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所以郭嘉在看完书信之后,并没有急于下判断,而是将书信一搁皱眉道,“季珪今日来此怕是不止为了送信?”

    面对郭嘉一针见血地反问,崔琰手捻长须沉吟了片刻,继而朝郭嘉拱手一拜道,“琰以为真相既已大白,便无需再调查讲武堂师生。”

    “季珪此话怎讲?”郭嘉长眉一挑道,“真相何曾大白?”

    崔琰见郭嘉无视田丰的书信,执意要继续在讲武堂查案,不由急道,“奉孝!秉公查案本无可厚非。然讲武堂乃求学之所,衙门日日滋扰学堂,令讲武堂师生难以安心教学,长此以往必将有损主上声誉!”

    “身正不怕影斜,讲武堂师生若无愧于心,又何须惧怕衙门调查。”郭嘉针锋相对道。

    崔琰被郭嘉一番话噎得哑口无言。正如郭嘉所言如果讲武堂每一个师生都问心无愧的话,确实不用怕衙门调查。可问题是讲武堂的讲师与学子来自四面八方,与各方势力都有一定的联系。一些讲师和学子在衙门的一再逼问下难免会心虚,而这种情绪又很容易影响到其他学子。崔琰作为一个儒者,实在是无法接受郭嘉让酷吏染指学院圣地。所以才会在得知曹操火药可能是由许攸透露后,便匆忙赶来郭府劝说郭嘉停止调查讲武堂。

    但是郭嘉这会儿的态度却又是如此坚决,这使得崔琰忍不住痛心疾首地长叹一声道,“奉孝真要一查到底?”

    “嘉排查完工房,便不会再滋扰讲武堂。毕竟嘉也在讲武堂授课。”郭嘉稍稍缓和了一下语气道。其实他也不想同崔琰闹得太僵,更不打算同对方翻脸。只是郭嘉并不认为讲武堂能神圣到享有特权不受官府调查,更不能容忍一些鱼龙混杂之辈继续留在讲武堂伺机而动。

    “罢也。一切全凭奉孝做主。”崔琰无奈地摇头道。东汉一朝在光武帝的影响下,素来尊孔崇儒,以仁孝治天下。然则黄巾之乱后,天下诸侯并起,汉室式微,连带的儒学也跟着逐渐势弱起来。无论是北方的曹操,还是南方的孙策,皆喜好启用寒门子弟。而寒门又恰恰多循吏、酷吏。崔琰本以为注重教化的蔡安贞会偏向儒学。而今看来蔡氏麾下的循吏、酷吏也不见得比曹氏、孙氏少到哪儿去。为今之计只有先委曲求全,待到事情明朗之后,再向蔡吉进言,劝说其不要重用酷吏。

    其实郭嘉又何尝不知崔琰心中所想。然则眼下乃是群雄逐鹿的乱世,需要的是“直法行治”。因此面对神情沮丧的崔琰,问心无愧的郭嘉抱拳正色道,“此乃嘉职责所在。还请季珪见谅。”

    第六十五节

    南匈奴

    .且就在曹操取得新野大捷的同时,在阴馆稍做整顿的张辽和赵云已然领着六千兵马一路南下直奔并州重镇太原而去。由于齐军此前以“神器”克平城的消息早已传遍河朔各地,加之张辽和赵云在幽并两州也素有威名,因此齐军沿途所过城寨无不闻风而降,寥寥数日间便已进抵太原郡郡治晋阳城。

    话说晋阳城最初乃是由春秋末年晋国大卿赵简子家臣董安于在太原盆地北端晋水北岸,悬瓮山东侧所筑。三家分晋后赵国定都晋阳繁盛一时。待到秦灭六国一统中原,晋阳又被迭为太原郡,并作为并州治所一直延续至今。因此晋阳城不仅规模宏大,人口众多,其在政治军事上更是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然而正当张辽踌躇满志地打算从高干残部手中接管晋阳城之时,前去探路的斥候却带回了一个令他神色为之一变的消息“禀将军,晋阳城头已然竖起曹字大旗!”

    “尔可看清?”同行田毅不等张辽和赵云发话,便已迫不及待地追问起来。

    “小的亲眼所见,绝不敢诓骗将军。”斥候信誓旦旦地赌誓道。

    田毅听罢斥候所言,不由回过头略带侥幸地朝张辽等人嘟囔道,“许是高干残部狐假虎威。”

    张辽则脸色铁青地一踢马肚道,“看了再说。”

    随着张辽一声令下,半柱香后六千齐军便在晋阳城下摆开了阵势。正如斥候所言,此时的晋阳城头数十面“曹”字大旗迎风招展,倒是城上的守军眼见齐军突然兵临城下显得有些惊慌失措。为首的将校更在张望一番后便干脆一溜烟地跑下了城楼。

    见此情形,田毅当即一马当先冲到城门前,扬起手中长枪直指城头守军,大声爆喝。“吾等奉齐侯之命而来,速速开城投降,饶尔不死!”

    然而正当田毅耀武扬威之时,忽听城上有人以沙哑的嗓音大声说道,“不知友军莅临,未曾远迎,失敬失敬。”

    田毅闻声抬头,就见一个青袍老者在一群将校的簇拥下,如闲庭漫步一般走上了城头。不过田毅可没兴趣同对方互称“友军”,但见他长枪一甩。昂首反问道,“来者何人?”

    然而那青袍老者却毫不理会田毅的挑衅,反倒是神定气闲地朗声说道。“张文远将军可在?请上前一叙。”

    张辽策马上前朝那青袍老者拱手抱拳,“余便是张辽。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青袍老者上下打量了一番张辽,旋即客气地拱手还礼道,“老夫乃司隶校尉钟繇,晋阳守将已归顺朝廷。从今往后还请张将军多多照应。”

    钟繇一席话说得有理有据,让人辩无可辨。但是张辽等人却是憋屈不已,须知他们之前为了征剿高干已连续奋战数月,之后又马不停蹄赶来晋阳,.

    难道就将晋阳拱手让给曹军?正当心有不甘的张辽攥紧了手中长槊之时,忽觉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张辽回头一瞧。就见赵云不知何时已然纵马上前来到他身后,朝他摇头低语道,“此事还需由主上定夺。”

    张辽经赵云一劝。当即恢复了冷静。虽然他并不把曹蔡之间的姻亲之盟放在心上,但是否毁盟这种事终究是要由主上蔡吉亲自定夺的。更何况光凭六千人马也拿不下晋阳这等大城。说起来终究还是怪自己在阴馆歇息了两日,让曹军兵贵神速抢先夺下了晋阳城。

    其实张辽哪里知晓,钟繇此刻之所以能站在晋阳城头,并不是曹军兵贵神速的缘故。而是托了参军贾逵福。原来半年之前,钟繇的参军贾逵置身来到晋阳办事。恰逢晋阳守将张琰暗中与高干接洽密谋反叛。发觉这一阴谋的贾逵本想马上返回,哪知还未等他动身,张琰已然起兵响应高干。于是贾逵急中生智,装作愿意同张琰一起反叛的样子,煞有介事地替张琰出谋献计,从而取得了张琰的信任。依照贾逵一开始的计划,他是想以修筑城墙的名义逃出城去。只是没等他提出借口,齐军已然凭借传说中的“山崩地裂”之术夺下平城,不久之后就连高干、卫固二贼也被齐军诛杀于阴馆城下。

    面对此等骤然突变本就是一介武夫的张琰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而贾逵则乘机对张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游说其向钟繇投降。手足无措的张琰在贾逵一番巧舌如簧的劝说下最终答应投诚曹军。于是就有了眼前这番情景。

    不过无论钟繇是巧取也好,豪夺也罢,晋阳城现下都已落入曹操囊中。张辽无奈之下只得暂时退兵,待将情况禀明主上蔡吉之后再做定夺。

    钟繇站在城头望着城下的齐军逐渐退去,脸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长舒了一口气。须知钟繇此番之所以会领兵占据晋阳城,一来是因为城内有贾逵做内应,二来也是想试探一下齐军的态度。毕竟眼下蔡安贞已诛灭高干,而曹公却尚未平定荆州。若此番试探出蔡安贞真有异心,钟繇也好早作准备应对来犯齐军。好在张辽看似心有不甘,最终却还是退了兵。由此可见,至少目前蔡安贞还承认曹蔡之盟的。

    但是光靠蔡吉信守约定,尚不足以保证曹操北境的安全,必须得有相应的制衡才行。思虑至此,钟繇遂即回头朝身后的主簿傅干吩咐道,“彦材,汝即刻启程,去南廷拜会南匈奴单于呼厨泉。”

    傅干听罢立即心领神会地抱拳称,“喏。”

    南匈奴无疑是任何一个入主并州的势力都无法忽视的一条“地头蛇”。东汉建武二十四年(公元48年),曾经显赫一时的匈奴分裂成南北二部,南部匈奴人立日逐王比为呼韩邪单于,建庭五原塞(今内蒙古包头),依附东汉称臣,被汉光武帝安置在河套地区。次年,迁庭于美稷县(今内蒙古准格尔旗西北)。即“南庭”。汉廷则置使匈奴中郎将率兵保护其安全。到东汉中晚期,南匈奴开始大规模内迁并州,其势力范围从朔方、五原诸郡一直延伸到太原郡汾阳县,俨然是占据了大半个并州。如今南匈奴的势力更是增加到了29000余“落”。草原民族一“落”为515人不等,就算取其中数以一落10人来算,南匈奴的人口亦已接近30万人,与并州本地汉人人口不相上下。

    在钟繇看来若是能将南匈奴拉入曹军阵营,便可有效地牵制齐军在并州的发展,为曹操平定荆州争取时间。话说当年南匈奴单于呼厨泉与袁尚部将郭援一同出兵入侵关中,结果被钟繇联合马腾前后夹击。郭援为马超部将庞德斩杀。呼厨泉则自此向汉廷称臣。因此钟繇相信凭借昔日关中一战的余威,应该能威逼利诱南匈奴的就范。

    其实不仅是钟繇在打南匈奴的主意,此刻远在平城的蔡吉也在密切地关注着南匈奴的动向。尤其是当步度根流窜入南匈奴所掌控的五原郡后。蔡吉更是将麾下文武招入府中一同商讨应对之策。

    议事厅内蔡吉环视了一番在场文武开门见山道,“据探子来报。贼酋步度根已窜入五原,不知诸君有何计较?”

