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若是旁人如此作态,沈彦书难免嗤之以鼻暗道一声简直不知所谓。

    可少女眼波流转明眸生辉,纤长指尖勾过朱唇,让沈彦书简直顿生心神荡漾之感。

    忙不迭就应:“自是如此,自是如此。”

    “既然如此,”江芙放下,“那夫子快些和周晚霜说清楚,我早看够了她那副自鸣得意的模样了!”

    沈彦书不禁心道,没想到平日里周晚霜和江芙看上去关系密切,实际上却是如此作态,女子果都擅妒。

    目睹如此美人为自己争风吃醋,他暗喜,随即道:“我可对她没什么心思,只是小王爷看过的女人,怎么能嫁出去?”

    “哦?”少女抬眸不解,“小王爷看过她,那她既然都被看光了,为何小王爷不纳了她,她竟还做着嫁给夫子的美梦,想必真是喜欢惨了夫子。”

    被江芙不着痕迹再次恭维一番,沈彦书眉头忍不住跃上一丝得意。

    “小王爷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周晚霜顶多做个通房,她已打上端王府的烙印,自然该乖乖等着小王爷挑选。”

    “等着被挑选?”江芙垂眸细细念了遍这几个字,眼中不知不觉间染上凉意,

    “雅集诗会那般多女郎,都应该被小王爷等着挑选?”

    沈彦书哼笑两声,“攀上陈明川的枝头,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江芙把玩着桌上的杯盏,已经猜出来了周晚霜寻死的缘由。

    沈彦书负责猎艳,陈明川就在他送进的女郎中挑挑选选,喜欢的便寻个意外强占,尚可的便留作后用。

    周晚霜明显就在这个‘留作后用’的范畴,沈彦书手中肯定握着记录名册的东西。

    所以她躲不了,除非沈彦书从此压下她的名讳再也不提,兴许陈明川还真就不会想起来自己的名单中有个这般的女郎。

    江芙握着茶盏,心中突生出一股滔天的怒意。

    “这些女子,就是夫子往上爬的梯子是吗?”瓷器硌的她掌心略微发疼,情绪不明的说出这句话,随之响起的是沈彦书满不在意的笑声。

    “若不是我从中斡旋,下院这些家世的女郎,怕是连见小王爷一面的机会都不会有!”

    “那她们,”江芙咽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怒意,一字一顿道:“真是应该感谢你。”

    她霍然转过身,芙蓉面上笑容璀璨,让沈彦书眼前瞬间一亮。

    美人明眸皓齿,轻言细语:“夫子所求亦是我之所愿,三日后,夫子等我手书。”

    沈彦书自是忙不迭的应下。

    自沈彦书屋子出来转过拐角后,江芙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她在心底念了两遍沈彦书的名讳,唇边渐渐泄出冷笑。

    沈彦书,这个色胆包天的蠢货。

    她要他死。

    第123章

    感受

    听雨楼。

    掌柜打着哈欠,指挥下边人好好擦擦窗头那几盆君子兰。

    刚放下手,他就看见自门口进来个衣带飘飘的女郎,即使是帷帽覆面也能看出来女郎身姿窈窕。

    她快步走到掌柜面前,声音也是娇滴滴的:“梁三郎今日会来听雨楼吗?”

    掌柜顿时了然,梁三公子花名在外,平日来寻梁三的女郎自己早见多了,当即挥手有些不耐烦。

    “他不在。”

    本以为是个又是个拜倒在梁三公子下的普通女人,没想到面前少女听完他的催促,却径直拍出一支价值不菲的簪子。

    “他平日在哪个屋子,我今日包场。”

    掌柜一见那簪眼都亮了几分,“这,梁三公子一般都是在十三号房。”

    少女又拍出几锭金子,“那十一十二还有十四,我全都包场。”

    掌柜顿时为难起来:“恐怕十一不行,十一是位公子惯用的场子。”

    “惯用的也没说今日要用,为何不能让我包场?”

