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瞧着宋婉清傻愣着不动,没有预想中的高兴,赵振国皱眉:“怎么,不喜欢这个生日礼物么?”

    “给我的?”

    宋婉清抓起手表,只是看了几眼,就大致明白手表的价格了。梅花手表,这款快二十张大团结了!

    “怎么给我买了这么贵的东西?”

    赵振国坐起来:“你试试好不好看。”

    手表很精巧,宋婉清看着心动,忍不住戴到手上,她手小,皮肤白,手表特别合适她。

    宋婉清以为这礼物已经很贵重了,没想到赵振国又递给她一张纸。

    借着院子里的灯光,宋婉清看清那是一张房契,地址是他们在县里那个房子,而户主竟然是他自己!

    赵振国见媳妇不吭声,还以为媳妇不喜欢这礼物,

    脸上被一股阴影笼罩的时候,赵振国愣了一下,直到媳妇柔软的嘴唇挨着他的唇瓣,他才反应过来,

    媳妇挺喜欢自己送的礼物的...

    趁着宋婉清高兴,赵振国哄着她把那条丝袜也找出来,

    撕了...

    撕得赵振国巨开心!

    宋婉清有些心疼,但还是由着他去了...

    ...

    直到宋婉清累睡着了过去,

    赵振国弯腰柔声在她耳侧安抚着,想用温热的毛巾,给她清理一下身体,不然这样睡会难受。

    可累睡着的媳妇,任自己怎么哄,就是卷缩着身体,不让自己打开腿,给她清理身子。

    连着几天,宋明亮居然没动静,赵振国有点纳闷,按他的性子,不该这么老实啊...

    又过了几天,他带着宋婉清回娘家看老丈人才知道,

    宋明亮,嗯,在自家院子里左脚绊右脚,把腿摔断了。

    赵振国:...

    不是老爷子打的吧?

    不得不说,这次他真相了!

    苦口婆心既然不管用,宋涛怒了,那话咋说的来着,棍棒底下出孝子...

    其实何止打断了一条腿啊,屁股都揍得不能看了,赵小燕给他上药的时候,有些心疼,又觉得他真是该,琢磨着自己回去跟大嫂取取经,这木耳让她看,还得接着种!

    ...

    这之后,赵振国可是忙了个脚打后脑勺,一连大半个月,早出晚归的。

    鹿场的事儿要管,地里活计也不能落下。

    牛这牲口不好弄,他只好把乌云和那头公鹿牵到地里,权当牛使了。

    其实啊,它们真正听的是小白的话,但小白又只听赵振国的。

    眼瞅着公鹿的鹿茸已经差不多有小臂长,目前还是鹿茸,若再过一些时日进入八月,怕是就会一点点硬化,那时候价值也会大打折扣,的确该考虑取茸了。

    但杀鹿取茸无异于杀鸡取卵,实在太亏了。

    他有点舍不得,要是能活鹿取茸,那每年都能取一遍,简直是一本万利!

    然而困难在于,取茸对鹿来说是很痛苦的,若不能减轻疼痛,鹿也会疼死。

    

    【255、郝老板上门】

    李大辉已经快被赵振国折腾得没脾气了,他好端端的一个赤脚医生,咋就越来越像个兽医了呢?

    帮着振国给鹿抽血,还得小心翼翼不能把鹿给抽死了,已经很让他作难了。

    振国还老挑剔,嫌他手不干净,工具不干净,不及时消毒!

    那只是牲口而已,至于么?他治人也没那么讲究!再说了指甲缝里有点灰咋了!

    可眼下,竟然还要他琢磨咋割鹿茸,还不能让鹿疼死。

    这活太难了,不就跟把活人头盖骨揭了,还让人活着一样难么?

    他李大辉要有这鳖本事,还窝在村里弄啥,高低也是个华佗级别了!

    对了,说到华佗,李大辉一激灵,跟赵振国说:“要不,咱试试麻沸散?”

