请辞,而是分裂出去,做个独立的小军头。

    华东四省一散架,就会像河北那样动乱,混战四起。

    安排这一出的人,好毒的心思!

    宁祯不怪任何人。

    她给金暖保管的戒指,在内宅丢了,她当时就应该警惕。

    偏偏她心里念着的,是什么儿女情长!

    她真该死!

    她竟是没有吃一堑长一智,她居然不肯承认根本没什么旧情,只有利用。

    她的父亲死了,她的丈夫也可能因此受到波及。

    宁祯好恨,恨不能要贼人碎尸万段。她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她要承受这样的苦果?

    “祯儿,你得提醒督军当心。”宁策又道。

    宁祯沉思片刻,才说:“当心没有用,人心已经在浮动了。”

    她也没想到,一直在推动江家动乱的手,最终把重拳落在宁家头上。江郴的声望保住了,宁祯的父亲却死了。

    “咱们怎么办?”宁策问她。

    宁策相信,父亲的死肯定不是督军授意的,因为督军在这件事里没有得到任何好处。

    那么,不仅仅冲宁家来,也冲督军。

    “你们不需要做什么,是我需要做点什么。”宁祯说。

    “你要怎么做?”

    宁祯没回答他。

    她只是吩咐宁策,给表姐发一封电报。

    电报加密,宁祯译好了才交给宁策发出去。

    她在娘家住了半个月。

    半个月后,家里逐渐恢复了一点平静。

    宁策和宁以申依旧去当差;金暖照顾孩子之余,也陪着母亲和祖母。

    母亲深受打击,至今还是病恹恹,金暖花了很多心思哄她开心;祖母坚强一些,有了点精神。

    回到督军府,宁祯也是时常发呆。

    有空的时候,程柏升也来内宅,坐在客厅和她说说话。

    “春天暖和了,不少人外出野餐。宁祯,你想不想去?”盛长裕问她。

    宁祯摇头:“风还是冷。”

    落胎后,宁祯畏寒,一点冷风也不敢吹。

    “那就算了。你有什么想吃的?”

    “也没有。”

    盛长裕眸色里,全是担忧。

    宁祯问他:“军中情况如何?各处驻地可有动乱?”

    “还行。”

    “我知道你必须出去视察。等我阿爸过了五七,你就去吧。”宁祯说,“不用陪着我。”

    盛长裕坐到她身边,用力搂住她:“宁祯,你这样我很担心。”

    她过分消瘦,脸色发青。

    她总是吃不下东西,只能勉强喝点牛乳。

    “我没事。”宁祯说。

    “你想要什么?”盛长裕问她,“你告诉我,我什么都可以替你做。”

    宁祯认真想了想。

    她说:“我想离婚。”

    盛长裕的表情,空白了片刻。

    他沉默,额角的青筋在隐约跳动着。

    “我想离婚,盛长裕。”宁祯声音轻柔,不激动、不伤心,似考虑了千百遍的话,从她口中平静道出。

    盛长裕搂紧了她:“你睡一会儿,别胡思乱想。”

    “我突然觉得,一切都毫无意义。当初嫁你,只因父亲被困皖南战场,我想他能活着。

    这两年,我受了好多委屈。你给我的、你母亲给我的,还有你那些女人、你的下属。

    我都咬牙忍了下来,我觉得自己的婚姻很有意义。我的父兄,他们全部活着,他们没有死在皖南战场。”宁祯静静着。

    盛长裕的心头,一瞬间被不安布满了。

    他的一颗心沉入谷底,手脚莫名发凉。

    宁祯的情绪,实在不对劲。

    “宁祯,不管初衷是什么,我对你的心不假,难道你连这点也要否认?”盛长裕声音很飘忽。

    他无法落到实处。

    “我没有否认。可对我而言,也没什么价值。”宁祯说。

    盛长裕的心口,被一把刀重重击中。

    “我也会想,为何我也会爱你?唯有这样,我的日子才会好过点。人在泥潭里,必须处处觉得泥潭温暖,才能活下去。”宁祯说。

    盛长裕一瞬间的怒气,几乎冲顶。

    可他不能发火。

    宁祯刚刚失去了父亲和孩子,她才是最绝望的。

    痛苦的时候,胡思乱想,内心最阴暗的情绪都会跑出来,不仅仅伤己,也伤人。

    第285章

    又是美人计?

