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等碧桃千恩万谢的退出房间,江芙才收回脸上脆弱的神情。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嘛,她这种把戏简直信手拈来。

    拿权势逼迫,怎么比得过让别人心甘情愿的给你卖命?

    将刚才碧桃打探来的消息在脑中大致过了几遍,江芙才拿起床榻上的丫鬟服饰上身试了试。

    嗯,这腰间的布料还应该再收紧些,还有这袖子应该缝长一节,这个位置才刚好露出她细白纤长的手指。

    第三十四章

    好巧

    早间晨雾绵绵犹带雨。

    长风脚步匆匆的抱着一堆笔墨纸砚走进来,

    “公子,院里没有松烟墨了,我去上京多宝阁买了些湖墨和端砚回来。”

    室内燃着浅淡的雪竹香,窗侧的月白身影闻言稍顿了顿。

    “全没有了?”他的声音清冽中似带着几分不悦。

    卫无双攥起铺在书案上洁白的宣纸,有些烦躁的把最上边的宣纸在手里揉成一团。

    长风急忙讨饶:“都怪奴才不知道早点查看书院里边的存货,公子再给奴才一次机会,奴才拿了牌子回府一趟。”

    发皱的纸团被人扔在长风脚下。

    卫无双掀开竹帘走出来,“不用,”

    他本就清冷的眉眼现下更似落着层霜一般,“今日不画了。”

    长风立即放下手里的东西去给卫无双打水。

    卫无双垂着眼在温水里洗掉自己指尖沾染到的墨渍。

    长风把软巾送到卫无双手边。

    “公子,今日去学堂吗?”长风问出口突感后悔,自己这是什么破嘴。

    本来公子就因为迟迟画不出想要的优昙花心烦意乱,怎么可能有心思去院里上课?

    果不其然,卫无双抬起眼眸光更冷,“书院里边那些陈词滥调有什么学头?”

    这话长风可不敢接,闻鹤书院是全大晋首屈一指的书院,自家公子是从小名儒大师轮番教导,兼之他又十分沉溺书籍。

    凡是在世有名的书册,不管什么书卫无双都翻过,皇宫里边的藏书阁他也见过,所以区区闻鹤书院他自然瞧不上眼。

    要不是卫无双十分仰慕闻鹤书院的山长瞿夫子,说不定他压根就不会进书院。

    可惜这闻鹤书院的山长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压根不知道确切的踪迹,公子为了见他刻意将住所都放在了书院里边。

    奈何这么久照样没有山长的消息。

    思及此,长风更是愧疚,这优昙图是公子为了效仿瞿夫子而做,自己跟着公子伺候这么久,居然这点小事都没办好。

    “公子恕罪,公子恕罪,都怪奴才不会说话。”

    卫无双拢起眉头,他本是因为无法下笔才感到烦躁,刚才那句话也不过是无意识的迁怒之举。

    此时冷静下来,他不免生出淡淡的后悔。

    将自己的过失推举给他人,算什么君子?

    卫无双叹口气,“抱歉,是我才疏学浅,一株昙花都画的这么艰难,如今还要迁怒于人。”

    “我出去走走,不必跟着。”

    丝雨如松针,卫无双也懒得撑伞,径直踏出了院落。

    他这处院落周遭栽满了绿竹,绕过竹林复行十几步,远处的水潭呈半月形,密雨如织网铺满湖面。

    卫无双漫不经心的远眺。

    视线所及之处,红墙绿瓦,青石板一路蜿蜒,突然,他视线微微顿住。

    墙边的高树下立着一道熟悉的倩影。

    卫无双博览古籍记忆超群,他只在记忆里边随意翻找了下便想起来这道身影到底属于谁。

    随之而记起来的还有上次少女临别时的承诺。

    卫无双快走了几步,几乎是片刻便到了高树面前。

    树冠繁复延绵,下边的少女挽双环髻,她黛眉轻扫目似秋水,瞧见来人,她红唇半张,惊讶发声:

    “无双?你也来这避雨吗?好巧。”

    “确实好巧。”卫无双没想到上次鸡鸣寺一别,再次见面居然是在闻鹤书院。

    巧个屁巧。

    江芙脸上诧异的笑吟吟,心里气的想骂娘。

    她自从知道了卫无双在上院住的地方,基本上天天闲暇的时候都伺机摸进上院蹲守,不敢离得太近也不敢待的太久。

    没想到卫无双压根就不出门!

