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林晃连着穿了几天英华校服,突发奇想,走了一回正门。

    脚还没迈进门槛,大爷就从门岗室杀出来了,“区九那个!”大爷指着他,“别以为蹭了套校服就为所欲为啊!我记得你的口罩呢,你过来!”

    林晃掉头就跑,最后还是翻墙进的。

    他怕给邵明曜惹麻烦,这几天把英中校园里的摄像头摸了个遍,第一次翻的位置能被拍到,现在换成一个绝对死角。只要翻进去就好办,满校都是白紫色,淹没于人流,谁也抓不着他。

    林晃来熟了,慢悠悠晃到高三A班,刚到门口就听到邵明曜的声音,正背对着后门给一个男生讲题。

    他三两句讲完,男生随口问道:“总来找你的那个是外校的吧?”

    邵明曜一顿,“你怎么知道?”

    “听的八卦。”男生说,“说是区九的,巨能打?我看着明明还挺内向的。”

    邵明曜轻笑一声,“嗯。”他含着笑说,“闷不出声,但是个刺头。”

    林晃恶狠狠地瞪着他的后脑勺。

    男生又问,“你弟啊?”

    林晃呼吸一顿,垂眸屏息听着。

    过了好一会儿邵明曜才答。

    还是漫不经心的语气,“不是弟。”

    “朋友?”

    “也不是。”

    男生乐了,“天天来找,还穿着你校服到处乱晃,我寻思也不能是关系普通的熟人啊。”

    邵明曜一点头,淡然道:“不普通。”

    但他最后也没说是什么人。

    林晃等他回座了才探身喊他出来。

    “我这校服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想起来洗了?”邵明曜问他。

    林晃瞥他一眼,“你又不穿。”

    邵明曜一般都只是拿在手上,应付学校的要求而已。

    “我是不急着穿。”邵明曜说,“但它再不洗就要臭了。”

    林晃嫌他管的多,“知道了。”

    邵明曜又拿卷子换了吃的,今天是两只杏仁可颂,林晃昨晚学习时顺手烤的。

    林晃说要走,走两步又转回身喊他,“邵明曜。”

    邵明曜也顿住脚,“嗯?”

    林晃定定地盯着他,盯了半天才开口,“你这两天怎么不来九中了?”

    邵明曜闻言转回身,看着他,神情严肃。

    “因为你总来英中堵我。”

    “……”林晃面无表情地挪开视线,“哦。”

    随即转身就走。

    晚上到家,林晃终于把校服丢进洗衣机,设了洗烘程序。

    洗衣机在窗外嗡嗡运转,他铺开卷子,却没急着做,而是点开了手机。

    从小他不明白的事就多,习惯了,基本都直接忽略,实在无法忽略的就搜一搜,就像那些年应付邵明曜那些短信一样。

    林晃塞上耳机,输了几个关键字,先是看帖子,又点开图片。

    点来点去,自动跳转了一个视频站,配色丑陋的页面上飘满广告浮窗,缩略图都很冲击。

    他随机点着,有的一眼就恶心,立刻退出来。有的能多坚持几秒,但还是觉得辣眼睛。

    连着快速翻了五六个,忽然点开一个镜头背对的,两方都没露脸,后边那个骨架很漂亮,肌肉练得恰到好处,林晃多盯了两秒,冷不丁地,忽然把那个宽肩窄腰的身材对上了邵明曜。

    也就一瞬间,大脑空白。

    林晃猛地起身,手机砸在桌上,他仓皇地往床上一扑,掀被子把自己盖着。

    背心无声而快速地起伏,黑瞳仁露出了像小时候般的空茫,却又多蒙了一层雾似的。他抿着唇,颈间泛出一层薄汗。

    抿唇抿得久了,松开时红得像充血了一样。

    好一会儿,他闭上眼,拽过小狗压在脸上,另一手摸索到床头柜。

    洗衣机“滴——”了一声,“咔哒”解锁,烘干结束。

    林晃把纸巾胡乱一团,坐起身抛进桌边垃圾桶里。

    洗衣机滚筒突然被打开了。

    “林晃。”

    邵明曜的声音从院子转入屋里,“总算是洗了啊。”

    !