    盛长裕理解归理解,心头还是疼得剧烈,想要顺手把什么都毁灭。

    他站起身,没说任何的话,阔步下楼去了。

    这天盛长裕脾气暴躁到了极致。

    宁家出事以来,他小心翼翼,积累了满身火气。

    “……要不你去视察驻地。这个关头,本该出去施压的。给宁祯一点时间。”程柏升说。

    又道,“心情不好,人也会变成魔鬼,这点你自己最清楚。宁祯太痛苦了,她现在需要的不是你。”

    盛长裕:“程阳家里怎么说?”

    “他父母亲人没什么问题,只不过他母亲说,程阳打算结婚。不是老家说媒,而是他自己谈的。女方在苏城。”程柏升道。

    “他没跟我讲。”

    “我这段日子去打听,也不知程阳到底与谁关系亲厚。也许是美人计,他上当了。”程柏升道。

    盛长裕有了宁祯后,才知道美人计的威力。

    会身不由己犯蠢。

    “如果是美人计,程阳现在估计死了,尸体可能也被销毁。他绝不是这件事的主谋。别找他,浪费时间。找葛明。”盛长裕道。

    程柏升道是。

    “柏升,我一定要抓到葛明。老子不千刀万剐了他,明天跟他姓!”盛长裕又道。

    程柏升没说什么。

    宁祯又回了趟娘家。

    她收拾了一个大箱子。

    她跟家里人说,她要离婚,众人被她吓一跳。

    “祯儿,你阿爸的死,怪不到督军头上。”祖母说,“军政府已经嘉奖了他。”

    宁祯知道。

    她想要报仇,就必须做个独行侠——在她刚去伦敦的时候,她极力想要避开的命运,几年后还是落到了她头上。

    人的苦难是注定的,逃避不了,他日会千百遍报复回来。

    这个当口,军中人心浮动,很多人猜测宁州同的死因。宁祯离婚,背后的人一定会得意忘形,露出尾巴。

    只要狐狸尾巴露出来,军中知晓了原委,浮躁才可以被按下去。

    宁祯很清楚知道,这次的连环计,必须要下狠心才可以破除。

    “我没有怪督军。当初结婚,只是联姻而已。现在阿爸死了,哥哥们难道还需要我继续牺牲吗?”宁祯问。

    祖母一愣。

    老人家只是觉得,女子总要嫁人,而宁祯是高嫁,这门婚姻没有什么不好。

    却忽略了,她不愿意。

    她这句话,祖母心头狠狠一颤,似内心的卑微与自私,都被宁祯给骂了出来。

    祖母眼眶红了:“你受苦了。”

    “我的确受了很多苦。”宁祯说,“从我嫁入盛家,我没有一天轻松过。讨好婆母、讨好督军。那些觊觎他的女人,从不消停,我稍微放松几分就要被打落进深渊。我好累。”

    又说,“往后我会老的。待红颜老去,恩情稀薄,督军的权势却是不会减少,多少女人会前赴后继?总会有人比我更聪明、更美丽。

    也许我可以有孩子傍身,可这样的日子几时能消停?我本就对权势没什么兴趣,我只喜欢刀与枪,快意恩仇。”

    祖母的眼泪,倏然滚落。

    她才劝宁祯要“小火慢炖”,为生活多做忍让。

    宁策、宁以申低垂着头。

    “……你如果想好了,就离婚。”宁策说,“我攒了点钱,可以支援你。你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又说,“祯儿,家里是很感激你的。你说得对,不能永远只靠着你。”

    再好的婚姻,她不喜欢,也不能强迫她。

    二哥不太会说话,附和道:“你愿意就行。”

    祖母擦了眼泪:“婚姻的辛苦只自己知道。你既然说不好,那自然就是真的不好。你想离婚就离吧。”