    关公刮骨疗毒的那个麻沸散?

    赵振国一听就来劲了:“那还愣着干啥,赶紧的,弄啊!”

    李大辉支支吾吾:“我...我...”

    赵振国以为有门儿,结果这货竟然说他不会!

    不过他一句话把赵振国点醒了,李大辉不会,干爹还能不会?

    说干就干。

    赵振国一溜烟跑到大队部给刘和平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给干爹挂个电话,问问咋整...

    这年代,平头老百姓如果要打一个跨省长途电话,一般要到邮电局营业厅排队、挂号、等待,通过县、市、省的多个总机转接,有时等上几个小时,还不一定打得通。

    但刘和平打,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果然,第二天刘和平就让人送来了一张单子,还捎来吴老头的一句话,他要两瓶鹿茸血酒!

    都能活鹿取茸,这能叫事儿?那都不叫事儿!

    就是这药方子上的药...乃至这个用法,赵振国瞅着,觉得自己好像认字,但是又好像不认识。

    他去找了李大辉,然后...

    李大辉也抓瞎了。

    赵振国拿着单子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啾啾啾,正盯着单子发愣的赵振国抬头,发现小白抓着两只野兔盘旋而下。

    “媳妇,咱儿子给打了两只野兔,你看。”

    “看到了,还挺肥的呢,放着吧,等会儿中饭烧兔肉吃。”宋婉清接过野兔,嬉笑着说。

    见赵振国发愣,又问:“在想什么?”

    “想麻沸散的事。”

    “有头绪了吗?”宋婉清也问。

    赵振国收回目光,无奈地摊了摊手:“干爹的方子是有了,但我既不懂医术,也不通药理,能有啥头绪?唉,得去找药房打听打听,不然咱们不懂,指不定会被骗...”

    宋婉清赞同这种观点,越不懂就越容易吃亏,不过她突然想到什么,和赵振国说:

    “之前那个什么郝老板,不是说想要我们的鹿茸吗?他开药房的,知道的也比我们多,或许我们可以找他谈谈?”

    “有道理。”赵振国点点头,但没有直接答应下来。

    关于麻沸散的话题止步于此,赵振国拎着两只野兔进了厨房,不时,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红烧兔肉便摆在石桌上,令宋婉清吃得赞不绝口。

    赵振国本来打算找个机会进城找郝掌柜商谈的,却不想,第二天,郝掌柜先一步找到了他。

    ...

    赵振国一家刚吃完晚饭,在院子里纳凉,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拖拉机?”

    一辆八成新的手扶拖拉机突突突地驶进村子,在村子的土路上招摇过市,最后直接停在了赵家小院的门前。

    从车上跳下来一个富态的中年男子,宽面大耳,留着一缕小胡须,胖胖的身子仍旧那么灵活,赵振国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是谁。

    “郝老板?”

    宋婉清也走出来,与赵振国一同看着对方。

    来人正是曾经买过自己鹿茸的郝老板。

    郝掌柜从手扶拖拉机上跳下来,抬头打量着眼前这座小院。

    嘿,这地儿背靠后山,视野开阔,环境清幽,别有一番风味。

    “可算让我找着你们了,原来你们住这儿啊!”郝掌柜走上前,与赵振国握手,又朝宋婉清点了点头。

    “郝老板怎么来了?”赵振国问道。

    “说来话长,贸然登门,望两位莫要见怪。”

    郝老板解释道,“之前我与小兄弟提过,某位贵人对之前的那副鹿茸很满意,催着老头赶紧备齐。这不,十月就得交货了。我见两位许久未进城,便打听了一番,听村民说村里有个会打猎的,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真是你们。”

    原来郝老板是等不及了,虽然小兄弟承诺有鹿茸一定卖给自己,但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踏实。