    “哎,那位公子昨日就递进信来今日要用的。”

    少女闻言顿时收回所有物件,气恼道:“我不想我边上还有旁人,既然如此,今日就当我没来过好了。”

    说罢转身就出了门,掌柜‘哎’了几声都没把人叫回来,不免捶足顿胸遗憾自己丢了桩生意。

    进了听雨楼边上的小巷,江芙掀开帷帽把手中金子扔给碧桃一锭,言简意赅吩咐道:“去定十二。”

    碧桃点点头。

    江芙握紧手中金簪,冷冰冰的触感让她恍惚回到了雅集诗会那日。

    沈彦书不是福广,不可能死的无声无息,要让沈彦书死,便必须要有个人能替她背锅。

    背靠在巷中石壁上,江芙指尖又不可自抑的轻微颤抖起来。

    她不是为周晚霜,只是因为沈彦书胆大包天竟然妄图染指她。

    既决定要做,就不可妇人之仁。

    袖中信笺书墨半干,沈彦书虽然色欲熏心却到底提防着她几分,沈彦书不放心她,自行定下了听雨楼的包厢。

    偷香窃玉都这般鬼鬼祟祟,江芙唇边冷笑愈浓,但看在他命不久矣的份上,她一会可以勉强给他几分好颜色。

    *

    江芙这几分好颜色迷的沈彦书简直有些不知南北。

    听雨楼内琴音渺渺,面前端坐的美人笑意浅浅,想着不久后会发生的事情,沈彦书喝茶的动作都快了三分。

    江芙撑着脸长睫半掩,似情意脉脉。

    沈彦书前行几步捏住少女指尖,眸中露出炙热,“芙儿...”

    江芙任由他握,玉颊恰时飞出薄红,抬眼间尽是娇嗔意味。

    沈彦书被这一眼看的有些魂不守舍,当即想凑近一亲芳泽,美人却慢悠悠伸出只手指抵住他。

    “夫子好生猴急,”江芙站起身道:“这可是我与夫子第一次相约,我为夫子准备了礼物。”

    江芙自身侧包袱拿出件做工精巧的外裳,沈彦书接过来略扫了扫,鼻翼稍动,不禁道:“好香。”

    “自然是香,”少女端坐回来,“这是我用惯了的熏香,夫子换上这件衣物,也便沾染上我的味道了。”

    这话委实暧昧,沈彦书心知肚明的一笑,也不辜负江芙的好意,当即抖落衣物换上外衣。

    少女撑着脸望他,眸色深深。

    沈彦书换好衣物在铜镜面前展臂瞧了瞧,目光自铜镜中与少女视线交汇,后者弯眸浅笑,似乎十分愉悦。

    沈彦书也难免笑开,他理好衣领随口问道:“刚才进来看见碧桃那丫鬟递给你了个盒子,里边是什么东西?”

    江芙听出了他话里怀疑,当即把盒子搬上案桌打开展示给他看。

    “没什么,我喜欢吃杏仁,就让碧桃去多买了些。”

    沈彦书回身过来仔细打量几眼,确实是一盒满满当当的杏仁。

    他心头疑虑稍解,又不免嘲笑起自己的多疑,江芙一个弱质女流能对自己做什么事,况且以她的家世,再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惹上端王。

    沈彦书坐回原位随手抓起把杏仁,“你要是喜欢吃,改日我给你买。”

    杏仁这种东西何需沈彦书给她买?

    况且,江芙眸色幽幽转凉,沈彦书,你哪来的改日。

    沈彦书饮尽杯子茶水,望着对面的美人,已是有了三分急不可耐的态势。

    他起身准备将江芙揽入怀中,却只见她冷冷睨着自己,丹唇微启,低声念道:

    “五,四,三...”

    还未数到一,沈彦书已经下肢一僵,跌滚在地面,自腿间泛出的先是酥麻,而后是重重叠叠的木然。

    少女抬脚踩上他的头颅,言犹带笑:“夫子,不是要和我春风一度吗?”

    “怎么连站都站不起来?”