    又道,“不用担心家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

    宁祯点点头。

    她同家里说好了,就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去伦敦。

    到了伦敦,她再周转去德国。

    她脑海里有了很清晰的路线,做好万全的准备。

    她要替她阿爸报仇,也要替盛长裕解决这次的危机。

    这天之后,宁祯可以入睡了。

    盛长裕和程柏升去视察驻地,每日都有电报。

    夫人吃喝正常,也能睡个整觉。

    他舒了口气。

    “让她宽松几日,她会好起来的。”程柏升道。

    各处驻地将领都战战兢兢,又蠢蠢欲动,盛长裕和程柏升都能感受到。

    这次,以安抚为主。

    可宁州同的死,的确寒了老将们的心,每个人兔死狐悲。

    宁州同是盛长裕的岳父,他一直没什么野心,家里的儿子培养得个个能干。饶是如此,督军也容不下吗?

    其他人,谁能越过宁州同,他们又会有什么结果?

    “抓到葛明,让他交代真相,不是上上策。”盛长裕对程柏升说。

    程柏升:“我一开始就想提醒你了。抓了葛明,并不能叫人信服。唯有他背后主子的重用,叫人知晓这次是谁搞鬼,洗清你残害岳父的嫌疑,才是上上策。”

    “别人又不是傻子!”

    “可以把岳戎用上,叫他出谋划策。”程柏升说。

    “告诉你了,别人不是傻子。岳戎这个时候跳出来,就是自爆。”盛长裕道。

    程柏升:“……”

    是他病急乱投医了。

    “做最坏的打算。”盛长裕说,“华东四省如果分裂,先保住苏城。江郴、江南浦和宁以安可信任。”

    程柏升点头。

    他们好像回到了大帅去世那段日子。

    微弱的细线,要断未断,任何一点错误的决定,都可能是灭顶之灾。

    程柏升几乎绝望,忍不住想宁州同。

    他也是老将了,要是他更加谨慎点,估计没这些事。

    不过,也不能这么说,每个人在遭遇算计的时候,都可能会中招,包括程柏升自己。

    三月底,盛长裕才回到苏城。

    他外出了挺长时间,快两个月了。

    回家后,他先收拾了一通,才进内宅看宁祯。

    宁祯却不在。

    曹妈告诉他:“夫人昨晚回了娘家。”

    盛长裕:“夫人最近怎样?”

    “不怎么爱说话,也不怎么理事,但是能睡觉了,也会尽力吃饱饭。”曹妈说。

    盛长裕点点头。

    他立马去了宁家。

    瞧见宁祯的时候,她安静站在屋檐下。还是憔悴,不过没之前那么苍白消瘦了。

    她对着他笑了下。

    这一笑,比春光都明媚,盛长裕心头的冰雪都消融了。

    第286章

    要打离婚官司

    宁祯立在屋檐下,斑驳阳光洒在她裙摆上,而她的脸笼在阴影里,肌肤白得近乎透明。

    唇上也没什么血色。

    盛长裕上前:“冷不冷?”

    “今天简直热。”宁祯道。

    语气平和。

    盛长裕去拉她的手,她避开了:“进屋坐。”

    他愣了下。

    盛长裕这辈子,极少有如此忐忑不安的时刻。他习惯了大开大合,什么都做最坏打算,故而无所畏惧。

    可面对宁祯,他不敢做最坏的打算。其次坏的打算,他都不想要。他只想要最好的。

    要宁祯这辈子都在他身边。

    盛长裕觉得自己上了枷锁,言行举止都格外笨拙,又迟缓。

    “……督军,上次我跟您提的事,您考虑得如何?”宁祯坐下,待女佣上了茶后,如此问盛长裕。

    口吻陌生,似回到了结婚之初。

    她并不是退回去了,而是换了个人,盛长裕不太认识她。

    明明是魂牵梦萦的眉眼,语调却完全生疏了。

    “什么事?”他尽可能让自己声音温和。

    然而话出口,生硬冰冷。他知道自己脸上表情肯定不好看,想要笑一下,又笑不出来。

    “离婚的事。”宁祯道。

    盛长裕忍无可忍,一把将她拉过来,牢牢抱在怀里。

    单薄的肩膀、熟悉的味道,这才是宁祯,他的妻子。

    盛长裕吻着她,很用力。她没什么反应,呆呆任由他索取,盛长裕逐渐松了劲。

    他依旧抱紧她:“宁祯,有什么难事都可以慢慢处理。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会努力办成。你别……”