    “演愿提兵追击,不取步度根首级誓不还!”麴演二话不说就向蔡吉请战道。在他看来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商讨,直接召集兵马一路追杀上去便可。

    然而一旁的庞统却摇了摇头道。“南匈奴与鲜卑人时有勾结,贸然出兵深入五原恐有不妥。”

    庞统一席话赢得了在场田豫等人的一致认同。由于南匈奴部族成分复杂,难以驾驭控制,所以就算南匈奴单于臣服汉廷,地方上的一些匈奴部族依旧会时常入寇东汉边塞杀官吏,甚至多次与鲜卑人联兵深入内地袭掠。南匈奴这次虽没有响应高干起兵反曹。但并不代表呼厨泉就没有与鲜卑人有所勾结。若南匈奴在齐军追击步度根的时候,包庇步度根,甚至与鲜卑人一起联手伏击齐军。那可就麻烦了。

    于是熟悉并州情况的田豫斟酌了一下向蔡吉提议道,“主上可先向呼厨泉示恩,再邀请呼厨泉一同追剿步度根。”

    “区区胡酋,何须主上示恩。”麴演不以为然地打断了田豫进言,“那呼厨泉若不尊号令。就连他一同征剿。”

    面对两种截然不同的提议,蔡吉一时间陷入了沉默。田豫恩威并施的提议是汉朝官吏对付游牧部族的常用手段。所谓的“施恩”要么就是授予对方高官。要么就是赐予对方厚禄,要么就是干脆像袁绍、公孙度那样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对方。呼厨泉已是南匈奴单于,自是不会看上寻常封号。而蔡吉莫说没有女儿,就算有也不会送出去嫁给异族。于是蔡吉唯一能向呼厨泉施恩的方式就只剩下了给财物。因此相较之下麴演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更符合蔡吉的胃口。只是有些时候光有气势是无法成事的。

    要知道为了在幽并各部族面前展示齐军的实力,蔡吉这次可算是付出了不小代价。特别是作为诱饵出击的赵云部几乎损失了七成兵力,甚至就连赵云本人都险些折在阴馆。世人皆道蔡吉这次玩了一手声东击西,以“山崩地裂”之术轻取平城。却哪知蔡吉每每回想整个过程都会后怕不已,甚至深感后悔。蔡吉后怕的是如果张辽没能及时赶到阴馆,那赵云连同先锋数千兵马必会城破身死;后悔的是因她一时逞能,险些折损手下一员大将。毕竟如果不是蔡吉执意拒绝征召乌桓人助战,手下的谋士们也不用行此险策。更为重要的是与高干一战,让蔡吉意识到这世上没有完美的计划,哪怕是像高干那样的庸才,也可能做出一些偏离预测的决断,从而破坏全盘计划。

    且就在蔡吉低头不语之时,庞统清了清嗓子,拱手提议道,“统以为主上可先命呼厨泉出兵征剿步度根。若其诛灭步度根,主上便赐其财物。若其阳奉阴违,放走步度根,主上亦可出兵兴师问罪!”

    蔡吉听罢庞统所言,顿觉眼前一亮。没错,此计既可以夷制夷,又可试探出呼厨泉对齐军的态度。关键是齐军现在需要时间休整军队,若表现得软弱难免会让匈奴人觉得有机可乘。而一旦休整完毕,蔡吉将十分乐意好好教训南匈奴一番。要知道匈奴可是五胡乱华的主力之一,现任南匈奴左贤王刘豹之子刘渊正是五胡十六国汉赵的开国君主。所以同鲜卑一样,南匈奴也是蔡吉有心削弱的一大势力。不过想到匈奴“左贤王”,蔡吉心头又多了一番计较,就见她抚掌称快道,“善!就依士元之计行事。孤不仅要呼厨泉追剿步度根,还要其送还蔡昭姬。”

    “蔡昭姬?可是蔡伯喈之女?”一直没发话的贾诩骤然抬头盯着蔡吉问道。

    “正是。据悉其已嫁于匈奴左贤王。”蔡吉缓缓颔首。蔡昭姬就是后世家喻户晓的蔡文姬。无论是出于对这位汉末才女的尊敬,还是向南匈奴表现出强硬的姿态,蔡吉都有理由出面迎回蔡文姬。

    贾诩眼见蔡吉证实了蔡昭姬的身份,不禁长叹一声道,“未曾想伯喈公之女竟流落匈奴王庭。”

    倒是旁边的长史胡昭耳听蔡昭姬竟是匈奴左贤王的侍妾,连忙向蔡吉进言道,“主上,匈奴诸王侯中,以左贤王最高,常以太子为之。主上此举恐激怒匈奴。”

    “蔡氏乃孤本家,孤又岂能坐视其流落胡地。”蔡吉义正词严地再次强调了自己的立场,跟着又冲着在场文武肃然正色道,“胡人素来畏威不畏德。平城一战令乌桓诸部奉孤为乌桓单于。若南匈奴不奉号令,孤亦不惧一战,故还请诸君早作准备。”

    第六十六节

    近在眼前

    .与此同时,张辽的信使则为蔡吉捎来了晋阳城被钟繇抢占的消息。晋阳乃是并州的治所,且并州的汉民又大多集中在太原、上党两郡,如今错失晋阳无疑会影响到蔡吉部在并州的税赋,乃至蔡吉本人在并州的权威也会受到相应削弱。因此在得知晋阳落入曹军之手后,庞统立马搁下手中公务,直奔蔡吉书房而去。

    面对心急火燎的庞统,蔡吉倒是显得颇为冷静,就见她一面差人奉茶,一面和颜悦色地向其问道,“士元找孤有何要事?”

    庞统并没有急着回答蔡吉,而是等奉茶的侍从退出书房后,方才压低了声音朝蔡吉拱手进言道,“晋阳乃西北龙城之所在,主上切不可拱手让人!”

    蔡吉一听庞统乃是为了晋阳一事而来,不由两手一摊苦笑道,“孤又何尝不知晋阳贵重。然则晋阳守将张琰先文远等人一步,将晋阳让给司隶校尉钟元常,孤也无可奈何。”

    哪知庞统却根本不管什么先来后到,当即长眉一挑,杀气腾腾道,“此事无关紧要。只需主上一声令下,统即刻领兵突袭晋阳!”

    眼见庞统竟无视曹蔡之间的姻亲之盟,直接唆使自己出兵夺取晋阳,蔡吉不禁陷入了沉默之中。而庞统等了半天不见蔡吉做出回应,亦由不得心头一急,咬牙追问道,“主上可是在乎曹蔡联姻?”

    曹蔡联姻无疑是现在掣肘蔡吉向南发展的一大障碍。但是这会儿的蔡吉却并没有明确回答庞统的质问,而是不置可否地反问道,“士元打算如何突袭晋阳?”

    蔡吉的这声反问让庞统心头顿时为之一喜,继而拱手应答道,“阴选精兵,昼夜兼道,径袭晋阳。想那钟繇保守盟约,定无预备。大军卒至,一举便定!”

    庞统的这个计划对于蔡吉来说并不算陌生。在原有历史上,庞统就曾就夺益州向刘备献上中下三策,其中上策就是“昼夜兼道,径袭成都”。只不过在这个时空庞统同蔡吉的关系更为密切,所以他便没有搞上中下策之类的噱头,而是直接提出了他最为中意的“上策”。不可否认庞统的计划确实有一定的可行性,特别是在张辽主动退兵后。曹军方面更容易麻痹大意。只可惜眼下坐镇晋阳的并非刘璋之流,而是名震关中的儒将钟繇。光是这一条就足以令蔡吉打消偷袭晋阳的念头。

    须知无论是在历史上,还是在眼下的时空,钟繇都曾立下赫赫战功。并长期守卫西北,以计谋挑唆制衡马腾等关中诸侯,令曹操得以安心领兵南下征讨南方诸。试问这样一个足智多谋的人物又岂会像刘璋那般轻易中计。所以在听罢庞统的进言之后,蔡吉仅沉吟了片刻,便摇头向其规劝道,“钟元常定关右,夺晋阳,绝非昏庸之辈。晋阳一事还需从长计议。”

    “主上……”

    庞统不甘心地想要辩驳,.“荆扬大战序幕刚开,士元又何须急于一时。”

    虽说历史的轨迹已因蔡吉的乱入发生诸多变化,但蔡吉依旧坚信刘备、孙策等南方诸侯不会让曹操平吞荆扬的野心得逞。然而在建安七年的秋天,能有此信心的人实在是少得可怜。事实上莫说是荆、扬两州的寻常百姓,就算是刘备本人也不相信仅凭他手下的那点零星兵马能挡下直奔寿春而来的数万曹军。

    建安七年八月末,曹操命帐下大将曹仁领兵五万东进寿春讨伐刘备。刚刚经历南就惨败的刘备又岂敢与曹军正面交,只得一面遍告百姓:“曹兵将至。孤城不可守,愿随者同南渡,不愿者留下。”一面搜罗船只渡江南下,意图以长江天险阻挡曹军铁蹄。

    寿春百姓历经袁术、吕布几番祸害,唯有在刘备治下方才过了几年安稳日子。乍一听闻曾经屠遍徐州的曹军即将杀来,寿春百姓哪敢再做停留,纷纷扶老携幼,拖家带口。追随刘备一同南下庐江避难。一时间南逃的百姓队伍竟比刘备的兵马还要庞大上数倍。

    蜂拥而随的大批百姓将负责安排渡江的糜竺和简雍吓得手脚冰冷。后者更是连夜快马加鞭赶到成德,向正在那里指挥撤退的刘备直接诉苦道,“主公,舟船有限,如何能载十万百姓渡江!”

    刘备纵马立于高岗之上,望着山下延绵不断的人群。心里虽明知带着如此众多的百姓逃亡必会拖延行军速度,却还是无法舍弃这些追随于他的百姓。近二十的征战让刘备经历了太多失败与背叛。难得寿春的百姓肯与他同甘共苦,他刘备又岂能辜负百姓对他的信任,对他的忠诚。所以在沉默了半晌之后,刘备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百姓相随许久,备安忍弃之!”

    或许后世有人会说刘备携百姓渡江是为了拿无辜百姓做肉盾。亦或是说刘备这是在沽名钓誉,因为他连最亲的老婆孩子都可以丢弃,又怎会真心对百姓好。但是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他会对长辈孝,对上司忠,对兄弟义,对下属仁,甚至碰上个不认识的人也会热情到替其两肋插刀,却惟独不把老婆孩子当回事。

    追随刘备多年的简雍当然比谁都清楚自家主公的脾气,知道刘备这是不忍辜负寿春百姓的忠诚。只是眼下情势紧急,又岂容刘备在此妇人之仁。为了主公的霸业,简雍也只得强压下恻隐之心,朝刘备直言不讳道,“主公明鉴,曹军已进抵阳泉,不日便会兵临寿春城下。主公不尽快渡江,可是要学项羽四面楚歌!”

    此刻似墨的浓云遮蔽了远方的天际,时而有耀眼的闪光穿梭其中带起一阵滚滚闷雷,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滂沱而下。刘备怒视着简雍沉默不语,简雍则不甘示弱地回瞪刘备不肯后退一步。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时,从西北方向上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刘备循声回头,就见军师徐庶一脸兴奋地策马上前向其禀报道,“恭喜主公!叔至已于安风以火攻破曹军辎重。”

    刘备耳听陈到成功偷袭曹军辎重,当即兴奋地抚掌大笑道,“快哉!叔至真乃孤之飞将!”

    谁知简雍却依旧铁青着脸冷哼道。“区区一场小胜,如何能拖住曹仁数万大军!”

