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156章

    利用

    玄松再次叩响大门。

    门房为难探出头道:“主子说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玄松感觉透过轿帘落在他背上的视线都快凝成冰了,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把方才的话说了一遍。

    这江五小姐撒谎撒的也太拙劣了,明明前脚小王爷的轿子才出去,后脚她就说身体不适,就是不见自家主子。

    半晌之后,门房再次传话,依旧是不见客。

    玄松真是顿感进退维谷。

    轿内的卫融雪敛眸不语,冷寒气息却无声无息铺满四处。

    “公子,要不然今日……”玄松犹豫回话,目光对上卫融雪睨来的一眼又讪讪闭上嘴。

    去姜家是挑着大理寺午憩时辰,刚下值便往这处赶,算起来奔波一日,自家公子膳食都没用一口。

    如今人都在门外,见不到江五小姐,他想必是不肯回去的。

    玄松跟在卫融雪身边多年,知晓他是不屑强权迫人,但却并不代表他不会用。

    卫融雪掀开轿帘,窥向紧闭的大门半刻,按住轿壁的骨节微微曲起。

    “把禹州折子和姜家婚事延期消息递进去。”

    落下轿帘,传出的男声依旧淬冰。

    “杜苓院之约犹在,让她自己回来。”

    玄松立即去传话,少顷过后,大门照旧静悄悄,不知里边的人是知晓还是不知晓。

    卫融雪冷哼一声,吩咐人起轿。

    一门之隔的院内,江芙抄起茶盏就想往地上砸,又想起这院子的东西都是自己出钱置办,遂恨恨搁下。

    反手就把方才卫融雪递进来的东西扔在地上。

    碧桃“哎呦”一声,蹲下身把四散的书页捡起来,“小姐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江芙攥紧碧桃放回来的信笺,想起上边的内容,心中泛出烦躁。

    姜家婚事延期的事情,姜成早就让人给她递来了消息,如今卫融雪这般明晃晃登门,摆明了是他在从中作梗。

    更别提还有那堆禹州江家事宜,卫融雪又调查她!

    江芙不悦抿唇:“收拾东西,回书院。”

    “现在回书院做什么?”

    “上课!我回去上课!”

    碧桃赶紧脚底抹油去收拾东西。

    申时一刻,江芙准时迈入杜苓院。

    春去秋来,杜苓院中的紫藤花已不复以往茂盛,枯黄枝叶蜷做一团,卫融雪抬手折下一段干枯藤蔓。

    身后江芙不情不愿的声音响起:“见过卫大人,卫大人安。”

    卫融雪撩开衣袍坐下,“执棋。”

    江芙心知卫融雪把她叫过来必定有事要讲,但他不讲,她便也装做不知,随手把书匣搁置在边上,依言落座。

    两人默不作声的下完了一局棋。

    江芙险胜。

    下完这局,江芙收拢棋子再次开局,卫融雪却捻住棋不肯落子。

    “卫大人请。”

    卫融雪把方才折落放在手心的藤蔓放上棋盘。

    “江芙。”

    卫融雪叫她的名字一贯是连名带姓,声线浅淡少有起伏,总让江芙疑心他下一句是否就是从实招来。

    “你喜欢姜成?”跟坠其后的是个问句。

    “我喜欢谁,好像和卫大人都没关系。”

    卫融雪无视她的语气落下一子,“你到底是喜欢姜成,还是想利用他。”

    少女抿住唇拒绝继续对话,落下的棋子位置一次比一次大胆。

    卫融雪眸光沉沉。

    他稍一展露心思江芙就退避三舍,本打算徐徐图之,却终究在听闻她要成亲之时按捺不住。

    她总是不肯看他。

    “江芙,你恨江致风是么。”

    话题转到此处,江芙就算是再装也装不下去了,她把棋子扔回棋篓,抬眸直直对上卫融雪的瞳孔。

    “卫融雪,你就这么喜欢我是么。”

    半点不肯相让,他拖出她隐秘旧事,她就把他暗藏情丝翻出来嘲讽。

    卫融雪不惜上门阻拦婚事,这背后的意味江芙完全不必多想,她原以为卫融雪这般傲气性子被女人利用,定会从此罢手。

    没想到他的心思愈发张扬,阻她的好事,还要把调查她的折子送到她面前。

    喜欢她又如何?

    江芙还是那句话,她就是不喜欢卫融雪这类的郎君!