    万一人跑了咋办?于是,他干脆自己打听,挨个村子问。

    本来也没抱啥希望,没想到听他形容的模样和本事,有村民估摸着是赵振国,就把他领过来了。

    说起来,要不是上次这人说自己姓宋,误导了自己,自己还能更早点找到这里。

    “这样啊,那郝老板请。”赵振国让了让,把郝老板迎进院子。

    婶子见状,赶紧进厨房烧水沏茶。

    赵振国领着郝掌柜来到前院的石桌旁坐下,郝掌柜环顾四周,院子很宽敞。

    庭院里有棵不大的玉兰树,树枝上满是翠绿的叶子,坐在树下,仰望一树繁荫,倒也惬意。

    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常走的路段打了水泥,估计是怕雨天弄脏鞋袜。打水泥在农村人家可少见,看来两口子挺讲究的。

    “你就住这儿?”郝掌柜问道。

    “嗯。”赵振国看了郝掌柜一眼,“寒舍简陋,不知今日贵客登门,没来得及收拾,还望见谅。”

    郝老板有点无语,两层小楼跟我说简陋...

    “没事,老夫也是个粗人,不在意那些。”郝掌柜摆摆手。

    赵振国轻笑:“哦?郝掌柜看着可不像粗人呢。”

    他接着对郝老板说,“既然郝老板能找到这儿,想必已经知道我们是谁了。我姓赵,名振国。妻子姓宋,你见过。”

    “哦...原来是振国兄弟,幸会幸会。”

    “客气了,听郝掌柜方才的话,合该是为了鹿茸而来吧?”一番客套后,赵振国直接扯开了话题。

    郝老板是个爽快的生意人,点头道:“正是。”

    “你来得正是时候,我们昨天还商量着要进城一趟呢,没想到你先找上门了。”赵振国说道。

    “哦,那你们可有鹿茸?”郝老板眼睛发亮,紧紧盯着赵振国。

    赵振国笑了笑,点了点头,却没直接谈鹿茸的事。他端坐在那里,目光平静如水,看着郝老板脸上兴奋与渴望交杂,对方的贪欲与他的淡然形成了鲜明对比。

    

    【256、上门借钱】

    这时,宋婉清端着茶水出来了,简单的木头托盘上放着一壶三杯。

    “郝老板喝水。”宋婉清先给郝老板倒了一杯水,端给他。

    “哈哈,你们夫妻可真是郎才女貌啊。”郝老板笑着调侃。

    赵振国直接“嗯”了声,端起自己的那杯茶,轻嗅了一下,随着热气拂面,一股玉兰花的香气扑鼻而来。

    他们喝的是赵振国摘回来晒干的玉兰花茶。花茶以花香浓郁著称,但茶汤口感稍显逊色,不过却别有一番滋味。

    赵振国轻抿一口,细细品尝着这份来自春日的花香。

    宋婉清也坐下来,紧挨着赵振国的位置,同样拿着一杯茶抿着。

    赵振国喝光一杯茶,抬头看向郝老板:“郝老板觉得这茶如何?”

    郝老板一愣,有些没明白他为啥这么问。一个农民,竟然与他谈茶?

    他想了想,说道:“花香浓郁,汤色澄洁,比得上上好的西湖龙井了。”

    “嗤。”赵振国忍不住笑出声,“郝老板谬赞了,这不过是农家自喝的粗茶,不值得与娇贵的龙井相较。”

    “此言差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换到茶叶上亦是同理。茶叶说白了都是茶树生长的嫩芽嫩叶,区别在于出处。像这些花茶,虽然看似朴实无华,但在老夫看来,却正合这方水土。”郝老板答得滴水不漏。

    赵振国轻觑了郝老板一眼,暗忖生意人果真头脑精明。

    方才他是有意这么问的,就是想看看郝老板是不是诚心做生意,既然如此,他说:

    “郝老板是个爽快人,既然不嫌弃我等农家货,那便请随我来。”