    徐庶从未见过简雍如此同主公说话,惊讶之余,不由小声向简雍问道,“宪和,出何事也?”

    简雍倒也不客气,直接就将刚才他与刘备之间的争执一五一十地同徐庶说了一遍。结果徐庶听罢简雍所言也觉得携民南渡一事异常棘手,不过他并没有同简雍一起劝说刘备丢下百姓。而是指着山坡下的百姓向刘备求证道,“主公真打算携十万百姓渡江?”

    “孤既已许诺,愿随者同南渡,又岂能失信于民。”刘备以不容置疑的口吻点头道。

    简雍见刘备如此固执。不禁急得连连跺脚,“主公若被曹军追上,又如何能兑现承诺!”

    刘备却瞄了徐庶一眼,辩驳道,“宪和无需忧心,元直已在寿春城内外设下埋伏,此番定能拖住曹仁。”

    原来刘备在撤兵的同时,也在寿春城内设下了诸多易燃物,只等曹仁一经入城。便由事先埋伏下的细作纵火焚城,从而为南渡争取时间。不过作为始作俑者的徐庶这会儿却连连头道,“仅凭寿春大火拖延不了曹仁几日。主公若真决意携民渡江,还需奇才相助。”

    “奇才?这荒郊野岭又何来奇才?”刘备苦笑道。

    “十步之泽,必有香草,十室之邑,必有忠士。主公不寻。又怎知周遭没有奇才?”徐庶冲刘备微微一笑道。

    听出徐庶弦外之音的刘备赶紧翻身下马,朝他俯身一拜,“还请元直替孤指点迷津!”

    徐庶哪敢受刘备如此大礼,连忙下马扶起刘备道,“使不得,使不得。不瞒主公,火烧寿春一计并非庶所出,而是诸葛孔明所教。”

    刘备一听“诸葛孔明”四个字。立马一把抓住徐庶的双臂,急切地追问道,“诸葛孔明!汝说诸葛孔明就在附近!”

    “正是。只是孔明不可屈致,还需主公亲往求之。”徐庶略带尴尬地向刘备解释道。说实在的徐庶虽是诸葛亮的好友,却也觉得诸葛亮这次端架子端得有些过分了。毕竟刘备此刻正身处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实在是不适合搞太公遇文王的戏码。可诸葛亮偏偏一再表示。唯有刘备决意携民南渡,他才肯与刘备见面。

    然而已经兴奋得两眼放光的刘备哪管诸葛亮架子大不大,当即飞身上马向徐庶抱拳道,“还请元直速速领路。”

    眼见刘备并没有在意诸葛亮端架子,徐庶不由长舒了一口气,旋即便领着刘备等人向芍陂方向一路赶去。芍陂是由春秋时代楚国相国孙叔敖在淮河流域主持修筑的蓄水灌溉工程,因其水流经过芍亭而得名。芍陂位于大别山的北麓余脉,东、南、西三面地势较高,北面地势低洼,向淮河倾斜。每逢夏秋雨季,山洪暴发,形成涝灾;雨少时又常常出现旱灾。孙叔敖根据当地的地形特点,将东面的积石山、东南面龙池山和西面六安龙穴山流下来的溪水汇集于低洼的芍陂之中。修建五个水门,以石质闸门控制水量,“水涨则开门以疏之,水消则闭门以蓄之”,不仅天旱有水灌田,又避免水多洪涝成灾。后来又在西南开了一道子午渠,上通淠河,扩大芍陂的灌溉水源,使芍陂达到“灌田万顷”的规模。故而芍陂也与都江堰、漳河渠、郑国渠并称为中国古代四大水利工程。

    刘备占据寿春后,便征召民夫修治芍陂灌溉稻田,所以对于芍陂一带倒也并不陌生。时下的淮河流域秋水高涨,芍陂内更是蓄满了湖水,远远望去一片碧波荡漾。当徐庶将一行人等领到了湖畔的一处凉亭之时,阴沉的天空中俨然已经飘起了零星雨点,只见一个白衣青年正负手立于亭中远眺前方水天一色。

    见此情形,刘备二话不说便翻身下马,疾步上前向那青年俯身下拜道,“先生屡屡出手助备,备却无缘拜会。今日得见先生真身,还请先生受备一拜。”

    青年回过身朝刘备欠身还礼道,“亮不过一介乡野村夫,岂敢受使君此等大礼。”

    简雍跟在刘备身后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屡次出手相助,又屡次拂衣而去的年轻人。不可否认简雍在来之前,也曾对诸葛亮心存怀疑,甚至还有些许不满。然而此刻眼见诸葛亮面如冠玉,身形修长,在碧波的映衬下隐隐透着一股子仙风道骨之气,简雍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暗暗赞叹对方“真乃人中之龙”。

    至于刘备固然一早便知诸葛亮年纪尚轻,但在真正见到其本尊之后,还是不得不惊叹于对方年纪之小。不过惊讶归惊讶,刘备可没有丝毫小觑诸葛亮的意思。因为在此之前诸葛亮已经不止一次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过人才华。特别是对刘备来说,如果没有之前诸葛亮促成四家联盟,并为他谋得长沙城,那此刻被曹仁追击的刘备怕是早已沦为丧家之犬。所以这会儿的刘备对诸葛亮充满了期待,一心想要从对方那里求一条妙计摆脱现下的困境。

    谁知还未等刘备张口求教,诸葛亮已然一语点穿道,“使君今日前来可是为求脱身之法?”

    被说中心事的刘备忙不迭地拱手一拜,“正是如此,还请先生赐教。”

    面对诚心求教的刘备,诸葛亮环视了一番同样心急如焚的徐庶、简雍等人,遂即抬手指着身后的芍陂悠然一笑道,“使君所求脱身之法,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第六十七节

    如鱼得水

    秋雷仆仆,大水没屋瓢泼的大雨自浓密阴云中倾泻而下,.曹仁领着大队人马顺着淝水一路向南追击刘备残部。沿途的村落早已被刘备清撤一空,只留下孤零零的房舍任凭暴雨无情冲刷。恍惚间在旷野上追击的曹军仿佛成了水幕中唯一的活物。

    密集的雨点不停地拍打着人马,将每一个追击的曹兵都淋了个通透,作为统帅的曹仁却丝毫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须知曹仁于前一日兵不血刃占领寿春,不过入城之后曹仁却在城中多处机要位置发现了大量火石燃料,可见若非天公骤下大雨,刘备的细作极有可能已放火焚城。也正因为如此曹仁将这场秋雨视作了老天爷给他的一次机会。在他看来己方单骑走马尚且行军艰难,那裹挟十万百姓南下的刘备必然也跑不了多远。只要能追上刘备将其歼灭,那他曹仁也算是替主公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

    只可惜秋雨不仅能阻止刘备的细作纵火,同时也能妨碍曹仁行军。这不,在追击了一个时辰后,雨势非但没有减弱,反倒是变本加厉起来。眼见路上积水越来越深,随行的中朗将李典忍不住快马扬鞭,追上曹仁进言道,“此处地势低洼不宜行军,恳请将军绕道而行。”曹仁扫了一眼脚下泥泞不堪的地面,心知再这么追下去,不仅跑不快,甚至淤泥还会绊伤战马。因此虽心有不甘,曹仁还是依着李典的建议领兵往地势较高的方向绕道而去。但是由于地面实在太过泥泞,不少曹兵只得翻身下马,踩一脚陷一脚地牵马而行,甚至连曹仁本人也未能幸免。然而正当曹军在雨中缓慢行进之时,他们的身后却骤然传来了一阵惊恐的呼喊声。

    “淝水决堤!速逃!速逃!”

    曹仁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与李典对望了一眼。在从对方眼中读出同样的惊恐之后,曹仁二话不说便下令全军上马,不惜一切代价朝高地飞奔而去。相较曹仁的军令,破堤而出的潮水显然更有效率。在隆隆潮水声的鞭策下曹兵一路争先恐后地向高地逃亡。

    经过几番阻碍之后,好不容易爬上高地的曹仁与李典回头眺望,就见翻滚的河水越过土夯的河堤,正以惊人的速度向河岸蔓延开来,令淝水的河面一下子扩大了足足两倍有余。一些来不及逃上高地的曹兵和战马被河水裹挟着冲入河道。至于曹仁刚才行军的那段官道更是在眨眼间便与淝水融为了一体。

    其实鉴于李典先前的提醒,曹军此番损失并不算太大。但是由于曹军缺乏舟船,这便使得曹仁在大水褪去之前无法继续追击刘备。想到煮熟的鸭子竟因一场洪水不翼而飞,气急败坏之下曹仁忍不住咬牙切齿地朝天怒吼道。“天助刘玄德乎!”

    且就在曹仁仰天高呼之时,张飞正带着一队人马奔驰于龙穴山麓。在他的身后曾经的鱼米之乡成德已彻底沦为一片泽国。好在早在数天之前成德城内的百姓便已追随刘备南下渡江,.

    可绕是如此,当张飞回望成德之时。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隐隐作痛。话说张飞坐镇寿春这些年有两桩政绩最是令他引以为傲,一是修筑寿春城,二是兴修芍陂。曾几何时,张飞甚至觉得自己会成为孙叔敖那样的名臣辅佐大哥刘备立下绝世伟业。可谁曾想,现如今不仅寿春城不经一战便拱手让给了曹仁,张飞本人更是不得不亲手捣毁芍陂,引芍陂湖水倒灌淝水,从而阻止曹军南下。

    陈到眼见张飞对芍陂恋恋不舍,不禁纵马上前向其劝说道。“时辰不早,还请将军速速启程与主公回合。”

    想到刘备还在枞阳等自己,张飞当即收起心中诸般唏嘘,转而扬起手中长枪直指泽国的对岸高声爆喝,“曹仁!今日之耻,飞他日必十倍奉还!”

    建安七年秋,江淮暴雨如注。秋潮高涨,张飞借机毁芍陂引淝水淹曹军。由于芍陂连通淠河、泄水等诸多淮河支流,因此芍陂被毁后,不仅淝水决堤,连带着周边河网也一同泛滥成灾。一时间整个九江,乃至庐江、丹阳两郡的田地被洪水冲毁无数。由此可见这三郡来年歉收已成铁板钉钉之局。不过对于刘备以及南逃的百姓来说,这场三分天灾七分人为的洪水却是他们的救命稻草。趁着曹仁被洪水阻隔之际,刘备抓紧时间将一批又一批的九江百姓自枞阳渡江送往长江南岸。

    这一日望着最后一批百姓登上渡船。一直以来精神紧绷的刘备终于长舒了一口,向站在身旁的诸葛亮俯身一拜道,“此番全凭先生相助,孤与九江百姓方能脱离虎口。还请先生受孤一拜。”

    诸葛亮连忙手持羽扇欠身还礼道,“岂敢,非亮助将军。助将军者将军也。”

    刘备深感诧异地起身反问道,“孔明何出此言?”