    她硬生生在这当了三天的树桩子!

    什么好巧,这可是她费尽心思蓄谋已久营造的相遇。

    两人寒暄完,卫无双直接切入自己想要的东西:“你上次和我说的古籍残本…”

    果然是死书呆子。

    江芙恨恨磨牙,好在她面上功夫做的极其好,闻言反应十分迅速。

    “我记得的!只是我后边默了才想起来,我压根不知道你家府邸在哪呀。”

    “我又怕你觉得我是个不信守承诺的人,所以日日都将默的古籍贴身带着,就是怕有朝一日再见面拿不出东西给你。”

    说着,少女旁若无人的解开自己的衣领。

    卫无双大惊失色,急忙阻拦道:“你这是干什么?”

    她眨眨眼,像是十分费解,“给你拿古籍啊,我不是说了我将古籍日日都贴身带着的嘛?”

    卫无双对着眼前这双清澈无邪的眼睛,责骂的话实在是难以启齿,他转过身,语气有些不好,

    “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能在男子面前公然宽衣解带?”

    “有什么关系?我里边还有中衣呢,干什么这么大惊小怪的。”

    江芙把放在胸侧的纸张翻出来随意塞在卫无双手里。

    “再说了你不也什么都没看见嘛!我相信你呀无双,你是正人君子,脑子里边怎么会想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江芙给人戴高帽子戴的那叫一个流畅。

    卫无双只感觉塞进他手心里的书页好像还带着体温一般,再联想到这体温到底是来自哪里,他耳廓顿时蔓延上一层红色。

    “你,你简直太过,”太过大胆…

    江芙笑的眉眼弯弯,“太过善解人意?你不知道这个书页硌的我多难受,为了不违背和你的承诺,我真真受了大委屈呢。”

    卫无双收手握紧了掌心的纸张。

    他反复在心中告诫自己,芙蕖和他不一样,她生性天真无邪,没有受过世家大族那套古板的教导。

    他不能拿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她。

    “多谢,”卫无双转回身,“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会在我能力范围内给你提供相应的谢礼。”

    想要的东西?

    江芙眼睛亮晶晶,她想要的就是卫无双立即爱上她非她不娶马上就去江府提亲。

    但是很可惜,这个要求很明显现在的卫无双不可能满足她。

    所以她非常通情达理的开口:“我没什么想要的,只是无双你家在哪?不然下卷残本我默完都不知道送到哪去。”

    “你要是想给我谢礼,就等我把古籍默完再给吧。”

    卫无双欲言又止,片刻后他垂眸问道:“你上次说你是姜家小姐的丫鬟,你家主子思慕我许久,难道你不知道我的身份?”

    江芙贝齿轻咬,脸上有些尴尬,“其实我只是姜家一个普通丫鬟,想要献媚主子才刻意跑来打探你的消息的。”

    她撇嘴莫名丧气:“我只知道你是卫家的公子,但是小姐喜欢的公子我怎么配打听名字,上次无功而返,已经让我很胆战心惊了,不敢再攀扯其他人。”

    卫无双突然起了捉弄人的心思,“其实我只是卫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子,没什么本事地位,想必你家小姐思慕的应该不是我。”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和她简直不遑多让啊。

    穿着这身寸金寸缕的天光缎,是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没什么地位的?

    江芙仔细琢磨了半瞬,很快便决定顺着卫无双的意思往下说。

    “怪不得上次和这次你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外边,我听说那些世家公子出行,无一不是前呼后拥,仆从若干。”

    “可是上次你为什么说你的兄长是卫大人?”

