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鼻腔酸涩,眼?底烫意涌动,她刚刚才补好的眼?妆,眼?看又要花了。

    她居然不知道,她与贺九竟然有这样?一张合照。

    那样?早。

    那时的他还那样?瘦削。

    穿着重工鱼尾婚纱的女孩子凝着这张照片出神许久,终于?再也忍不住,她双手轻提裙摆,踩着细钻水晶鞋,迈开?步子直奔贺砚庭身前,“嘭”的一声扑入他怀中。

    从她的六岁到二十四岁。

    他的十三岁到三十一岁。

    整整十八年的光阴,他们才终于?站在这里相拥。

    她还记得贺九第一次开?口?,他讲的粤语很好听,出乎意料的标准。

    他冷冽的声线毫无温度地说:“唔好理我,睇住你自?己。”

    他叫她不要管他,顾好她自?己。

    当年六岁的施婳并没有照做。

    而他,更是从未做到。

    那个身世惨痛一无所有的少年,将那个天?真稚气的小?女孩放在心上,一放就是一辈子。

    他用他自?己这条孤独、狼藉、无牵无挂的命,护了她一生。

    而如今,一无所有的贺九,终于?给了他的小?姑娘一个家。

    一个永远也不会散的庇护港。

    小柚子

    婚礼过后,

    施婳打算同贺砚庭一起慎重挑选一个两人都喜欢的蜜月地点。

    他曾经患有那样严重的深海恐惧症,即便近两年经过不断治疗,已经有治愈的征兆,

    但她还是很心疼。

    在蜜月地点的选择上自然要规避海边。

    但贺砚庭却表示他已经安排妥当,

    到时?直接出?发即可。

    施婳略有些迟疑,但也?没坚持,毕竟自?己休蜜月长假之前还有不少重要的工作需要赶进度完成?。

    婚礼他安排得尽善尽美?,

    想必蜜月也?早有准备了。

    庞巴迪环球7000私人飞机落地的那一刻,

    施婳才无比惊讶地获知,贺砚庭竟然将蜜月安排在了南法?的一座私人岛屿。,尽在晋江文学城

    天空湛蓝,

    碧绿的海水在金色的日光下荧光闪闪,颗粒分明的细沙洁白而柔软,赤足踩下一脚宛如在做天然的足底按摩。

    绵长的海岸线,

    绝美?的悬崖公路,在这里放空一切杂念尽情虚度时?光,真的是蜜月的天堂。

    贺砚庭一再保证他已经痊愈。

    两年前在挪威那番坠海之后,

    他经过专业的心理?治疗,加之内心的坚韧信念,已经逐步克服了盘亘内心多年的阴霾。

    施婳起先顾虑很深,但随着几日的观察,确实?发现他的状态与以往已经全然不同,这才慢慢松懈下来。

    但偶尔也?仍有担心的时?候,

    她知道他一定是因为?她喜欢海,

    也?喜欢游泳,才会逼着自?己克服和疗愈。

    很多时?候,

    她都觉得贺砚庭爱得太过,爱得太满。

    贺砚庭似乎也?察觉了她的隐忧,

    仿佛为?了安抚太太,也?为?了打消她的顾虑,蜜月这半月来他简直化身纵情声?色的昏君,拽着她一起,一并过上了荒靡无道的日子。

    波光粼粼的碧色海面上,映着体型差极大的一双身影。

    樱花粉复古芭蕾泳衣包裹有致,微蓬的下摆萦着迷雾般的珠光,浸润在海水中,金色的阳光宁静地弥漫。

    女孩子分明是不畏水的,这一刻却也?只能并拢收紧自?己,像一只颠沛失神的奶猫,在迷迷糊糊缺氧的状态下,微阖眼皮抵达极致,两只玉色的手臂牢牢圈紧他的脖颈,生怕自?己稍有不慎就?坠入海中。

    因为?是私人海域,除了提供服务的侍者,再无第三人。

    所以沉沦放纵的地点又何止是海面,洁白细软的沙滩、露天观景台、私人餐厅、光线晦暗的酒廊角落、酒店浴室、羊绒地毯……

    南法?最美?的岛屿,遍布这对夫妻不分昼夜,恩爱不息的痕迹。

    在一个漫长的深夜,脸颊酡红的少女宛如濒临溺死的鱼,气息微弱地匍匐于?全身落地镜前哭得眼尾薄红。

    眼前一道又一道刺目的白光阵阵席卷,她乌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两侧,浑身汗涔涔的,软得没有一丝力气。

