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她目光逡巡着找到杜大儒,然而下一瞬,视线却死死定在盛知婉的脸上。

    她下意识伸出手。

    盛知婉蹙眉,抬步上前。

    “公主......”汀兰忍不住低声开口。

    这样晦气的将死之人,公主来看看也就罢了,怎么还能靠近对方?

    “你们出去。”盛知婉却未理会她。

    她觉得......这老妪似乎有话同自己说。

    汀兰被岸芷拉了出去,杜大儒还没回神,便被流觞也“请”了出去。

    第240章

    老妪眼神随着盛知婉的靠近,越发亮了,像是燃烧完最后一丝灯芯的烛火。

    “思毓......你、你也出去!”老妪开口。

    少年不愿,但也不想违背祖母的话。

    一步三回头的出了房。

    等他出去,老妪挣扎着将头仰起,似乎想再看清盛知婉一些。

    盛知婉蹙眉。

    她喉咙嗬嗬了两下,嘴角咧笑:“像!......太像了......小姐!”

    “像谁?”盛知婉上前。

    老妪一把抓住她的手,盛知婉几乎瞬间便感觉到皮肤刺痛。

    但还不等她收回手。

    老妪忽地扯开她右侧衣袖。

    盛知婉心口重重跳了一下!——

    白皙手臂内,一块浅红色的月牙胎记,出现在两个人面前。

    老妪死死盯着胎记。

    盛知婉喉咙发干。

    果然,这老妪认识自己!

    即便不认识,定然也知道些什么,否则不会一上来就要掀开自己的衣袖。

    “你是谁?”盛知婉收回手:“你怎会知道本宫手腕有胎记?”

    老妪没了支撑,猝然跌回榻上。

    盛知婉没去扶她。

    老妪匍匐着嗬嗬嗬笑起来,笑着笑着,又掉下泪。

    她仰起头:“果然!你是小姐的孩子......那小姐呢,小姐还活着吗?”

    她盯着盛知婉的眼神,满是希冀。

    盛知婉自问不是什么柔软善良之辈,可对上这样的视线,心中却忍不住颤了一下。

    她抿唇,道:“本宫的生母在本宫出生时便已去世。”

    “本......宫?!”老妪咀嚼着这两个字,瞪大眼。

    “本宫乃庆宁公主,生母只是一个普通宫女,你是谁?”

    “不!不可能!”

    “小姐不是宫女,小姐怎么可能是宫女......…”老妪喃喃。

    “你所谓的小姐,究竟是谁?”盛知婉追问。

    老妪这才恍惚看向她:“我家小姐......是临州唐家的女儿,唐明毓......”

    “那天......”老妪似乎想到什么,浑身打了个哆嗦:“那天,唐家来了好些黑衣人,他们进门便砍......七十二口,除了奴婢被小姐藏在水缸里,全部、全部身首异处......”

    “他们连大少奶奶刚出生的孩子也没放过!”老妪身体颤抖。

    盛知婉扶住她:“那你家小姐呢?她也死了?”

    “不!小姐失踪了......”老妪反手抓住她:“小姐没死!还生下了小小姐!你就是小小姐!”

    “本宫是庆宁公主!”盛知婉道。

    “不!你就是小小姐,你的胎记,只有唐家人身上才有......”

    “对了!”老妪想到什么,“小姐那时,留了东西给奴婢!”

    她颤颤巍巍,将手伸入怀中。

    片刻,摸出一个略显破旧的荷包。

    第241章

    上好的蚕丝金线,虽破旧,却很干净,看得出主人将它保管得极好。

    老妪将它递给盛知婉:“奴婢现在,将它交给小小姐!”

    盛知婉手指轻颤。

    荷包很轻,却似乎将她的手坠到刺痛。

    若她真是唐家人......

    唐家为何会被灭门。

    唐家小姐,又为何会在唐家灭门后成为宫女?

    还是,宫女只是幌子,她根本不是宫女所生。

    盛知婉千头万绪。

    “小小姐,”老妪目光,却在这时望向门外:“思毓......原是我为小姐收养的义子,小小姐若愿意,请为奴婢照、照拂他......”