    卫无双将谎话圆的飞快,“卫大人是卫家风光霁月的大公子,我们这些庶子当然都要称一声兄长。”

    江芙状若了然的点点头。

    心里暗自道,玩暗藏身份试探人这一套是吧,论起演她还没遇见过对手呢。

    少女的笑容当下显得更加真切。

    “庶子也没关系的,我是不会嫌弃你的,无双。”

    卫无双愕然,一时间不知道江芙这股自信来自何处,他就算是庶子好歹也是卫家的血脉吧…

    江芙踮起脚来擦了擦卫无双额头的水珠,“我知道姜家庶子们的日子,他们总被血脉压一头,平日里连自己的娘亲都不能喊,只能把正房的妻子认作母亲,”

    “卫家表面上光鲜亮丽,背后的苦楚谁又知道呢?无双这么多年一定也有很多不如意的地方吧。”

    其实他并没有受过什么苦楚,也压根没什么不如意的地方…

    但迎着少女坦诚又明亮的双眼,卫无双还是咽下了这句话。

    她的贴心衬的他的不坦率有些可笑。

    冲着他卫二公子名头来的人不计其数,但眼前的少女却是第一个在得知他不是卫二公子仍旧态度不改的。

    卫无双于是昧着良心收下了江芙这份不属于自己的关切。

    “但是幸好,”少女旋即话锋一转说道,“要是你真是卫家受宠的公子,我真不敢在你面前多说话了。”

    她俏皮的吐了吐舌尖,“早听说越厉害的家族规矩越多,越受宠的公子越古板,我这样离经叛道,肯定不受待见。”

    “小小婢女自然不敢奢求和卫大公子做朋友,但是若人选是不受宠的庶子,我还是愿意踮着脚去高攀一下的。”

    恰逢云开日出,旭日冲破阴云投下明亮光辉。

    被树影切割过的澄澈金光落在少女发间脸侧,她一双清透的墨瞳在这样的光影下透出粼粼的波光。

    少女莹润的脸颊若白玉生温,丹唇扬动间洁白贝齿若隐若现。

    而她仰头看人的视线仿佛和日光一样带着滚烫的温度。

    “就是不知道无双愿不愿意让我高攀一下呢?”

    卫无双听见她轻灵的声音响起。

    卫无双垂下眸,日光如此明澈,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被烫到了。

    半晌之后,卫无双才低低答道:“可以。”

    他的声音小的几不可闻,要不是江芙一直紧盯着他,压根就听不出来他到底说了什么话。

    得到肯定的回复,江芙笑的更灿烂了些。

    “谢谢你,无双,那我先回去啦,下次我默完再交给你,”江芙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第二次见面的时间既不能早也不能过晚,所以她只微微思考便继续说道:

    “三日后可以吗?”具体的时间也是一定要说的,这样的话,以后三日的每一天,他只要想起约定的时间,便会下意识的连带回想他们今日的相处细节。

    心中的筹谋算计一环扣着一环,江芙脸上却依旧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卫无双点点头。

    第三十五章

    眼泪

    江芙心情十分愉悦的往回走。

    卫无双其人,受世家规矩束缚良多,也因此性子单纯,没什么和女人打交道的经验。

    地位高、长的好看还专一纯情。

    这简直就是她最理想的丈夫人选,她决定回去就给卫无双升到甲等上!

    如果江芙能这样顺顺利利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好好上完今天的课业。

    江芙一定会更高兴的。

    只可惜刚转过一道院门,还没走到今日翻墙进来的位置,江芙就听见一道疑惑的声音响起:

    “阿芙?”

    这道声音她实在是很熟悉,很明显,声音的主人对她也很熟悉,眼见着她僵立在那里片刻,他又跟着惊讶发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芙缓慢转过身,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公子,湖蓝竹纹的衣衫衬的他愈加矜贵清朗。

    梁青阑桃花眼里不解和惊讶的神色流转。

    对啊,她一个区区六品官家的庶女,为什么会穿着丫鬟的衣服出现在天字院呢?