    陷入混沌的前夕,她哭得微哑却仍然甜腻的嗓音浸着潮意,柔声?嘟哝:“看来你是真好了,等回京前,我得亲自?多挑几件伴手礼,到时?候送到泰伦斯医生家里……”

    虽然这几日被磋磨得有些辛苦,但他能康复,她打从心眼里高兴。

    贺砚庭修长的指骨缓缓拨开她湿黏的发丝,俯身吻着她眼尾旖旎的红痕,她泪嗒嗒的睫羽沾湿了他的唇,他胸腔左侧柔软得要命。

    “bb,泰伦斯的确畀心机。但治愈我嘅,唔系佢,系你。”

    (宝宝,泰伦斯的确尽心尽力。但治愈我的,不是他,是你。)

    数十年的心理?治疗仅是缓解,却不能根治。

    坠入特罗姆斯海峡之后,再度从那寒意刺骨的噩梦中苏醒,病床边是她哭得红肿的眼。

    他才醒觉。

    有了她,所有的梦魇,都不足为?惧。

    时?间转瞬来到两年后。

    这一年,施婳二十六岁。

    新年伊始,夫妻两人受邀出?席了周燕临家孩子的周岁宴。

    两年前,周三公子据说是在家族安排下,与一位面若芙蕖的舞蹈老师岑茉莉小姐结了婚。

    说是应付家里,婚后生活倒是有滋有味的。

    施婳也?在几次走动?中,与周燕临的妻子岑茉莉成?为?了好友,时?常一起逛逛街,偶尔也?会聊些女孩子的心事。

    茉莉和周三公子去年冬至前后喜得麟儿,是个浓眉大眼的男宝宝,小名?叫汤圆。

    之前汤圆还小,家里育婴师、营养师、月嫂都帮忙带着,施婳也?鲜少有机会接触。

    这次在周岁宴上玩了个过瘾,回家之后她就?总有些心猿意马的。

    算起来,她年纪也?不算很小了,事业上也?很稳定,这时?候要个宝宝也?未尝不可。

    她与贺砚庭领证已有五年,其实?在去年就?有过打算。

    但那时?贺砚庭刚旁观了好友的太太产子,据说茉莉生产时?很不容易,遭了不少罪,周燕临也?跟着心惊胆战,人都清瘦一圈。

    自?打那之后,贺砚庭几乎就?绝了要孩子的念头。

    安全措施做得比从前还更加谨慎,生怕让施婳怀上孩子。

    施婳对此?也?有些无奈,贺砚庭是真的见不得她有一丁点儿不妥。

    她偶尔痛个经,或者感冒头疼脑热,他都要在家守着,她稍微皱一点眉,他的脸色都跟天塌了似的。

    那时?她对宝宝的渴望也?不似今日这般强烈,便也?佛系了些,想着暂时?搁置。

    直到今日,她是真有些急了。

    小汤圆软乎乎的,真像一颗汤圆团子,又像是一团棉花。

    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施婳怎么看怎么喜欢。

    入了夜,软被下温度暖融。

    她钻入被中,一路挪至他怀里,伏在他胸口时?,澄黄的床头灯氛围旖旎。

    她颇有心机地略略掀开被子一角,露出?滑腻的肩头,以及水雾勾.缠的眸。

    柔腻的手指忽轻忽重地抚着他心口,听见他逐渐加速的心率,以及渐趋沉重的喘息,她扬起下巴,主动?吻上他锋利饱满的喉结。

    最潮湿迷醉的关头,两人的唇贴得那样近。

    她清糯的嗓音一字一顿,充满坚定,尾音却又满是缠.绵的暗诱:“老公,不要戴……”

    “我们生个宝宝,好不好?”

    ,尽在晋江文学城

    做好了当爸爸妈妈的心理?准备。

    夫妻两人正开始着手研究如何科学备孕的时?候,那两条红杠来得迅疾,且毫无征兆。

    施婳从来没用过验孕棒,只是心血来潮买来试一试。

    就?这样中了。

    那晚贺砚庭回来时?,她将双手背在身后,唇角浮上一抹狡黠的笑意。

    “给你一个礼物。”

    贺砚庭眉目平静,镇定自?若。

    今天施婳轮休,她最近百无聊赖时?就?会在厨房里瞎折腾,她厨艺这方面是真没多少天赋,故而总折腾出?花样百出?的“美?食”,在他回家后哄着他尝试。

    他已经习以为?常,甚至做好了张口的准备:“拿来吧。”