    别开口就是这句话。

    “我说了,我想要离婚。”宁祯道,“家里叫我窒息,我喘不上气。我打算去伦敦。”

    盛长裕生怕自己松了手,她就飞走了,牢牢箍住她。

    宁祯快要断气。

    “我不同意。”

    盛长裕不想看她的眼睛,也不愿意再争执。

    他站起身,不看宁祯,“这件事没得商量,宁祯。我知道你很难过,如果你不想回督军府,先在这里住些日子。”

    很想甩几句狠话,又想到她落胎又丧父,盛长裕忍不住心疼她,声音柔和了几分,“你实在难受,可以出门散散心。”

    宁祯:“督军,没必要这样耗着。”

    “我没有杀你父亲,你不能这样迁怒我。”他到底没忍住,“我又做错了什么,宁祯?”

    “你想一想这段婚姻的开端。”宁祯道,“开头就错了,我只是想扭转它,大家各归各位。”

    “放屁,现在位置好得很。你就该是督军夫人。谁讲开头错了,老子不认!”

    宁祯笑了下:“督军,民主政府婚嫁自由,难道你想让我和你去打官司,闹到大总统府去?”

    那恐怕是天下第一大笑话了。

    盛长裕依旧不看她,攥紧手指,额角青筋直跳:“行,打打官司。我老土了一辈子,你带我赶个时髦。”

    想跟他比狠?

    在这方面,盛长裕就没输过,连大帅都要甘拜下风。

    盛长裕怕自己再说下去,就要发脾气。

    他阔步走出去。

    回到督军府时,暴怒如雷。

    人人噤若寒蝉,唯独程柏升敢问他:“宁祯还在生气?”

    盛长裕一肚子火,却又莫名寒冷。屋子里像是被浸润了一个寒冬,暖风吹不进来。

    他坐在椅子上,点燃香烟,抽得很急切。

    烟雾升腾,他的脸在烟雾之后。

    “你哄哄她,有点耐性。”程柏升又道,“过完年她遭遇了两个打击。任何人都无法感同身受,她并不轻松。”

    盛长裕没作声。

    他的眸色晦暗,身上笼罩了一层戾气。

    程柏升又说了几句,见他一直不答,退出了外书房。

    他找了宁策。

    宁祯对程柏升说了实话:“祯儿想要离婚。”

    程柏升心头一沉,脸色肉眼可见发白:“你们劝着点她。没必要离婚。督军哪怕再糊涂,他也不会杀你父亲的。”

    “我知道。”宁策说,“祯儿也知道,她并没有把父亲的死,怪在督军头上。”

    “那为什么……”

    “她只是不想要这段婚姻了。她说,结婚初衷就是想要父亲活着,结果阿爸还是死了。”宁策道。

    程柏升脸上更白了几分。

    这可比责怪盛长裕严重多了。

    “我们劝了几句,她质问我们,‘难道需要我为哥哥们牺牲一辈子’?怎么劝?”宁策叹口气。

    程柏升:“……”

    宁策又说:“她结婚两年,受了很多委屈。这些委屈,历历在目。她跟我说,两年比过往二十年都累,时间无比漫长。”

    程柏升讷讷:“这……这两年的确很多事……”

    他也无法替盛长裕描补。

    有些事,是盛长裕惹回来的;有些事,则单纯因为宁祯占据“督军夫人”这个位置,其他竞争者施加的。

    督军夫人不好做。

    除非像老夫人那样,什么大局都不顾,只考虑自身利益。

    “祯儿还说,她能预见未来也不会太平。”宁策又道。

    程柏升:“……”

    他心中的希望,一点点微弱,只剩下细微的火苗。

    他想和宁祯谈一谈。

    宁祯没有拒绝见他。

    程柏升先安慰了她,才说:“宁祯,不如你出国去玩一玩,一年后再做决定。你现在是被悲伤包裹着,将来也许你会后悔。”

    “我不后悔。”宁祯道,“问一问你,你对德国很熟悉吗?我想到时候顺路去玩玩。”

    程柏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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