    江芙想,如果在梁青阑第一次扬声的时候她直接抱头就跑,会不会就不至于落到现在这种尴尬的场面。

    但是她怕,梁青阑这种混迹情场的公子哥对于女子的身形说不定总有些莫名其妙的记忆点。

    他要是一时兴起找人来问再一查,她不就直接被拆完了伪装明明白白的被摆出来了吗?

    到时候还勾搭什么卫无双攀什么高枝,她直接卷铺盖滚出上京得了。

    眼见着梁青阑越来越近,江芙脑子动的飞快,一时之间实在想不出解法。

    干脆直接泪眼朦胧脸颊含羞带怯的应了一句:“青,青阑哥哥…”

    管他三七二十一,看见男人先脸红害羞总没有问题。

    梁青阑神色莫名。

    自从上次雁声堂一别,他刻意不去打听江芙的近况,那晚江芙在他心中俨然成了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清水荷花。

    他难得大发善心的放过她。

    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他虽然偶尔也会怀念江芙唇齿间的美好,但为了自己难得的善心,他只能把自己掠夺的念头压了又压。

    这个女人的确特殊又貌美,但她一不愿意当妾二不愿意和他春风一度,他也不忍心把人折下不管后事。

    所以对于江芙的心思他就一直搁置了下来。

    就算江芙能进闻鹤书院,但按照她的家世,她也绝对不可能进的了天字院。

    梁青阑思绪翻涌,他不是傻子,早见多了身份低下的女郎们为了攀高枝的手段,他不以为然,只是江芙…

    她竟然敢骗他?

    梁青阑的眼神越来越危险。

    这种危险绝非是动了欲念的侵占,而是源于发觉自己似乎被愚弄了的不悦。

    “阿芙的腰肢早已印在我的脑子里,只需一眼我便能认出你。”

    梁青阑折扇挑起江芙的下巴勾着人往怀里带,他言语带着明晃晃的轻浮,

    “幸好阿芙刚才没有跑,不然我真要怀疑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

    江芙真是后悔!

    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把这衣服改的这么贴身!

    卫无双那里一点没用上,倒撞到梁青阑手里了。

    与此同时她又有点庆幸,幸好自己当时没有惊慌失措的逃跑,不然在梁青阑这里她心里有鬼的帽子铁定扣的死紧。

    “所以我的乖阿芙,你为什么会在天字院里边呢,嗯?”

    梁青阑尾音微微上扬,但江芙知道,这个尾音可没有一点调情的意思。

    这完全是想把她捏死的味道啊。

    为什么呢,她到底应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江芙重重的闭上眼。

    不过片刻,她被泪珠洗过的清澈瞳孔复又展现在梁青阑眼前。

    少女声音细若蚊蝇:“我来这是想找青阑哥哥的…”

    梁青阑好奇的扬起眉梢,示意怀里的少女接着往下说。

    “我…”江芙贝齿轻轻咬着下唇,踌躇几晌道:“青阑哥哥,我可以找个僻静一点的地方说嘛?这边我害怕被人看见。”

    梁青阑点点头,拉着江芙的手把她带到一处假山下边。

    “现在可以说了?”梁青阑半靠在假山上,姿态慵懒的把玩着手里的玉骨折扇。

    江芙再次偷摸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风扬起假山上的藤萝风絮。

    少女眼泪婆娑:“我把紫苏接回去了,上次谢谢青阑哥哥帮我,你找的郎中医术很好,她也没什么后遗症,我让她回自己老家了。”

    梁青阑有些不耐烦,“只是为这个?”

    要道谢不知道明目张胆的递帖子给梁山?非要乔装打扮成丫鬟来天字院里边?

    这副模样来天字院里捞他道谢谁信?

