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宋景心里真是替姜成捏把汗,这卫无双翻来覆去也找不到什么可攻讦的点,姜成胜算渺茫啊。

    他托着下巴,似想到什么扬唇一笑。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好再打扰五妹妹了,我先走一步。”

    说罢,当真转头就走,再没纠缠半分。

    宋景走的这么果断,江芙倒略有些诧异,不过她也懒得多想,丙等的男人,在乎他那么多干嘛。

    现在手札上就卫无双等级最高,况且卫无双性子单纯十分好骗,虽然不像姜成一样她说什么信什么,但也是个好糊弄的。

    思及此,江芙唇际的笑容都真切了几分。

    “无双往哪个方向呢?”宋景一走,江芙便偏着头问道。

    后者轻声答道:“往西南。”

    西南方向,那不就是下院吗?

    江芙为卫无双的善解人意在心里连连点头。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江芙知道卫无双和女子交谈的老套话术,也不为难人,主动找出话题道:

    “无双最近在做什么?”

    “看书。”

    真是非常乖巧的答复了。

    江芙拖长音调‘哦’了声,跟着追问:“是什么类型的书籍?能让无双看入迷的,想必肯定很精彩。”

    卫无双仍旧一板一眼的答道:“几卷草药医书,不是很精彩,里边都是些识物辨药的内容,略显枯燥。”

    江芙忽然站定身子,卫无双也跟着停下脚步,抬眸带出几分困惑。

    “无双真是太不解风情了,”少女鼓腮盯他,“为什么不和我说那书确实很精彩,所以想和我一同观之呢?”

    “难道无双嫌弃我才疏学浅,不肯与我交流这些?”

    少女澄澈眸中映出碎光点点,玉腮因其动作显出三分圆润,当真是明媚又娇俏。

    卫无双听见耳边传来自己清晰又慌乱的心跳声。

    他垂眸捏住指尖,稍有些口不择言:“是,是我不会讲话,我怎么会嫌弃你,你要是想看,我马上叫长风把那堆书籍给你搬来。”

    第119章

    怪罪

    江芙莞尔。

    她明眸中笑意愈发明显,“搬来?说来说去,无双还是嫌弃我。”

    卫无双连连摇头,“不,我怎么会嫌弃你。”

    “芙蕖聪慧玲珑,是你不要嫌弃我才对。”

    说这话时,卫无双清透的眸定定的望着她,神色也真挚非常。

    江芙只觉心微微一跳,不禁下意识喃喃道:“无双...”

    卫无双简直太过纯粹,让她都莫名有些不好再张口继续糊弄他。

    两人行至半路,江芙缓下步伐刻意转移话题道:“不知道是什么类型的医书?”

    “迷药,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拿去试试,”卫无双今日还真就刚好带了瓶,他把怀中瓷瓶取出放在江芙面前。

    “这种以纤微草入药的迷药很特别,旁的迷药大多都有些味道,但它却无色无味,更奇妙的是这迷药入口,中招的人一炷香后会口不能言,四肢僵直,但意识却十分清醒。”

    江芙咋舌,听起来这什么纤微草确实有几分奇妙。

    简直是下毒栽赃的绝佳妙物啊!

    她心中好奇,不由伸手接下那个瓷瓶,“要真如无双所说,这纤微草要被心怀不轨的人拿到手可怎么是好。”

    “不会的,”卫无双解释道:“纤微草很是名贵,寻常人家根本用不起,上京能搜罗到的纤微草都在我这,不会落在旁人手中。”

    江芙了然点点头,瞧着小院就在前面,她便也顺势告辞道:“无双不用再顺路了,我已经到了。”

    这句话惹得卫无双耳畔又飞起层薄红。

    “好。”他注视着少女的背影消失在原地才转身离开。

    江芙把瓷瓶揣进袖中,即将推门入内的时候突然从斜边上伸出一只手,把她给拎带着换过方向。

    剑眉星目的男子笑的张扬:“江五妹妹,可曾听过守株待兔?”