    郝老板跟着赵振国,穿过中堂,来到后院。

    刚刚踏进后院,他的视线便黏在后院的那头梅花鹿身上。

    那对鹿角是那么眼熟,呈现完美的叉形,形状矫健漂亮,栩栩如生,凌冽而不失灵气。

    郝老板快走几步过去,激动的抬起手,试图去摸那对鹿角。

    梅花鹿躲开了,发出一串警觉的呦呦声。

    “振国兄弟,这是你们养的鹿?”郝老板收回手,注意到鹿棚下的食槽,里面还有一些未吃完的鲜草,显然已经养了好些日子。

    反观这头鹿膘肥体壮,比野生的大上一圈,鹿角也没有任何碰伤的痕迹,这小伙子,居然还会养鹿。

    “正是,不知老板觉得这鹿茸合不合心意?”

    “真的太漂亮了,合,怎能不合。还是鲜活的呢,要不这次我们按老规矩,鲜鹿茸我也给你们干鹿茸的价,两百块如何?”

    郝老板眼中精光闪烁,心下想着若能把这对鹿茸送给那位贵人,把那位哄开心了,自己儿子...以后去省里乃至京里岂不是指日可待?

    赵振国却摇了摇头,笑着不说话。

    “可是嫌少?最多三百块,这已经是老夫能给的最大数了,振国兄弟也该清楚,若是只当鹿茸卖也只值一百块。”郝掌柜说。

    “不是少,是我想与老板谈个生意。”

    “生意?”

    “老板的还记得上次在妙春堂说的吗?”赵振国卖了个关子。

    郝老板不解,眼神询问赵振国。

    赵振国慢吞吞道:“那次我便与老板说过,鹿茸难得,市面上大部分鹿茸都是取自野生梅花鹿,取一对鹿茸往往意味着杀一只成鹿,产出低下不说,供应也一时多一时少,老板岂能不知如何让利益最大化。”

    郝老板目光沉沉的看着赵振国,如何不知,这是一个商人本能的思考方式。

    但这番话由一个农家小伙说出来,不由得让他另眼相看,沉声说:“你的意思是活鹿取茸?”

    “不错。”赵振国浅笑道:

    “东汉时期有一名为华佗的大夫,因着善于外科,精通手术而闻名于世。他曾研制了一种麻药,名为麻沸散,据说服下后便可麻痹人的痛觉,我便想着,或许可让梅花鹿服用。”

    郝老板的眼睛一边听一边转,陡然变的明亮夺目,在赵振国说完话时,他甚至一拍手:“妙!”

    赵振国淡淡的看着他。

    郝掌柜激动的说:“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若麻沸散真的管用,兴许真的值得一试,纵然不管用,也只是按常规办法取鹿茸而已。”

    “所以老板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可行,所以你说的生意便是想拜托老夫去配麻沸散?”郝老板捋着胡须,笑眯眯的看着赵振国。

    赵振国点头承认:“是的,实属惭愧,我们对药理一窍不通,偶尔得知了个方子,却连药材都寻不全!”

    “哈哈哈,后生可畏呀。既然如此,老夫我不帮这个忙都不行了,药材包在老夫身上,你列个单子给我,利润嘛,你们能拿出多少鹿茸?”

    郝老板更多是关注鹿茸本身,这里的鹿茸不说质量好,若能成规模养殖,产量也稳定,总比一个一个收购强。

    “额,就一对呀,若麻沸散可行,那每年给一对。”目前有两只公鹿,另外一只在鹿场,没在这里,他暂时也不想让郝老板知道。

    “你们,啧,你们没有想过开设鹿场养鹿吗?”郝老板提议道。

    赵振国其实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但他现在还信不过郝老板,因此说:

    “我们还要上地,而且养鹿...不合规矩...”

    “我说你们怎么就转不过来弯呢,种地能赚多少,若你们愿意,老夫便顺手还个人情,你们的鹿茸我定期收购,如此你们也能有一份生计,扩展人脉,以后说不定还能改换门庭呢,如何?”