    还不如直接说她想借机相看个权贵子弟,他可不信刚进院里的时候没有人和江芙说过地字院和天字院的区别。

    江芙的泪珠微不可察的一顿,不过半瞬,她又继续道:

    “这,这只是其一,”

    “紫苏走的时候和我说了很多,她说人生苦短,有什么想要的都要握在手里才好,不要白白留下遗憾,临了反倒后悔。”

    少女抬起眼,像鼓足了巨大的勇气一般开口:“我觉得她说的很对,我不应该因为一时意气错过喜欢的人。”

    她的目光直白又热烈,梁青阑很难读不懂其中的暗喻。

    本来漫不经心在手心打着拍子的折扇微微停住,梁青阑勾起唇角却不做回应。

    少女白净小脸上害羞的嫣红层层漫开,她此时的声音实在缱绻绵软,呢喃细语的时候让梁青阑都不自觉放轻了呼吸。

    “听雨楼那次我便说过,我亦心悦青阑哥哥,我一直觉着自己身份低微,所以只敢把这种心思藏好,我一次又一次的推开你、拒绝你。”

    “我不想做妾,也只是因为我太过喜欢青阑哥哥,才会起了独占的心思,要是我能一直藏好自己的喜欢就好了,可是我却一直藏不好。”

    少女前行一步咬着唇主动拽住梁青阑的小指。

    江芙扬起脸,好展露出自己被泪珠浸湿的眼睫,坚决不肯浪费自己刚才拧的那一把大腿。

    她眸中的盈盈波光绽在他的眼底心间。

    “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藏好...”

    “我不敢再去找梁山,也不敢再问你,因为我害怕,我只敢偷偷溜进来看看你,能远远看上你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真的。”

    “青阑哥哥,我为什么就是藏不好呢...”

    最后这一句话在少女唇齿间辗转片刻后才被低低吐出,她低下头,又是一滴眼泪溅落在梁青阑的指尖。

    第三十六章

    定情信物

    他所触碰过的,她的每一滴眼泪,无一不让他心脏微缩。

    梁青阑不自觉站直了身子,他将刚才那股心神失守的感触抹去,任由另外一种情绪席卷全身。

    是因为眼前人泪眼朦胧诉说的爱慕而产生的喜悦。

    这份喜悦带来的酥麻之感一路从他心头层层叠叠卷到全身各处。

    舒畅的他眉眼俱不自觉洋溢着愉快的笑容。

    任是谁处于此地,都无法对一个这般姿容女子的衷心告白无动于衷。

    更何况这个姿容清绝的少女也是梁青阑心心念念想得到的人。

    “乖阿芙,”梁青阑真心实意的道,“你为何不早和我说这些话?”

    “我真不知你对我用情至此。”

    其实我也是刚才才知道的,江芙埋着头扯了扯嘴角。

    “我不愿给自己留下遗憾,所以今日才将自己的心事和盘托出,青阑哥哥,若我的喜欢给你造成了困扰,请你直接拒了我吧。”

    “我怎么舍得拒了你?我也仍旧心悦你,”梁青阑点点江芙的鼻尖,“再说了,谁能拒绝的了我们阿芙?”

    那确实。

    江芙在心里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梁青阑抓过江芙的手腕让她摊开手,而后在她手心里边放下一块剔透的玉牌。

    “这个玉牌能让你在天字院畅通无阻,你若是想我,下次拿着这个直接进来找我,不必像今日躲躲藏藏的。”

    好东西啊。

    江芙赶紧垂下眼,不让梁青阑瞧见自己眼里的火热。

    “不过入仕子弟无须在书院修习,我只能隔三差五的来书院看你。”

    那更是好了。

    江芙心里恨不得把这块玉牌立马塞进怀里,手上却推开的果断。

    “既然都不能见你,我拿这玉牌有什么用?你还是自己拿着吧。”

    梁青阑揉揉江芙的发顶,笑的宠溺,他竟也没再推却,直接把玉牌塞了回去。

    “也是,你拿着也没什么用处,反正地字院我随时都能进去,那你拿着这个罢。”

    梁青阑又翻出一道玉牌给江芙。

    这道玉牌和刚才的玉牌有些差异,方才的玉牌就是块简单碧玉,通体没什么装饰。

    这道玉牌是羊脂玉,触手生温,边上还用金丝细腻的勾着轮廓。

    梁青阑和江芙的手重合的握着玉牌。

    他解释道:“这是我的身份玉牌,你拿这个可以随意出入上京梁家的商铺,想要什么叫一声掌柜取便是,若是回了上京想见我,也只拿着它知会掌柜就好。”

    瞧见江芙还要再推,梁青阑连忙按住她的手。

    “阿芙喜欢我,我也喜欢阿芙,你连这个东西都不愿收吗?况且,阿芙口口声声说想见我,我把机会送到你手边你都不接?”