    “你...”沈彦书心知自己这怪状肯定和江芙有关,但他却想不通,若是江芙下了药,为什么他半点察觉都没有。

    江芙面无表情的把沈彦书的脸踩进地下。

    僵硬自下肢蔓延而上,沈彦书不一会便感觉自己浑身都失去了知觉,连喉咙也似糊进浆糊,吐不出半个音节。

    但偏分他的意识却十分清晰,连少女踩在他头上的力道都能感受的一清二楚。

    沈彦书想不通江芙怎么敢这么对她,给他下药踩他几脚难道就能撒气不成,他眼皮也睁不开,索性放开心思感受屋内其他动静。

    很快他便感觉屋里又进来了个女子。

    碧桃匆匆掩上房门把江芙要的东西递进来,“小姐,专程在屠夫摊上买下的。”

    什么东西要专程去屠夫摊子上买?

    沈彦书心中生疑,很快他便察觉有人把他翻了个面朝上,耳边江芙声音一如既往的娇俏动人。

    “正好让我们沈夫子也仔细感受感受,”她握着小刀饶有兴趣的在沈彦书身上比划起来。

    不等沈彦书思索出这个感受到底是什么含义,他下体便陡然传来一阵剧烈疼痛。

    少女言笑晏晏补足后半句话:“好好感受那些被骟过的猪仔滋味。”

    第124章

    去处

    江芙垂眸睨着沈彦书眉间因痛极掉落的冷汗,心中快意十足。

    她早说过,沈彦书该死。

    碧桃上前扶住江芙身子,望着地上沈彦书的惨状,她难免有些害怕。

    “小姐...”

    江芙按住碧桃手腕,“按之前我交代你的去做。”

    碧桃点点头。

    第一次在听雨楼和梁青阑见面时,他曾经带着自己在屋内走过一段路,当时透过窗棂她瞧见了姜成和刚卸完油彩的流霜。

    梁青阑鲜少定楼下的位置,那段路距离不短,只能在最下边。

    现在两人俱在楼下,实在是太好解决。

    江芙在沈彦书身上洒了些酒液,碧桃拖着他换了个姿势。

    做完这些事项,碧桃出门喊进从外间请回来的壮汉。

    “我家老爷平日最是嗜酒,还要辛苦你将他送到外边轿子里。”

    听雨楼里边多是喝的烂醉如泥的郎君,壮汉对此倒是屡见不鲜,随口答应一声便上前抬起沈彦书。

    果然是一股刺鼻酒气和浓郁香味,大汉忍不住捂住了点口鼻。

    两人刚走下楼,忽然听见后边戴着帷帽的女郎轻轻痛呼一声。

    “夫人可是头疾又犯了?难为夫人这般体弱还要替他收拾残局,回回喝的烂醉都要靠夫人把人往回带,可恨他心中却只念着什么烟儿...”

    尾音尽是为自己夫人不甘叫屈。

    大汉已经脑补出了一幕完整的负心郎痴情女的故事,探听到了别人的家长里短,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脸。

    那位娇娇弱弱的夫人已经轻声细语的回道:“不碍事,本就是顽疾。”

    随后就是阵轻咳,丫鬟替她拍了又拍,咳嗽声都没平复下去。

    丫鬟无法,只得对两人道:“劳烦这位大哥先把我家老爷放在前边的屋子里,我家夫人咳疾凶猛,恐怕暂时无法出楼受风。”

    壮汉点点头,半托半提的把身上醉的人事不知的男子送进前边的厢房。

    娇弱夫人也随之迈步进来。

    丫鬟取出事先说好报酬递给他,“耽误大哥做事,我家夫人可能要在此地歇息一会,你便先离开吧。”

    壮汉挠了挠头,还是应道:“那好吧。”

    本是说的送进轿子的报酬,现在不过就下层楼,他接的有点不好意思,临走时不知为何,他忽然伸出手探了下床榻上男子的鼻息。

    实在是这个男人醉的太死,他可不想染上什么人命官司。

    但好在手指下的男人鼻息悠长,壮汉收回手,瞥见桌旁还在咳个不停的娇弱女郎,不禁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讪讪。

    瞧他,这么个弱女子,难道还能做什么杀人灭口的事不成?