    “若非将军宅心仁厚,携民渡江,感动上苍,天公又怎会降下秋雨助将军脱身?”诸葛亮手摇羽扇微微一笑道。诸葛亮这番话倒不算是在奉承刘备。首先如此磅礴的秋雨确实极为少见,虽然一般来说这等反季节的暴雨往往属于天灾,但这一次的暴雨倒是确实救了刘备等人。再来如果不是刘备执意携民渡江,诸葛亮也不敢提议毁芍陂放水淹曹军。毕竟江夏河网纵横,牵一发往往动全身,一旦洪水决堤极有可能一发不可收拾。所以在水淹曹军前必须得将周遭的百姓全部撤离。而放眼天下有此魄力,有此仁心的也唯有刘备一人而已。

    诸葛亮的一番话在刘备听来却又是另一番滋味。前次南就聚一战刘备已隐隐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庇佑着他。此刻听罢诸葛亮所言,刘备更是愈发相信自己确有天助。却见他牵起诸葛亮的手笑道,“先生过谦也。还请先生以天下苍生为念,开备愚鲁而赐教。”

    言罢,刘备一面命人升帆开船,一面牵着诸葛亮的手信步走进船舱。待双方各分宾主就坐后,刘备长袖一震开门见山道,“汉室倾颓,奸臣窃命。主上蒙尘。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义于天大,而智太短浅,遂用猖獗,至于今日。然志犹未已,君谓计将安出?”

    这番问话即是刘备的肺腑之言,也是刘备的血泪教训。远的不说,就以最近一次偷袭南就聚而言。明明战前推演天衣无缝,明明己方麾下有万人敌的云长在,明明奔袭的兵马不逊于曹军,可刘备偏偏就是败了。并且不单单是败,还是惨败。战后刘备思前想后,觉得他之所以会屡屡输给曹操,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身边缺乏一个类似张良一般能替他统筹全局的人物。所以这会儿的刘备并不介意在诸葛亮面前坦承自己“智太短浅”。

    面对刘备的不耻下问,诸葛亮显得既谨慎又郑重。想到两年来的筹划皆是为了这一刻的对策,这位年轻的谋士不禁在心中将腹稿又暗暗过了一遍,跟着便正襟危坐,朗声对答道,“自董卓已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曹操比于袁绍,则名微而众寡,然操联蔡克绍,以弱为强者,非惟天时,抑亦人谋也。今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孙策据有江东,已历二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资将军,将军岂有意乎?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刘璋暗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将军既帝室之胄,信义着于四海,总揽英雄,思贤如渴,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策,内修政理;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许是第一次向他人畅谈心中之志,诸葛亮忍不住越说越激动,以至于说到最后一句“霸业可成,汉室可兴”时,他那白皙的双颊都随之微微泛红起来,与诸葛亮素来少年老成的形象大相径庭。

    不过刘备却丝毫不觉得对面眉飞色舞的年轻人轻浮。此时的他已然被诸葛亮的一席对策说得茅塞顿开,大有拨开云雾见天日之感。特别是诸葛亮有关夺荆、益两州的提议,更是直接说到了刘备的心坎里。事实上,自打刘备占据庐江之后便一直在打荆州的主意。然而刘表在江南的实力与名声皆远胜刘备,使得刘备一直都未能如愿。此番曹操重创刘表到是让刘备看到了可乘之机,只可惜这会儿的他又成了刘表的盟友,背弃盟约、乘人之危的名声传出去终究不是一件好事。但是诸葛亮对荆州的一番分析,令刘备又重新燃起了染指荆州的野心。

    没错,刘表守不住荆州,早晚都会灭于曹操之手,到那时他刘备便可顺理成章地接管荆州。至于刘璋不过是个羊质虎皮之辈,要取益州易如反掌。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高祖一般率众出秦川争夺天下,刘备不禁拍腿大笑道,“妙哉!听君一席言,胜读十年书!”

    面对一脸兴奋的刘备,诸葛亮倒是稍稍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拱手自谦道,“亮年幼才疏,不足之处还请将军指点一二。”

    “孔明过谦也。”刘备摆了摆手之后,又兴致勃勃地向诸葛亮进一步询问道,“依孔明之见,孤南渡长沙后,该如何行事?”

    “操练兵马,遍访贤士。”诸葛亮不假思索道。

    诸葛亮的这番提议让刘备陷入了沉思之中。不可否认,一直以来刘备都苦于身边缺乏人才。虽说在坐镇庐江、江夏的这五年间刘备也曾尝试在当地求贤纳士。可是两地的士族却并不理会他这个汉室宗亲。以至于刘备的谋士团时至今日还是当年在豫州时的班底。想到这里,刘备不由自主地两手一摊苦笑道,“不瞒孔明,孤虽求贤若渴,奈何响应者却是寥寥无几。”

    诸葛亮当然清楚刘备在苦恼什么。荆、扬两州的人才主要来自两大阵营,一为本地大族,二为侨寓人士。刘表通过与南阳蔡氏联姻博得了荆州本地士族的支持。而孙策则凭借其父孙坚的名声招纳了以张昭、张纮为首的大量侨寓人士,这其中甚至还包括了诸葛亮的兄长诸葛瑾。相较之下刘备既没同本地大族联姻,其在南方的根基也不及已历经两代的孙氏父子。加之南方士林远比北方士林更讲究门第关系,也更为封闭。所以即便刘备有着汉室宗亲的身份,顶着左将军的头衔,依旧难以博得荆、扬两州士林的认同。这便使得刘备麾下的谋士主要还是以简雍、徐庶等北方寒士为主。然而随着蔡吉、曹操相继在北方开科取士,刘备眼下却是连南下的北方寒士都已招募不到。

    不过诸葛亮却不似刘备那般悲观,但见他轻摇羽扇微微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自刘表惨败于曹操之手,荆州大族几成惊弓之鸟。若将军以帝室贵胄之身力主抗曹,又何愁荆州大族不归附。”

    刘备听罢诸葛亮所言,顿觉眼前一亮。没错,刘表在荆州的统治已岌岌可危,自己若能乘机将群龙无首的荆州大族收归己用,那从今往后又何须再为人力物力犯愁。意识到自己正面临千载难逢之机的刘备当即一把抓起诸葛亮的衣袖喜道,“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也!”

    虽然不是在草庐、也不是在隆中,卧龙的经典对答还是要滴。不过这段写得好艰难啊,总觉得小龙越写越阴了额好吧,还是绕回小蔡那边吧++(。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第六十八节

    及时雨

    最近一星期在赶项目,.

    淝水决堤虽令曹仁无法南下追击刘备,却并不妨碍曹操接手淮河以南的大片郡县。诚如诸葛亮所言刘表新野一败让整个荆州顿时陷入了一片群龙无首的恐慌之中。如果说长江以南的大族尚可凭借天险苟延残喘,那长江以北的诸多郡县面对长驱直入的曹军就只剩下了开城投降一途可走。短短旬月间九江、庐江以北的大片县城皆归曹操囊中,曹操更是顺势表沛国人刘馥为扬州刺使,大有继续东进染指江东之意。

    虽说刘表、刘备接连惨败于曹操之手,但性格彪悍的孙策非但没有因此而退缩,反而仗着东吴水师自暴涨的淮河水网逆流而上伺机抢占了东城、钟离等江淮下游重镇。此外孙策还亲率两万大军围攻广陵,亦有一鼓作气将东吴疆域推向淮河之志。

    面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孙策,曹操固然有心挫其锐气,却怎奈手中缺乏像样的战船对付东吴水师。于是他只得一面命臧霸驰援广陵的陈登,一面加紧威逼蜷缩在襄阳的刘表。毕竟只要除去刘表,曹操便可将荆州水师尽数收编麾下,如此一来便不愁没船南下了。

    事实上,对曹操形成牵制的诸侯远不止孙策一人。这不,正当曹操与孙策对峙江淮之时,远在并州的南匈奴单于呼厨泉却在为如何回复曹、蔡两方的使者而左右为难。话说呼厨泉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骨骼粗壮,体态微胖,国字脸上的两道粗长眉毛更是令他不怒自威。不过这会儿这位南匈奴单于却紧皱着眉头在大帐内来回渡步,并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叹息之声。

    原来十日之前,司隶校尉钟繇派遣其帐下主簿傅干来到匈奴王庭劝说呼厨泉投效曹操。倘若换在半年前,呼厨泉定然是二话不说就向曹操纳贡称臣。可是眼下的呼厨泉却不敢轻易站队,因为河朔并非曹操一个人作主,更为确切点说此刻能在并州对呼厨泉形成实质威胁的势力并非曹操。而是那个来自青州的女诸侯蔡吉。

    虽然呼厨泉并不了解蔡吉,更没同蔡吉碰过面,但他知道蔡吉麾下有张辽,有赵云,光是这些个猛将就足以令他不敢在蔡吉面前造次。更何况那位女诸侯在不久前刚以神器发动山崩地裂之术攻取平城。当然呼厨泉同样也不敢回绝曹操,毕竟当年他曾在关中败于钟繇之手,并亲身见识过曹军的彪悍。

    只是还未等呼厨泉应付完傅干,另一头身处平城的齐侯蔡吉也派来了使者。相比前来游说的钟繇。蔡吉的态度显然更为强硬,其不仅命呼厨泉出兵追剿步度根,还要他送还一个被匈奴兵掳走的蔡姓女子。对于前一条呼厨泉尚能以步度根出逃关外无迹可寻来搪塞一番。反倒是后一条让呼厨泉甚感为难。

    事实上自中原黄巾之乱起,南匈奴上层便时有内讧发生。呼厨泉和于夫罗的父亲羌渠便是死于部下之手。雅文言情首发于夫罗继位后。参与者恐被报复不认可新单于,从而另立了一个单于。于是于夫罗只得前往汉庭申诉,历经数年方被承认。因此莫看匈奴人的人口现下占到了并州的一半,可论战力而言南匈奴甚至有可能还不及幽州的乌桓人,更毋庸说是素来彪悍的鲜卑人了。实际上,南匈奴的亲戚北匈奴就是被鲜卑人赶得无影无踪,了无音讯。所以说平城方面有关追剿步度根的要求,呼厨泉实际上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呼厨泉的单于之位传自他的兄长于夫罗,现任的左贤王正是于夫罗的长子。虽说兄终弟及是匈奴的传统。但呼厨泉与左贤王之间始终心有芥蒂。如今呼厨泉的这个侄子正值壮年,在南匈奴各部中又颇有威望。而蔡吉所求的那个蔡姓女子正是左贤王的侍妾。一想到自己那个不省油侄子,呼厨泉的眉头彻底拧成了一团。不过就在呼厨泉站在原地低头沉思之时,忽听皮帐外有人通报道,“单于,铁弗部巴茨求见。”

    回过神来的呼厨泉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坐回王座清了清嗓子道。“带他进来。”

    不多时侍卫便领着一个年约三十的汉装男子走进了大帐。倘若此刻有龙口官员在,必会一眼认出此人正是时常出入齐侯府的马商王翰。原来王翰本名巴茨,乃匈奴铁弗部人,“王翰”不过是他为了便于在中原行商取的汉名而已。而他所在的铁弗部在南匈奴更是一支比较特殊的部族。须知铁弗人乃是由匈奴人和乌桓人、鲜卑人、乃至汉人混血而成,故而又被外界称之为杂胡。同时也正是因为血统复杂,铁弗人擅长与不同的种族交流,便有不少人以经商为生,而王翰便是其中比较成功的一个商人。

