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走出镇中学的大门口时,就看见原来贴录取名单的地方,名单已经撕了下来。

    对考民办老师,苏曼自信自己能考上,也要想这个工作,却并不执着。

    现在村里的人,根本不重视教育,不像以后,不管男孩女孩,只要你能读书,想念书,爹妈再苦再累,省吃俭用也要供孩子读书。

    这个地区,重男轻女不是没有,但是偏少,更多的对儿子可能有所偏心,但也不会亏待了闺女。

    现在这样的教育状况,教师也不像以后那样,有社会地位。家长对老师恨不得磕几个,只要你好好对我家孩子。

    但是,苏曼知道,民办教师以后通过考试,都会转正,到了年纪,也会有一份退休工资。

    她现在养殖,卖十只兔毛,比民办教师一个月八块的补助多多了。可是以后有退休工资,那是一份稳定的,保底的收入,能让她保障最基础的生活。

    她计划把养殖越做越好,以后有机会也想做些小买卖,可计划没有变化快,谁知道以后能不能一直挣钱,民办老师的工作,算是给自己以后的生活加了一道保险。

    等待结果的这几天,她泰然处之,一点都没有坐卧不宁的样子。

    该干活还是干活。

    苏曼在鸡棚的外面用细树枝围出了一块栅栏,鸡棚的门一打开,半大的鸡崽子就能在外面散养,等以后菜园子都种起来,也不会祸害菜。

    今天太阳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苏曼站在鸡栅栏外边,左手拿着《红与黑》,一边看书,一边喂鸡。

    隔一会就抓一把苞米,扔到栅栏里让鸡崽子叨食。

    她家就住在道边上,外边偶尔的有人路过喧闹的声音,她也没有在意。

    直到家门口传来一阵小乱声,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她才扭头看过去。

    又是“咔嚓”一声,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穿着夹克服,拿着相机对着她拍了好几张照片。

    苏曼愣了一下之后,就是微皱眉头,这谁啊?有没有礼貌!

    刚要开口,石家玉从后面蹦跶了出来。

    怕苏曼误会,忙介绍起来,“小曼,这是我大哥。”

    石家栋也知道自己冒昧了,可他刚才走到院门口,就看到一个姑娘纤细的身姿,俏丽的几乎完美的侧脸,披洒着一层阳光。

    农家院,栅栏,一个姑娘,垂眸读书,静若处子,实在太美好。

    他出于职业习惯,美好的东西都想要记录下来,没打招呼,就按下了快门。

    忙点头致歉,“小曼同志,不好意思,没经过你的允许就给你拍照。

    不过你放心,你要是不想,我就只洗出来一张,照片和底片都给你。”

    有石家玉这层关系,她大哥也算是拐着弯的熟人,苏曼收起刚才的敌意,浅笑着摇头,“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石大哥,家玉,快请你大哥屋里坐吧。”

    这功夫,又有几个人走了进来,打头的穿着灰色中山装,四个兜,上面别着两只钢笔。

    苏曼微微挑眉,看到站在里面,偏后位置的畜牧站领导,对这一行几人的身份已经有所猜测,想来都是镇公社的领导吧。

    不过,也一阵疑惑,就是养个兔子,领导都来看啦?

    第91章

    一个主意

    石家玉对着苏曼悄悄的挤了下眼睛,过来介绍,“小曼,这位是镇上的齐副书记,这位是。。”

    把这几人都介绍了一遍。

    齐副书记主动伸出手,和苏曼握手,“小苏同志啊,好!好样的!

    条件艰难,发展养殖填补家计,还努力向上坚持学习,是咱们镇里的优秀青年啊!

    以后,好好干!”

    哦~

    苏曼懂了,还有考上民办教师的事。

    不过,这些应该都是镇里微不足道的小事吧,值得领导亲自到她家表扬她一趟?

    被表扬的一头雾水的苏曼,虽然一脑袋浆糊,脸上却没显出来,微笑着,露出标准的四颗小白牙,“多谢领导夸奖鼓励,我会继续努力的!”