    江芙直接伸出手结结实实揍了他一拳。

    宋景捂着胸口疼得龇牙咧嘴,“你真是一如既往的手下不留情啊!”

    “和你这种人有什么好手下留情的,”江芙冷着脸理好自己衣领,心中真是恨不得再给宋景脸上也来一拳。

    奈何宋景高她许多,再次抬手他肯定有所防备,江芙只能作罢。

    宋景扳起江芙下巴让她看向自己,他俊朗脸上闪烁着灿烂笑意。

    “江五妹妹对着卫无双笑的那么开心,对着我就动辄拳打脚踢,这难道就是...”

    他拖长尾音,眉头拢起戏谑:“打是亲骂是爱?”

    江芙毫不客气抬手再给他补了一拳,宋景这回聪明许多,江芙刚抬手他动作就更快的把她手拦了下来。

    大手裹着少女柔荑,宋景眼眸间笑意愈浓,他眉梢一扬,尽是不羁。

    “江五妹妹这是,又开始投怀送抱?”

    “投你娘个头。”

    听见少女口不择言的怒骂,宋景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江五啊江五,”他握着少女的手放下,“我早说了你压根就不是个娇弱性子,何必苦苦抑着本性同卫无双周旋?”

    “你不累吗?”

    为了荣华富贵,累点又如何。

    江芙不以为然,把自己的手用力从他手里挣脱开。

    “宋公子,”她喊得咬牙切齿,“我就是表里如一的娇弱女郎,请你不要再恶意中伤我!”

    “行行行,”宋景一迭声答应下来,“江五妹妹说的对,全上京女郎中就属你手无缚鸡之力你最娇弱。”

    江芙瞪他一眼转身往回走。

    宋景‘哎’了声跟上几步,“我送五妹妹。”

    再过几十步就到了,有什么好送的,江芙止步拧起眉头盯住宋景。

    宋景也只能讪讪停下脚步。

    按理说,知道姜成也喜欢江芙,他委实不应该继续缠着她,但奈何每回看见江芙故作矜持娇柔的模样他便觉着心中好笑。

    忍不住的想逗弄她,引出她的真实面目。

    宋景于是在心中掩耳盗铃道:姜成是说了喜欢江芙不假,但是江芙又没说自己喜欢谁。

    况且姜成那个怪症,以后江芙要是一不小心犯了忌讳,那便不太好了。

    宋景在心中宽慰自己一番,又掩饰般抵唇轻轻咳嗽几声。

    “五妹妹这么看我做什么。”一开口又是熟悉的调笑。

    “谢宋公子,”见他没有半点自觉,江芙不得不开口赶人,“我已经到了,不必再送。”

    “好吧,”宋景故作惋惜的点点头,“不知道江五妹妹过两日可有空闲...”

    “没有。”宋景话还没说完,江芙的拒绝便已经出口。

    宋景真是感觉哪里都泛着不舒畅,他抬眼似还要说什么,江芙已经迅速找出借口阻拦道:

    “过两日约了姜成。”

    “又骗人,”宋景哼笑,姜成不知道犯什么错被他爹拘在家中已经好几日了,怎么可能和江芙有约。

    梁青阑手段快得很,江芙已经两三天没见到姜成了,奈何这厮人不在,书笺却是一封封的递进来,江芙压根不打算赴约,但此时拿姜成搪塞宋景却是再好不过。

    姜成本就递过信笺,所以江芙解释起来十分笃定自信。

    宋景站直身子慢慢‘唔’了一声,不无遗憾的道:“那好吧。”

    似想到什么,江芙忽然道:“我听闻过一桩姜成的旧事。”

    她把那日梁青阑对她说的事情拿出来在宋景面前求证。

    这件事整个上京有头有脸的人家差不多都知晓,宋景也没有替姜成隐瞒的必要,他点点头,“确实有此事来着。”

    他记得那个游姓女郎家父好像就是在户部任职,当时实在闹得太大,姜成娘亲还特意回了娘家借势。

    毕竟私下怎么样都行,但是明面上,再是嚣张跋扈的权贵还是得收敛一二。

    江芙顿时心一凉。

    宋景观她面色似乎不太好,想想还是替姜成辩解了两句:

    “姜成他其实是因为桩旧事不能靠近女人,是什么旧事我暂且不能和你说,但那件事给他留了些阴影,这才导致他靠近女人便会头痛欲裂心神失守。”

    “要是消失的快些他还能忍受一二,待的越久,他头疼之症就越严重,所以当时那女郎自作聪明锁了门,反倒自食恶果。”

    江芙再次后退几步,心中不免浮出一阵后怕。

    当时她披着叶静姝的披风离姜成那么近,岂不是差一点也身首异处?

    第120章

    蜜果

    江芙越发觉得把姜成踢下乙等实在是踢的太对了。

    “多谢宋公子告知,”江芙压下心中的后怕情绪,朝宋景颔首告退:“那我就先回去...”

    话还未说完,宋景就拽过她手腕,“我和你透个底吧五妹妹,你或许是对姜成有几分特殊,但要真被他勘破了你身上那点特殊之处,他想必也不会再缠着你。”

    江芙心中也深以为然。

    所以她这不是把姜成踢出乙等了嘛!

    江芙不解发问:“他会不会再缠着我,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宋景勾唇,理所应当的毛遂自荐道:“有关系,我还是希望五妹妹能好好考虑我上次的提议。”

    “毕竟我可是真心喜欢五妹妹。”

    江芙掀起眼帘看他。

    宋景不闪不避的和她对视,黑眸中一片坦荡热忱。

    睨着宋景不像说谎的面容,江芙唇角的笑却渐渐冷了下去。

    “宋公子,”她轻声细语的喊人,“你既然都认定我并不如外那般娇弱,为何看不出来,”

    “我其实本性还十分记仇,睚眦必较呢?”

    言罢,江芙挣脱开宋景的手,径直转身离去。

    江芙很快就重新走回了小院。

    时值盛夏,院中的葡萄藤已经结出了些果实。

    江芙记得她在卫氏别院‘养病’时,周晚霜给她连着写三封信都是抱怨书院里这株葡萄生的酸涩无比。

    她不过好奇品尝了两颗,酸的晚上都张不开嘴巴。

    周晚霜说话惯来喜欢夸大其词,但想到此处,江芙还是不免莞尔。

    她提上让碧桃买的蜜果,轻轻叩响了周晚霜的房门,明明她隔着不远就听见屋里有动静,敲响门后里边却霎时鸦雀无声。

    江芙心中奇怪,扬声喊道:“晚霜?你在屋里吗?”

    屋里又是阵慌乱的动静,片刻之后,有人从里边开了门。

    杏眼桃腮,唇红齿白,只是神情间颇有几分不自在。

    这是...

    虽然同住一院但是几乎没怎么打过照面的赵珊儿?

    江芙记得周晚霜好像一直都觉得赵珊儿太过倨傲,不想和她交往。

    如今看见赵珊儿从周晚霜屋内出来,江芙难免有点诧异,她问道:“你,晚霜也在里边吗?”

    赵珊儿点点头,侧身让开视线,露出内屋藏在床榻上的周晚霜。

    “她在。”

    “今日她没去上课,我就想着顺便过来看看她。”

    江芙了然,赵珊儿虽然看上去高傲,但心肠实际上不坏,当初被赵珊儿发现她偷偷溜进上院出言讥讽的时候,江芙其实心中便不太在意。

    一是别有用心的攀附高枝本来就不被大多数人看好,况且赵珊儿也从未把这种事拿出去中伤过她。

    二嘛,就是赵珊儿虽然眼高于顶看不起人,但却经常喜欢送东西,她嘲讽周晚霜衣料绣花粗糙,第二天便拿来条新的蜀锦送她。

    周晚霜害怕拿人手软不好继续在背后讨厌赵珊儿,硬是撑着一股气不肯收。

    想到此处,江芙更觉好笑,便提步入内,边走边拉着赵珊儿道:

    “我买了些蜜果,刚冰过的,你也进来尝尝吧。”

    赵珊儿被江芙拉回屋内。

    周晚霜把自己盖的严严实实不肯露出半点。

    江芙戳戳她道:“晚霜,刚冰过的蜜果。”

    周晚霜闷声闷气:“我现在还不想吃,阿芙。”

    往日周晚霜不是最喜欢吃蜜果的吗?江芙更觉奇怪,把纸袋搁置在边上案几跟着问:“生病了么?”