    江芙指尖轻动,终将玉牌握在了自己的掌心。

    她偏头望来的一眼如脉脉秋水,“谢谢你对我这么好,青阑哥哥....”

    江芙语有未尽之意,片刻后她挽上梁青阑的手羞赧道:“其实我也有东西要送你,只是你送我这么名贵的东西,我就不好意思再拿出来了。”

    梁青阑享受着美人难得的主动,眉眼带着显而易见的餍足。

    “无妨,阿芙不管送我什么,我都会喜欢的。”

    江芙抿唇一笑,然后从荷包里拎起一截红线,她指尖握着物件将它轻轻塞进梁青阑手心。

    梁青阑垂眸扫去。

    他掌心里躺着一个小巧的莲花状瓷器,瓷器精致,花蕊灵动花瓣逼真。

    虽不是什么名贵材料,但胜在雅致精巧。

    江芙捏着瓷器在梁青阑掌心翻了个面,献宝般露出莲花根茎下边镌刻着的两个小字。

    江芙眼弯弯的和他解释:“我的故乡桃花镇善瓷,这样的莲状瓷器一般一窑只产一只,娘亲给我的小字就是芙蕖。”

    “我十岁生日开窑那日,她带着我在外边等了好几个时辰,就为了拿到这唯一一只莲花瓷然后再马不停蹄的送去先生那里刻我的小字。”

    少女微微陷入悠长的回忆:“我娘亲和我说,这刻着我小字独一无二的莲花瓷就是她送我的护身符。”

    “以后无论遇见困难还是遭逢逆境,只要握着它,娘亲她一定会在天上默默保护我,我在禹州无数个思念娘亲的夜晚都是靠它度过的。”

    她把瓷器按在梁青阑的手心,抬眼时眸中是全然的信赖:“现在我把这个护身符送给你,青阑哥哥。”

    “娘亲也会像保护我一样保护你的,它虽然微不足道,却是我最拿得出手送你的定情信物。”

    梁青阑沉默半晌,他何德何能接受江芙这样意义非凡的定情信物。

    少女信赖的眸色是那样真挚坚定,联想到自己刚刚随手送出的玉牌,他不自觉生出了几分愧疚。

    “乖阿芙,”梁青阑把江芙揽入怀中,他抚着怀中少女头顶,一颗心犹如泡在蜜糖里,

    “我怎么能接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不贵重不贵重,这样一模一样的莲花瓷她那里还有八个呢。

    江芙乖巧的由着他抱,难得的诚实道:“不贵重的,青阑哥哥的东西才贵重。”

    梁青阑却只当她是为了安慰自己才言不由衷,心下不由为她的体贴更为感动,他目光柔煦的抱着怀中的少女,

    “你放心,无论以后梁府谁做主母,我都一定会让你当上贵妾的。”

    江芙藏在他怀里的小脸一僵。

    好好好,刚才那么感动,咂摸半天出来的还是一句贵妾是吧。

    江芙反手回抱住梁青阑,脸上无波无澜,声音却是十足的喜悦和不可置信,“真的吗?我只要能陪着青阑哥哥就够了,其他的我都不在乎的。”

    她澄澈的眸中一片波光,敢让她当妾?

    梁青阑,等着戴绿帽子吧你。

    第三十七章

    把戏

    温言软语哄走梁青阑,江芙按了按额角有些烦躁。

    梁青阑和卫无双同在上院,两人又是好友,这对她来说是非常不友好的局面。

    但事已至此,江芙是不可能放弃卫无双这个甲等苗子的。

    唯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反正富贵险中求一直是她的人生格言。

    夜幕中疏星点点。

    江芙踮着脚推开门,小院里边寂静无声。

    “我看见了。”江芙正转身关门,一道女声在她背后幽幽响起。

    江芙头皮顿时一阵发麻,她反手合上院门,状若不解的道,“是谁在那在说什么?”