    场面话,她配合的十分自然,态度谦虚诚恳。

    领着齐副书记几个领导,把她养的猪,鸡,兔子都看了一遍。

    还双手托着齐副书记送她的钢笔,以长毛兔棚为背景,全体合了个影。

    其实苏曼还是有点小虚荣心的,听齐家栋说这个照片要登到报纸上,照相时嘴角真是压也压不住,脸上是一副大大的明快的笑容。

    拍完照苏曼就请大家进屋歇歇脚,“齐书记,你们一路过来,渴了吧,快进屋喝口水吧。”

    “好,好,进屋坐坐。”

    齐副书记很和蔼,带头往屋里走。

    边走还对他的副手吩咐,“把咱们带的口粮拿进来。”

    笑着和苏曼道,“小苏同志,中午就麻烦你了,在你家开个火。”

    他们今天计划走访六七家呢,自然是带着口粮的,现在的干部大都廉洁,去哪都自己带着口粮或是粮票,没有高规格的招待那些做派。

    苏曼家是他们来的第三家,正好赶上了午饭的时候,就在她家吃饭了。

    苏曼忙点头说好。

    齐副书记进屋第一眼就看到箱座子上摞了一摞书。

    “小苏这学习精神,值得学习啊!”

    看到旁边的高级数学习题册,眼睛不由闪了闪。

    他儿子今年高二,正准备参加市里的数学竞赛,老师就让他在书店买了这本习题册。

    里面的题难度很大,做起来很吃力。

    不由伸手拿起这本习题册,翻开看了看。

    里面写了多半本了,每道题下面都是一行一行的计算,最后得出的答案,齐副书记心里不由惊住。

    “小苏,你的数学水平。。。”

    就上了小学三年级,靠着自学,就能把他儿子在学校有老师教,还抠脑袋都做不出来的题解答出来,这脑袋瓜子也太逆天了吧!

    苏曼忙到,“齐书记,这是我大哥做的,他没事就喜欢看看数学书,对这些很感兴趣。”

    她学习的是全学科的课程,苏华只对数学感兴趣,进度要比苏曼快,已经到了高二的程度。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喜欢才钻研。

    苏华有时候看着书,演算着题,到了半夜还精精神神的,都不知道困。

    苏华,齐副书记只听石家玉提过一嘴,知道的不多。

    今天这一行人来,其实也是因为石家玉的大哥。

    他做为镇里第一批考上大学的大学生,还是镇上考的最好的,是领头羊般的存在。

    毕业后又直接分配在了城里的日报社,是市里最权威的媒体机构。

    经常采访领导,报道一些社会上的问题。

    镇里出去的孩子,还在这样的位置上,镇领导自然会与石家保持良好的关系。

    他的一篇报道,还有他在采访领导时,稍微提上那么一句话,可能就会让上面的领导看见他们镇,就会给镇里带来机遇,改变镇上百姓的生活。

    也给他们带来晋升的途径。

    石家栋这次就是想找一些真实感人,积极向上的小人物的故事,进行专题报道。

    放假回家看望家人,就听自己妹子和他叨咕自己新认识的朋友,巴拉巴拉,倒是引起了他的兴趣,很符合他报道的专题。

    石父在邮电局工作,也是善于结交,和齐副书记两人平时就会互相请着,喝个酒。

    儿子回来,下班凑巧碰到了齐副书记骑着自行车出镇政府大院,就请了来家里,一起吃个饭喝个酒。

    听了齐家栋要来采访苏曼,齐副书记当时就想着,这可是宣传他们镇的好机会,脑中就搜刮出了好几个他知道的事,给石家栋提供参考。

    也约好第二天跟着一起来。

    没想到,还有了一个意外的收获,发现苏华有这样的头脑。

    心里琢磨着,这样的自学能力,还有思维能力,儿子要是学到了,那可是受益匪浅,没准以后都能考个重点大学。

    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好,对苏曼的态度也更加温和。

    吃过午饭,齐副书记齐家栋他们也没休息,骑着车子就去了下一家,石家玉对那些没兴趣,留了下来。

    没有外人,终于可以和苏曼随意的说话。

    两人叨叨咕咕,直说到苏华卖糖回来,石家玉在苏曼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地里平整完,暂时还不能种地,苏曼就进了一趟城里,批发了两箱糖回来。