    “应该是生病了,”不等周晚霜回复,赵珊儿抢先答,她顿了顿抿唇,继续解释道:“这几日她贪凉,用了太多冰,这才闹肚子不肯上课。”

    闹肚子怎么会连脸都不肯露。

    江芙直觉周晚霜肯定有事情瞒着她,但看赵珊儿和周晚霜这副模样,想必是她们合起伙来反倒把她排挤在外边了。

    江芙难免心头浮出淡淡不悦,但既然两人都想瞒着她,她也熄了探究的心思。

    “既然晚霜现在身体不舒服,我就晚上再来看你。”

    说完,江芙站起身来,被子中的少女也轻轻‘嗯’了声。

    江芙朝赵珊儿礼貌颔首后走出内室,正准备抬脚出门时视线却忽然一顿。

    外间木凳上有条浅粉衫裙随意垂落着,正是周晚霜前段时间最喜欢的那条裙子。

    如今就这样凌乱摆在外边,连花做的裙摆掉在地上也无人在意。

    江芙借着开门的动作再次垂眼仔细端详了那条裙子几瞬。

    浅粉裙摆垂没,边缘却晕出几点奇怪的水渍。

    *

    碧桃把书匣收拾好,看着自己小姐还在神游天外的模样,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小姐,课已经上完啦!”

    江芙‘唔’了声,将方才的思绪匆匆收拢回来。

    “好,那我们回去吧。”

    碧桃点点头提上书匣,江芙走了一截,总算想起来了那点奇怪的水渍是在哪见过。

    当初雅集诗会,那个死太监是怎么认出她来着?

    在诗会上时,那个丫鬟打落了茶水,她不知为何,裙摆处溅落的那点茶水不一会就变成了浅淡的红。

    这种沾上又不褪色的水色感觉和周晚霜裙摆上的就很像,但是她当时裙边上是浅红,周晚霜又不是这种颜色。

    更何况上回诗会她就明里暗里规劝过周晚霜不要再去诗会,周晚霜对诗会也是兴致缺缺。

    江芙思绪翻涌,又不由自主的开始走神。

    碧桃连叫了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小姐,你今天是怎么了?”

    江芙摇头,翻出个借口搪塞道:“天太热,脑子有些昏沉罢了。”

    碧桃便道:“那回去我给小姐做些果子饮!”

    “好。”

    江芙话音刚落,后方便跟着响起道男声。

    “江小姐。”来人青衣儒雅,正是方才在明德堂内授课的沈彦书。

    江芙在此之前已经许久未见过沈彦书,陡然听见她叫自己名讳,才勉强从记忆里翻了翻此人的过往。

    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芙在心中下定评语,而后礼貌浅笑:“见过沈夫子,夫子安。”

    沈彦书凝视着面前少女的娇美容颜,只觉以前那些被压抑的心思又活泛开来。

    下院中若谈起美色,江芙绝对可以说首屈一指,就连见惯美色的陈明川之流亦不免为此动念。

    可惜如斯美色,却还未放入怀中亵玩。

    沈彦书眼中流露出一丝遗憾,随即声音都热切几分:“听说江小姐前些日子身体不适,如今可痊愈了?”