    郝老板抛出了非常诱人的条件,若是普通的庄稼汉估计早已经受不住诱惑了,赵振国却还是淡然的喝着茶,没有答话。

    宋婉清沉吟片刻,接过赵振国的话说:“多谢老板的好意,我们只想安安静静的活下去,可没想过结识什么贵人,改换门庭什么的。”

    “这哪跟哪呀,谁会跟钱过不去啊。”郝老板实在不明白。

    “目前来说,我们的确不需要。”宋婉清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

    “骇,你们怎么就是不懂变通呢,果真年少,再过个几年你们就懂了。”

    “是呀,毕竟我们只是目光短浅的农民,没什么长远之计。”赵振国自嘲道。

    郝掌柜见自己的一番劝说全被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彻底服了:

    “嘿,你这子说话可真有意思,老夫也不劝你们了,你们自己考虑一下吧,反正你们的鹿茸我都收,价格我们再议。这只梅花鹿的鹿茸我定下了,等寻到合适的药材便过来取,就两百块吧,药材钱也免了。”

    “谢谢郝老板。”

    “客气了。”郝老板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表哥在家吗?”

    打开门一看,却是曹凤杰的妹妹曹三丫站在外面。

    “三丫?”宋婉清疑惑,她怎么突然过来了?

    曹三丫神色匆匆,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抓住宋婉清的手疾声道:“表嫂子,我姐要生了,刘婆婆说胎位不正,怕是难产。”

    宋婉清的脸一下就白了几分,难产,那可是会出人命的。正欲说什么,赵振国的声音响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见到赵振国,曹三丫眼底闪过一丝惊喜:“表哥,我姐难产......只是王家不够钱…所以...”

    她说的吞吐,但什么意思不难听出来。

    【257、办后事吧】

    赵振国皱眉,下意识看向宋婉清,宋婉清踟蹰了一下,也看向赵振国。

    “振国!”

    看出她的意思,赵振国没有多说,直接回房把家里藏的钱拿了几张出来。

    说让媳妇管家,但藏钱的地方媳妇也不背着他。

    要他说曹凤杰这个烂嘴就该...算了...就当给媳妇和女儿积德了。

    宋婉清将两张大团结递给曹三丫。

    曹三丫拿着钱的手都在颤抖,心下震惊,没想到这样就借到钱了,太轻松了。

    其实来借钱是她一个人的意思,她姐难产,她公公和男人都不管,想着不治了。

    她爹和她娘虽然不乐意,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说他们也管不了人家王家的事情,还嫌她多事!

    但是出事的到底是她亲姐,她说找表哥赵振国借,结果姐姐老公公王大山还说表哥家出事的时候他们没帮忙,找表哥借是自取其辱。

    可现在。

    曹三丫攥紧了手中的钱,力道极大,两张钱深陷掌心,留下许多坑坑洼洼的印子。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表嫂,她五味杂陈。

    “愣着做什么?你去请村医,我和你表哥先过去看看。”宋婉清见她愣着不动,只好催她,人命关天的事哪里可以草率。

    曹三丫咬了咬牙,点点头,转身的时候眼角憋出一行泪光。

    一转眼的功夫,曹三丫便消失在一片夜色中,只留下一声匆匆的“谢谢”,跌在风中,飘远。

    郝老板知道她们还有事,便对赵振国说:“既然你们还有事,我便告辞了,半月后再来拜访。”

    “好的,郝老板慢走。”

    “再会。”

    今晚,这个只比宋婉清小两岁,却做了半辈子女红幻想许个好人家的小丫头,似乎一下子就成长了起来。

    赵振国以为媳妇只是客道客道而已,没想到真要拉着自己去王家看看。

    算了,曹凤杰干过什么,还是继续瞒着媳妇吧。

    此时王大山家人影攒动,嘈杂声连成一片。

    附近的妇人都过来帮忙了,院子里进进出出,议论此起彼伏,油灯在夜风中摇曳闪烁,不算明亮的火光映出每个人焦灼的神色,看着就不大好。

    原是本该月底分娩的曹凤杰受了惊吓,今晚不小心滑了一下,当场见了红,接生婆说情况不好,立刻就要生,但糟糕的是,胎位不正,一群人折腾到现在都没能生下来。

    眼看着人快不行了,需要请村医来瞧瞧,王河不乐意了,说自家媳妇哪能让一个外男看了去...