    苏华没事就出去窜屯子卖。

    这次,家里养着这么多牲口,离不开人,就只有苏曼自己去的。

    苏华倒是说他去没问题,去过一次路他都记着。在这十里八乡的,苏曼放心苏华出去,可城里毕竟距离不近,苏曼还是有些不放心

    打算带着大哥一起再多进城几次,再放他自己去城里。

    听石家玉的小道消息,苏曼才知道,自己和她,都分配到了赵家窝铺小学。

    民办教师的分配规则是就近,本村考上的都是教本村,不够或是考上的人数多,才分配到附近的其他村子小学。

    这次一共新建了四个小学,每个小学一年级到五年级,需要五名老师。校长是上面派下来的正式老师,统管四个小学。

    每个年级都只有数学和语文两门课程,老师兼任班主任和所有的科任老师。

    赵家窝铺一共考上了四个,还差一个名额,石家玉就分配了过来。

    过了几日,大队的大喇叭也广播了村里小学老师的名单,还有秋天开学的时候,村小学就开始上课了。

    听到大喇叭里喊的老师的名字,村里有人站在自己家的门口,对着村支书家的方向就“呸!”了一口。

    第92章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尤其是家里有读完小学,读过初中的,更是恨的牙痒痒。

    正是吃晚饭的时候,端着碗站在外屋门口,气的破口大骂,“缺德带冒烟的,考民办老师的事,他瞒的死死的。

    有点好处就往自己家扒拉,赵家那一大家子,还有亲戚,儿女亲家都跟着沾光,咱们这些老百姓就跟TM后娘养的似的。

    早晚有一天,我去镇里举报他,让他游街批斗!”

    他婆娘忙捂住他的嘴,“你可行算行了吧,这左右都栽楞着耳朵听着呢,万一去他那下蛆,有咱们小鞋穿的,快进屋!”

    拉扯着胳膊就把他拽进屋,可看着一脸失落的闺女,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看看这五个老师,一个是村支书的小儿子,一个是他三堂弟家的闺女,还有一个是他大儿媳的三兄弟。

    剩下的那两个,一个不认识,另一个是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的苏曼。

    五个老师,他自家亲戚就占了多一半,这赵家窝铺他就是大天了!

    可再憋气,再堵心,那又能怎么办?

    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暗气暗憋。

    年节给祖宗烧纸时,都得念叨几句,让他快点倒台,好去他跟前好好骂一顿。

    田玉芬累了一大天,刚坐到炕上,扒拉一口饭,就听到了大喇叭广播民办教师的事。

    本就与她无关,拿一只耳朵听着,另一只耳朵里都是王大宝的嫌弃。

    “妈,你咋啥也不会,这馒头做的跟小胰子似的,一点没发起来,真糟蹋白面。

    这可都是我爸累死累活挣来的,你咋不给他炸个花生豆下酒,真不知道你一天天都干啥了!”

    “大宝!我是你妈,你咋这么说我?!”

    田玉芬使劲隐去眼角的湿润。

    王大宝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我不跟你说了,啥也不是。”

    田玉芬的心一阵阵的发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搂在怀里,滚在身上撒娇的小儿子,看着他眼中的憎恶与怨恨,她的心像被人攥住似的,一阵阵的发疼。

    嘴里的饭菜突然就不香了,几大口扒拉完一碗饭,胃里发堵的咽下去。

    放下碗筷,下了桌,靠坐在窗台那,双臂紧紧抱住屈起的腿,眼神空洞的看着院里。

    突然觉得很冷,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这些天,她像是陀螺似的,王老大粑粑尿全溺在裤子里,她一天要洗好几遍。

    家里地里的活,喂牲口做饭,全是她一个人在干,累的腰都直不起来。

    王大宝,她最疼爱的老儿子,却说她什么也不干,一点都不体谅心疼她。

    她突然迷茫起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不对!