    卫融雪与她对视半刻,忽的勾唇轻笑出声。

    江芙的确很聪明,从一开始登上姜家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的意图定然会被她猜出来。

    她这么聪明,的确藏不住。

    卫融雪捻出张信笺推到江芙面前,其上密密麻麻,遍布的都是禹州江家的消息,他嶙峋骨节叩住纸页。

    “你娘亲云秀并非死于暴病,是江致风下手杀了她,除开云秀,一同死的居然还有个书生,禹州数年,你在江家过得颇为艰难。”

    “听雨楼沈彦书之死,你做出的局,罪名却是姜成一人独揽,江芙,”他倏尔倾身拽住她手腕。

    “你恨江家的每个人,所以你想要一把任由你驱使的刀。”

    他幽暗眸光微动,“但你就没想过,凭姜成那条疯狗,能攀咬的下江家那么多人?”

    江芙错开眸,卫融雪却不允她躲,骨节分明的手强行掰过她下颚迫她望向自己。

    那些压抑心思一旦被掀开,便是铺天盖地的浪潮。

    “江芙。”

    “你想要的,只有我能给,只有我给的起。”

    江芙拧眉,终究忍不住启唇斥道:“卫融雪!”

    她推开卫融雪的手臂,跌跌撞撞站起,美眸怒睁。

    “你真是疯了!”

    她真是烦透了这副在卫融雪面前仿佛被看的干干净净的感觉,她秀眉拧起,低垂的眸中几分无措和慌乱。

    连方才起身时不慎踢倒了书匣都没发觉。

    卫融雪余光却扫见了倾倒的书匣,他半蹲下身,正待装回散落的书卷,目光忽然微顿。

    江芙顺着他视线瞥去,心跳瞬间一窒。

    她连忙跟着蹲下身去捡书卷,卫融雪的手却已经先她一步,打碎她所有侥幸,叩开书匣暗格。

    他提起泛黄手札,眸光转落回她身上。

    “这是什么?”

    江芙紧紧抿住唇瓣,垂死挣扎道:“女儿家涂涂画画的册子罢了,卫大人连这个也要看吗?”

    卫融雪单手握住手札,食指自册中拨开,垂眸端详半晌,他脸上并未出现半分异样。

    江芙刚长呼一口气心道幸好她留了一手,根本没敢拿晋朝官话往上写。

    卫融雪长指撩过书页,侧眸望她。

    “禹州苦寒,多有锡南族以织物换金银,江芙,你猜,我能不能看懂锡南语?”

    第157章

    回应

    江芙仅存的那点庆幸全被浇灭。

    被人逮住把柄,她一开始理直气壮的气势也无声无息低落下几分。

    卫融雪语气是一贯的平铺直叙:“甲等下,姜成。”

    “乙等下,卫无双。”

    ......

    他每念一个字,江芙头便垂的愈低,等到卫融雪念完周逸飞的名讳等级,顿了半瞬,最终还是读到‘丁等下

    卫融雪’。

    江芙已是头都不敢抬。

    恍惚间,她听见面前的男子似乎轻笑了一声。

    “你这册子最末是已,这样看来,我倒还不算垫底。”

    嗫嚅两瞬,江芙没敢说丁等以下的男人都不在她考虑范畴之内。

    但是仔细想想,若是这手册落入旁人手中,她免不得要惊惧交加,不知找什么借口。

    可发现的人是卫融雪,江芙居然诡异升出几分,幸好不是别人的念头。

    归根结底,实在是她自认在卫融雪面前,本就没存下什么好印象。

    贪慕荣华、攀附权贵,甚至他连自己故作深情吊着梁青阑都知晓。

    江芙莫名想起句话,

    江芙赶紧把这句话甩出脑海,上前夺过卫融雪手里的册子,她色厉内荏道:“卫大人这等行径,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我从未说过我是君子,”卫融雪虽然知道江芙在背地里给男子排优劣,但这是第一回瞧见这本册子。

    思及刚才瞧见的内容,他平生难得生出几分困惑。

    “你这册子的名次排名,依据是什么?”

    江芙绷着小脸收拾书匣不理他。

    卫融雪端坐下来,懒散拨弄起棋篓中的玉棋,颇有几分闲适的和她讨论起册子内容来:

    “姜成虽听话,可手里没什么实权,姜家家主也不可能是他。”

    “梁青阑比之手里能用的权力倒是多了不少,可惜他家庭不睦,想来也不是你心中的最优选。”

    “卫无双,”话题到了自己弟弟身上,卫融雪微顿半瞬,仍旧道:“无双他太单纯,恐怕难以帮你报仇。”

    排来排去,言下之意就是江芙挑的这些男人都差点意思。

    江芙折身睨他,唇角挑起毫不遮掩的讽笑:“怎么,卫大人要自荐枕席?”