    其实他是怕花钱,这才刚收麦子,家里穷的叮当响,哪儿有钱!

    王大山跟接生婆说,舍大保小,虽说肚子不够尖,但万一是个小子呢?

    这种情况接生婆见的太多了,会意地点点头。

    王河是个没主见的,那头媳妇都快死了,这头却只知道听老爹的,最后竟是曹凤杰的妹妹,一个还没出嫁的小丫头极力反对,找了借钱去请李大辉。

    听村民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宋婉清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为何要这样,人命就如此低贱吗?

    王大山家的院子被村民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村民交头接耳,看着一盆又一盆浸满了血的热水被端出来,浓重的血腥味扩散在空气中,让本就焦灼的气氛陡然凝固了。

    从院子里赵振国依稀听见产房内传来曹凤杰的哀嚎声,似乎叫了王河的名字,但王家的几口人都挤在院子里。

    妗子刘淑琴带着张红霞在厨房烧水,

    王河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时不时往房间瞅上一眼,堂堂七尺男儿大丈夫,看起来六神无主。

    王大山一拍大腿,请神婆!

    神婆把家里供奉龙王的神台搬到院子中,点上两根花烛,拂袖一甩,身子一扭,双腿迈出古怪的步伐,竟然当场跳大神。

    王大山和王河、王海两兄弟一起跪在神台下,拿着香火,合目低头,神经兮兮的念叨着什么。

    王大山刚把香火插进香炉中,便看到迎面走来的赵振国和宋婉清,顿时眉峰一凛:“你们怎么来了,快走快走,这儿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儿媳曹凤杰会早产,跟赵振国可脱不了干系!他竟然还敢来!

    赵振国眸光一沉,准备带宋婉清离开,曹三丫已经赶了回来。

    “伯,是表哥和表嫂借钱给我请大夫的。”

    曹三丫刚刚回来就听见姐姐老公公在驱赶这两口子,实在看不过去,如此说道。

    听闻是赵振国借的钱,全家人面面相觑,眼中沁满难以置信。

    王大山浑浊的眸子倒映出宋婉清和赵振国,汉子粗狂的唇角苍白,蠕动着,颤抖了半天却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

    “病人在哪儿?”李大辉背着药箱环顾一周,问他们。

    “在里面,李大夫快请。”当务之急是先救人,刘淑琴把李大辉请进屋内,大家刚刚松口气,本以为如此就能化险为夷,但李大辉进去后,没一会儿就出来了,眉头紧锁频频摇头,让他们安排后事便走了。

    同时,曹凤杰的哀嚎声也微弱起来。

    王河彻底绝望了,请了大夫都不行吗?那媳妇不是白叫别人看了?

    “龙王爷呀龙王爷,我老王家是得罪了你吗?”王老头朝着后山大吼一声,命令两个儿子:“还不快去杀鸡,祭给龙王爷。”

    王河浑浑噩噩的去杀鸡了,留着下蛋的老母鸡被抓出来,一手按住,一手操刀,手起刀落,血溅三尺。

    杀了两只老母鸡,产房仍旧没有好消息。

    “再杀,龙王嫌不够。”

    王河眼中无光,麻木的把一个鸡头剁下来,鸡很快就杀光了,院子里一片狼藉。

    围观的村民见状都在窃窃私语,王大山家怕是要办丧事了。

    这里的人都认为,丧事分为喜丧和凶丧,王大山家这种就是典型的凶丧,一尸两命阴气太重,听说容易招来脏东西,因此难产而死的人是不能葬入祖坟的,不然会影响族人的气运,村民自然也怕沾上晦气。