    不是一个人,她还有丑妮和二傻,她还有两个孩子。

    她是他们的亲妈,他们只有这一个亲妈,没有亲爹。

    没人能和她争他们,他们只能和她亲近,他们不会不管她!

    大喇叭广播完,王老蔫的脸上一片冰霜,低头掩去,才看向田玉芬。

    “丑妮考上民办教师了,有出息了,咱们这当爹妈的,脸上也有光。

    赶明儿,让俩个孩子回家吃顿饭,也算是给丑妮庆贺庆贺。”

    田玉芬还陷在自己的情绪里,问了句,“你说什么?”

    “丑妮当民办教师了!给她能够的,别不是抄别人的吧!”

    王萍嘡啷来了一句。

    田玉芬这回听的清清楚楚,脑瓜子嗡嗡的,刚才她恍惚的,好像是听到了丑妮的名字。

    现在,她不只是心凉了,简直像是被兜头泼了一桶冰水,心里泛起一阵的恶寒,还有恐惧。

    手不自觉的发着抖,眼前仿佛又是一片猩红,她爸,她妈倒在一片血泊之中,生死不知。

    她小弟,头顶上一个大血窟窿,被人像拖死狗似的,拖走了。

    她爸妈也被抬走。

    一夕之间,她的天塌了。先是丈夫的那片天塌了,娘家的这片天也塌了。

    接着,她就被关了起来,无休止的盘查,审问,不让她喝水,不让她吃饭,头顶的灯,一直照射着她,连觉都不让她睡。

    最后,她被放了出来,可还是没完没了。

    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闯进一队人,一番打砸搜查,留下一地的狼藉,扬长而去,她连睡觉都不敢闭上眼。

    田玉芬发疯了似的,噌噌的蹭下炕,就要去找苏曼,“不行,她不能当老师!”

    当老师,可能会死人!还会连累家里人,也跟着遭殃!

    王老蔫看着田玉芬煞白的脸,情绪激动,知道她是为了什么,眼睛里是志在必得的算计。

    忙过去拉住她,“玉芬,你先冷静点。

    就这么过去,再和孩子闹矛盾,咱们慢慢商量。”

    “商量,有啥好商量的,不行,就是不行!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

    我也不想再经历一遍那些生不如死!

    “行行行,丑妮不去。

    你看这样行不行,让王萍顶了她的名额,让王萍去。”

    他的算计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

    王老蔫就在镇上工作,其实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也给王萍去报了名,知道她没这能耐,可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再说。

    要是真考上了,赵志峰是军官,王萍身份上也能抬抬,以后随军也能给安排个工作。

    可王萍看到书本就头疼,考试时只恨自己长了鼻子,挡住了看别人试卷的视线。

    明知道自己考不上,还去受那个折磨干啥,考试那天干脆装病,根本就没去。

    60个人报名考试,59人参加,缺了的那一个,就是王萍。

    听了王老蔫的话,她眼睛就是一亮,忙道,“行,我替她去。”

    不就是当孩子王吗,教几个字,带着算几个数,她还能比苏曼差!

    哪知,从来没发过脾气的田玉芬,就算是这些日子王老大故意给她找事,也都忍耐着的田玉芬,尖叫着吼了一嗓子,“谁也不许去!”

    让屋里的人瞬间都安静下来,不由看向她,就见她脸上刷白,额头上满是汗珠。

    田玉芬呼吸急促着,脑中却十分坚定。她可不糊涂,就算王萍以后嫁出去,可这是她娘家,要是王萍出事,能不连累到她吗!

    不行!绝对不行!

    第93章

    绝对不行

    王老蔫知道田玉芬心里的这道坎,可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激烈,安抚似的拍着她的后背,“玉芬啊,你放心,有我在这压着呢。

    我祖宗十八辈都是苦出身,谁也不能给我老王家扣帽子。”

    田玉芬反手抓住王老蔫的袖子,眼睛瞪的老大,里面带着血丝,使劲的摇着头,重复着“不行,绝对不行!