    说到这,她整个人脸上皱褶展开。

    盛知婉知道,她要死了。

    或许房内太闷,或许方才得知了大秘密,还没来得及调查,对方便要死去。

    盛知婉心中沉沉。

    “好。”

    她方应下,便感觉抓着自己手腕的粗糙手掌猛然一松。

    盛知婉闭了闭眼,将荷包收起。

    她走出去——

    “祖母!祖母!!”少年从身侧冲入房内,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

    思毓......唐思毓。

    盛知婉忽地笑了一下。

    杜大儒走来。

    盛知婉不等他开口,便道:“她求本宫多照拂唐思毓一二。”

    就这?

    杜大儒显然不信。

    但盛知婉也不需解释太多,留下一千两银票,便离开青云书院。

    盛知婉回到公主府才将荷包打开。

    荷包内只有一粒鸽子蛋大小的金铃,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临州唐家......

    一夜之间除了一位小姐和丫鬟,全部被灭口,这样的大案在当地定然瞒不住。但她不能现在去查。

    等等,再等等......

    这夜,盛知婉辗转反侧,翌日醒来,眼下便有两团淡淡的青影。

    汀兰心疼坏了,连忙用煮好的鸡蛋为她敷上。

    “唧唧——唧唧——”

    两道清脆短促的翠鸟声传来。

    盛知婉敛眉,将流觞几人打发出去。

    厢房后的窗子嘎吱一声,商行聿的身影跳入房内。

    盛知婉还未开口。

    商行聿先道:“唉,在下何时可以光明正大进出公主府?”

    “如今也可以,只要你想到合适的理由。”盛知婉瞥他一眼。

    商行聿在她身侧坐下:“就说在下心悦公主,追求公主,不行吗?”

    “那你在本宫这得到的待遇应是被打出去。”盛知婉为他倒了茶。

    外头天寒地冻,也挺难为他。

    商行聿喝下,只觉得这茶好喝极了,又要了一杯,细细尝着,说起正事:“公主说得果真没错,祁世子的人近来在原、趾、临三州大肆收购棉花,不过这会天已经冷了,还有了公主的人先前收购了一拨,他们收购的价格不算便宜。”

    “多少?”盛知婉问。

    “最开始三百文一斤,后来三百五十文一斤,估计过两天还要再涨。”

    “哼,”盛知婉冷笑。

    商行聿眼神灼灼望她:“公主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公主会神机妙算?”

    盛知婉不动声色看了回去:“本宫自有本宫的消息渠道。”

    第242章

    “好吧。”商行聿道:“在下应没有别的瞒着公主了,对了,还有件事。”

    “嗯?”

    “国公府的二小姐今日回京了。”

    祁非蕊?

    盛知婉蹙了蹙眉,看来国公府又要有一阵腥风血雨,不过,这些暂时与她无关。

    盛知婉望向商行聿:“临州唐家,你可听说过?”

    商行聿一愣,摇头。

    也是......

    即便是真的,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商行聿怎么会知道?

    “公主对这个唐家感兴趣?在下可以为公主查查。”商行聿笑问。

    盛知婉敛眸,看向他:“此事很危险,或许涉及皇室隐秘,商二公子还是当没听到本宫方才的话吧。”

    她说着,转开眸子。

    抿茶。

    商行聿定定瞧着她,没说话。

    房内一时寂静......

    良久,商行聿忽然叹息一声:“公主是吃准了在下会答应?”

    明明是想他去查,却又不挑明,连一个人情都不留给他。

    “不过,既然听到,在下也不能当没听到,公主便等着在下的消息吧。”商行聿起身。

    盛知婉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有种良心被灼了一下的羞愧:“等等。”

    商行聿顿住。

    盛知婉走到他身后,低声道:“此事或许涉及我的身世......你还要查吗?”

    她的确想知道。

    但,也不想让他涉险。

    商行聿霍然转身,四目相对,二人距离极近,近到他稍低下头,便能触碰到她光洁白皙的额头。

    黑眸内墨色翻涌。

    他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喉头却忍不住滚了滚:“公主愿将此事交给在下,是信任在下,在下岂有不查的道理?”

    说罢,他顿了顿又道:“另外,公主不必忧心,无论何时,在下都愿意同公主站在一处。”

    既然她愿意往他走近一步。

    那剩下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步,他也愿走向她。

    商行聿跃身离开,盛知婉手按在冰凉的窗上。

    方才,她还以为他会做些什么。

    毕竟之前对自己表达过心思,如今这样危险的事,怎能不提出要求......或是,收取利息。

    她做好了准备,甚至并不在意。

    毕竟心理上而言,她不算少女,男欢女爱,各取所需。

    只要他开口,她也不会拒绝。

    但没有......