    壮汉抱拳告辞。

    江芙掀开帷帽,只略略打量片刻便吩咐碧桃把沈彦书藏在柜中,收整好屋子,江芙又取出那罐杏仁一颗颗塞进沈彦书掌心。

    将屋内痕迹复原,江芙和碧桃换了位置。

    正是碧桃提前订好的十二号,这个地方夹在沈彦书所处的位置斜角,落下帘幕,江芙捧着热茶静等。

    楼下很快走进来道熟悉身影。

    绯衣窄袖,乌发高束,发冠中间一点玛瑙晶莹剔透。

    姜成手里捏着封信笺神情恹恹,后边几个跟班叽叽喳喳,吵的他简直烦不胜烦。

    好不容易出趟门,还要面对这群人,他拧起眉,想到早间收到江芙的那封信越发烦躁。

    “都给我滚,”姜成恼道:“看见你们一个两个的脸我就心烦。”

    “还有,听雨楼今日怎么不唱戏?”

    边上伺候的奴仆忙道:“回姜公子,有个神秘人花大价钱包了流霜,不准他今日再唱戏。”

    “包谁?流霜?”

    姜成还没说话,身后跟班就怒道:“不知道流霜是跟着谁的?什么神秘人这么大派头。”

    奴仆点头哈腰不敢置喙,实在是姜成太久都没再叫过流霜唱戏,再加上那个神秘人出手又实在是太阔绰。

    让人委实难以拒绝。

    姜成被他爹按在府里看了好几天书,本就烦闷,江芙早上递进的信笺,内容又全是冷冰冰的翻脸话。

    不顺心的事情简直全堆一起了!

    他眼尾泅出点红,随即指派道:“管他什么神秘人,给我把流霜带上去唱戏。”

    “我去屋子里换身衣裳就出来。”

    “行嘞。”

    江芙不紧不慢的饮了口温茶。

    那衣物她足足熏了三四次,她不信姜成能压抑的住不发疯。

    况且她又是信笺又是包人的,姜成心中肯定早就烦躁多时。

    就算姜成能控制住自己,沈彦书下半身残疾衣衫不整的从‘好男风’的姜成屋中被发现。

    姜家也不会允许这般丑闻流传出去,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封死沈彦书这张嘴巴。

    纵然要给陈明川三分薄面,姜家也会选择偷偷灭口。

    纤微草药性十足,沈彦书想开口,至少要等好几个时辰,届时他都早已身首异处,更不可能攀咬上她。

    江芙喝完一盏茶的时候,下边屋子终于传来了动静。

    紧闭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随后姜成攀住门框走出。

    他状态实在是糟糕,眼尾过绯,眼白都被带出层红色,白皙昳丽的脸庞上满是强忍的痛苦。

    他闭眸,额头青筋暴起,攀着门框的手也在不停颤抖。

    奴仆正准备去问他,才刚往前走了两步视线就猛的一滞,下一刻他便害怕的后退几步。

    姜成掀起眼帘望他。

    奴仆被这饱含戾气的一眼扫的骨头直发颤,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恐慌喊道:

    “杀,杀人了啊……!”

    楼中顿时像热锅中落入了滴水珠般炸开。

    在前边看流霜唱戏的钱一望心道不好,他皱着眉让家丁堵住那个大喊大叫的奴才,折身回去找姜成。

    姜成那副病的不轻的模样把他也吓了一跳,搀扶着姜成先行换了位置,他往里边一瞟。

    地上躺着个生死不知的男子,地上身上都是鲜红的血迹,姜成衣摆上也溅了不少。

    这场景让钱一望莫名联想到半年前死在听雨楼的游姓女郎。

    他顿感棘手。

    还是那句话,姜成的家世杀个人倒也没什么,只是在明面上再纨绔也得收敛一二。

    “死了没?”钱一望脑子飞速运转,还没等他思索如何瞒过姜成父亲,听雨楼门口便陆续走入数十个仆役。

    为首的男人横眉怒容,脸色十分不好,后边坠着的美妇跑的气喘吁吁也没能追上他的步伐。

    这...

    钱一望是知道姜成当众杀人的事瞒不住,估计不久后被姜玉山知晓免不了又是顿责骂。

    但这姜玉山,是不是来的有点太快了些,听雨楼的动静能这么快递到姜家?