    谁也不行!”

    那种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到明天,那种好几次拿起刀比划在自己手腕上的滋味,她不想再经受一次,她承受不住。

    王老蔫暗骂了句,“没有用的窝囊废!”

    苏曼让名额给王萍这事,只能田玉芬去办,王老蔫只能先安稳住她,想着慢慢的再劝劝。

    可是,都两天了,他白天说,晚上也会温言细语的劝,保证他不会让以前的事发生,田玉芬都不松口,就两个字,“不行!”

    王老蔫只能恨恨,这个蠢妇,死脑瓜骨一根筋,她的愚蠢配的上她遭受的苦难!

    可惜,他的小萍白白丢了这个好机会。

    不过,这个名额也不能白白浪费,正好让他送个人情。

    早饭后故作无奈妥协,“行,玉芬,听你的。

    要不,把这个名额卖了吧。

    村支书家的二儿媳妇也去考了,这大喇叭里也没说她,十成十是没考上。

    咱们去村支书那说说,让给他家算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田玉芬暗暗的想,王大宝天天挂在嘴边她不挣钱,这次卖名额的钱,她一定要攥在手里,自己多少也有些底气。

    等王老蔫下班,吃过下黑饭,两人就一起去了村支书家。

    他家也是刚吃完晚饭,正在收拾桌子,几个儿子媳妇都还没回自己屋里,正一起说话打唠呢。

    听到两人的来意,村支书抬头纹都笑出来了。

    老二家的有了这个工作,以后他孙子就能顶班,这是大好事啊!

    “二兄弟,你想着二哥我,咱们哥俩啥也不说了,改天一起喝一顿,都在酒里了。”

    “咱老哥俩还客套啥~”

    “孩子好不容易考上的,我也不能白占这个便宜,多少钱,你说个数。”

    说到了钱,屋里的人都竖起了耳朵。

    一大家子过日子,除了小儿子,其他二个儿子都娶了媳妇有了孩子,各房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提到名额卖多少钱,王老蔫在家时就嘱咐好了田玉芬,说他一个大老爷们不好开口,这个话得她来说。

    村支书问了,田玉芬抻了抻衣角,把话头接了过去,“那我也不和支书客套,民办教师一个月能领八块钱的补助,我也不多要,半年的补助,四十八块钱就行。”

    村支书的大儿媳一听就不干了,公婆手里有多少钱她有个大估摸,这以后可都有她家一份,这一下就去了将近五十块,这不是挖她的肉吗!

    “王二婶,你家和我家,以后可是沾着亲呢,咋狮子大开口!”

    她这话,是从王萍和赵志峰那论的。两家没出五服,关系也不远。

    吴凤霞对外一口一个我家王萍,宣扬的全屯着都知道两人没黄,以前是误会,还处着对象。

    王萍也总往她家跑,帮着干活。

    村支书的大儿媳妇自然也知道,就拿着这个话头为借口,和田玉芬讨价还价。

    “看老大媳妇说的,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我也是实惠人,有啥说啥,就这个价要是往外一说,不少人家都得抢着要呢。”

    实打实的一份工作,就在本村,早晚中午放学,还能兼顾到家里的活,不愁卖。

    这话就是你爱买不买的意思。

    村支书听了,心里就是不喜,皱了一下眉,一直和他对着说话的王老蔫察觉,暗骂了句,这个坏事的败家娘们。

    你是示好,还是结仇来了!

    笑哈哈的岔过话去,“嗨!赵二哥,你别听她娘们唧唧的瞎说。

    咱老哥俩的交情,还啥钱不钱的。就是毕竟是丑妮这孩子好不容易考的,你看着给她俩钱就中。”

    这话说的敞亮,拿别人的东西卖人情王老蔫是一点也不心疼,村支书这心里头才痛快。

    不过,他也不能让人说他占便宜,还说着场面话,“一码归一码,该多少是多少。呵呵,咱们庄稼人,去年一大年,我家卖了粮食剩的还不到三十块钱。

    哎~

    日子不好过哦~

    ”