    施婳心跳如鼓,扑通扑通。

    她根本沉不住气,也?没有再卖关子,直接拿了出?去。

    白色的验孕棒上,赫然是鲜红的两条线。

    明晰。灼眼。

    几乎令男人遗忘呼吸,连心率都丢弃。

    偌大的房间静谧良久。

    施婳也?微垂着颈,安静而乖巧,沉默地按捺着新鲜的喜悦。

    直到被他牢牢抱入怀中,双臂一再收紧。

    她的心头潮湿弥漫,眼底也?一片水雾。

    贺砚庭抱她抱得那样重,那样紧。

    这一刻却不仅仅是抱着她,更抱着另一个属于?他们的小生命。

    隔着怀抱,她清晰地觉知男人的胸腔剧烈起伏。

    相识这样多年,她记忆中从未见过他这般激动?。

    她原也?是这样的心情,却因为?他,反而宁静下来。

    她伸手轻抚着男人清隽的面庞,笑意柔软:“贺九,你要当爸爸了。”

    怀孕前期,施婳还坚守在自?己的工作岗位。

    宝宝来得太着急了,他们结婚五年,贺砚庭心疼她年纪小,次次做足措施,全然杜绝意外的来临。

    仅仅是第一次,他们第一次尝试不戴。

    宝宝就?急匆匆地来了。

    到了孕中期,孕期反应开始明显,施婳便将手头的工作全数交托,开始安心待产。

    她很爱自?己的工作,但是同样爱贺砚庭和宝宝。

    事业固然重要,但现阶段,安稳地把宝宝带来这个世界,才是头等大事。

    贺太太有了身孕后,上流圈内疯传,人称阎罗王的九爷,现在不是阎罗了,而是昏从此?君王不早朝的那种昏贺砚庭已经很久没去公司了,所有的事务,都在线上处理?,至于?线上处理?不了的,就?丢给旁人。

    陪吃陪.睡陪产检,研究孕期食谱,每日亲手做三餐乃至下午茶宵夜。陪太太做有氧运动?,一起学习孕产课程,每天全身按摩,做胎教?。24小时?亲手拍摄孕照,记录太太每个美?丽的瞬间。自?己编各种新奇的睡前故事,弹钢琴给太太和宝宝听,甚至学讲脱口秀逗太太开心。

    整个孕期下来,被外界戏称“昏君”的贺先生,已经晋升成?了十项全能的好爸爸。

    更被圈内唏嘘不已的是,从前嗜爱顶级雪茄、香烟的九爷,在毫无过渡期的情况下,瞬间就?戒了烟。

    没有戒断期,也?没有各种生理?不适的反应。

    被同样有养生打算考虑戒烟的友人追问:“戒烟这么要命的事,究竟是怎么一下子戒掉的,我听人家说都特别特别辛苦,您吃什么特殊的药没有?有好用的医生介绍一下?”

    彼时?贺九手里忙着给太太剥新鲜水润的柚子,启唇也?不过轻描淡写?:“比起我太太孕期的辛苦,戒烟算得了什么。”

    友人愕然失语。

    面对圈内爆炸性的震惊疯传,贺九眸色寡淡,懒得多语。

    他没什么戒不掉的。

    真正戒不掉的,唯她而已。

    施婳的孕期大抵来说一切顺利。

    虽然或多或少总有孕反,但还算能够适应。食欲也?很不错,数月以来都没有食欲特别低迷的阶段,这可能也?得益于?贺砚庭针对她的口味做的营养餐。

    只是在孕后期的阶段,施婳的性格开始有些变化,不仅仅是旁人,她自?己也?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变得格外敏感,甚至有些多愁善感。

    她有时?候看书都会牵动?情绪,内心久久不安,只能看些无聊的搞笑动?画片。

    但即便如此?,心里还是隐隐焦虑。

    这一天午后,她午觉醒来,浑身冷汗涔涔,哭得泣不成?声?。

    贺砚庭将她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轻缓地抚着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小朋友:“bb唔喊,冇事,老公喺度。”

    (宝宝不哭,没事,老公在。)

    施婳的哭声?由?重转轻,渐渐变成?很微弱的啜泣,她半晌才抬起哭红的鼻子,染着委屈的哭腔:“我发梦见到我地嘅生活全部?都系梦,我哋嘅婚礼系梦,怀bb都系梦,你堕海之后再都冇醒,贺九,我好难过……”

    (我梦见我们的生活全都是梦,我们的婚礼是梦,怀宝宝也?是梦,你坠海之后再也?没有醒来,贺九,我难过死了……)

    贺砚庭丝毫不觉得她把噩梦当真荒唐,只是胸腔左侧隐隐闷疼,搂着她一再耐心地哄:“系假嘅,梦里面都系假嘅。我哋嘅生活先系真嘅,贺九会永远陪住你,肚里边嘅bb都系真嘅,唔信你自?己摸摸。”