    有一些胆子小的人已经先走了,赵振国看着那座房子,感觉到房子内的生机在一点点消失,不出意外的话,曹凤杰应该活不到太阳东升了。

    他拉了拉宋婉清,想带她回去,不希望这样的事吓到他的小丫头,拉了一下,却没拉动。

    【258、吸血的蚂蝗】

    “媳妇?”赵振国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宋婉清迈了下腿,结果双腿一软,直接跌在地上,一时间怎么都站不起来。

    赵振国蹲下身,把她背在背上,趴在赵振国背上的宋婉清也害羞不起来了,心里头慌慌的。

    离开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透过朦胧的视野,那间屋子亮着微弱的灯火,孤单地照亮一片黑暗,而那点火光,正在一点点熄灭。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突然离去,她感到的只有恐惧,一种原始的恐惧。

    听着身后隐约传来的压抑哭声,宋婉清无声地抱紧了赵振国的脖子。

    回去的路上宋婉清一言不发,赵振国担心她,轻轻摸过她的脸,却摸到一手湿润:“怎么了?”

    “振国。”宋婉清埋在赵振国宽厚的背上,眼眶溢出的温热,轻松把赵振国背上的衣服浸湿了一大片。

    赵振国吓了一跳,连忙把她放下来,轻轻拍着他的背,喃喃说着安慰的话。

    “怎的哭成这样了?”赵振国抚着她的后背,柔声问。

    宋婉清吸了吸鼻子,抹去眼角的泪珠,难过道:“嫂子...就这样...还是挺凄凉的。”

    赵振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兀自揪着衣角,立于一片阴影中,整个人都黯然失色了,他的心也有点闷闷的。

    “媳妇儿,你想救曹凤杰?”

    赵振国突然问了一句,宋婉清摇了摇头,努力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轻笑道:

    “振国,尽人事听天命,已经尽力了,救不回来也是天意。”

    如此一副强颜欢笑的样子太可怜了,赵振国眉头紧锁,淡淡道:“若你真想救她,我们就想想办法。”

    “啊?”

    宋婉清听罢猛地瞪大了双眼,眼中光彩乍现,眼巴巴地盯着赵振国,心思一目了然。

    这样的宋婉清太纯善了,兴许会显得可怜,但不可否认的是,赵振国喜欢的就是她这种大方真挚的性格,遂点点头:

    “郝老板没走多远,我骑摩托车截住他,让他帮忙吊着命,随后把人拉到镇卫生院去...”

    ...

    来到老王家的时候仍旧是一片沉重之色,

    王大山和王海已经放弃了,父子俩坐在门槛上,颓然地抽着旱烟。本想儿媳妇(弟媳妇)生个男儿继承香火,全家伸长脖子盼了十个月,岂料最后一尸两命...

    王河还跪在神台下,碎碎念叨着什么,似乎不愿意放弃,但精神状况已经摇摇欲坠。

    刘淑琴带着张红霞分别烧水,打扫。

    张红霞眼含热泪,伺候妯娌换上新衣,免得僵了换不上了。

    这时,赵振国和宋婉清已经过来了,曹三丫注意到他们,以为是来奔丧,差点当场哭出来。

    “你们怎么又来了?凤杰都被你弄死了,你满意了吧?”张红霞见到宋婉清就像找到了什么出气筒,扯着嗓子谩骂起来。

    “你媳妇上高中就跟别人谈对象,不清不楚的,她敢干,咋就不让人说了?凤杰只是说了宋婉清两句,狗剩竟然就上来与她争辩,要不是被狗剩气到了,凤杰能早产么?”

    她的话一出,全家人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赵振国当场变了脸色,冷冷道:“真是肉包子打狗,好心全当驴肝肺,我们走。”

    他真的生气了,甚至觉得这家人没必要救,死了也是报应。

    “振国!”宋婉清拉了拉他。

    那边曹三丫也说:“嫂子,是他们帮了我们。我姐的事情跟他们没关系...”