    听惯了江芙许多叛逆言论,卫融雪对她这句话倒是没什么意外情绪。

    他声线依旧情绪浅淡:“攀附他们,何如攀附我。”

    江芙收拢书卷,听见这句话,她再度抬眸正视卫融雪。

    如果之前那句话她能暂且当卫融雪昏了头,那现在这句的含义,径直让江芙避无可避。

    江芙前行半步,明眸端详他片刻。

    毫无疑问,撇开他有时冷的刺人的眸光和言论,卫融雪其人也生的一张好脸。

    眼窝深邃、鼻梁高挺,面容和卫无双有三分相似,却是比卫无双更深沉的重霜,连唇瓣的颜色都比常人浅些。

    江芙认真思索了一下。

    为什么卫融雪有权有势,长的也好看,自己却百般不愿接受他呢。

    她凝视他如同浸在幽潭中的瞳孔。

    卫融雪是疏远淡漠的,眼底总带着波澜不惊的静,同时他又是极其自负的,出身优渥又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

    是以即使是他的确对自己存着喜欢,他的姿态也不会有半分谦卑。

    面对她端详的眸光,卫融雪就这般淡然和她对视,半分忸怩都无。

    论权势,论家世,卫融雪是她的最优选,这点卫融雪心中也同样明白。

    江芙忽然伸手碰上他的侧脸。

    卫融雪一惊,他侧眸欲躲,想想还是止住动作。

    结冰湖面簌簌破开缝隙,卫融雪眸底漾起温煦,他举手与少女停留在他侧脸的柔荑相叠。

    静默等着少女给他的回应。

    江芙顺势凑近卫融雪耳畔,笑靥如花,吐字如兰:

    “卫融雪,你想娶我是吗?”

    她不等卫融雪回复,继续轻笑着说完后边的话:“那你跪下。”

    微末晚风流连闯入紫藤间隙。

    扬起少女乌发垂落至两人交叠指尖,卫融雪掀起眼帘,眸底那点温度散的干干净净。

    他唇绷成一条直线。

    江芙顶着他陡然犀利的眸光和森寒气息,没有半点退缩意味。

    她甚至弯唇催促:“考虑的如何,卫大人?”

    卫融雪也弯了弯唇,笑意浅薄的挂都挂不住,“异想天开,况且,”

    他握住少女掌心将她拉入自己怀中,冷眸审视过她每一寸表情,“即使我跪下,你也不会喜欢我,你只是想拿这个法子来折辱我。”

    江芙毫无半点心理负担的点点头。

    “卫大人真聪明。”

    卫融雪垂首将她拉的更近,两人之间几乎咫尺,少女每次扬睫,都似乎能剐蹭到他眼窝。

    他按上少女唇瓣,学着她方才模样在她耳畔低语:“江芙,我等着你来求我。”

    说罢,卫融雪松开手,把少女推出怀抱,他拾起棋盘上那株枯死的紫藤,头也不回的出了杜苓院。

    江芙撑着石桌站起,心跳恍惚失序。

    *

    姜家婚事还是照旧延期。

    左右无事,江芙又琢磨起了花草。

    这日,江芙在宅子里培育出了以前和长公主说过的牡丹花,忙不迭捧着花盆送去别院。

    长公主别院一如既往的守备森严。

    江芙递上玉牌,核实完才被带着走入庭院,澄心湖湖水幽幽,长公主并不在风亭中。

    跟着宫女走到半路,江芙迎面撞见行色匆匆的采芳姑姑从里边出来。

    “采芳姑姑。”江芙乖巧行礼。

    采芳胡乱点点头,寒暄过后又脚步匆忙的离开了原地。

    江芙心中生奇,采芳跟在长公主身边不知多少年,平日最是稳重,为何今日如此匆忙?

    她不由问道:“采芳姑姑,她是要去哪?”