    “我说我看见了,”院中树藤下,绿裙少女抱着肩直勾勾的盯着江芙。

    江芙心头一跳,脸上却只疑惑看向她,“珊儿姑娘?我做什么让你看见了?”

    赵珊儿从鼻中哼出来一道气声,“江芙,你还和我装什么?”

    “早间你说自己身体不适让周晚霜帮你告假,结果晚上却从上院回来,你做了什么心里没有数吗?”

    原来只是看见她去了上院。

    江芙慌乱的心跳渐渐平复,她扯开唇角无所谓的道:“我只是有些好奇上院和下院有什么区别,便偷偷溜进去看了几眼,让珊儿姑娘见笑了。”

    赵珊儿抱着手踱步到江芙面前。

    夜色并不深重,她脸上的嘲讽隐约可见,“江芙,我知道你们这种人有什么心思,但是我奉劝你,那些人的门第不是你能攀的上的,不要做些自取其辱的事情。”

    江芙从谏如流:“珊儿姑娘的劝诫,江芙一定铭记于心。”

    “你最好能铭记于心,认清自己的身份。”赵珊儿甩下一句警告,而后径直走回自己的屋子。

    江芙无声叹气,这下好了,溜进上院的阻碍又多了一层。

    *

    明德堂内,周晚霜趴在桌上在纸页上无聊的勾着圆圈。

    “阿芙,夫子今日布置的文章好难,你有思绪吗?”

    她话语刚落,面前就被人放下一张写的满满当当的纸页。

    周晚霜顿时精神起来,她直起身捏着书页反复看了几遍,又忍不住转头去看旁边的江芙。

    江芙手中的笔片刻未停。

    周晚霜凑上前瞄了一眼,隽秀的簪花小楷密密麻麻,写的全是关于今日的文章课业。

    周晚霜惊讶,“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刚布置的文章,她脑子都想空了都一句写不出来,江芙居然都写第二篇了?

    这个速度,就算是夫子话音刚落就提笔也赶不上吧。

    周晚霜仔细一琢磨便察觉出来了不对劲,她悄悄凑近在江芙耳边问道:“你是从哪知道沈夫子的题的?”

    江芙笔尖抬起稍顿,她弯弯唇角,用口型说道:‘猜的。’

    为什么能猜到?

    因为沈彦书布置的文章都是从十三经书里边出的,他这周讲授的是周礼,上次课业就是选的里边的文章。

    周礼十二篇,哪篇最佶屈聱牙她就猜了哪篇。

    果然沈彦书这种喜欢卖弄学问的夫子,就喜欢拿这种困难的篇章彰显自己的渊博。

    周晚霜的目光顿时变得十分崇拜,

    “那这份?”

    江芙伸指做了个‘嘘’,“这份是拿给你参照的,”

    她飞快的在周晚霜身边跟了一句,“别抄太明显。”

    周晚霜开心的点点头,她刚才烦恼的心情一扫而光,也不再着急下次开课该如何交差的事情。

    “晚上我们一起回家呀,”周晚霜收好书匣,偏头邀请江芙,“阿芙去我家玩,我娘亲做饭可好吃了。”

    “明日是开院第一次放家,我要回家看望祖母,下次再去吧。”不回江家,她怎么看热闹?

    “好吧,”周晚霜惋惜道,“我还专程给娘亲写了书信呢。”

    正悄悄叹息,她面前的书案突然被人敲响。

    沈彦书笑容温润,他视线下错和周晚霜对视,“上次周小姐交来的文章有几句十分出彩,希望这次课业周小姐也不要让我失望。”

    周晚霜顿时红了脸,半瞬之后,她结结巴巴的回道:“好,好的,我知道了沈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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