    盛知婉望着窗外怔怔看了片刻,大雪覆盖天地,她却觉得心中的雪,似乎被拂开了一角。

    接下来小半个月。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

    小雪停了半日,便又转为更大的鹅毛大雪落下,为京城铺上一层素白。

    公主府外的树枝都被压断了几根,张大带着护卫们将树上的雪打落。

    北狄的使臣也因这场大雪被滞留京城。

    腊月二十三,小年。

    邑、冀、嵊、朗,漠北四州陆续传来天气异常的消息,大雪数天,房屋倒塌、农作物尽皆冻死,就连从不结冰的四州航道也都被厚厚的冰层覆盖,不少百姓被活活冻死在家中。

    消息传来,崇晟帝在朝堂上发了大火。

    漠北的寒灾早有端倪,但四位知州居然不声不响,将消息压到了现在!

    国库空虚,无力赈灾!

    即便有心,这是整个漠北,非一时一地,该如何赈?

    第243章

    从古至今,赈灾便是个苦差事。

    朝廷拿不出棉、粮,即便拨银子,层层盘扣下,真正能用到灾民身上的有多少?

    更何况如今国库连银子都拿不出,用什么赈灾?又有谁敢去赈灾?

    此次受灾的可不是一个县、一个州,而是漠北四州!

    紫晟殿内无人敢说话。

    祁书羡垂着头。

    漠北寒灾,孟央的预知梦果真应验了!

    那她的另外一个预知梦,三皇子将来会成为晟国新帝定然也是真的!

    自己早早便跟随三皇子,从龙之功,如今已立下一半!只要能靠着漠北寒灾再为三皇子筹集所需的银两......

    祁书羡心中难掩激动和野心。

    盛知婉求旨和离,又当着众人的面让他受笞刑。

    将来等到自己平步青云、位极人臣,有她后悔的时候!

    冀州府。

    杜逸之早几日,赶在寒灾爆发前,便已带着浩浩荡荡的商队入城,买房、置铺。

    消息传入杜家大房杜老夫人耳中,杜老夫人正修剪的花被剪坏了几盆——

    死无音讯的庶孙又回来了,且,还衣锦还乡,摇身一变成了巨富商贾。

    虽然外头冰天雪地,无衣蔽体,但那是对普通百姓而言,杜家连花都能住在暖房里,更何况人?

    杜老夫人心情不悦,并不是因为杜逸之有了“出息”。

    一个商贾而已,挣再多的银子,那也是最下等的存在,没有人权,没有地位。

    她气的也正是这一点!

    虽然杜家已经将杜明灏那一支除族了,但杜逸之如今做了低贱商贾,还敢回冀州府,不就是想要用银子求着族中再重新接纳他?

    无论如何,杜老夫人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她的亲孙子杜明义如今在外做四品知府,亲孙子十七岁便已是秀才功名,前程远大,未来可期。

    万不能让一个低贱的商贾连累前程!

    杜老夫人吩咐身旁的王嬷嬷将大门守好,若是有不长眼的人来敲门,直接便打出去。

    王嬷嬷立即去办。

    然而杜府防备了两日,居然无人上门。

    杜逸之忙着安置棉花。

    他从南边收购的棉花总共有四十多万斤,除了冀州各处码头上存放着的,还有一半分别通过陆路运送到朗州、邑州各县。

    如今明面上最后拉来的这批,便被他安置在刚买下的宅院中。

    林掌柜从公主的庄子、铺子调配的近百人,早已经分散到四州各处,杜逸之负责居中调度把控,时常感叹人手不够用。

    哪有空想得起杜家?

    杜逸之这般做派,让杜老夫人越发不悦。

    杜氏是冀州大族,杜氏赶出去的人,可以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讨生活,但想过得好,那绝不可能!

    但杜老夫人慈悲心怀,又是如今杜氏族长杜明义的亲生母亲,怎么可能自降身份,同一个小小商贾计较。

    杜老夫人让王嬷嬷将消息传到三房耳中。

    “成哥儿那孩子,脾气耿直,当初杜明灏做出那等畜牲不如的事,属他最义愤填膺。”

    “不过......吓唬归吓唬,也不要让他真闹出人命的事儿。”杜老夫人说罢。

    第244章

    王嬷嬷便理解其中的意思。

    这便是断胳膊断腿都无所谓,只要人活着,留一口气便成。

    王嬷嬷应声去了。

    杜逸之忙完盛世堂的事回宅子的路上,远远的,便见到一群人从不远处策马而来。

    十几匹马在清扫出来的道路上横冲直撞,最前头那匹眼见着便要冲杜逸之冲来,黑脸小厮赶忙拉着他躲开。

    然而躲过了第一匹,还有第二匹。

    马蹄直接冲着杜逸之的面门踏来,他眼眸一眯,认出了马上之人。

    “阿简,斩马!”一句话落。

    方才面目无奇的小厮,忽然便从身后抽出一把剑——

    毫不犹豫!干净利索!