    王老蔫一副深有同感的样子,“可不是咋的,我家也就差不多这样。

    要我看啊,给丑妮二十块钱,答对的她乐呵的。”

    看田玉芬要开口,王老蔫暗暗的斜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屋里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钱肯定到不了苏曼的手里,就是给王老蔫这两口子的。

    王老蔫当然也想多卖点钱,他自从在镇粮站上班,就没这么巴结过村支书,今天这么退让讨好也是有原因的。

    他在镇上打听到,王老大这种情况,政府会酌情特殊照顾,不过,这事得村支书去办。

    打了这个主意,他可不得给村支书卖好。

    两人就这么几句话,就把苏曼还没出正月就报了名,准备复习了一个来月,这几天才得到结果的民办教师给卖了。

    什么都没付出的两个人,一个得了工作,一个得了卖工作的钱。

    村支书媳妇拿了二十块钱出来,田玉芬胳膊才动了一下,刚要伸手,就被王老蔫接了过去,还哈哈笑着,“那我就不和赵二哥,嫂子客气了。”

    村支书媳妇揶揄的看了田玉芬一眼,都知道田玉芬不当家,卖她闺女名额的钱,都没在她手里过一下。

    也说着敞亮话,“明儿,我做两好菜,你们哥俩好好喝一顿。”

    田玉芬伸胳膊的动作僵住,那一眼让她面皮一阵发烫,强挤出一抹笑。

    回去的路上,天已经彻底黑下来,她走在王老蔫的后面,看着王老蔫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恨意。

    两人走后,村支书家也没消停。

    就像他说的,他们这样人口多,壮劳力多的人家,种一年的地,真正到手的收入也不到三十块。

    二十块钱,这一下,可就占了多一半。

    其他几房的儿媳妇怎么能干,就是亲兄弟心里也是不愿意,只是碍于面子,不好说出口,由自家媳妇打头阵去争。

    第94章

    我是你妈

    老大媳妇仗着是大嫂,半是当家做主的口吻,“咱家以后多了老二媳妇这份收入,日子也能宽裕点。”

    这意思就是收入归公。

    老二媳妇立马就不干了,“看大嫂说的,刚才王二婶子那话说的在理,亲兄弟明算账,我的工资当然是我自己收着。”

    笑嘻嘻的扒着老大媳妇的肩膀,“不过大嫂放心,等领了工资啊,我一定买一大条子肉,让侄子侄女们吃个过瘾。”

    老大媳妇才不吃她这套,老三媳妇也加入了战局,三个媳妇最后吵吵巴火的,那嗓门越来越大。

    村支书耳尖的听到了隔壁开门的声音,怕让人看笑话,才黑着脸开口,“老婆子,她们三房,一房给二十块钱。”

    三个儿媳妇眼珠子转了转,才不吵了,这么算哪家都没吃亏。

    不过,三人也没消停,还结成了统一战线,“爹,老四又没成家,这回民办教师他还考上了,以后一个月可有八块钱呢,我看这二十块钱他就算了吧。”

    “就是~就是~”

    “老四有本事,也不稀罕这二十块钱。”

    赵老四可不管你嫂子不嫂子的,不惯着你那个脾气,就是他三个哥惹到了他,也照样不留情面。

    双手抱胸,翘着腿,往后一靠,“啧啧,听听,你们说的那是人话吗?!”

    “老四,你个混蛋玩意,咋和你嫂子说话呢!”

    赵老大也是充大辈,记吃不记打,忘了前几天还被老四堵的脸红脖子粗。

    “管好你媳妇,还有你,二哥,三哥,要是不想好好过日子,咱们就分家!”

    赵老大他们激灵一下,这个混账老四,忒鬼头,也不知道有啥门路,总能搞些东西回来,毛巾,脸盆,暖壶,胶皮鞋,布料。。。

    要是惹的他分家,以后这些好处,他们可都沾不上。

    都闭紧了嘴巴,不再吱声,村支书家才消停下来。

    苏曼一点也不知道,她名额就这么被易了主,还引发了村支书家小范围的斗争。

    第二天,她正和赵大奶坐在屋门口分韭菜根呢,就见田玉芬,村支书,还有他家的二儿媳妇一起进了院子。

    卖工作,肯定是要苏曼配合去办手续。

    苏曼不由挑了挑眉,这几个人凑一堆,是闹什么妖?