    姜玉山大步走到姜成身前,后边跟着的侍从立即先去探屋内男人的鼻息。

    片刻之后,侍从朝姜玉山无奈摇摇头。

    第125章

    莽撞

    姜玉山心口那股火烧的愈加旺盛。

    姜成今日刚被解了禁足,前脚出门后脚就有人来禀报,说是陈明川门下有位姓沈的夫子醉酒后大言不惭竟编排起姜成往日那些荒唐事。

    酒醒之后沈夫子悔极,连忙让下人登门致歉,顺带求姜家宽宥几分。

    姜玉山是知晓姜成的火爆脾气的,现在朝廷尚未立储端王又呼声颇高,不管怎么说,明面上姜家都不会拂陈明川的面子。

    是以就算沈彦川当真大言不惭,姜玉山也要按下姜成不准他再胡来。

    紧赶慢赶的来了听雨楼,没想到见到的就已是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而且又是当众杀人!

    上回在听雨楼闹出的事情还不够大吗?

    姜成倒是杀的痛快,听雨楼人来人往,此事不出半日就能传到陈明川耳朵里,姜家还未押宝站队,便先在端王那被记了一笔。

    区区一个夫子,死就死了,但他不能大庭广众之下死在姜成手里。

    做事竟如此莽撞不计后果,姜玉山怒极,抬手便给了姜成一记响亮的耳光。

    许知婉在后边遥遥看见姜玉山的动作,气的柳眉倒竖。

    “你干什么?!”

    忌讳着姜成怪症,许知婉不敢扑上去仔细查看,只能咬牙拽紧姜玉山的手低斥:

    “你是瞎子是不是?你没看见成儿发病了?”

    姜玉山当然看出来了,只是沈彦书和游氏女郎到底不一样,这一巴掌不单是为了让姜成长点记性,也是为了姜家。

    落下这一耳光,足以彰显姜家的态度,当众杀死沈彦书这事也好就此翻篇。

    姜成头痛欲裂,又陡然挨了姜玉山一巴掌,几乎完全站不稳,眼角眉梢都是痛楚意味。

    流峰赶紧上前撑住他。

    这一耳光也着实让江芙吃了一惊,回过神来,望向楼下姜成此刻的狼狈模样,她丹唇微启,到底只是浅浅叹了口气。

    就当这一耳光是替游姓女郎打的吧。

    许知婉心疼的望了又望,姜玉山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姜成一眼,随即怒道:

    “还不把他给我带回去!”

    半盏茶之后,下边的喧闹方止。

    江芙手中的茶水已渐渐转凉,她搁下杯盏道:“走吧,回书院。”

    沈彦书死在姜成手里,目前来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两人刚走出听雨楼,迎面恰好吹过阵微风,掀起江芙帷帽半角。

    江芙匆匆压下帽檐登上回书院的马车。

    *

    下午在静抒堂学完琴,江芙便听说沈夫子‘失踪’一事。

    “真的吗?”少女明眸微瞪,看上去似乎十分惊讶。

    “那我们明日经书课岂不是要取消了?”

    言语之间倒全是对课业的担忧,秋夫子闻言摇摇头,为下边这群天真烂漫的少女感到莞尔。

    “你们啊,”秋夫子故作严肃道:“沈夫子不在,明日便多背一卷琴谱吧。”

    堂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嚎。

    正谈笑间,突然来了队衙役叩响门环。

    为首的衙役合拳行礼道:“我等奉命调查沈夫子身亡一事,需要请几位女郎去刑部协助一趟。”

    江芙眉心半拢,秋夫子颔首后,她眼见着衙役拿出张名单依次点出几人。

    念到她的名讳之时,她睫羽微微一颤。

    跟着几人走出静抒堂,江芙极快的侧眸将手里纸团塞进碧桃袖中。

    沈彦书明明是众目睽睽之下死在姜成手里,江芙本不明白刑部还要叫一群女郎过来装腔作势的问话。

    刑部问话的是名叫张远的侍郎,翻来覆去就是些车轱辘话术,问话的时候眼睛也压根不在几人身上,只专心瞧着手里的物件。

    等张远看完手里的册子再抬头时,神情已带出了几分不耐烦。

    “今日早晨,你们谁不在书院?”