    连一阵哀鸣都没有,一只巨大的马头便在漫天雪中飞扬起来。

    红色的血,伴着白色的雪花。

    骑在马上的人正随着马身跃到高高的半空,便见自己爱马的脑袋飞了起来!

    “飞雪!——”杜成大叫一声,随着马尸翻滚摔到地上。

    骤然的惊变,让一群陪同他一起的少年吓得脸色发白,看到同类被斩下头颅的群马,也哀鸣躁动着。

    “杜逸之!你居然杀了我的飞雪!”杜成愣愣看着倒在地上的爱马,眼眶通红,愤恨地望向杜逸之。

    阿简也望向杜逸之。

    杜逸之摇头说了句不用,阿简这才在道路旁堆积的雪里擦了把剑,重新收回被布包着的鞘内。

    杜成愣愣的,什么意思?

    同他一起的小伙伴们却是看懂了,这是在问,杀吗?

    这人疯了,在冀州,敢动杜氏的少爷?!

    杜成这时也反应过来,不可置信,从前杜逸之被他踹在地上连句话都不说,如今斩他的马不够,还、还想斩他?

    疯了!

    真是疯了!

    杜成张嘴想骂,但是嘴巴张开,便看到杜逸之笑着朝自己走来。

    他嘴里的话一下子被凛冽的寒风给吹散去,往后退半步:“你想做什么?”

    杜逸之冷笑:“是我该问堂哥想做什么,十八岁,也不小了,怎得还是被别人三言两语一哄就成了出头鸟?”

    冰凉的手拍在杜成脸上,杜成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杜逸之这才笑了一下,收回手,看了众人一眼,抬脚走了。

    两个小厮跟在身后,一黑脸,一白脸。

    马上的少年们一动不敢动,良久,直到三人走远了。

    才有人咽了口口水:“杜成......这就是你说的、怂包软蛋?”

    杜成不说话。

    不远处,酒肆内一群镖师打扮的男子,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叫好,问掌柜杜逸之的身份。

    掌柜得了好处,将杜逸之与杜氏的纠葛说了,又摇摇头:“这杜逸之真是疯了,一个商贾,也敢跟杜氏作对,怕是明日便会被赶出冀州。”

    “怎么,这杜氏很厉害?”

    “杜氏可是咱们冀州的大族,以往还有南杜北杜,前些年杜家大房的杜明义升了知府,北杜便算彻底没落了......”

    “行了,此事与咱们无关,林先生不让喝酒,喝两口便回去。”江莽打断属下,起身,丢下银子。

    第245章

    江莽因替孟央送信,被革去军功,如今留在祁书羡身边做事,此次,便是他负责运送棉花。

    但真正主事的,是一个叫林弈的中年人。

    自昨日到了冀州后,林先生便一日三次让他们出来打探消息。

    冀州的棉花已经升到四百五十文......

    江莽还亲眼看到了被冻死抬出来的尸体。

    世子不是说了,他囤棉只是为了不让百姓拿着银子也无棉可买吗?为何这时候还不将棉花放出来?

    江莽想去问林先生,但林先生跟世子不同,很不耐烦跟他一个粗人解释,江莽便只得将这些想法藏在心里。

    杜家。

    杜成病了。

    亲眼看到自己的爱马被斩首,冰天雪地,又被杜逸之一吓唬,杜成刚回杜家便发起高烧。

    整个人躺在床上胡言乱语。

    一会咬牙切齿地让杜逸之跪下,舔自己的鞋底,一会又惊恐地挥手,让杜逸之不要过来,不要砍下自己的头......

    三房女眷心疼得直落泪。

    杜老夫人得到消息,亲自冒雪来看了杜成一趟,不痛不痒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杜三太太一边恨大房哄自己的儿子当枪使,一边更恨杜逸之那个小贱种!

    早就该死的命,何苦来害她的成哥儿?