    (是假的,梦里都是假的。我们的生活才是真的,贺九会永远陪着你,肚子里的宝宝也?是真的,不信你自?己摸摸。)

    彼时?怀孕已经三十周,胎动?很容易摸到。

    施婳小心翼翼地伸手,柔软的掌心覆盖在自?己圆滚滚的肚皮上。

    贺砚庭则将身体下移,侧脸贴了上去。

    一时?间,两人均是屏息静气,听得认真。

    胎动?时?而活跃,咕嘟咕嘟的,像是小鱼在吐泡泡,时?而又比较迟缓,像是有一只倦懒的小胖猪在里面拱啊拱。

    孕妇终于?破涕为?笑,潮湿的嗓音沁出?甜糯:“是真的,宝宝还在……真好。”

    准爸爸贺九也?因为?这分外生动?清晰的胎动?胸腔柔软。

    他眉目和缓,起身将她抱回怀中,腾出?手抽了两张纸巾,用柔软的孕妇纸巾覆上她鼻翼,轻声?哄着:“乖,用力。”

    擤干净鼻涕,施婳情绪总算平复了些。

    无端端的噩梦实?在离谱,他们的生活明明幸福得那样真实?。

    午后的太阳温暖和煦。

    准妈妈身心愉快地躺在贵妃椅上晒着太阳,她慵懒地微阖着眼皮,耳边有一搭没一搭听着美?式脱口秀。

    准爸爸在不远处的书桌前办公。

    温糯的女嗓随口吩咐:“贺九,想吃柚子。”

    “好,现在剥。”

    金秋十月,施婳在贺氏私家医院顺利诞下女儿,母女平安。

    贺九喜得千金,因太太孕期最喜欢吃柚子,故而宝宝乳名?小柚子。,尽在晋江文学城

    全文终

    岁序更替,

    又逢新年。

    腊月将过,京北的年味分外浓郁。

    街头巷尾挂满了灯笼,所到之处都红彤彤的,

    出门便是扑面而来的喜庆,

    柚子小朋友午餐后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黄米汤圆,美滋滋地同爸爸出来大采购。

    陈列鲜妍、排列舒适的贵妇超市里,顾客的人流也明显比往日密集。

    备受“贵妇”们喜爱的烘焙区里,

    妆容精致的女孩子三三两两聚集于此,

    都在低头选购自己喜爱的甜品。

    空气相?当安静,直到一个清脆的呼声倏然响起,

    打破了这份沉寂。

    “天呐,好?可爱的宝宝,怎么打扮得这么好?看,

    是?哪位顶豪家的小公主?啊?”

    周围众人很快被女人的轻呼声吸引,目光旋即聚焦于垫着?脚尖、小手巴在玻璃橱窗上,眼巴巴等待蛋糕出炉的女宝宝身上。

    小女孩穿搭颇有风格,

    烟粉色的小皮草和毛毛鞋,搭米白色连体毛袜和同色羔羊毛渔夫帽,经典的冰淇淋撞色,一眼望去就?有财阀千金的贵气,但偏偏只是?个矮墩墩的小团子,看上去最多三岁的模样,

    可爱得恨不能伸手rua两下。

    大过年的,

    人们都比较兴奋,对?于漂亮宝宝的喜爱着?实有些按耐不住了。

    几个衣装明艳的女孩子凑过去在小粉团子面前半蹲下,

    一脸姨母笑地搭讪:“小宝贝,你?叫什么名字呀?”,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的小皮草也太好?看了吧,

    毛绒绒的,是?你?妈妈给你?买的吗?”

    面对?热情的搭讪,小女孩这才慢悠悠地把两只小肉手从玻璃橱窗上收回去,脚跟也着?了地,在陌生人面前恢复了公主?的仪态站姿。

    她眨了眨黑葡萄般的眼睛,奶声奶气地说:“我叫柚柚,是?爸爸买的哦,我妈妈也有一件一样哒。”

    “哇!居然是?爸爸买的!”

    “啊啊啊她的小奶音可爱死了,好?想偷回家啊。”

    “不是?老?催生吗,我决定了,就?生这个,请问现在可以领回家了不?”

    “柚柚小公主?,跟姨姨回家吗?姨姨家有好?多好?多好?吃的哦!”

    “跟姨姨走!姨姨给你?买漂亮小裙子!”

    面对?众多“打劫”般的热情发言,柚子小朋友双手揣兜,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不行哦。”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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