    村支书先和赵大奶打了声招呼,“大伯娘,来小曼家串门啊?”

    不管赵大奶那一支的儿孙怎么对她不孝顺,可她毕竟是赵家的长辈,礼节上村支书也得做下样子。

    “二小子啊,咋?你来是有啥事?”

    “啊,是有点事,找小曼有事。”

    田玉芬也和赵大奶打了声招呼,就率先往屋里走去,“支书,咱们进屋说吧。”

    “欸~

    好好~”

    村支书心里明镜似的,没经过自己的同意,被半路卖了工作名额,谁都不能愿意。

    何况,苏曼这姑娘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

    在信用社借款,给自己塞好处,也要分家单过。

    有主意的很,这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自己跟过来,也是想仗着身份,在旁帮着田玉芬打压她,让她不得不把名额让出来。

    免不了一番争执吵闹,在院子里,就挨着大道,被路过的村民听到,好说不好听,当然要进屋里说。

    几人或坐在炕沿上,或坐在地上的条凳上,田玉芬就开了口。

    “丑妮,家里那老些地,你爸上班,你大哥又那样,等到种地的时候,可有的忙了,你还当啥老师。

    正好你二嫂子在家没啥事,你这工作名额让给她算了。”

    累了这些天,田玉芬也一直在琢磨着,把苏华和苏曼叫回去帮她干活,借着这个机会,正好也说了出来。

    听了她的话,赵大奶就暗暗的叹了口气。

    小曼一直笑呵呵的笑脸,田玉芬一进来,就变得面无表情。

    这个四六不懂的玩意,又搞出这个事,这是要把自己的亲闺女推的远远的啊。

    田玉芬浑然不觉,还在催促着,“快洗把手,你和你二嫂子现在就去,快点办完就省心了。”

    苏曼早就明白自己的亲妈对自己是什么样,和她生气都多余,犯不上浪费自己的感情。

    淡淡的道,“你家种地忙不忙的,和我有啥关系,我的工作我不卖。”

    “我是你妈,我还不能做你的主了?快点,别磨蹭!”

    回去帮她干活的事,以后再说,田玉芬还分得清主次,这次首要的就是让苏曼把工作让出去。

    “那你就自己去,和学校说你是我妈,看看领导给不给你办!”

    “你个死丫头,反了天了你还?”

    “你是我生的,我让你干啥,你就得干啥!”

    田玉芬像是捏住了苏曼的命门,我生的你,我对你是绝对的主宰。

    这也是王大宝让她伤心之后,她急于确认的,自己对苏曼兄妹俩,还能绝对掌控。

    一句“你是我生的”,让苏曼心里都要堵爆了,同时又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有些人,她重感情,是骨子里的,对别人还能狠心,可这个是母亲。

    给你骨血的母亲。

    让自己冷硬起心肠,可是想到某一个瞬间,还是会动摇。

    曾经,她让你躺在膝上,边说着话,边轻柔的给你蓖头发。

    那种舒服的感觉,会让人不自觉的就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香的会躺下哈喇子。

    曾经,她从外面回来,自己舍不得吃,一路把油条藏在怀里,还热乎乎的,偷偷让你吃。

    看你吃的香,她会给你抹掉嘴角的油渍,笑眯了眼。

    曾经,在山上采蘑菇,听到狼叫声,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把你护在身后。

    曾经,。。。

    她也是位好母亲,只是,后来,慢慢的变了。

    这些,有情义的人,她会永远记着,心软的毛病也跟着就来了。

    苏曼的上辈子,王老蔫的算计能得逞,有多少是因为母亲的哭诉,这份羁绊让她不忍心,把自己一点一点陷入深渊。

    苏曼晃了晃脑袋,把这些从脑中摇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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