    此刻就见王翰以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信步上前。恭恭敬敬地向呼厨泉施礼道,“巴茨见过单于。”

    “巴茨汝今日来此所为何事?”呼厨泉大手一挥以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向王翰问道。

    面对冷着一张脸的呼厨泉,王翰却是浑然不在意地献媚道,“小人今日前来乃是为单于送富贵而来。”

    “说!汝此番要多少战马?”呼厨泉不耐烦地打断了王翰的媚言。虽说匈奴上层曾与汉室多次通婚,但草原各部族在骨子里还是十分注重血统的。更为确切点说血缘是判定草原各部族内人与人之间亲疏远近的最重要衡量标尺。就这一点来说铁弗部本就是匈奴中的异类,而像王翰这等以行商为生的人更是背弃了匈奴的传统。让呼厨泉颇为不耻。不过不耻归不耻,呼厨泉还是需要像王翰这样的族人替南匈奴贩卖牲口,从而自中原换取食盐、铁器、丝绸、漆器乃至粮食等物资。

    王翰倒是见惯了呼厨泉的傲慢嘴脸,心中固然觉得屈辱,脸上倒是依旧挂着笑容欣然解释道,“非也,小人此番乃是为盐铁专卖而来。”

    “盐铁专卖?”呼厨泉抬起头一脸疑惑地看了看王翰。

    王翰见呼厨泉已被自己吸引住,便连忙拱手替其解答道,“不瞒单于,齐侯已下令幽并二州盐铁专卖。从今往后此二州食盐、铁器皆由榷场专卖。”

    “齐侯!又是那女人!”呼厨泉猛地一锤扶手咬牙切齿道。

    “单于出何事也?”王翰故作惊讶道。

    “汝自己看!”呼厨泉说罢也顾不得王翰的身份,直接就将手边的书信丢到了王翰的脚边。

    王翰俯身拾起书信,上下扫了一眼之后,旋即拱手向呼厨泉贺喜道,“恭喜单于!”

    呼厨泉铁青着脸冷哼道,“何喜之有?”

    “单于明鉴,齐侯这是将单于视作自家人。单于只需满足齐侯两项号令,从今往后南匈奴便可与幽并二州设榷场互市。”王翰饶有架势地向呼厨泉解释道。

    呼厨泉听罢王翰所言先是楞了一下。旋即冷冷一笑道,“此等殊荣孤可无福消受。孤大可与曹丞相互市,无需同蔡安贞做自家人。”

    眼见呼厨泉的态度如此强硬,王翰眼珠子一转微微一笑道。“单于有所不知,齐侯乃中原第一盐商,便是曹丞相也需向齐侯购盐。如今既能与齐侯直接买卖,单于又何须再多受一番盘剥?”

    “此事当真?”呼厨泉略显迟疑地问道。

    “千真万确。单于若不信可派人前往中原查探。”王翰这番话并不是在糊弄呼厨泉。作为最早与蔡吉合作的三大商贾,王翰可是亲眼看着蔡吉如何从一穷二白一步步成为中原第一盐商。不无夸张的说现下长江以南九成的食盐皆来自蔡吉治下的青徐两州盐场。其中又有近四成的食盐输入曹操治下的州郡。起初这些食盐都是由一些地方上的大族自青州转手倒卖到兖、豫二州。但是在曹蔡联姻之后,这些个食盐便由曹操直接向蔡吉统筹购买,再分派到各地官府专卖,甚至转售关中、汉中等地。至于私人贩卖食盐在曹操治下的州郡那便是杀头的死罪。当然也曾有过不长眼的豪强继续在暗地里走私食盐,不过在被曹操杀鸡儆猴着灭了几家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敢为贩盐挑战曹丞相权威了。而眼下替曹操负责食盐专卖之事的人正是曹操的小舅子甄尧。

    王翰虽靠贩马攒下了偌大个家业,可贩马的利润终究还是比不得贩盐来得暴利。眼瞅着甄尧凭借贩盐在中原日进斗金,王翰自然是眼红不已。但他既不是汉人,也不像甄尧那般有个妹子嫁给曹操那等大诸侯做小妾,难以插手中原的食盐买卖。相反杂胡的身份才是他最大的优势。于是在暗自筹划了一番之后,王翰便将目光自中原转到了他的老家南匈奴。须知南匈奴扼守着塞外要冲,通过南匈奴王翰可以同塞外的鲜卑、氐等部族交易。这其中的暴利可不比中原来得小。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为了日进斗金的未来,王翰所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劝说呼厨泉投靠蔡吉。

    其实呼厨泉一开始也没打算彻底倒向曹操。只因刚才乍一听蔡吉竟要用盐铁专卖卡扣南匈奴的物资,呼厨泉这才血气一涌放出了狠话。这会儿耳听王翰说蔡吉竟控制着整个中原的食盐,呼厨泉惊愕之余,便不由自主地又有些心虚起来。就见他低头沉吟了片刻后,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道,“孤也不想通齐侯交恶。却怎奈那蔡姓女子乃左贤王之妻。孤怕左贤王不放人啊。”

    王翰来之前曾设想过呼厨泉反蔡的各种理由,并预设应对之策,却没想到阻碍呼厨泉投效蔡吉的竟会是个女子。此刻听罢呼厨泉所言,王翰不禁哑然失笑道,“左右不过是个女子,小人替单于赎来便是。”

    “那蔡姓女子可是左贤王的爱妾。”呼厨泉意味深长地瞥了王翰一眼提醒道。

    “左贤王若爱美人。小人便以美姬二十相换;左贤王若爱钱财,小人便以黄金千两相赎。”王翰拍着胸脯保证道。显然在他看来花费这点代价换取日后在塞外的食盐专卖显然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呼厨泉见王翰如此爽快,心头亦是一喜。据他所知左贤王的那个侍妾已经是半老徐娘,当不得美姬二十、黄金千两。只是以呼厨泉的身份去向侄儿赎人一来是他拉不下脸面,二来他那侄儿也不见得领情。而此刻换做王翰出面,情况无疑会好很多。更毋庸说王翰出手还如此大方,不怕左贤王不答应。只要将那蔡姓侍妾送还平城,便可暂时安抚下蔡吉。另一头呼厨泉也好对追击鲜卑人一事阳奉阴违。想到这里呼厨泉不禁畅快地大笑道,“巴茨汝真乃及时雨也!”

    “能为单于分忧,小人荣欣之至。”王翰谦卑地俯身一拜道。

    呼厨泉虽不知晓食盐专卖之事,却也多少能猜到王翰在打什么如意算盘。毕竟这世上不存在天上掉饼的好事。不过站在呼厨泉的角度上来说,让王翰来替他打理盐铁专卖一事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毕竟呼厨泉本人不懂经商,也没精力去操持那等贱业,他所要做的就是坐在皮帐之中等着收份子钱。思虑至此,呼厨泉便挥手朝王翰吩咐道,“巴茨常在汉地走动,不如就由汝替孤接洽平城使者。”

    听出呼厨泉弦外之音的王翰赶紧抱拳领命道,“喏。小人定不负单于重托。”

    事实证明,左贤王的胃口远大于呼厨泉与王翰的想象。王翰最终以美姬二十、黄金千两、外带白璧一双的代价自左贤王处赎回蔡昭姬,并将其献于南匈奴单于呼厨泉。呼厨泉在得到蔡昭姬之后,未眠夜长梦多当即派遣使者将其送还平城。得到消息的蔡吉亦派出兵马前往朔方接应。几番周折之后,建安七年九月的一天,蔡吉终于在平城迎来了传说中的蔡文姬。(。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第六十九节

    文姬归汉

    马车载着蔡琰穿过草原,越过长城,朝着平城方向一路东行。雅文言情首发然而饶是如此,这位在后世名扬千古的才女依旧不敢相信她已踏上归乡之路。事实上对于蔡琰来说过去的十年就像是一场梦,一场看似永无止境的噩梦。

    蔡琰,字昭姬,乃东汉鸿儒蔡邕之女,自幼精于天文数理,既博学能文,又善诗赋,兼长辩才与音律。十六岁时蔡琰远嫁河东卫家,其夫卫仲道是当时河东有名的年轻学子,论门第,论年纪,论才学都与蔡琰甚是般配。可惜好景不长,两人成亲才不到一年,卫仲道便因咯血而死。由于膝下无子女,新婚初寡的蔡琰在卫家屡遭白眼,甚至还有人指责她“克死丈夫”。年少气盛又素来心高气傲的蔡琰如何受得了那份闲气。于是十七岁的她不顾父亲的反对,愤然跑回了娘家。却哪曾想,蔡琰才回到娘家,她的父亲蔡邕便因同情董卓而被当时的司徒王允下狱处死。不久之后,以李傕为首的凉州诸将便将刺杀董卓的吕布逐出了长安,与此同时逼死蔡邕的王允也在乱军之中自杀身亡。然而蔡琰的处境却并没有因此而好转,相反她的噩梦这才刚刚掀起序幕。

    话说,李傕等人占据长安后嚣张跋扈,很快便引起了汉帝刘协的不满。为了逃离李傕等人的掌控,刘协向中原各路诸侯广发诏书求援。可是他最终等来的援军却并非中原诸侯,而是南匈奴单于于夫罗。不可否认,当时的于夫罗确实救了汉天子一命,但匈奴人也趁机将长安城好生祸害了一番。包括蔡琰在内的诸多长安百姓被藩兵掳往南匈奴为奴为婢。

    遥想当年细君公主替汉家和亲乌孙,尚且都发出“愿为黄鹄兮归故乡”的悲鸣。以战利品身份献给匈奴左贤王的蔡琰在匈奴更是饱受欺凌与屈辱。在胡地的数年间,蔡琰也曾扪心自问,倘若她当年留在卫家,会否就能躲过劫难?答案最终是否定。蔡琰自认就算当年她没有赌气离开卫家,依旧会在得知父亲死讯后赶去长安奔丧。依旧会碰上关中混战。最终亦不过是被贼兵掳走,或是干脆曝尸荒野。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蔡琰所遭受的磨难,不单单是她一个人的不幸,而是整个关中,乃至整个大汉的浩劫。而她仅是一介弱质女流又如何能逆大势而上。所以蔡琰最终选择了随波逐流,选择顺从匈奴人,选择学习胡笳。

    然而就在蔡琰以为她会在匈奴待上一辈子时。转机在她最意想不到的时刻翩然而至。一个多月前,一个贩马的胡商以二十名美姬、黄金千两、白璧一双的代价将蔡琰从左贤王处赎了出来,紧接着又将她转赠给了南匈奴单于呼厨泉。被带到单于面前的蔡琰本已做好了服侍新主人的准备,却不曾想匈奴单于不仅赐她华服美饰。还表示会派使者送她归汉。于是乎,蔡琰便在浑浑噩噩间坐上了东去平城的马车。而负责护送她的匈奴使节正是替她赎身的胡商王翰。