    林晃一弹而起,两秒后邵明曜拎着校服进来,奇怪地看他一眼,“桌边傻站着干什么。”

    不等林晃答,他又问,“热?还是发烧?脸都红透了。”

    林晃脑子里轰地一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扯过卷子闷头不说话。

    邵明曜把给他带的汉堡从纸袋里掏出来,视线瞟到桌下,“垃圾桶满了也不倒……”

    林晃“咣”地一脚踹上去,直接把桶踢到桌角。

    邵明曜吓一跳,“怎么了?”

    “这题,烦。”林晃把卷子推过去,从头到脚都浮着躁劲,“不想了,直接讲吧。”

    邵明曜粗略一扫,“哦,上周讲过,可能讲得粗了,你没消化明白。”

    林晃把纸袋子一团抛进垃圾桶,侧头听讲,时不时点头配合两下。

    等题讲完他才问,“怎么这么早?”

    邵明曜说,“最后一节自习讲数学周测卷,我满分,不如回来多刷套。”

    “哦。”林晃松了口气,“刷吧,我也多刷一套。”

    邵明曜撇嘴,笔尖点点那张空白的卷子,“做什么梦呢,一笔还没动,刚又玩手机了吧。”

    林晃:“……嗯。”

    邵明曜把汉堡递给他,“吃完赶紧学。”

    刷卷子时总算消停下来,邵明曜专注地看,林晃也渐渐沉下心。直到又过零点,两人都差不多了,邵明曜起身去洗把脸,林晃才问,“体委是戴黑框眼镜的么。”

    “嗯,今天他还说总看见你呢。”邵明曜从洗手间里探出半个身子,“提到这个,中午没来得及问,你最近怎么总是跑来英中找我?”

    林晃反问,“不行么。”

    “没说不行。”邵明曜瞥他一眼,“但你不该喜欢频繁去陌生环境吧,别是又憋了什么坏心眼。”

    林晃没答,翻了翻卷子,“你洗完脸给我看一下这道题再回去吧。”

    邵明曜“哦”了声,“马上。”

    林晃听着里头的水声,对着卷子有些走神。

    一会儿是邵明曜对体委回答的那句“不普通”,一会儿是邵明曜躺在他家地上的背影,一会儿又是刚才搜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是喜欢邵明曜的。

    只是在今晚之前,他没意识到这种喜欢有多吓人。

    也确实很讨厌陌生环境,就像那只蝴蝶,早就习惯了呆在熟悉的烧瓶里。

    可即使只是不起眼的蝴蝶。发觉到渴望的猎物时,生物的本能也会驱使它立刻出动啊。

    林晃忽然放下笔,轻轻拉开抽屉,摸出一只常戴的口罩,叠两下,放进校服口袋。

    邵明曜给他讲完题要走时,林晃随意地拎起校服朝他一丢,“这回别忘了。”

    邵明曜接了,“你不穿了啊?”

    “嗯。”林晃淡然垂下眸,“你先穿两天吧。”

    【小剧场-46】

    明蛋感觉自己被邪恶的诅咒打了标记。

    先是在自己的壳上发现了神秘的不干胶。

    然后是吃饭的碗。

    再是蛋窝的门。

    锻炼的哑铃。

    床上的枕。

    就差在呆蛋身上也发现了。

    它凝重忐忑地去找呆蛋,呆蛋一转身,果然有。

    它被惊悚感包围。

    正要去揭,忽然愣住。

    这不是呆蛋用来贴小狗彩绘的不干胶吗。

    第47章

    |“邵明曜,你看到我口罩了么。”

    转天邵明曜竟然破天荒地穿了校服。

    松垮的外套被他穿得随性利落,林晃去英中拿卷子,走之前多瞟了两眼,说道:“晚上要琢磨决赛作品,别来。”

    邵明曜把他叫住,“我吃的呢?”

    林晃一顿,“你感冒不是好了么。”

    “好了就没吃的了?”邵明曜语气不悦,“你没病过,我还天天给你带宵夜。”

    林晃道:“不是AA吗?”