    “谢夫子关心,”江芙皮笑肉不笑的敷衍回去,“已然好多了。”

    沈彦书轻笑,“江小姐对我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那不然呢,江芙脸上笑嘻嘻,心里把沈彦书这个看不懂脸色的男人骂了个底朝天。

    不就是傍上了个端王,洋气什么,端王能不能做皇帝都还两说呢。

    第121章

    蠢货

    沈彦书见江芙只勾了唇角却不应这句话,心头难免有些恼怒她的不识好歹。

    自从得了陈明川赏识,沈彦书内心愈发张狂起来,端王若能登上那个位置,他又是陈明川手底下正得青眼的人。

    日后的权势富贵自然是手到擒来。

    可恨眼前的江芙却是个没眼光的蠢女人,竟还不知道上赶着巴结他。

    “沈夫子要是没什么旁的事情,我就先退下了。”

    江芙懒得理这种自以为是的败类,顾好自己周全的礼节便准备转身离去。

    “江小姐且慢,”心思一转,沈彦书忽然阻拦道,看见面前少女好似没听见这句话一般径直转身,他再次说道:

    “上次的雅集诗会,江小姐似乎也去了吧?”

    江芙顿住脚步,她好笑的掀起眼帘回望沈彦书,“沈夫子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早在小王爷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已流露出了几分欣赏的意味,只是不知为何前段日子被绊住心神腾不开手。”

    沈彦书嘴角噙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跟着细语道:“你说要是我随意提点提点,小王爷是不是很快就能将江小姐这般美色想起来?”

    “但是我相信,江小姐定是无名无分的跟着陈明川。”

    江芙简直对沈彦书的无耻大为震惊。

    以前好歹还知道扯着为人师表的模样伪装一下,如今装都懒得装。

    她言语带刺:“真是不知沈夫子何时转做起了红娘。”

    沈彦书威胁的话都说到这种程度,江芙岂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果然,下一瞬沈彦书就把江芙的嘲讽置若罔闻,接着道出自己的要求:

    “沈某只求,春风一度。”

    江芙这下是真没忍住笑出了声来,她抬眼,压不住的嘲意直接砸向沈彦书。

    “沈夫子,我需不需要你保守秘密还两说,若是真要春风一度,我为何要选你?”沈彦书真是脑子傻了不成,自己当着陈明川的跟班,还要大言不惭染指自己主子看上的女人。

    当狗都当的这般不称职!

    沈彦书脸色纹丝未变,听完江芙的嘲讽,他闲适一笑毫不在意。

    “当然是因为,我手里还有江小姐另一重把柄。”

    不等江芙回复,他已似是而非的点道:“江小姐似乎和梁三公子,还有姜公子都关系匪浅啊...”

    江芙微眯了眯眼。

    要是以前她说不定还会因为沈彦书这句话胆战心惊几分,但是如今她已和梁青阑一拍两散,姜成连家都出不来。

    拿这个威胁她?

    江芙敛眸道:“夫子说什么我听不懂,如果同窗之谊在夫子心中都算把柄,江芙无话可说。”

    说罢,江芙再懒得和沈彦书虚与委蛇,直接转头就走。

    回到小院,江芙换了身衣裳,午间炎热过去,傍晚风起,又忽然落下大雨。

    天际墨云翻涌,雷声震动。

    周晚霜很是害怕打雷,以往每次下雨时总不敢一个人睡觉。

    江芙支着头等了半晌也没听见有人叩门,正准备熄灯睡下,外间就传来周晚霜的贴身丫鬟绿绮的声音。

    江芙披了件外衣出去开门。

    绿绮脸上满是焦急:“求求江小姐,救救我们家小姐吧...”

    江芙莫名,下午不还好好的么,她托住绿绮的手问道:“出了什么事?”

    绿绮顿时关不住泪水,草草抹把脸言简意赅道:“小姐想寻短见。”

    江芙闻言忙跟着绿绮到了周晚霜的屋子。

    屋内零星倒落着些杂物,赵珊儿也只简单披着外衣坐在床头,目光再往里走,周晚霜仰面躺在床榻之上,垂落的手腕上隐约可见一点鲜红。

    江芙被这幅景象吓了一大跳。

    “晚霜,”江芙握起周晚霜的手腕,视线触及她腕间伤口,不禁轻轻‘嘶’了声,“纱布呢?为何不给她包扎?”