    宫女抬眼看了眼采芳离去的方向,立即噤若寒蝉的摇摇头。

    江芙便也不好再多问,跟着宫女行了半炷香,终于在一处庭院停下。

    宫女上前禀报,等候通传的功夫,江芙百无聊赖的打量着周围景致。

    近处宫人正提着木桶井然有序的离开,江芙顺着方向,在不远处的石砖上窥见了一点还未清理干净的血迹。

    她霎时错愕,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第158章

    猜想

    “这是上回和长公主提过的金玉牌。”

    压下心头的惊讶,江芙走进室内,恭敬奉上带来的花盆。

    长公主身边的宫女上前接过花盆。

    室内寂静,宫女落地间连脚步声都几乎没发出来,长公主在上座揭开茶盏。

    “你倒是个有心的孩子。”

    江芙以往几回看见长公主,对她的观感都是慈祥和蔼,间或夹杂着难以忽视的皇家威严,可今日的长公主。

    面容沉冷,不怒自威,眉眼间甚至还有渐未散去的肃杀之意。

    想起外边石砖上还未清洗干净的血迹,江芙悄悄倒吸了半口凉气。

    长公主淡淡撇去盏中浮沫,并不急着入口,她视线慢悠悠转向面前略显拘束的少女,轻道:

    “听说你以往在禹州,你娘亲是哪里人士?”

    “我娘亲是禹州人,她自小在禹州边陲,一个名为桃花镇的小地方长大。”

    长公主点点头道:“桃花镇。”

    “想必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不然也养不出你这样标致的人物,”她朝江芙招招手。

    “你过来。”

    江芙依言在长公主身侧坐下。

    “你娘亲叫什么名字?家中父母可还健在?”

    江芙乖巧作答:“娘亲名唤云秀,外祖父走得早,外祖母也早在娘亲及笄那年走了。”

    “真是个苦命孩子,”长公主拍拍江芙的手,“能生出你这样美人,想必你娘亲相貌也是极好的,若有机会,本宫向江家下个帖子,邀你们母女都来别院参宴。”

    江芙垂下的睫羽轻颤。

    “谢长公主仁德,只是,我的娘亲已不在人世,怕是没这个缘分了。”

    长公主不知为何,莫名生出一阵怅惘,她抚着江芙的手微动,半晌后才叹出一口气。

    “是吗,那真是可惜了。”

    收敛完采萍的尸骨,采芳这才匆匆忙忙的赶了回来,刚踏进院子,她便直直跪下朝屋内叩首道:

    “请长公主恕罪,奴婢和采萍相伴多年,实在无法看她曝尸荒野。”

    采萍一听便知是长公主身边的姑姑名讳,听这意思,刚才死在外边的人就是采萍?

    江芙侧眸瞥了眼外间以头叩地的采芳,实在不明白到底是何种大事,能引发长公主如此怒火。

    当众处死采萍还不算,竟还不允别人收尸。

    长公主置若罔闻,只握着江芙的手聊了些禹州往昔旧事。

    采芳在外间一直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半点不敢挪动,半个时辰后,长公主这才随意招手道:“本宫知道你重情义,下去收拾收拾吧。”

    采芳低低回道:“谢长公主恩德。”

    长公主转眸望向江芙,“方才说到哪了?你娘亲喜欢晓春花?”

    离开云秀太久,江芙关于她的记忆早已模糊,只能隐约凭借几个难忘的瞬间去回想她的喜好。

    她将这些事件俱和盘托出。

    长公主目光渐渐悠远起来,半晌后,话头稍止,江芙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话来,瞧长公主已重新端起茶盏,她自觉起身道:

    “既然花已送到,我便先告辞了。”

    长公主重又恢复了往日的和蔼,“本宫瞧你甚是合我的眼缘,日后多来别院转转。”

    江芙福身道好。

    采芳已换了身衣裳重新出现在内室,她向长公主递上软巾。

    长公主神色忧愁,轻轻叹出一口气来,采芳顺着长公主视线望向江芙离去的背影。

    她低声劝道:“珠儿郡主的下落还尚未可知,江小姐母亲虽年岁和郡主差不多,但也不见得就是郡主。”

    “公主勿要过分忧虑,既知郡主还在,更应保重凤体。”

    长公主接过软巾擦了擦指尖,面上忧戚没有半分减少。

    “当初叛军乱京,那般凶险的状况,珠儿又是个刚刚落地的婴儿,本宫实在不敢想,她要如何活下去。”

    “本宫的珠儿,本宫甚至还未看她一眼...”