    邵明曜追问:“你哪次真和我A过?”

    “……”

    才几个月啊,这就反应过来了。

    邵明曜较真,一副要么继续投喂,要么清算前账的架势。林晃实在不敢算之前吃了他多少钱,于是草草丢下一句“下周继续”糊弄了过去。

    回校路上接到电话,陈亦司没好气地问,“上次给你那五十,花完没?”

    林晃“嗯”了声。

    陈亦司:“四天不到就花完了,你小子现在高消费啊。”

    林晃以沉默抗衡。

    “其实我最近也高消费。”陈亦司长长一叹。

    林晃预感到他下一句就要抢蛋糕了,紧急开口转移话题,“花哪了?”

    “谈恋爱烧钱。”陈亦司诉苦,“虽然还没谈上,但爷现在筹备新店,架不住这三天两头送吃买花,逛街电影……算了,你也不懂这些。”

    林晃沉默片刻,“懂。”

    他暗恋也烧钱,邵明曜一杯咖啡十几,顶他一天饭钱了。

    想停一停,大少爷还不乐意。

    “真磨人。”林晃嘟囔。

    可陈亦司又低乐两声,“不过爷乐意和她出去玩,花钱也开心,你不懂。”

    林晃没吭声。

    其实也懂。

    他也乐意看邵明曜仰头灌他送的咖啡,邵明曜手好看,捏着纸杯也格外带劲。

    陈亦司突然说,“对了,邵明曜加我微信了。”

    林晃一顿,“干什么?”

    “好像是鱼肚皮推的名片吧,加上啥也没说。”

    林晃纠正他,“鱼肚白,大名俞白。”

    “你别慌,他要是问你黑历史,我都帮你瞒着。”陈亦司语气停顿,又飞快道:“打包你几个蛋糕啊,就不用另外谢我了。”

    话音落,电话挂。

    “……”

    好一招图穷匕见。

    林晃回去一路都在琢磨,要是把陈亦司拿蛋糕的钱从店员工资里扣掉,到底合不合劳动法。

    *

    决赛是开放命题,林晃还没找到庄心眠的手稿,只能先筹备。周末两天在家硬憋,憋得脸都扭曲了。

    唯一好消息是之前邵明曜联系上的一位大师傅回了消息,愿意来店里坐坐。

    林晃和人约了月末,顺手把名片改成对方真名“岳白”。

    通讯录到Y开头,后面就是那个不友好的“悦然”,林晃看见号码归属地竟然在H市,随手在本地点评上搜了一下,依旧没找到同名甜品店。

    怪了。

    晚上他拎了一筐红醋栗果酱司康去邵家吃晚饭。

    早三月,老杏树抽了嫩芽,邵松柏搞了个碳炉,离树远远地烤着一大扇牛排。

    林晃坐在小板凳上仰头瞅树上的绿叶。

    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结杏。

    “别瞅了。”邵明曜在旁边道:“我都盼五年了,不结了就是不结了。”

    林晃心虚,低头按一把北灰的脑壳,小狗也低下头不再瞅了。

    邵明曜看着他俩相互逗,像是出了会儿神,“它总学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的小狗。”

    林晃逗着北灰,“不学你么?”

    邵明曜哼笑一声,“它又懒又馋,笨还窝里横,能学到我什么?”

    “……”

    林晃抱起北灰,凑到它耳朵边说:“北灰别信他,你是烈犬。”

    北灰以为他在亲它,兴奋地伸出大舌头,转着圈一卷,舔湿他半边脸。

    林晃还没反应过来,邵明曜已经起身照着狗后脑勺清脆地拍了一巴掌,拎着后脖子扔到一边,训道:“欠收拾是吧,还敢舔人脸。”

    声音不大,但语气沉,北灰大气都不敢喘。

    林晃脸上沾满小狗口水,正想替北灰说两句情,耳边就落下一句低低的“别动。”

    邵明曜抽了张纸巾,抬了他的脸起来,给他一下一下地擦着。

    “纹身都脏了。”邵明曜说,“不知道沾口水会不会感染。”