    绿绮把纱布递上来,江芙接过还没来得及放,周晚霜便挣脱开来。

    “不用给我包扎。”

    周晚霜声线低弱的很,江芙抬起眼,这才看清楚周晚霜眼睛肿的活像两颗核桃,怪不得下午不让她看。

    江芙把周晚霜手拿回来,“你到底是怎么了?”

    “一声不吭就要自裁,连缘由都不肯给我透露半分。”

    周晚霜肿成核桃的眼又怔怔掉下泪来。

    江芙取过软帕给她擦拭了下眼眶,软帕才浸过热水,温热适宜,江芙手又巧,压着她眼眶的力道不轻不重,熨帖的刚好合适。

    周晚霜终于压不住心头的情绪,倏然直起身扑进江芙怀中。

    “阿芙...”

    “一切都完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呜呜呜....”

    江芙心头一跳,脑海中把所有糟糕的结果全过了一遍,再次发问就带出了几分不自觉的质问:

    “是谁?”

    周晚霜咬着唇,轻轻吐出个人名。

    江芙再次惊诧,她以为周晚霜如此说话做派是和沈彦书有了首尾,万万没想到,周晚霜吐出的人名居然是陈明川。

    “为何是陈明川?”

    周晚霜苦着脸不知如何开口,赵珊儿早在江芙替周晚霜擦泪时就支走绿绮,回身听见江芙问话,便先行帮周晚霜把因果娓娓道来。

    周晚霜确实听进去了江芙的劝告,况且叶家及笄宴后她和孟嘉信已互通情谊,两家正有结亲意向。

    只是沈彦书巧言令色,哄骗了周晚霜和他同去雅集诗会赴宴。

    丫鬟‘不小心’溅落了茶水在周晚霜裙上后就带着她去后院换衣,却撞见了同在后院休憩的陈明川。

    周晚霜大惊之下虽然勉强遮掩住了一二,却还是被陈明川看了个完全。

    沈彦书便以此为把柄威胁周晚霜不得嫁与孟嘉信。

    听完整个过程的江芙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什么雅集诗会,端王还未继位,他的儿子就选上妃了?”说来说去,沈彦书干的不就是老鸨的勾当。

    怪不得能得陈明川的青睐,真是打堆的废物。

    “话是这样说,”赵珊儿搂住周晚霜的肩头,“沈彦书不仅逼着晚霜和孟家退亲,还...”

    江芙沉沉闭上了眼。

    沈彦书不是个好东西,周晚霜也是个蠢货。

    她不知明里暗里告诫过周晚霜多少次,还是要上沈彦书的当,沈彦书就算再不是东西,他背后也还站着端王嫡子。

    江芙自认对周晚霜仁至义尽,她向来信奉的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今事已至此,她也帮不了周晚霜。

    她绝不会为了周晚霜身陷险境!

    第122章

    愤慨

    江芙霍然站起身,吓了两人一跳。

    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大,江芙敛眸道:“我只是太过愤慨,没想到沈彦书居然如此无耻。”

    赵珊儿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江芙刻意忽略泪眼朦胧的周晚霜,“陈明川这种人身边美人数不胜数,你又未和他有过夫妻之实,或许过段时日他就忘了这回事。”

    “况且,”她微微侧首继续道:“晚霜又得父母宠爱,大不了去老家避段时日,何至于要自裁?”

    周晚霜啜泣微止,她勉强扯开唇角朝江芙笑道:“是,是我一时想不开,阿芙放心,我明日就向书院请辞。”

    江芙颔首,对上周晚霜苦涩的笑容还是不免心头发软,这些她都能想到的周晚霜未必想不到,抛开这些还让周晚霜只能寻死,八成是这里面还有内情。

    可是里面内情如何,她真的要问吗?

    或者说,知道了更多内情,她能忍得住隔岸观火吗?

    江芙喉间发涩,往后退了半步,身后梳妆台被她的动作碰的摇晃半瞬,江芙下意识转身去扶。

    铜花镜旁挂着上回周晚霜祝神集会带回来的祈福带,上边用线细致绣出了‘江芙’二字。

    周晚霜特意买了两条带子,结果上边绣全是她的名讳。

    江芙慌乱转过视线,不肯再看。

    床榻上周晚霜身形孱弱,语气犹且带着愧疚:“本来不想把这些糟心事情告诉阿芙的,下午明明都躲过去了,都怪我没看好绿绮,又让她把你喊过来。”

    “这件事我自己可以解决的,阿芙。”

    怎么解决,靠自裁吗?