    当然如今的蔡琰已从王翰口中得知,迫使匈奴人放她归汉的正是坐镇平城的齐侯蔡吉。依照王翰的说法,这位女诸侯乃东莱太守蔡伯起之女,仅双十年华便已官拜大将军,坐拥五州之地,统帅百万之众,成为与丞相曹操平起平坐的北地大诸侯。匈奴单于更是慑于她的威严,才会将蔡琰送还汉地。

    可王翰对蔡吉的一番介绍在蔡琰听来却像是无稽之谈。雅文言情首发作为南阳蔡氏中的佼佼者蔡伯起曾不止一次拜访过蔡琰的父亲蔡邕。在蔡琰的印象中那位蔡府君是一个博学多才的谦谦君子君子。很难想象这样一位温文尔雅的儒者会成为制霸一方的诸侯。更毋庸说现下击败袁绍受封大将军之衔的并非蔡伯起本人。而是他那刚过二十岁的女儿。然而无论蔡琰如何怀疑蔡吉的身份,匈奴单于放她归汉一事终究做不了假。而之后前来接应的齐军也进一步证明了王翰所言非虚。

    面对越来越多的证据蔡琰最终接受了中原已有女诸侯的事实,同时她亦对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齐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心想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竟能战胜四世三公的袁绍成为坐拥一方的诸侯。

    王翰眼见蔡琰靠在窗边看着有些精神恍惚,以为她是长途跋涉身体不适,于是便纵马上前向其安抚道,“夫人稍忍耐片刻,平城快到也。”

    蔡琰听罢点了点头。跟着又脱口问道,“王郎君,齐侯是怎样一个女子?”

    王翰没想到素来少言寡语的蔡琰会突然向他发问,侧着头微微想了想之后说道,“王。”

    “王?一个女子?”蔡琰略感诧异地抬头反问。

    王翰倒是直言不讳道,“吾乃匈奴人,强者即为王,不像汉人讲究多。”

    “此乃霸道。并非王道。”蔡琰摇头纠正。

    “霸道也好,王道也罢。”王翰边说边伸出一只手摩搓着食指和大拇指,冲蔡琰咧嘴一笑道,“吾只知跟着齐侯有钱赚。”

    耳听王翰说得粗鄙,蔡琰本想张口辩驳一番。但她转念一想,眼前的男子汉话说得再流利骨子里却还是个蛮夷。又岂会懂得王道与霸道之间的差异。不过王翰终究于她有恩,于是蔡琰便主动终止了对方并不擅长的话题。

    王翰同样不敢得罪蔡琰。说白了王翰之所以肯下血本赎回蔡琰就是为了讨好蔡吉,只要能博得齐侯欢心,就算再多花一倍的代价也是值得的。因此眼见对方突然沉默不语,王翰不由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将视线投向了远方。此时恰逢一副熟悉的景象映入了他的视线,王翰见状当即抬手一指,兴奋地呼喊道,“夫人,前方便是平城!”

    蔡琰顺着王翰所指的方向抬头眺望,就见远方地平线上一座城池傲然伫立,那高耸的城墙与飘扬的旌旗,无不昭示着此地确实是汉家地界。因为在这片土地上唯有汉家才能建造出如此雄伟的城池。一瞬间蔡琰只觉双眼酸涩,止不住的清泪滑过脸颊滴落在了衣襟上。

    此时此刻。蔡吉正带着一队亲卫静候在平城南门前。队伍的规模虽不大,却依旧堪称隆重,毕竟时值今日能让蔡吉亲自出城迎接的人物可不多。这不,随行的麴演就颇不耐烦地向蔡吉小声嘀咕道,“主上,蔡昭姬究竟是何人物,值得主上亲自出城相迎?”

    由于即将见到蔡文姬,这会儿蔡吉的心情显得相当不错。就见她饶有性质地朝麴演反问道,“汝可知华夏历经千年凭何传承?”

    “子嗣。”麴演不假思索道。

    “还有呢?”蔡吉不置可否地继续问道。

    “还有?!”

    麴演挠着脑袋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旁的曹丕见状,当即替其作答道,“还有礼。”

    蔡吉回头看了一眼曹丕。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礼”对华夏来说,不仅仅是流于表面的礼仪,更是用来定亲疏,决嫌疑,别同异,明是非的标准。在蔡吉看来,如果说“道”是华夏文明的根,那“礼”便是华夏文明枝干。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华夏历代的社会结构皆由“礼”衍生而出。所以曹丕的答案虽不算准确却也差不离。华夏一族在后世最引以为傲的特性便是延续数千年无断代的文明。而承载文明的载体正是无数浩瀚如星的典籍。历史上蔡文姬替曹操默写了四百篇典籍,且文无遗误。光是这一点就足以令蔡吉将其奉为国宝。

    想到这里蔡吉不由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传承子嗣者,血统也,传承德礼者,典籍也。昔年始皇帝焚书坑儒,幸得秦博士伏生于壁中藏《尚书》,吾等今日方可一睹上古之书。而蔡昭姬便是当世伏生。”

    听罢蔡吉一番解释麴演依旧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而站在他身旁的曹丕与孙权则不约而同地低头陷入了沉思之中。特别是孙权本就对蔡吉立尊经阁颇感兴趣。如今更是对蔡吉的所作所为又有了一番更深的理解。不过就众人各怀心事之时,忽见一员小校疾驰来报道,“禀主上,蔡夫人车驾已过一里亭。”

    蔡吉等人闻声抬头,果见远方冒出了一串蠕动的黑点。于是众人当即收敛起了心中的思绪,一个个打起精神,或是兴奋,或是好奇地等待一睹蔡昭姬的真容。

    另一头蔡琰显然没料到蔡吉会亲自出城迎接她这个未亡人。在得知守在城门口的年轻女子正是令匈奴人都胆颤的齐侯之后。蔡琰赶紧下车向蔡吉恭恭敬敬地俯身叩拜道,“昭姬叩见齐侯。”

    “夫人不必多礼。”蔡吉信步上前亲手扶起了蔡琰。待见对方不过二十六七岁的年纪,虽身着胡服,却依旧气质高雅、温婉如玉

    。再联想到蔡文姬在历史上所经历的种种不幸,蔡吉便忍不住拉住蔡琰的手唏嘘道,“夫人这些年受苦也。不知夫人可还有亲人?孤可派人护送夫人还乡。”

    耳听“还乡”一词蔡琰不由双眼微微一红。茫然摇头道,“妾身已无处栖身。”

    蔡吉早料到蔡琰会如此回答,却并没有急着提尊经阁一事,而是柔声向蔡琰劝慰道,“夫人若不嫌弃可前往东莱龙口暂住。”

    蔡琰没想到被王翰那等蛮夷称之为王的女诸侯,竟会是如此温柔的一个女子,原本惴惴不安的心绪顿时就安定了下来。但见她欠身回应道,“一切单凭齐侯做主。”

    眼见蔡琰答应在龙口住下,蔡吉欣喜之余,当即拉着蔡琰走上马车,在一干文武的簇拥之下浩浩荡荡地打道回府。由于蔡琰在胡地受苦多年,加之旅途劳顿,蔡吉当天并没有设宴叨扰于她。而是将作为匈奴使者的王翰招到府中单独谈话。

    对于王翰花费美姬、黄金、白玉赎回蔡琰的壮举,蔡吉在平城亦是早有耳闻。所以一见王翰,蔡吉便向其拱手致谢道,“此番多亏王郎君仗义相助,蔡夫人方能脱险归汉。”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王翰见状赶紧推脱道,“能为齐侯效劳,乃小人之荣幸。小人又岂敢受齐侯大礼。”

    蔡吉却直起身严肃地说道,“公是公,私是似,不可混淆。”

    “齐侯太过见外也。”王翰尴尬地讪讪笑道。

    蔡吉却像是直接揭过了蔡琰归汉一事,话锋一转便向王翰开门见山地问道,“王郎君此番以匈奴使节之身入城,不知贵主有何见教?”

    王翰见蔡吉此刻将他当做匈奴使节来问话,便借势作答道,“吾家单于有心与齐侯交好。还望齐侯看在单于送还蔡夫人的诚意上,与南匈奴边民互市。”

    哪知蔡吉却避而不谈互市之事,转而提起了另一个条件,“贵主送还蔡夫人确实诚意十足,只是不知贵主打算如何处置步度根?”

    王翰两手一摊诉苦道,“步度根已遁入大漠,吾家单于也寻不着其踪迹。”

    “无妨!”蔡吉抬手打断了王翰的辩解,以颇为强硬的口吻宣布道,“孤会派兵深入大漠追击步度根,届时还是需贵主从旁协助。”

    其实王翰一早便从呼厨泉口中探知,呼厨泉不打算介入蔡吉与鲜卑人的争斗之中。所以南匈奴方面既不会出兵助攻,也不会向齐军提供情报。此刻听闻蔡吉打算派兵深入大漠追击鲜卑人,王翰不由皱起了眉头向蔡吉坦言道,“不瞒齐侯,吾家单于无心协助齐军征讨步度根。”

    “哦?竟有此事?”蔡吉意味深长地扫了王翰一眼道,“汝这使节倒是口直心快。”

    王翰却是大言不惭地拱手应答道,“齐侯明鉴,小人身为使节,当以两家交好为重,又岂敢蒙骗齐侯。”

    眼瞅着王翰脸不红心不跳地将呼厨泉的底线和盘托出,蔡吉不禁饶有兴致地向其问道,“王郎君,汝究竟是匈奴人?还是汉人?”(。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第七十节

    荆州乱

    “回齐侯,小人母亲乃汉女,故随母姓。雅文言情首发”王翰竭力套近乎道。

    蔡吉知道王翰并没有说谎,匈奴人中除了王族贵族有姓氏之外,绝大多数的牧民都没有姓氏,所以一些出身低微的匈汉混血儿会像王翰一样随母姓。不过这并不代表蔡吉就会相信对方的花言巧语。

    匈奴固然是与汉人通婚较为频繁的一个民族,但在五胡乱华时匈奴同样也是最早起兵自立的异族。历史上重建匈奴政权的刘渊少时便随上党人崔游学习儒家经典,“尤好《春秋左氏传》、《孙吴兵法》,皆略诵之,《史》、《汉》、诸子,无不纵览。”然而无论是诸子百家,还是一半的汉家血统,都没能阻止刘渊替匈奴兴邦复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仅仅是一句民族主义口号,更是汉人千百年来凝结的血泪教训。

    在蔡吉看来华夏至少要花费两三百年方能彻底融合周遭的一些民族,而这还得建立在匈奴、鲜卑、乌桓、羌等民族不信奉天启宗教的基础上。此刻王翰垂涎互市暴利,蔡吉有心控制幽并诸部。于是本着在商言商的态度,蔡吉当即敛起笑容,略带倨傲地向王翰宣布道,“汝去转告贵主,南匈奴若肯归附于孤,孤便在雁门设榷场与南匈奴互市。”

    耳听蔡吉如此发话,王翰心中顿时一喜。“归附”这等事对南匈奴各部来说已是家常便饭,早前他们曾归附公孙瓒,稍后又转投袁绍,至于现在嘛,为了自己的钱途王翰自然会使出浑身解数来劝服呼厨泉归附眼前这个女子。皆时还不财源滚滚?