    都纹好几年了,感染不了了。

    但林晃没说出来,仰着头任由他擦过几轮,被松开时脖子还有点僵。

    邵明曜拇指在他面颊上一按,“狗舌头上是不是有倒刺,都给你舔红了。”

    林晃抿着唇没吭声。

    “疼么。”邵明曜又垂下眸看着他。

    他犹豫了下,“一点吧。”

    然后北灰屁股上就挨了两脚,还被罚靠墙后腿站。

    林晃没好意思说,是邵明曜擦得疼。

    红也是纸巾蹭红的,或者什么别的乱七八糟的原因。

    反正狗挺无辜。

    碳烤牛排很香,外皮都烤酥了,切开来肉质鲜红软嫩,纹理分明。

    邵松柏让两个小的吃多少切多少,邵明曜片了一小碟,林晃一刀切下两斤半,抓在手里十来分钟就啃了个精光,吃得嘴唇油亮。

    他把嘴一抹,对上老爷子瞠目注视,赶忙找补道:“今晚试烤新品,玫瑰小豆法包,明天给邵明曜送俩。”

    “那正好。”邵明曜说,“周一食堂没爱吃的。”

    林晃说:“你要是吃着好,我再烤两炉给爷。”

    邵松柏笑得合不拢嘴,装作没看见他又偷着切一大块肉,自己咬了一口,剩下的全喂了北灰。

    北灰今天罚站时间长,后腿连着屁股肉都哆嗦,蹭在脚边吃得委屈唧唧。

    第二天中午,林晃正要去英中,忽然被魏康鸿喊住,说道:“包乐天找,挺着急的。”

    他只好给秦之烨打电话,秦之烨体育课刚散场,爽快道:“放桌上吧,我使命必达。”

    “谢了。”林晃说,“用小布兜装着的便当盒。”

    包乐天不知从哪听说林晃要转去英华借读。

    林晃刚转来时,他看林晃像看瘟神,但现在林晃直奔第一考场去了,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希望把人留在区九,宁当鸡头不做凤尾。

    他口若悬河地讲,林晃低头琢磨消息到底怎么传出去的,他自己还没想明白呢。

    纠缠了一个来小时,被放走前,包乐天又语重心长道:“这两天看你没再穿英华校服,老师觉得你内心深处还是偏向咱们学校的。”

    他不提林晃都要忘了。校服上周就还了邵明曜,也该发现口罩了吧。

    但那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口罩是个寻常玩意,就像蝴蝶翅膀上的一粒花粉不小心落在书页上。只有在意才会当回事,否则就算看见了也不会留心。

    它无非是林晃伸出的一根探针。

    但或许这种刺探太直白,结果揭晓得清晰,让人蓦地有点烦。

    林晃走到食堂,落锁的门玻璃上映出一双死气沉沉的眸。

    没饭吃,只能跑去羊肠巷馒头店,三块四买了俩花卷加一个茶蛋,蹲在没人的地方摘了口罩囫囵啃完。

    他问秦之烨回来没,消息刚发出去,就听到里头弄堂传来一声闷哼。

    林晃放下手机侧耳听,声音又没有了。

    他站起身,又是一声,和一开始的音色不一样,尖还哑,有点熟悉。

    或许是认识的人吧。

    他无所谓地抬脚要走,却突然又听到一声呕吐。

    林晃脚步一顿,回头寻了过去。

    方威和郑浩被捆手堵嘴,倒在地上。郑浩像是晕死过去了,但其实方威伤得更重,吐了,满弄堂都是一股腥酸味。

    打人的有一个四中的,另外两个都是三十来岁的社会人。

    挨打的被堵了嘴,打人的也默不作声,不是为了找场子,就是一场纯粹的报复。

    林晃视线扫过那些人戴的指虎、鞋上踩的钢套。

    真麻烦。

    方威一只眼全是血肿,另一只眼眯着条缝。只有他看见了林晃,却没露出激动,甚至虚弱地轻摇了下头。

    自作多情。

    本来也不熟,对方又难缠,林晃压根没打算插手。

    他抬脚要走,视线却又一顿。

    方威吐出的那滩秽物中有几抹咖啡色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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