    江芙睫羽微不可见的颤了颤,忍住异样开口问道:“你为何下午要瞒着我?”

    “端王,不是我们这种家世可以惹得起的,”话出口,周晚霜没忍住又呜咽了两声,“我,我知道阿芙也没法子,你又善良见不得别人受苦,我,我不想为难阿芙的呀。”

    江芙按住身后冰凉的梳妆台,轻轻‘嗯’了一声,那几句虚情假意的安慰话却怎么都吐不出口。

    屋内只余周晚霜低微的啜泣声响。

    半晌之后,江芙听见自己晦涩的声音响起:“既然如此,我先告辞了。”

    说罢,也不敢听周晚霜的回应,江芙径直转身离开了屋子。

    大雨倾盆。

    一滴又一滴砸在院中,草木都站不稳,在狂风里被吹的东倒西歪,江芙扶住门框,只觉自己也要被这阵风吹跑。

    端王的确不是她能招惹起的存在,打狗还要看主人,沈彦书再是无耻下流也傍上了个好主人。

    她没有错。

    江芙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而后将周晚霜的眼泪和言语俱刻意抛之脑后。

    刚踏进屋子,碧桃就惊讶道:“小姐,怎么不知道撑伞,衣裳都湿透了。”

    说罢,她赶紧拿起软巾替江芙擦拭起发尾,又从箱笼里拿出新衣物催促江芙换上。

    江芙拿起衣物转身走进内室,她阖眸心思翻涌,手里的衣物搁置半天也没有放下。

    几步之外疾雨乱敲窗,江芙把手中衣物越攥越紧,雨水在地上泅出一方小小水渍,她静默伫立半晌,终究长长叹出一口气。

    “碧桃,去帮我送封信笺吧。”

    “给沈彦书。”

    碧桃心中生奇,江芙明明不喜沈夫子,此刻递信又是为何,但她看的出来现在江芙心情明显不佳,便飞快点头扬声应下。

    *

    晨光熹微,昨夜大雨之后,今日却是难得的好天气。

    美人盈盈举起茶盏递到他面前,眸若新月。

    “沈夫子请用!”

    江芙率先发难道:“夫子怎么不接我的茶?”

    沈彦书勾起唇角,“我看是芙儿不愿意给我才对。”

    昨日嘲讽止都止不住,却又连夜送来信笺约见他,江芙心里肯定有其他盘算,只是他心情好,不去和她计较。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忽然就改了主意。”

    沈彦书站起身走近几步,美人容颜近在眼前,他眼中闪过几丝痴迷,“但是无妨,我对美人向来宽宥。”

    不等沈彦书把手搭上自己肩头,江芙已折身再次躲开,她唇边笑意若隐若现,嘴里吐出的话像是不满又像是埋怨:

    “我为什么改主意,我以为夫子是知道的。”

    “昨夜回去我才知道,原来夫子竟对周晚霜也起了那样的心思,原来在夫子心中,我和她是一路货色?”

    江芙即使是怒瞪着人,那双眸也像有钩子一般,更别提她这番话三分吃醋四分娇嗔,迷的沈彦书更是心潮翻涌。

    “她怎么能和你相提并论?她就是个添头罢了,若不是你迟迟不回书院,哪轮的到她去诗会?”

    “话是这么说,”少女眉梢半拢,带出点忧愁,“可是她昨夜非说自己和你情谊甚笃两情相悦,听说夫子不想她和孟家结亲,才让小王爷出面阻拦的。”

    沈彦书闻言犹豫几瞬,“她真和你这般说的?”

    江芙颔首。

    “本来是懒得和她计较,但是转念一想,”她秀指抚上自己玉白脸颊,“我这般姿色,才应当是夫子心中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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