    “你闭嘴吧,这里有你一个娘家妹子说话的份儿吗?”

    曹三丫一时间委屈得泪流满面,亲姐在屋内生死未卜,姐姐丈夫却只知道傻缺地拜神,姐姐的嫂子又在这里继续骂这么本事的表哥表嫂。多种无力感掺杂在一起,她甚至有点癫狂。

    说起来姐姐早产跟赵振国那才是八竿子打不着!不知道这家人发什么疯!明明是她自己嘴欠传婉清嫂子的闲话被狗剩听到,呛了她几句,她自己受不住脚滑了,管振国表哥什么事儿?

    随后跟进来的郝老板看着这么薄凉的一家人,也是惊了。

    振国兄弟骑着摩托车把他硬生生拦下,又火急火燎地折返回来,就因为是振国兄弟的正经亲戚,他想着,卖个人情又能咋的?

    可没想到,这家人的眼界、见识,窄得跟针眼似的,实在是太差劲了。

    这家人,到底是亲人还是吸血的蚂蟥?罢了罢了,他卖的是赵振国的面子,又不是他们的!

    郝老板开口了,说他可以放手一试,但治死了王家可不能追究,还得先立字据才肯动手救治。王大山一咬牙,心一横,就跟郝老板立了字据。

    郝老板又吩咐王家人去准备十根缝被子的针、棉线,还有锋利的大剪刀,全都得用开水煮过!

    王家众人面面相觑,还是刘淑琴最先反应过来,拉着曹三丫去准备东西,自己这俩儿媳妇都不是省油的灯,老王家怕是要被这俩女人祸祸没了。

    郝老板进了产房,一家人又开始了焦急地等待。

    不时,产房内又响起了妇人的痛呼,不过这次的痛呼听着明显比之前有力得多,应该没啥大碍了。

    宋婉清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整颗心都揪在一起。产房内的痛呼是那么撕心裂肺,若非知道在生孩子,她甚至会以为里面在动刑,

    赵振国低声问:“要不我们先回去?”

    “再等等吧。”宋婉清摇了摇头,又看向产房的方向。

    赵振国见她小脸都发白了,把她带到一边,轻轻地搂着她。

    煎熬了许久,直至天边渐渐泛起一抹鱼肚白,产房终于有了好消息。

    只听曹凤杰发出一声用力的嘶吼,紧接着屋内响起了响亮的啼哭。

    婴儿的啼哭如同一支穿云箭,直接划破了小院的寂静。

    王河直接反射性的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就跳到了产房门口,着急的瞅着里面。王大山和王海也浑身一震,对视一眼,快步过去,动作可谓是比兔子还快。

    郝老板刚刚把孩子抱出来,三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怀中襁褓。

    “是男娃吗?”

    父子三人一个表情,那模样就像若不是男孩就扔了喂狼似的。

    好在这回父子三人没有失望,郝老板把襁褓下面掀开一角:“带把的,怕是得有个八斤了。”

    顷刻间,三个男人喜极而泣。

    “老天啊,终于,终于还是送了个大胖小子给我们呀。”

    “爹,我有后了,哈哈,我们的香火没有断,我有儿子啦,哈哈哈,儿子呀。”

    “祖宗开眼了,祖坟冒青烟了,臭小子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上香。”

    “好嘞。”

    男人疯癫的笑声回荡在院子内,其中最开心的要数王河了,盯着母亲手中的儿子是眼都看直了。

    自己媳妇一直生不出儿子,兄弟却生了个男娃,家产都默认是他兄弟的,他的头就没有抬起来过。每天都要看弟兄的脸色,活得堪比龟孙,现在总算是腰杆都挺直了。

    王河扬眉吐气,走路都带风,郑重地上了三柱香,紧接着又拜过列祖列宗,交代家里添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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