    江芙慢慢察觉出了点不对劲,张远从头到尾都没怎么问和案情相关的问题,现在陡然一开口这个态势,不像询问,更像是要定罪啊...

    她极快的环视了下周围女郎的打扮,发现都没什么名贵料子,再联想到刚才张远看的册子,一个不太好的的念头顿时涌现。

    姜家在给沈彦书的死找由头。

    她凭空杜撰的沈彦书酒后编排姜成的理由明显不够看,姜家需要一个让陈明川脸上更过得去的理由。

    譬如说,姜成听雨楼目睹沈彦书佳人在怀,冲冠一怒为红颜,失手杀人。

    江芙无语望天,想不到自己找姜成当背锅的,姜家又寻摸上自己给姜成当背锅的。

    兜兜转转又该死的轮到自己面前。

    几位女郎听见张远问话,都挨着挨着解释自己早间都在书院,不曾出去过。

    江芙自然也跟着道自己一直在书院。

    张远‘啧’了声,带来问话的几个女郎家世都是书院里边垫底的存在,不是庶女就是见不得光的外室子。

    这种家世随意塞个理由便能送出去顶罪,但做戏做全套,好歹还是要找个不在书院的。

    最右边鹅黄衣物的女郎最后说话,“早间身体不适,就回了次家...”

    她话还没说完,张远就拍下惊堂木,“无缘无故,返家做什么?我看肯定另有隐情,还不从实招来。”

    “你是不是去了听雨楼见沈彦书?”

    鹅黄衣裳的女郎被吓了一大跳,连忙跪下语无伦次的重复:“我,我身体不适,才返家的,没什么隐情。”

    就硬生生往上按罪名?

    江芙眉蹙的更紧,女郎生怕自己和沈彦书的死扯上干系,更是一叠声的求饶。

    张远已经十足的不耐烦,随意抽出道令牌砸出吩咐道:“满嘴谎言,上拶刑。”

    江芙大感荒谬,不敢置信堂堂刑部断案用刑居然如此武断。

    狱卒却当真拿出了木夹板走来。

    鹅黄衣裙的女郎吓得眼含泪珠,不住往后退,蹒跚之间匆忙拽住身后女郎衣摆哀求道:“我,我不想受刑,你救救我。”

    江芙错开眸,她救不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碧桃能跑的再快些把纸条送出去搬救兵。

    或者,江芙眸光垂落到狱卒手里还隐约染着血迹的木夹板,忍一下,只要挨过张远这狗官的严刑逼供。

    沈彦书之死的罪名就按不到女郎身上去。

    第126章

    喊冤

    但鹅黄衣裙的女郎明显不是个能忍的,狱卒才刚把夹板套到她手上,她就哭着把张远杜撰的罪名认了下来。

    张远随意点点头,“行,既然你已招供,那其余人可以回去了。”

    众女才刚刚松口气,衙门外就传来道男声:“慢着。”

    袁君越摇着折扇进来,他环视一圈,视线准确对上江芙的脸庞。

    他朝上边的张远拱手道:“听说张大人在查沈夫子的案子,袁某正有些线索要提供。”

    江芙想起来了,袁君越就是当日在叶静语及笄宴上巴巴舔着赵佳音的男人,一连点出三个都是为了踩她捧赵佳音,没想到点出的都是些偏心眼的玩意。

    这人在赵佳音面前丢了大脸,如今又凑上前来,肯定没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袁君越问了边上鹅黄衣裙少女几句,接着就转身朝江芙道:

    “江五小姐说自己早间一直在书院,可是为何袁某在听雨楼瞧见过你?”

    江芙磨着后槽牙,“袁公子说见过就是见过?凭空指证可做不得证据。”

    “证据?”袁君越阴恻恻一笑,“江小姐要证据?”

    他再次朝上座的张远一拱手道:“张大人,不知口供画押,算不算证据?”