    采芳头垂的更低,“公主,有个念想总比没有的好,郡主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的。”

    话虽如此,采芳其实也对郡主尚在人世不抱有太大期望。

    多年前叛军将皇上围困宫中,长公主带着不足百人的队伍深夜潜出搬救兵,当时长公主已身怀六甲,颠簸时辰太久,只能匆匆在一处破庙生产。

    谁知生下的竟是个死婴,长公主忍痛让采萍留下收殓尸体,休整不足半个时辰再次匆匆出发。

    也因着那回意外,长公主伤了身体,从此再难有孕。

    近几年长公主时常莫名梦魇,恍惚间总听见有人在唤娘亲。

    数月前,长公主忽然要卫大人查这桩旧事,采芳只当长公主是寻个慰藉,没想到这么多年,卫大人还真查出了些蛛丝马迹。

    长公主产下的婴儿并不是死胎,只是当时周遭没有御医,诊断失误。

    采萍受命收殓小郡主的尸体,不久后就发现婴儿竟又开始啼哭,当时后有追兵,她生怕婴儿哭声招来叛军,忙不迭就把婴儿随意藏在一处山洞。

    想起刚才采萍被杖责后吐出的供词,采芳不免更加胆战心惊。

    一是为采萍的胆大包天,二是对这个卫大人的惊叹,这么多年前的旧事,往昔证物都不可寻,但他不知缘何,竟真能查回采萍身上。

    长公主又沉沉叹出一口气,采芳回过神来,忙垂首借整理衣襟掩饰自己的失态。

    “本宫倒不希望她娘亲云秀就是珠儿,”手下紫檀案几价值不菲,目之所及一物一件皆是珍品。

    长公主实在难以想象,她本该被千娇万宠长大的珠儿,会因午膳多出半点荤腥乐不可支。

    “本宫的珠儿,怎能连半点荣华都没享受到......”

    而走出公主别院的江芙,一颗心也怦怦直跳,她听闻过这位长公主的事情。

    听说长公主早年不慎流产,这么多年一直未有所出,方才长公主却一反常态的拉住自己,问的又都是她娘亲的事情。

    若是,若是长公主当初那个孩子并没有流产,而是流落人间。

    若是流落人间那个孩子刚好就是云秀。

    江芙垂下的瞳孔轻轻震颤,这个大胆猜想令她陡然陷入一半惶恐一半欣喜之中。

    第159章

    好奇

    长公主不愿接受云秀可能就是珠儿,但不知缘何,那日江芙谈及母亲已不在人世之时,她心头突起怅惘。

    于是江芙来公主别院的次数倏尔增多。

    晚间沈韵登门时,长公主甚至和江芙同席用膳,言辞间也颇为亲昵。

    沈韵心中警铃大作。

    她在沈家本毫无依仗,若不是前些年长公主怜惜她时常唤她来别院相陪,只怕如今沈家连她的位置都没有。

    娘亲眼里心里只有她的小女儿,父亲一门心思也挂在嫡子身上,没有长公主做靠山,她还如何能在沈家争个一席之地。

    沈韵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血肉。

    “怎的站在外边当门柱子?”身后忽然传来道略显稚嫩的男声。

    沈韵侧身看去,少年一袭锦袍腰悬珠玉,唇红齿白,正探身目不转睛望向自己。

    她慌乱行礼:“见过小王爷。”

    沈韵往日是公主府的常客,陈明梧自然是认识她的。

    瞧出她今日有些魂不守舍,陈明梧眸光几转,继续问道:“皇祖母最近不召你,你不高兴啦?”

    “小王爷这是什么话,只是确实很久没见长公主,心里有些想她罢了。”

    陈明梧轻笑,“既然来了,那便一同进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踏进内室,陈明梧和沈韵先后请过安后,长公主取过软巾拭了拭唇角。

    “你们可用过膳食?”

    “谢皇祖母,我还未用过呢!”陈明梧答的飞快,旋即在江芙身侧坐下。

    沈韵见状也轻笑道:“来的时候忘了时辰,我也还尚未用过膳食。”

    长公主招手让她在自己身侧坐下。

    江芙自打陈明梧挨着自己坐下就不太自在,上回她和陈明梧的交谈草草结束,最近知道她经常来别院,他也三天两头往这跑。

    刚端坐下来,陈明梧就开始作妖。

    “芙姐姐,”他撑脸笑的眼弯弯,“可有喜欢的菜式,我不知什么好吃呢。”

    江芙敷衍的指了两道,身后的宫女上前为他布菜,陈明梧又闹道:“既是芙姐姐喜欢的,为何芙姐姐不亲自来?”

    江芙还没来得及驳他,长公主已淡淡出声:“明梧,你当真用过晚膳了?”