    他还想在冀州开铺子!

    杜三太太思来想去,决定明日便让人送消息给自己的娘家弟弟,他在府衙当官,收拾一个商人,还不是轻轻松松。

    然而翌日一早,消息还没送出去。

    冀州的天,再次变了。

    外头的雪一夜间冻硬,冀州航道冰冻三尺,被冻死的百姓不再是少数。

    杜家的婆子一开门,便看到一个歪在门边硬邦邦的乞丐。

    城门外,脸颊皲裂冻伤的汉子,裹着满是补丁的棉衣一脚一脚往城门处走,他怀里揣着从家中拿出来的银钱。

    三两银子,不多,却是他打猎好几个月才攒下来的。

    媳妇刚生产,受不了冷,谁知道今年的天会冷成这样?

    家中只有一件棉衣,他穿出来,妻子和孩子便只能用被褥和柴火撑着。

    好在......好在今年打猎攒下的钱,能买不少棉花。

    足够做妻子和孩子的棉衣,再做上一床被子......到时候一家人暖暖和和地过个冬。

    汉子到了城门外,见到许多同自己一般的人。

    都是来买棉的。

    “太冷了......昨儿个老李家的孩子出去撒个尿,就没回来。”

    “连航道都结冰了!”

    城门开了。

    大家蜂拥而入,去买棉。

    然而,当所有人翘首以盼的铺子打开,看到外头挤挤挨挨拿着银子的人,铺子伙计撇撇嘴,在上头写上今日的价格......

    “这......这是多少?”汉子不识字,“二百五十文不?俺不识字,但俺数着字数不对啊......”

    汉子问身后。

    他身后,一个老大娘,瞪着小伙计挂出来的牌子,“二、两?!”

    “今儿个的棉二两一斤!买就排队,不买的不要碍事啊!”伙计吆喝着。

    外头的百姓们愣住了,汉子也愣住了。

    二两银子一斤棉?

    第246章

    媳妇明明说了是二百五十文一斤啊!!

    汉子张嘴,想要问问伙计,但伙计冷笑一声:“要怪就怪今年的天儿不好!漠北大寒,不光咱们冀州,还有旁边的邑州、嵊州、朗州,航道全部结冰,你们不买,想要买的人多着呢!”

    “二两一斤!买的排队,不买的不要碍事!!”

    汉子愣在原地,身后扑通一声。

    汉子回头,看到跌坐在硬雪上的大娘嘴唇哆嗦:“二两银子,就是把一家老小的骨头拆了,也不够啊!”

    汉子想要安慰,想扶起她。

    可想到还等在家里的媳妇,孩子!汉子脸上一疼,刚流出的泪冻在了睫毛上。

    二两......

    他也得买!

    汉子深吸口气,等着排队。

    前头的人太多了,一会,又一个胖乎乎的穿着厚实的中年男人从远处跑过来:“不卖二两!不卖二两了!”

    身后大娘眼睛一亮。

    中年男人喜道:“三两一斤!现在,整个冀州城内都是三两一斤了!”

    “什、什么?”汉子手中的钱袋子猛地一松,要不是他反应快,就要落到地上。

    三两一斤!

    方才还是二两,他辛苦几个月的银子,只能换一斤棉!!

    此情此景,漠北四州,每个府城、每个州县,都在发生着。

    江莽望着这一幕心中难受得厉害。

    他也经历过涝灾,一两银子一斤带壳的苞谷,他的母亲便用那一两银子换了他活命,却生生饿死在逃荒的路上。

    如今,他看着同样的情景又发生。

    他忍不住脚步,想快点去告诉林先生,他们运来的棉花有用了!

    他们可以不必卖这么高的价格,只要有得赚就够了!

    他相信祁世子,也是这般想的。

    江莽走了几步,咬牙,又顿住,他回到方才的老大娘身旁,将她搀扶起来。

    在老大娘错愕的时候,将几两碎银塞入她手心。

    老大娘怔怔望着手心的碎银,想要再去找他,却已经找不到他的身影。

    江莽从未用过这样快的速度。

    他冲回宅子,冲到林先生的房间,来不及敲门,便直接冲了进去。

    林弈不悦地抬头,看到是他,哼了一声。

    江莽知道他看不起自己这种粗人,也不在意:“林先生,外头的棉花已经涨到三两银子一斤了!百姓们哪有这么多银子?好在咱们运来了这么多棉花,林先生......”

    “不急。”林弈打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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