    张远心领神会一笑,随手一翻册子瞄了眼江芙家世。

    六品小官家的庶女,死在这都不会有什么水花。

    姿容也是上佳,完全当得上红颜祸水这个名头,把她推出去,可信度都能高上许多。

    张远直接扔出道令牌:“上拶刑!”

    狱卒直接换了个人,把江芙白皙指骨一根根放进了木板的夹缝之中。

    袁君越半蹲下身,状若好意的劝道:“江五小姐,早些说实话,也免得受这夹指之苦啊。”

    她要是真如张远所想,说自己在听雨楼私会沈彦书,那沈彦书之死只怕自己也要沾上点因果。

    姜家想替姜成的发疯找借口,张远就顺势胡乱找人逼供。

    江芙不会认的。

    她只微微凝眉道:“我不知道何处得罪了这位公子,我的确没去过听雨楼,张大人明鉴。”

    江芙话音才落,张远已不耐挥手,左右两边狱卒陡然拉紧手中夹板。

    白皙手指先是剧红,而后转为肿胀的紫,点点血水也渗透入她圆润饱满指甲缝中。

    江芙倒吸入一口凉气。

    旁人遇见这种刑罚要么大喊冤枉要么痛哭流涕,偏面前的女郎只秀眉半拧,清凌凌的眸中连半点水色都没有。

    袁君越都不免侧目,他看见女郎被咬的泛白的唇微动,似在说什么。

    他连忙凝神辨别,少女声线孱弱,细细念道:“袁君越,”

    “我记住你了。”

    袁君越莫名,正想问问江芙这是什么意思,突然自门口传来道冷冽难压怒意的男音。

    “住手!”

    袁君越抬头去看。

    正门中大步走来位紫袍玉带的男子,大晋朝绛紫官服唯有三品以上官员才穿得。

    而走进堂内的男子五官深峻身姿如松,浑身气势迫人,瞥过他的黑眸深邃如墨,让人不住后背泛出冷意。

    如此年轻的三品官,袁君越几乎是立即便反应过来来人是谁。

    卫融雪目光像蕴着沉沉霜雪,对上这样的视线,张远难免坐立不安起来。

    “卫,卫大人,什么风把你吹来刑部了?”

    “你在做什么。”

    “这,”张远抹了把冷汗,“卑职在查案。”

    底下的狱卒早在看清楚卫融雪身上官袍的瞬间便停下了动作,江芙半撑着身子没起身。

    “查案,”卫融雪抬眸,“未有证据先行动刑,不知大晋朝何时有这样的律法。”

    张远站起身,结巴两句,“卫大人教训的是,卑职知错。”

    卫融雪在官场素有冷面煞神之称,眼里容不得半点冤假错案,谁敢以势压人,落在他手中都得掉半层皮,偏分这人眼神毒辣家世又高。

    让人连报复之心都不敢起。

    张远赶紧张罗把屋内的女郎全都遣送回去。

    屋子里人一清空,张远立即转身正琢磨找个什么样的借口为好,却看见向来冷漠不近人情的大理寺少卿给半撑在地的女郎递了个药罐。

    张远心道不好。

    这厢卫融雪眸光落在江芙的指尖,睫羽微动。

    递出的药罐没人接。

    少女手指受了伤,只能堪堪用手腕撑着身子,望向卫融雪掌心的药瓶,她只扫了眼便垂下头。

    卫融雪握回药瓶。

    “沈彦书的尸体你不查,动手的姜氏子你不问,这就是你刑部侍郎办案的章程。”卫融雪转身,锐利若冷锋的视线直直砸向张远。

    卫融雪说话鲜少用问句,一般吐出口中的话,即使是含了疑问,也带着笃定的味道。

    张远见过卫融雪审犯人,给人问罪定罪的时候也是这个调调,他心知自己贸然动手肯定惹得卫融雪不悦,连忙告饶道:

    “是下官失责,下官明日便去自领惩罚。”

    江芙唇角牵出道冷笑,卫融雪递药的那只手还放在半空,她换过姿势,主动抬高手做势要去拿药瓶。

    卫融雪大半心神本就在她身上,哪会不知道她的动作,当即半蹲下身把药瓶放平至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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