    陈明梧一顿,随后讪笑两声,“未曾用过,是有些饿了,明梧不该挑食。”

    他默不作声塞完碗中宫女布的菜。

    沈韵指甲在手心陷的愈深,略微用了些羹汤,她放下汤匙道:“今夜不请自来,其实是有份礼物要送给长公主。”

    长公主好奇的‘哦?’了声,江芙也搁下筷箸。

    沈韵转身去取自己带来的木盒,回到长公主面前取出里间的东西。

    “上回听采萍姑姑说,长公主夜里有时梦魇,韵儿心里担忧却不知能做些什么,就去鸡鸣寺求了经文抄诵,为公主祈福。”

    长公主接过她递来的经书,看完上边的内容,不禁浅浅低呼一声。

    “你这是,又拿血抄的经书?”

    江芙跟着轻轻‘嘶’一声。

    沈韵垂眸羞赧:“韵儿听说以血抄经,最是虔诚,只希望长公主不要嫌弃我才好。”

    握着手里重量不轻的卷轴,长公主神色不免陷入怔怔。

    江芙偷摸扫了眼经书。

    好像真和上回她准备的朱砂不一样,写这么多字,这沈韵得放多少血啊。

    她忍不住又瞥了半眼,陈明梧悄悄凑过来和她耳语:“别猜了,假的。”

    江芙无声口语道:你怎么知道的?

    陈明梧神秘一笑,不肯告诉江芙。

    那头长公主放下经书,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其实你不必做这些的。”

    沈韵泪眼朦胧:“长公主对我的恩德,韵儿实在难以偿还,只能做这般的无用功,让长公主见笑了。”

    江芙连忙知趣站起身告退。

    她前脚走出去不久,陈明梧就跟了上来,他跟着江芙走了一段,看她居然还不来问自己沈韵那血书的事,不禁暗自懊恼。

    “你为何不问?”

    江芙似笑非笑睨他一眼,“因为不想知道。”

    “你胡说,你方才明明就很想知道,”陈明梧环手哼笑两声,“我可以为芙姐姐解惑,但是芙姐姐得先告诉我,为什么皇祖母忽然对你这么偏袒。”

    江芙摇头拒绝:“方才想,现在不想。”

    她转身径直就走,陈明梧看她似乎当真没有半点好奇意味,只能气急败坏加快脚步追上她。

    “我说,但是明日乞巧,我在邀月楼等芙姐姐。”

    江芙真是想给这个小屁孩两巴掌,小小年纪旁的不学,倒学起勾搭女郎的手段。

    “休想。”姜成早暗搓搓把请帖递到她手里了,她做什么要赴陈明梧的约。

    陈明梧拧眉凝她半晌,忽然笑开。

    “芙姐姐约了旁人是吗?”

    “那也无妨,人多总热闹些,是姜成吗?还是那日芙姐姐提过的其他后手?”

    江芙驻足,她总觉陈明梧这厮心里又憋着什么坏,不想答应他,但怕他到时又自己寻摸上来。

    只得先假意妥协道:“可以,那你现在和我说吧,为什么沈韵那血书是假的。”

    “沈韵身边养了两个丫鬟,专门给她取血的。”

    江芙错愕:“你怎么知道的?”

    陈明梧笑的愈加高深莫测:“她上回送过血书,我偷偷看过她腕间伤口,压根不够放那么多血,她身边那两个丫鬟却时不时就告假,隔段时间才会出现。”

    “我觉着她肯定是用那两个丫鬟的血,所以丫鬟才需要经常养伤。”

    “猜测而已,做不得真,”出了别院,江芙也不由散漫下来,“如何能证明你这个消息一定是真的?拿这种消息换明日乞巧同席,我觉得很亏。”

    陈明梧晚她一步踏出别院,外间马车已备好,听见江芙质疑,陈明梧认真摇摇头。

    “芙姐姐,这个消息可不假,”他瞳孔黝黑,美的凌厉。

    “我当时很好奇,所以挑着日子,专门找人截杀了那两个丫鬟,沈韵果然就没交上血书!”

    江芙微滞,而后难以置信的抬眸,“截杀了那两个丫鬟?”

    陈明梧点点头,他笑起来时,还带着年龄赋予的天然稚气:“没办法,我很好奇嘛。”

    踏上马车,他掀起轿帘,面上一片坦诚热忱:“所以这个消息肯定是真的,芙姐姐,我们明日见。”

    第160章

    大家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