    想到这里,王翰连忙谄媚着朝蔡吉俯首一拜道,“齐侯放心,吾家单于必会归顺齐侯。”

    “若是如此皆大欢喜。”蔡吉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冲着王翰嫣然一笑道。“王郎君与孤相识多年,想必知孤素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故还请郎君提醒贵主,莫忘替孤打听步度根下落。”

    面对蔡吉笑里藏刀的警告,王翰只觉背脊一阵发凉。王翰不敢肯定蔡吉是否真的“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但毫无疑问近些年来与蔡吉作对的人没几个会有好下场。倘若呼厨泉敢耍对面的女子,王翰必然也会一起跟着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莫说是发财。便是他的身家性命也可能一朝尽毁。不过王翰并没有就此被吓得退缩。有道是富贵险中求,高利润总是伴随着高风险。他王翰若没这点觉悟,又岂能在胡汉两地游走至今。所以王翰赶紧收敛起了轻佻的情绪,转而唯诺着拱手道。“那是,那是。”

    蔡吉同样也不指望王翰能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动呼厨泉臣服于自己。毕竟西北边陲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不像中原已经形成一套严谨的官僚体系。在中原哪怕是像蔡吉这等弱女子只要有本事稳坐官僚上层,便能控制整个体系。而同样的事情在游牧部族中却是不可想像的。南匈奴在归附汉朝后一再发生单于被杀被换事件,这其中固然有汉朝官吏从中作梗的缘故,但从另一角度上来说也是匈奴的政治体制太过简陋才会让人有可趁之机。雅文言情首发所以此番能借灭高干之势压制南匈奴,进而为齐军争取休整时间,对蔡吉来说也算是达到了目的。更毋庸说对方还送还了蔡文姬。

    事实上就在文姬归汉的同时,蔡吉真正的远亲南阳蔡氏这会儿正在襄阳城内呼风唤雨。话说自打那日在新野惨败之后。逃回襄阳的刘表便就此一病不起。刘表之妻蔡夫人乘机与其兄长蔡瑁勾结把持襄阳,并假借刘表之名拒绝驻扎在樊城的刘琦入城探病。刘琦虽是又气又急,但仅凭他手中的那点人马还无法同执掌水师手握重兵的蔡瑁相抗衡。于是乎,刘琦只得天天来到襄阳城下请求蔡夫人放其入城探望父亲。

    刘琦的孝道无疑感动了襄阳城内的军民,而蔡夫人则成了众人诟病的对象。然而就算是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蔡夫人依旧不肯放刘琦入城。究其原因还是刘表自病倒那日起就一直处在昏迷之中,根本无法指定继承人。在这种情况下身为嫡长子的刘琦本因顺理成章地继承刘氏家业。可是蔡夫人却认为刘表平日最喜欢她儿子刘琮,如果刘表此刻还清醒着必然会指定刘琮为继承人。只要能让自己的儿子成为荆州之主,蔡夫人又岂会在意外界的那些个流言蜚语。这一日蔡夫人又像往常一样守在刘表的病榻旁期待她的夫君能醒过来。在她的身后三个巫觋依依呀呀地在跳驱鬼舞。另一边刘府的医师正紧皱眉头替刘表把脉。可无论是驱鬼的巫觋,还是医师配下的汤药都没能令刘表醒来。此时此刻这位荆州之主面如金纸地躺在病榻上,非但毫无反应,反倒是愈发地气若游丝起来。

    连续数日皆守在刘表身旁的蔡夫人当然也感受到了丈夫的生命正在快速流逝。想到刘表可能在下一刻就撒手而去,蔡夫人只觉手脚发凉,眼前更是一阵晕眩。几欲瘫倒。有道是夫为妻纲,蔡夫人固然刚愎自用,却终究还是和这个时代的贵妇一样将丈夫当做顶梁柱。倘若刘表过世,而刘琮又没能继承家主之位,蔡夫人的地位无疑会随之一落千丈。

    且就在蔡夫人心神不宁之时,忽听屋外有侍女通报道。“夫人,蔡将军求见。”

    耳听兄长来访蔡夫人纷乱的心绪顿时平复了不少。无论如何蔡夫人的背后至少还有整个南阳蔡氏做后盾。反观刘琦虽享有嫡长子之名,其母系一族却不是荆州本地人士。所以就算外界再怎么同情刘琦,荆州本地的大族乃至刘表手下的文武家臣依旧偏向于蔡夫人和刘琮。而这也正是蔡夫人胆敢将刘琦一次又一次挡在襄阳城外的底气。

    蔡瑁眼见二妹两眼通红地走出房间,连忙快步上前向其打探道,“主公可安好?”

    蔡夫人泪眼婆裟地摇了摇头,继而又深吸一口气问道,“兄长寻妹所为何事?”

    “刘琦又来也!”蔡瑁搓着手略带不安地说道。论实力蔡瑁远在刘琦之上,本可以继续无视对方的请求。只是眼下襄阳城内百姓对他兄妹的所作所为颇有不满,这便让蔡瑁多少也有些投鼠忌器起来。

    相比患得患失的蔡瑁,蔡夫人态度却是坚决之极。在得知刘琦又在城外请求进城探父后,蔡夫人一改先前的柔弱无助。当即黛眉一竖冷哼道,“撮尔竖子,无需理会。”

    “可是城内百姓……”

    未等蔡瑁说完,蔡夫人便抬手打断道,“襄阳文武皆知使君好琮儿,恶刘琦。区区愚夫愚妇何足道哉。”

    蔡瑁听蔡夫人这么一说心想也对。如果说蔡氏一门是蔡瑁兄妹的后盾,那荆州的宗党大族便是蔡氏一门的后盾。正如蔡夫人所言到目前为止除了一些斗升小民还没什么有分量的人物出面替刘琦说话。哪怕是刘表帐下的谋蒯良、蒯越也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然而就在蔡瑁打算向蔡夫人告辞之时,原本正在为刘表把脉的医师突然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门大声呼喊道。“使君…使君薨也!”

    有道是,天子死曰崩,诸侯死曰薨,大夫死曰卒。士曰不禄,庶人曰死。乍一听闻刘表过世,蔡夫人只觉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踉跄瘫倒在地。蔡瑁见状赶紧一个箭步上前与医师一同扶起蔡夫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打扇子。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蔡夫人终于幽幽地醒了过来。只是一想到刘表已撒手而去,蔡夫人跟着便嘶声嚎哭起来,“夫君!夫虽说一早便料到刘表命不久矣,可真当刘表撒手人寰之时。蔡瑁还是止不住心头一阵发虚。毕竟刘表就像一棵参天大树一直以来都在为蔡瑁兄妹遮风避雨。如今这棵大树轰然倒塌,那荆州的宗党大族还会否支持他们兄妹?而自己又该如何应对来势汹汹的曹操?想到这些生死攸关的问题,蔡瑁顿觉头皮发麻,冷汗淋漓。

    一旁的医师眼见蔡夫人坐在地上哭天喊地,蔡瑁则愣在一旁默不作声,便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提醒道,“将军。使君已薨,可否发丧?”

    蔡瑁一听“发丧”二字,立马就回过了神来。但见他横眉一扫,冲着在场的医师与仆婢温声警告道,“今日之事不可外传,若令曹贼细作探知使君已薨,休怪蔡某军法从事!”

    医师等人被蔡瑁如此一喝,一个个吓得缩起了脖子。蔡瑁见状这才满意地站起身。朝周遭的仆婢使了个眼色道,“尔等还不速速扶夫人进屋歇息。”

    得了号令的医师和仆婢哪儿敢有所懈怠,赶忙上前将已然哭得精神恍惚的蔡夫人搀扶进了屋子。另一边安置完妹妹的蔡瑁并没有在刘府内多做停留,而是马不停蹄的赶往南门城楼阻止刘琦进城。

    此时的刘琦已在城下等候多时,眼见蔡瑁登上城头,他便像往常一样纵马上前朝蔡瑁拱手道。“琦欲入城探父一尽孝道,还请蔡将军开门放行。”

    蔡瑁站在城头暗自深吸一口气,尽量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向刘琦抱拳一挥道,“主公今日不便见客,大公子请回。”

    耳听蔡瑁竟将自己与寻常访客相提并论,刘琦不禁紧揪着缰绳仰首怒斥道,“吾乃使君之子,如何不能见父!”

    蔡瑁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可是眼下的他根本没心思同刘琦东拉西扯。为了将刘琦驱离襄阳以防其得知刘表的死讯,蔡瑁当即便以更为强硬的姿态回绝道,“公子请回!休让末将为难!”

    “琦今日若不走乎?”刘琦瞪着蔡瑁不甘示弱道。事实上经过历次碰壁之后,刘琦对入城探父一事已不抱希望。他之所以会隔三差五就来襄阳城下求见父亲,一来是为了向蔡氏兄妹示威,二来也是为了博取世人同情,从而向蔡氏兄妹施压。至少到目前为止荆州已经有不少名士站在了他这一边。虽然这些名士大多都是南渡而来的侨寓人士,但对刘琦而言已是难得的助力。

    可谁曾想这一次蔡瑁竟没有再同刘琦多言语,而是直接挥手示意弓箭手出击。只听呼啦一声,一百多名弓箭手搭弓上箭,隔着城垛将闪着寒光的箭头直指城下的刘琦等人。刘琦身后的亲卫见状,赶紧上前将自家大公子护在了中央。此时的刘琦也被蔡瑁突如其来的强硬之举吓了一大跳。于是他在惊骇之余,当即色厉内荏地指着蔡瑁咬牙切齿道,“蔡瑁,汝要造反乎?”

    “公子请回!休让末将为难!”蔡瑁板着脸继续重复着刚才的说辞,但他的口气明显带上了浓浓的杀意。

    眼见蔡瑁如此嚣张,刘琦忍不住就要破口大骂,却被身后的亲卫挡了下来,“公子小心流矢!”

    刘琦被亲卫如如此一提醒,背脊上顿时就窜上了一阵寒意。没错,倘若此时蔡瑁真的翻脸痛下杀手,拿自己恐怕是难以全身而退。想到这里,刘琦虽有心起兵反击却怎奈他今日身边仅有一队亲卫在侧。于是本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理念,刘琦看了一眼城头上的杀气腾腾的弓箭手,跟着便忍气吞声地在亲卫的掩护下迅速撤离襄阳。不过在临走前,他还不忘回头朝蔡瑁狠瞪了一眼。

    当然倘若这会儿站在城头的是蔡夫人,为了儿子刘琮的家主之位,必定不会放刘琦活着离开襄阳城下。不过此刻的蔡瑁满脑都在想如何回去辅佐外甥刘琮继承家主之位,想着要去拉拢那些文武,想着要准备那些仪式。因此眼瞅着刘琦愤愤不平地撤兵而去,蔡瑁非但没有赶尽杀绝的念头,反而在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第七十一节

    樊城兵变

    刘琦在回营的路上渐渐冷静了下来,回想起先前蔡瑁的言行举止,.蔡瑁为何一反常态使用武力相威胁?又为何要急着赶自己走?难道城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难道父亲已遭不测!

    想到这里刘琦只觉心头一沉,不由自主地猛踢了下马肚加快速度朝樊城赶去。樊城与襄阳隔江相望,是目前刘表部在汉江北岸最大的营盘,营地里除了刘琦的部曲之外,还驻扎着张允、陈生等依附刘表的军阀。这些武将虽然没有固定的地盘,手里却都掌握着一支不大不小的军队。刘表在时还能震慑住底下的骄兵悍将,可如今刘表躺在襄阳城里“生死未卜”,张允、陈生等军阀便彻底没了顾忌,烧杀掳掠、强抢民女可谓是无恶不作。刘琦虽明知张允、陈生等人的兵马时常祸害乡里,但他苦于实力不济又无威信,更怕逼反了帐下将校,于是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由张允、陈生等人将整个樊城大营弄得乌烟瘴气。

    不多时刘琦等人便抵达了樊城南门,然而城上的守军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开门迎接,相反直至刘琦等人来到城下,樊城的南门依旧紧闭不动一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见此情形刘琦的亲卫纵马上前高声喊道,“大公子归营,尔等还不速速开门!”

    亲卫的话音刚落,就听城上守军飘下一句道,“末将奉张将军之命在此守门,闲杂人等不得入城!”

    刘琦刚在襄阳吃了个闭门羹,这会儿又被一个未曾某面的小校蔑称为“闲杂人等”,怒火中烧的他当即扯起缰绳便向城头的守军大声喝道,“吾乃江夏太守刘琦!速叫张允来见吾!”

    刘琦本以为抬出自己的身份就能吓得守城小校滚下城楼开门告罪。却不曾想下一刻城头上传来的竟是一声阴测测地冷哼,“挡得就是汝刘琦!”

    这是怎么回事?张允兵变投曹乎?还是已与蔡氏兄妹暗中勾结?意识到对方言语不善的刘琦还未做出反应。忽听耳边一阵疾风响起,紧接着便是一阵钻心剧痛。刘琦双目圆睁咬牙低头一瞧,就见自个儿的胸口上赫然多了一支染血的箭矢。

    “保护公子!”

    惊骇间亲卫手忙脚连地护着已经中箭的刘琦想要撤离樊城。另一头城池上的箭矢更是宛如暴风骤雨倾泻而下。仅一眨眼的功夫便有数名亲卫为掩护刘琦被箭矢射翻在地。绕时是如此刘琦的亲卫依旧不顾个人生死守着重伤的刘琦一路往外冲。

    然而正当众人以为他们已逃出虎口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震天的喊杀之声。一瞬间绝望的利爪撕裂了刘琦等人的最后一丝希望。

    建安七年十月,刘表部将张允兵变,斩刘琦投曹。江北樊城大营更是在一夜之间便易手曹营。消息一经传到襄阳满城为之惶恐。本还打算隐瞒刘表死讯的蔡瑁听闻刘琦身死樊城陷落,当即就乱了手脚,哪儿还敢再打什么小算盘,连夜便将蒯良、蒯越、邓羲、韩嵩、王粲、.

    本就在为刘琦身死樊城易手而忧心忡忡的众臣,乍一听自家主公竟在两天前便已撒手归西。顿时就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之中。直到过了半晌之后治中邓羲方才带着哭腔呢喃道,“使君薨落,公子身亡。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事已至此,当务之急因速立新主,以安民心!”刘磐铁青着脸打断了哭哭啼啼的邓羲。在他看来樊城之所以会陷落完全是刘琦的责任。倘若刘琦不是隔三差五地跑到襄阳城外扮孝子,而是留在樊城大营整顿兵马广纳豪强,更本就不会被张允钻空子。值此乱世相比所谓的家主之位。兵权才是一个军阀真正的安身立命之本。刘磐是很早就看穿了这一点,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只抓兵权,不参与伯父一家的继位之争。哪怕此刻伯父已身死也一样。刘磐不介意让刘琮继承家主之位。毕竟一旦刘琮继位,蔡瑁必会为了保住他的外甥而与曹操对阵。如此一来,刘磐便可乘机渡江北上占领上庸郡做一个土皇帝。

    此刻刘磐的提议得到了从事王粲的附和,“刘将军言之有理。琦公子既已战死。理应由琮公子继承家业。”

    蔡瑁一听王粲提名刘琮不由心中一喜。虽说眼下襄阳危在旦夕,但能看到自己的外甥成为荆州之主终究是件可喜可贺的事。只是还未等蔡瑁高兴多久,就听中郎韩嵩叹息道。“幼主新立如何抵御强曹南下?”

    韩嵩的一声长叹犹如一盆冷水泼醒了蔡瑁。确实,樊城易手,旦夕间曹操便会挥师襄阳兵临城下。而刘琮又年幼根本无法统治襄阳乃至整个荆州,因此抗击曹操的重任最终必然会落到蔡瑁身上。一想到曹操曾经诛吕布、灭袁绍的骄人战绩,想到不久之前曹军在新野布下的山崩地裂之术。蔡瑁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只觉自个儿如坠冰库。

    事实上。不仅是蔡瑁在场的每一个文武都无法正面回答韩嵩的问题。豪言壮语固然说起来容易,但真要做起来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更何况眼下的情况分明就是谁力主抗曹,就由谁来领兵出征。于是乎,若大个议事堂再一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半晌之后,眼见蔡瑁和刘磐都没有请战的意思,蒯良不由轻咳一声,打破沉寂道,“樊城一失,襄阳已无险可守。为今之计,唯有弃襄阳南渡,借长江天险阻曹军南下。”

    耳听蒯良提议弃襄阳南渡,在场众人皆陷入了沉思之中。不可否认,蒯良的这一提议确实不失为一条可行的退路。然而问题是襄阳是刘表在荆州的根基所在,更为确切点说刘表部在荆州的实际控制区域仅限南阳、南郡、江夏三郡。除开此三郡以及刘备所占的长沙,荆州的其他郡县皆是穷山恶水之地,众人若真如蒯良所言护着刘琮弃襄阳南下,那简直就像是被流放了一般。无怪乎,邓羲、韩嵩、王粲三人一听要南下。那脸色是一个比一个难看。

    且就在一干人等为是否南下纠结不已之时,就听屋外传来了一个尖锐的声音,“吾儿不会南下!”

    众人寻声回望,就见蔡夫人正一身缟素地站在门口,一双凤目闪烁着坚决的光芒。邓羲等人眼见蔡夫人竟以女眷之身直接干政,无不暗暗皱起了眉头。蔡瑁更是赶紧起身惊诧道,“夫人怎来了?”

    蔡夫人却根本不理会众人的反应。此时的她已经得知了刘琦的死讯。虽然刘琦身死替刘琮继承家主之位扫清了障碍,但刘琦的死也同样让蔡夫人更加疑神疑鬼起来。试想刘琦在樊城都能被底下的部将刺杀,那年幼的刘琮一旦离开襄阳城的保护岂不成待宰羔羊。更何况蔡氏的根基在南阳,离了南阳又岂会再有人将她母子放在眼里。先前刘表的过世曾经一度令蔡夫人精神恍惚。不过一旦涉及儿子的生死,她便立即回复了往日的强悍。只见蔡夫人无视上来劝阻的蔡瑁,径直走到大厅中央。以不容置疑地口吻再次宣布道,“吾儿不会离开襄阳,更不会南下!”

    蒯良听罢蔡夫人所言,扭头意味深长地同蒯越对视了一眼。蒯越似乎一早就料到蔡夫人会反抗,就见他不咸不淡地说。“夫人若不想南下,也无妨。越有一计可解眼下之围。”

    “何计?”蔡夫人脱口问道。

    蒯越环视了一番同样伸长了脖子等他出谋的蔡瑁、刘磐、邓羲、韩嵩、王粲,缓缓吐出了两个字道,“投曹。”

    “投曹!”“投曹?”

    众人怎么都没想到蒯越竟敢在这档口直言向曹操投降,一个个都楞在了当场。倒是先前提议南渡的蒯良在一旁捻须微笑。然而就算是蒯越捅穿了最后一层窗户纸,在场的众人依旧不敢应和蒯越。

    相较众男子的扭扭捏捏。蔡夫人仅微微思略的一番,便斩钉截铁地点头道,“那便投曹。”

    “夫人!”

    蔡夫人抬手阻止了想要上前的蔡瑁。旋即横眉扫视了一圈在场的重臣道,“曹公与蔡氏有姻亲之盟在身,吾等若投曹献荆州,曹公段不会亏待吾儿与诸逆顺有大体,强弱有定势。夫人深明大义,实乃荆州之福。”蒯越与蒯良双双朝蔡夫人拱手称赞道。

    作为刘表生前最为器重的两位军师。蒯越和蒯良从一开始便已看穿蔡瑁、刘磐、邓羲等人根本没有抗曹的勇气与决心。这种情况下若一味地与曹操硬碰硬对抗,那刘琮最终的下场极有可能会像刘琦那样被手下取了首级送与曹操。既然注定守不住荆州,那还不如早一点向曹操投降。毕竟眼下众人手上还有条件可以同曹操讨价还价。真要离了襄阳,离了南阳,那到时候投降的待遇可就差得多了。所以蒯良先前弃城南渡的提议其实是在以退为进,用南渡来逼迫邓羲等人露出真面目。恰逢此时蔡夫人出现反对南渡,蒯越便顺水推舟地提出投曹。在蒯越看来蔡夫人是东莱蔡安贞的远亲,而蔡安贞又与曹操结有姻亲之盟,以蔡夫人的脾性为了儿子的安危必会答应投曹一事。最后蔡夫人也果如蒯越所测,仅凭曹蔡联姻便答应了投降曹操。

    有了蒯越和蒯良起头,又有蔡夫人的强硬表态,在场的其他文武重臣自然也没二话,纷纷表示赞同投曹。于是乎,翌日一早年幼的刘琮便在襄阳众文武的拥护之下继承了家主之位。而刘琮即位后立即发布了两条指令,一为替父亲操办丧事,二为派邓羲作为使者前往樊城向曹操称降。

    此时的曹操已将行辕搬到了樊城。面对刘琮奉上的降表,曹操可谓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说他之前依靠新野一战击溃了刘表的数万大军,又遣曹仁拿下了扬州重镇寿春,进军速度不可谓不快。可北方的蔡吉却已然结束了幽并之战,若非钟繇机敏夺下太原,整个并州险些落入蔡氏之手。对曹操来说早一天结束荆州之战,他便可早一天抽手对付蔡吉。因此他在得意之余,当即便将帐下幕僚招入大帐商议受降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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